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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斜滩梭”
文/刘步明
斜滩古镇|摄影:卓仕尉
编者按:”斜滩梭“即”斜滩槽“——其营造技艺今年被列入宁德市第六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卢渊霖先生认为,“斜滩槽”应该为“斜滩艚”(音:cáo,载货的木船)。是有一定道理的,感觉更贴切。
故乡有一条溪叫长溪,上游是斜滩溪和平溪溪,这两大支流均源自闽浙边界的崇山峻岭。长溪是寿宁最大的溪流,也是寿宁历史上唯一可通航的溪流。 站在武曲村海拔一千多米的甲峰顶远眺,长溪像一条长龙,时隐时现地自闽浙边界盘垣几百里而来;又像一条绿色的飘带,在武曲村隘头面结了一个纽,再绕村半圈后向东海飘然而去。 记忆里的长溪,溪床宽阔,流水清澈,两岸多是沙滩或鹅卵石。那沙,晶莹剔透;那石,圆润顺溜。秋日的长溪美不胜收,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岸枫是火,熟柿流金。如果说长溪的秋天用一个“美”字来概括的话,那么长溪的春夏则可用一个“忙”字来形容。春夏汛期到来,溪里的景象蔚为壮观,一队队挂着白帆满载货物的“斜滩梭”穿梭而过、一串串木排顺流直下,水面上时不时传来艄公、船工、排工高亢的歌声。傍晚时分,埠头更是热闹,女人的捣衣声、顽童的嬉水声,以及船工和岸边少妇村姑赤裸的调情声、笑声、骂声此起彼落,俨然是一幅山区水乡版的《清明上河图》的再现。 说到“斜滩梭”,那可是值得一说的话题。当年长溪中航行的主要有三种交通运输工具。一种是渡船。长溪沿岸村落星罗棋布,由于技术和资金限制,无法建跨溪大桥,于是每隔三五里就有一个渡口,用渡船运送过路行人。渡船两头平中间宽。第二种是木排,主要是从上游闽浙边界深山老林里往下游运送木材。长溪上游的斜滩溪和平溪溪水急滩险,无法行船,人们就将木材直接捆绑成木排,排工直接站在上面掌舵,顺流而下,直到海边。最壮观的一种,要算是“斜滩梭”了。它是长溪流域特有的运货小木船,造型比较独特,船长不到十米,宽不到两米,两头都是尖尖的往上翅。如果在远处的水天连接处驰过,你或许会误认为是一弯月牙。记的有一首儿歌:弯弯的月儿像小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坐在船上往下看,只见兰兰的天空闪闪的星。唱的,正如此景。 其实这种小船,更像是纺织机上的梭子,在溪床中来回穿梭,交织着乡民们绿色的梦。因为这些船大多为斜滩各商号运输货物的,当地人就形象地称它为“斜滩梭”。它从明万历年间(公元1611年)开始到抗日战争胜利的三四百年间,为闽浙边界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 当年的寿宁交通极不方便,从南面斜滩往城关要登车岭,从西面平溪往城关要爬九岭,当地民谣说“车岭车到天,九岭爬九年”,可见此道之难堪比蜀道了。当时,寿宁城关、周宁、政和及浙江省的庆元、景宁、泰顺等县的茶叶、桐榛油、粮食等大宗产品都肩挑到斜滩装船起运至福安赛岐,再改装轮船运达世界五州七洋;沿海的鱼、盐、布匹及南北杂货,由船运到斜滩而后分别肩挑运送上述地区。“斜滩梭”最兴盛时多达二百多艘,船工逾四百余人。汛期水运繁忙时,经常是十几艘、几十艘排成一列纵队,浩浩荡荡,一路扬帆,呼啸而过,此时如果从溪两岸的峭壁上俯瞰,恰似一行海鸥,在水面飞翔。 远看“斜滩梭”飘逸潇洒,走近它,才知道它的凝重。我有幸和它有过一次亲密的刻骨铭心的接触,是在一艘从斜滩卸货后放空回武曲的船上。船老大是我一个同学的大哥,我和同学相约乘他哥的船回武曲。待我们入舱坐稳后,只见船头那个船工双手将船推离埠头,我回头正准备惊呼船工还没上船时,只见那船工将手中的竹篙往埠头的地面一点,人已像燕子似地飞过一丈多宽的水面稳稳地站在船头上,我不禁暗叹:“功夫了得!” 长溪落差大,水急滩险。每隔三五里就有一段落差较大的溪段,当地人叫“露”。“露”,流急但水浅,一般成人可以淌得过去。过了“露”就是“潭”,潭水深几米甚至十几米。