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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寿宁红带会时期的“地下交通员”是如何在三十年后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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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

发表于 2020-5-11 10:48: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Reserv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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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岁月竞风流----追忆我的祖父李烈泮

李森

1

  1986年初春,寿宁山区低海拔区域的修竹村,虽已枝头吐嫩绿,但仍然春寒料峭,寒气逼人。那天,天空中愁云密布,阴风飒飒。
  入夜,一位86岁的老人,躺在一张老式木床上,虽盖着厚厚的棉被,依然佝偻着身体,好像有点冷的样子。他动了动嘴唇,示意我靠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我往前挪了挪,身体前倾,靠近他。他对着我的耳朵,有气无力地说:“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只有……汝……才……能……帮……我……找到……证……据……以……证……明……我……的……身份……”我含着热泪坚定地点点头。
  这位老人,就是我的祖父李烈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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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李烈泮

  围在床边的,还有我的众多叔伯兄弟们,他们皆不知我祖父话中的深意,只有我心知肚明。祖父吃力地睁着眼,最后一次望了望我,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终究没说出来,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我的祖父,一个慈祥而善良的老人,带着一丝遗憾,永远地离开了他生活一辈子的故土,离开他朝夕呵护的儿孙们。
  一声叹息后,房中的叔伯兄弟们都深情地说,“多好的一位老人啊!““难得的善人啊!”“他的一世过得好艰难啊!”……

2

  祖父生于逊清庚子年(1900)。祖父、祖母一生育有三个亲生儿子,老大李瑶华(我的先父)早他十年离世,老幺李大也早早先他而去,年仅四十五岁。老二虽仍在人世,却也没能在他身边为他送终。他虽然子孙满堂,可给他送终的,却只有我和我老婆。
  他的一生充满传奇、曲折和悲苦。早在1933年,革命的火种就播种在寿宁南路的修竹这片土地上。那年,由陶铸、叶飞、范式人等人在寿宁创立的“红带会”迅速发展,他成为“红带会”南路的一名地下交通员。由于他当时的住地头岗下可通石井、斜滩,左可通岱阳、南阳,右可通平溪、政和、周宁。所以,党组织在“头岗”设立“修竹站”,绕开当时的南路“五虎”中的李墩(时为反动乡长)、刘文仪(时为坪坑民团,团总),利用隐蔽身份与活跃在寿宁各地的“红带会”组织一起,开展寿宁的革命斗争,为福建的早期革命奉献青春和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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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三十年代播下革命火种的头岗“山楼”旧址

  他本是一名淳朴、勤劳的农民,与世无争,终日与黄土为伴,年少时跟随父亲离开修竹主村迁往离村两里多地的“头岗”住“山楼”。曾祖父之所以带领一家老小弃主村去住山楼,是有苦衷的。一方面为了避开当年李墩的横征暴敛,一方面是为了耕作方便,延长劳作时间。据祖父说,当时国民党统治最黑暗的时候,兵匪横行,人民生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曾祖父看到李墩的狗腿子在村中横行霸道,看着都讨厌,说又不能说。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
  曾祖父在修竹村口碑好、威望高,是村中的“当事人”。不管村中大事小事,公事私事,人们遇到了困难,都会向祖父请教,请他出主意。这既是村民的信任,却也是烦恼事。世间是非,有是就有非,帮了此人就难免得罪彼人。人心隔肚皮,人有君子就有小人。世间事,又岂非一个是非、对错就能判个一清二楚?曾祖父一家躲到头岗,也还有躲避“口舌”是非之事这层考虑。现在想起来,若当年曾祖父没有迁居头岗,或许就没有后来祖父走上革命道路的故事了。世间因缘际会,一切皆于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山楼”迎来几位头顶笠帽、手提大刀、腰缠红带的青年。他们为避雨而来。进屋后,环视四周,见厝中没有他人,便在“山楼”中借宿住下。祖父忙着为他们安排过夜的被褥,祖母踮着“三寸金莲”为他们烧汤煮饭。饭后,他们在房中促膝谈心,祖父也参与其中。由于年龄相仿,有共同语言,所以谈得很投机。其内容多为抨击当时国民党反动派的黑暗统治,怎样改变现状,怎样让广大人民的生活好起来,零零碎碎,不一而足。
  据祖父回忆,当时的谈话内容,有的很深奥,许多地方似懂非懂,可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祖父告诉他们,当时的“南路五虎”之一的李墩横行乡里,危害人民,劣迹斑斑。祖父少年时期曾上过几年私塾,是一个闻名乡里的“小秀才”。由于话语投机,当晚谈到夜深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这些年轻人并没有急着离开“头岗”的意思。当年,国民党对地下党搜查很严,祖父怕李墩在当地的眼线(狗腿)较多引发怀疑,为免生不必要的麻烦,就把他们先安排到厝下的果园中。园中有狗看护,同时也便于转移。到了中午饭时间,直接送往果园中的灰寮里。到了晚上,再把他们接回房中。
  经过几天的考察,他们认为祖父诚实可靠,便让他给他们送信,收集粮食。并决定在“头岗”设立地下交通站,叫他屯集粮食,以供急需之用。同时任命祖父为“交通员”。从此,祖父走上革命的道路,为活跃在寿宁山区的“红带会”送信、筹粮。

