话说崇祯九年一个阳光和煦的冬日清晨,知县冯梦龙正在他的书房里翻阅着置于案头足足一尺来高的《寿宁待志》书稿,面对自己历经数月精心编纂即将杀青的这部寿邑志书,心里还感到些许不足:寿宁与泰顺“争疆之说”在闽东北浙西南的民间流传了几百年,到底有没有一些事实依据呢?我不妨亲自去寿泰边界实地考察一番。
当日,这位县太爷安排好衙府政务之后就带上两位县丞和一个衙役启程了。他们一行四人出日升门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南下王甲岭到了洋边,后又继续左拐北去。当他们下了董家岭抵达仙峰村时,已近中午时分,冯知县看到仙峰村溪岸边房舍林立,许多人家炊烟袅袅,大小客栈一家连着一家。衙役毕恭毕敬地问:“大人,走了这几十里路,您一定很累,肚子也一定饿了,您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去客栈里吃点东西吧!”于是,冯知县就指着前面那家“月山客栈”:“好,就到那店里小憩一时并吃点东西吧。”
才到门口,店主人十分热情:“各位客官,快快请进!”
看到这一行人穿着打扮举止言谈非同一般,店主人又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这是咱们的县太爷,冯知县!”衙役翘着拇指提高嗓门说。
今天,县太爷大驾光临寒舍,店主人怎不喜出望外?于是,特意给他们做了一桌当地最丰盛的午餐。席间,冯知县还询问了店主人的家庭和村上百姓的生活等许多情况。店主人说:“自从这几年减少了徭役,我们老百姓衣食无愁了,这真要感谢冯大人的英明啊!”
临别时县丞付给店主人二两银子,在一番推搡之后,店主人方才收下部分。
午后,冯知县一行四人继续前行,他们走过仙峰升仙桥,又过了犀溪福寿桥,至武溪村附近的双港渡口时值傍晚时分。
站在码头边上,放眼望去,只见霞光染红了波光粼粼的宽阔河面,一个头挽发髻的老船夫沐浴着夕阳正划着轻盈的小舟在河心缓缓行驶,对岸那座青瓦土墙的亭子连着一条岩隙间缀着绿色小草的石径九曲回肠延伸到远处的山上。
此时,望着眼前斜阳映古渡的迷人美景,冯知县完全忘却了旅途的劳顿:“过了河就离泰顺不远了。”
“是啊,我们晚上要在王家地投宿,明天在附近多走几个村落。”随行的一个县丞接着说道。
“喂,船家,快把船划过来,我们大人要过河哪!”衙役双手拼成作揖状搭在嘴边冲着船夫高声喊道。
“你们等着,船很快就过来啦。”老船夫边说边快速地划着桨。
小舟靠岸后,衙役和船夫一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冯太爷上了船,等两位县丞相继上船后,随着船夫“诸位客官坐好喽!”的一声提醒,小舟就稳稳当当地驶向了彼岸。
如今,这双港古渡口、北岸古亭子依然存在。只是20世六十年代,随着犀溪至泰顺公路的修通,在渡口上游约六七百米处建起了一座公路桥——友谊桥,这渡口就丧失了原有的功能,渡船更是不复存在,就自然无人问津了。
船夫告诉他们,上了这条山岭,再走一两里就是王家地了。告别了船夫和双港古渡口,攀登着那条连接闽浙两地的古岭道,其时虽然是冬天,逾花甲之年的冯知县已是汗透衣襟,双脚发软,可他还是坚持走着,走着……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约摸走了半个时辰,依稀看到前面山坳里冒起袅袅炊烟,他们心中窃喜:王家地就要到了!
王家地,过去叫“袁家地”,是仅有十几户人家的弹丸之地,明清至民国时期还隶属福建寿宁管辖。由于地域面积狭小,加上地理位置特殊等因素,在民国时期,经闽浙两省政府商定,将其划归浙江泰顺,并立碑于双港溪北岸渡头亭内。
当冯知县一行进到村子里时,已是掌灯时分。几经走家串户,终于找到一户人家投宿了下来。
翌日,冯知县又带着县丞和衙役取道往北,他们今天要去的是毛竹下一带地方。毛竹下在明朝时还称“茅下”,也是一个小山村,民居零星分布于山涧两边。其附近还有葛藤岭等几个聚落。和王家地一样,如今也都划归泰顺。
一路上,冯太爷一行迎着初升的朝阳,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踏着野花遍地的古道,伴着清脆悦耳的鸟鸣,经过小半天的翻山越岭,迤逦来到毛竹下村边的一个古亭子——“福寿亭”。他们落座须臾,蓦然间,听到衙役惊喜地叫了起来:“冯大人,快来看哪,这里有一块石碑!”冯梦龙随着衙役一指,眼光落在古亭旁杂草丛中立着的一块石碑上。于是冯太爷撩起衣襟半蹲着身子仔细辨认着那碑上依稀可见的文字,在那块斑驳的石头上赫然镌着“明嘉靖二十二年冬张鹤年立”的字样,碑的另一面则刻着寿邑疆界区划,但因字体较小,且历经一百多年的风雨侵蚀,字迹很难辨认。
冯梦龙注视着这块碑石,心里思忖:这地方距离泰顺县城仅一衣带水之隔,由此看来,寿邑设县之初关于首任知县勤政争疆之传说也并非完是全空穴来风。
于是,冯梦龙在他编纂的《寿宁待志》中也就录入寿宁与泰顺“争疆”之传说。
时至今日,虽然泰顺县毛竹下村子边这块当年寿邑知县张鹤年任上亲自立的县界石碑仍寂寞地隐于古亭旁的萋萋芳草之中,无人涉足,无人问津,但它却见证了明清乃至民国时期寿邑疆域的一段历史,正是:龙子犹微服访西浦,双溪畔吟诗传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