整条长溪实际上就是由无数的“浅露”和“深潭”组成的,真正平缓的溪段很少。浅滩多礁岩,深潭多旋涡,看是清澈的流水,其实处处暗存杀机! 乘“斜滩梭”顺流而下可是个刺激的历险。船出斜滩埠头不远就到“老虎滩”。此滩十分险恶,一块巨石形似老虎趴在溪床中,航道直冲巨石而下,在接近虎口处一个急转弯绕礁而过。一到汛期,溪水拍打岸礁之声如雷鸣、似虎啸,世世代代不知有多少船工为了生计葬身此处。当我们的船慢慢驶近“老虎滩”时,两个船工手持竹篙全神贯注盯着航道上的礁石,眼看船头就要触及前方礁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站在船头的船工用竹篙往礁石一点,“斜滩梭”仿佛一匹被驯服的马,头一扭,便避过礁石,顺流而下,向下一个深潭驰去。我躲在船舱里探头看到这精彩又惊险的一瞬间,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到流水平缓的溪段,船工们轻松多了,船头的船工用竹篙撑着溪底,助船而进,船尾的艄公则左手把舵、右手轻轻划着右舷浆,那形象简直是舞台上的乐团指挥,溪水在他的舞动下哗啦哗啦作响,划水声同船浆的支点处磨擦发出的吱呀声和成一曲优美的乐章。 艄公告诉我,若是逆流而上可没有这么轻松。特别是到“露”的溪段,船工都要下到水里,船前头的船工用力拖,船后头的则用肩膀扛住船尾拼命往上顶,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溪水,反正全身湿个透,天暖时犹可,天凉时,他们回到船上往往全身冻得发紫。难怪当地经济状况稍好的人家都不吃“船饭”,因为水火无情,长年与激流拼搏,不仅有生命之忧,而且劳动之强度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1958年福安到寿宁的公路通车后,溪上的“斜滩梭”渐渐少了。由于长溪航道限制,“斜滩梭”最多只能承载1.5吨货物,而当时最小载量的卡车也达2.5吨,水运的优势被陆运所代替。1960年前后,“斜滩梭” 终于消失了,长溪流域从此少了一道风景线。 2005年,我到欧洲水城威尼斯,看到了停在城里埠头的黑色小艇,猛然想起了家乡的“斜滩梭”。威尼斯小艇煞像“斜滩梭”,只不过稍大点,做工精致点。也不知是谁模仿了谁,可惜当年我们还没有“专利”之说,这也只能是无头公案了。 今年春节,我携妻儿回故乡探亲,想起当年“斜滩梭”的辉煌岁月,不觉心血来潮,建议全家到村头隘头面渡口走走。只见一桥飞架南北,把承天村和武曲村连在一起,当年的隘头铁关现在已是一道坦途,二级公路上,车水马龙,长溪两岸工厂林立。渡口早已春光不再,再也见不到晶莹剔透的沙滩和圆润顺溜的鹅卵石,隘头下的长溪水潺潺作声,似乎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一阵微风吹来。我耳边似乎有人在唱着一首古老的歌:“一条孤独小木船,默默躺在沙滩上。望着潮来潮去的海浪,忘不了曾经许下的愿望。记得那一年的初航,满船满天的晴朗,燃起一串虔诚的祈望,迎风扬帆破巨浪。小船呀小船哪,几番风雨见回夕阳。我们都曾历经人生,只盼月圆长潮流远,小木船航向宇宙天窗。仿佛海鸥在天涯,澄静穹苍为我们,飞在无边的大海上。” 我已忘了歌的作者,也忘了它的旋律,更哼不成调,但它字里行间迸发出来的乡情韵味,却依然是那样的浓厚。 作者简介:刘步明,男,福建寿宁人。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柘荣县作协名誉主席。曾在《福建文学》《宁德文艺》《闽东日报》等省内外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词等,并有作品入选省、市出版的多种选集。2014年出版文学专著《滴水微尘》(线装书局出版,省政协原副主席陈增光题写书名、省作协主席杨少衡作序)。 来源:东湖文学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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