3

  当上交通员不久的一天,祖父接到一个神秘的任务,前往斜滩取一封信,并把信送到鳌阳一户李姓的人家中(因为同姓,便于掩护)。
  斜滩是寿宁的重镇,被喻为“小上海”。斜滩是寿宁境内水路与陆路的交汇点,通过水路往下通福安重镇赛岐(出海口),称下路或南路;往上通过陆路连接我省的政和、松溪和浙江省的庆元、龙泉等地,称上路。周边各县的茶叶、香菇、木材等物资都要汇集到这里,由斜滩运往赛岐,而赛岐的海产、食盐也用“斜滩槽”水运到斜滩,再由斜滩运往闽北、浙南各地。所以,当时斜滩的客店特多,从街头到街尾,食店连绵数里,到处都有“担担客”来往,络绎不绝。日夜从不间断,因此有“小上海”之誉。尤其是“斜滩醋”“扁肉”“湿面”“斜滩酱油”“斜滩豆酱”等,至今仍为人所称道。
  我祖母郭氏,斜滩人,祖父去斜滩“走亲戚”,自然不会引起人怀疑。祖父这次为“送信”有幸再次目睹斜滩的繁华,但他有任务在身,无心留恋,取到信后,决定连夜赶往鳌阳。彼时,寿宁境内还没有一条公路,斜滩到鳌阳,走的是“车岭车到天”的天堑车岭,长7公里,沿途山高路陡,峰高触云,故有“去天五尺”之称。一路上,要经过著名的“一线天”“车岭头”等艰难险阻处。他这次必须连夜经过这些地方,心里有些害怕。可是由于事情紧急,即使是虎口也要往里面钻。
  这时,祖父的内弟告诉他:“姐夫没关系,赶夜路的人多着呢!”他半信半疑,后来一路上的见闻果然如他内弟所言。整条路上的人流一点也不亚于白天。因为时值盛夏,赶夜路凉快;还有斜滩旅店早已经人满为患,无处歇息,只好乘着夜色匆匆赶往下一个宿点----旸头。旸头离斜滩十五华里,这对常人来说不算什么,只要一个多小时就可以赶到。可是对这些肩挑一百多斤的“担担人”来说却不是一件易事。因为这段路不在近远,而是在于它的陡峭。这十五华里没有平路,全都是一级又一级台阶,抬头仰望岭头与天空连接,故有“车到天”之称。更有甚者,整条岭是顺山脊而建,从下往上一目了然,自古有“爬壁”之喻。
  祖父轻脚轻手越过一个个“担担客”,站在岭头往岭尾一看,只见三三两两的“担担客”艰难地往上爬行。他们一个个边走边高声地谈东讲西,以解途中的寂寞。虽然口音不同,他们是那样的融洽,那样的亲切,根本分不清楚是“旧客”还是初次见面的“生客”。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旸头,都想到那里找一个床铺早点歇息,养足精神,再赶往下一个住宿地……可是当他们到达旸头时,却大失所望。因为这里的旅店也早已住满,还好旅店中的饭菜却是二十四小时常备的。他们只好草草地填饱肚子,有的继续前往,有的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在路边找一块净地勉强住一晚上。祖父草草吃了夜宵,继续赶往鳌阳。
  第三天,祖父带着从鳌阳取回的信,匆匆赶回“头岗”,回程并没有走原路,而是改道走日洋铺—九岭—芹洋—头岗。九岭是寿宁境内与车岭齐名的另一条名岭,是寿宁通往政和、建阳、建瓯的官路,是明清时期寿宁前往建宁府的著名古岭,比斜滩到鳌阳的车岭要略显平整、宽阔些,可容两顶官轿交互通过,沿途设有驿站,每个驿站都有驿卒,接待过往的官差,提供食宿服务。在寿宁境内就有五里亭、日洋铺、九岭头、官路洋、九岭茶亭、外店、尤溪铺、平溪铺、南溪铺等铺递。九岭一样以岭长而峻峭闻名,素有“九岭爬九年”之称,让人闻之却步。
  时近中午,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好不惬意。返程途中的祖父,突然听到从鳌阳方向传来一阵呼呼的声响,祖父原以为是谁在放“双响”鞭炮,驻步细听,知道不是“双响”的声音,而是枪声。当时匪患猖獗,几许枪声也不足为怪,所以祖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当晚,他借宿在“外店”的亲戚家中。由于几天来太劳累了,第二天起床时已日上三竿。他匆匆吃过早饭,徒步回家,这里离家尚有15华里,途中顺便借道去芹洋探望远房的姑姑。刚进芹洋,只见几个李墩所养的团兵,倒背着枪狼狈地匆忙返回阜莽。后来得知,那是前一天傍晚,他们从斜滩取道鳌阳返回的路上遭到“红带会”的伏击,被击毙好几人,还被抓走了几个,只剩这几个漏网之鱼。
  祖父从芹洋姑姑家出来,过修竹溪后,又绕到修竹栖林庵去探问他的“师兄”------庵中主持“乌明长老”,当晚就住宿在庵中。次日天还没亮,他就怀揣书信回到了头岗。

4

  据《福建寿宁地方革命史》记载:
  南区游击队在队长叶茂迁的率领下,从1933年9月开始至次年1月的短短的5个月时间里,先后12次或单独行动或同东、西区游击队和第七支队联手,攻打了下库洋、半坑、旸尾、后冬岔、斜滩、武曲、风阳、乌石岭等乡村的反动民团和反动“奶娘会”、“妇女团”、“黄竹仔”。并伏击了伪教导团。此时,除斜滩、武曲、托溪、平溪等几个大村镇外,基本肃清了南区境内反动势力。有力地促进了寿宁各区、福安北区、周宁上北区的革命斗争,使南区迅速成为寿宁苏区的一大部分。
  在南区的阔丘一带,范振辉、吴阿五采取灵活机动的方式,抓土豪、打民团。1933年夏初,反动派向南区阔丘一带革命力量反扑。坪坑民团团总刘文怀、刘文仪,后洋民团团总叶明茂,联合出动全部团兵,并请来了国民党渐江驻军两个连240多人,气势汹汹地扑向阔丘。范振辉、吴阿五组织红带会员和南区游击队的一个分队给予有力的还击,消灭了一部分敌人。
  祖父就是在红带会袭击坪坑民团这一背景下为红带会秘密送信的。这次经历后,祖父更坚定了革命信念,向组织表达了要求参加“红带会”的意愿。由于头岗经常有三五成群的外地人来籴谷,有时多达十几人,这引起了李墩在修竹的“狗腿”的怀疑,于是招来了李墩的注意,他多次借故派“团兵”或扮成“土匪”对头岗进行不间断的监视和搜查,但都没发现什么。据祖父说,有一次团兵假装前来籴谷,如果不是我祖父机灵,就糟了。后来为了躲避敌人的注意,把交通站移到了修竹村溪源底的“村楼”。那里紧靠修竹村边,又在“岭头坂”的山脚下,即隐蔽又方便躲避,一有情况随时可以躲进小树林,由小树林跑到村外。“村楼”原是村中的神地,除每年正月“游祖”,有村中的“神头”(主持“游神”事项的人)在讨论公事外,平时没人敢到里面去。因为我祖父在村中德高望重,每年他都会被推为“大头”。他频繁进出是不可能引起怀疑的。他带几个陌生人进出“村楼”也不会引起怀疑。
  反动头子李墩虽然找不到证据,但他依然没有消除对祖父的怀疑。终于有一天,他获知祖父的新厝只有前门,而没有后门,便召集十几个团兵,自称是“何营”的土匪,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斧头砍开大门。情急之下,我祖母身穿破衣,用一条脏的发黑的围裙背起她的小儿子李大(年仅两岁)手提泔水桶,称是帮工的,硬着头皮从“匪”群中逃出。祖父仗着年轻欲从后面的谷坪跳往上厝,不幸落空摔到大路上,幸被上厝的蔡阿婆救起,逃过一劫,可是却不幸摔断手臂,再加上得不到及时治疗,落下终生残废,丧失劳动能力。大儿子(即我父亲)年少体轻,从前面的晒谷坪跳入对面的菜园的草园中,躲过一劫。14岁的二儿子(李式龙)被抓往阜莽李墩厝中,李墩企图从孩子的口中套出点什么,最后还是亲友和众多乡邻请求才以罚款告终。经过这次惊吓,我祖母因儿子还未满两周岁,导致大出血,从此落下病根,再也没有生育。她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年仅36岁)。
  从此,我祖父无奈之下,只好雇工干农活。他自己开馆教书,以舌耕度日。李墩知道祖父在村中有一定的威望,想为他所用,便要他做保长。祖父不为所动,委婉拒绝,故意让曾祖母在公共场合大骂:“如果谁选我儿子当保长,谁就会断子绝孙。”这样村里没一个人敢选我祖父,李墩无计可施只好作罢。但因为此计不成,李墩恼羞成怒,找借口在一个月之内连抓祖父三次,最后以“不识好歹”的罪名他抓往平溪区公所,关了好几天。

5

  祖父一生坎坷,他虽有三个儿子,可是他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在我的心目中,他是那样的慈祥,那样的高大。他不但是我的长辈,更是我成长的引路人,还是我思想的启蒙老师。从我懂事起,陪我时间最多的,除了姐姐,就是祖父。祖父教育我一定要听党的话,学会本事,给我讲“岳飞传”“戚继光传”“郑成功传”……尤其是父亲逝世后,祖父生命的最后十年,简直是和我形影不离。在这段时间里,他告诉我一生的经历,我才得以晓得这些充满传奇和悲情色彩的故事。
  他出生的年代,是世界格局发生大动荡的年代,也是中华民族蒙受耻辱的年代。他告诉我,他人生最大的不幸,不是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之痛,而是与组织失去联系。可是他又告诉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别人怎么说,重要的是自己认为对就去说、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路,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毫不犹豫,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修竹站”的创立给寿宁南区的“红带会”开展活动提供了方便。祖父走上革命道路以后,全身心投入到革命工作中,积极努力地为组织传送信件,遵照组织的要求,利用“山楼”作掩护,积极筹粮、置地,为“红带会”提供住宿、粮食、资金的方便。为了能多支持“红带会”的物资,祖父一家常年放着满仓的粮食,除重要假日外,一家人终年吃地瓜饭,一年难得买鱼肉。桌子上的菜几乎全是园中自种,油全部自给自足。自己亲自养鸡、鸭、猪、羊、牛,解决全家的油盐。为了增加营养,在自家门前屋后种植各种水果,在自家的田里养殖鱼、泥鳅、田螺之类待客。三个儿子在外读书,都是自带地瓜作主粮,祖母亲手做好咸菜、豆腐乳等,送到学校。
  可是由于当时形势的变化(国民党的五次“围剿”,红军主力北上抗日),祖父与组织失去联系,直至全国解放依然没有与组织取得联系。
  在失去组织联系的最初一段时间,祖父以为是他们(指前所说的年轻人)工作忙,没时间联络他。可是,一年又一年,祖父感到不对,又不敢主动去寻找组织,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因为当初有约定,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否则按纪律严处)。处理村中事,他胸有成竹。早年读过几年私塾,也曾跟随他岳父(斜滩船户)去赛岐做点小生意,在斜滩开过几年店铺。见识比其他人会多一点。受他岳父的影响,懂得怎样去同情别人,怎样去识别一个人。更重要的是斜滩乃联结福建上下四府的交通纽带,也是党开展活动的绝佳之地。
  当然,祖父的“寻亲之路”也是从斜滩开始的。不仅他的妻子来自斜滩郭家,他的妹妹也远嫁斜滩。当年交通不便,从修竹爬山涉岭到斜滩要走一天山路,不但岭陡路滑,还经常要受到一些散匪的骚扰,被劫之事时有发生。他原以为在斜滩可以找到组织,殊不知由于党组织的隐蔽性,一介山民想找到“几个人”,岂不是大海捞针?在斜滩呆了几天,一无所获的祖父只好扫兴而归。数年之间,祖父几乎走遍了整个寿宁,用他的话说:“我走遍寿宁的四个坑底(言走的地方远而多)。”
  解放时,由于屯集的粮食无法转移,更无法证明这些粮食的用途,故而被评为“地主”。在那被戴上“地主”帽子的岁月里,当他被戴上高帽被批评时,也不忘初心,对“铺天盖地的批判”充耳不闻,心中默默地喊着“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多少次我亲眼看见,批判会都结束了,人们都走了,他还“舍不得”离开场地。每次都是我去叫他回去的。平时,他对投来的“白眼”和“流言蜚语”都能泰然处之。他常对我说:“人家用口水吐我们,不能显出不乐意,反而要高兴地接受,更不能当着人们的面擦掉。不然,人家会说我嫌弃他的口水臭。”他还说:“自己被人欺负,不是坏事。但自己千万不要去欺负别人,尤其是比我们弱小的人。”
  也因此,很多时候,他的“批斗会”被称为是最安静的批斗会,有时甚至有始无终。他也因此被称为最老实的“地主”。他如果被强制去干些“公益事”,如修路、锄草,他总是走在前面,他总是挑重活、干脏活。知道祖父为人的村民,仍然尊重他,一些辈分比祖父高的村民,只要是年龄比他小,都尊他为“烈泮哥”(我家在村中,辈分是最低的)。这是善良的村民打心底尊重他。
我曾经以为,祖父对此打击仍能“不当回事”。后来,我理解了,祖父是人不是神,也食人间烟火,也有七情六欲,为了革命他丧失爱妻,他不是没有感觉,只不过没显山露水而已。他对我说,这是党对他的又一次“考验”。直至今天,我才真正理解“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做成的”的真正含义。
  虽然遭受批斗和打击,生活变得异常艰难,但祖父始终相信党,相信知识改变命运。在极为困难的生活条件下,三个儿子均培养成材,老大李瑶华,解放前毕业于建瓯师范学校;老二李式龙,1953年于福安师范毕业;老幺李大,1956年毕业于福安师范。三个儿子全部培养成材,这在当时的修竹村,乃至整个芹洋,也是少有的。

6

  我曾经发誓,要为祖父找到组织。然而,我一个处处受人鄙视的“地主仔”要找到“证据”谈何容易。一个“地主仔”,人们避之唯恐不及,有谁会帮助我?所以,我只能一面认真工作,一面积极地靠拢组织,向党递交了我的“入党申请”。最终由于我的努力,终于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我原以为入党后,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去有关部门查找证据。可是由于家庭的变故,父亲李瑶华在“文革”中受到冲击被评为“漏划地主”被强制离职,甚至连我也被遣送回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直到1975年胡耀邦主持工作时,父亲才得以平反,被落实政策召回教师队伍。然而,父亲的身心已经遭受严重创伤,参加工作才一年多,就于1976年八月含恨离开人世,年仅五十五岁。
数十年来,我曾多番寻找,但没有任何证据。一晃,我退休了。我下决心,再难,也不放弃。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当作百分之百去突破。如果我这一代不能完成祖父的遗愿,时过境迁,希望将越来越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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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11月出版的《寿宁党史资料》第二期记载,李烈泮于1933年7月至1934年9月担任“修竹站”交通站负责人

  一晃,又是十年。直到2018年,我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于《寿宁党史资料》中找到有力证据,证实祖父的“地下交通员”身份。《寿宁党史资料》1987年11月第二期第73页的《福建省寿宁县“二战时期地下交通站分布统计表”》,祖父的姓名赫然在列。作者分别为林希顺和李晶明,林希顺现供职于省教育厅,李晶明仍健在。这是迄今为止能证明祖父“地下交通员”身份的最有力的证据。
这本书面世的前一年,祖父去世。而由于信息闭塞,这本书出现在苦苦寻觅它的主人眼前,却已足足过去30多年了。我感慨万千,却万般无奈。除了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什么也做不了。我也老了。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清明节,我带着全家前往祖父的墓地,以寄托我的哀思。我告诉祖父,我这个不孝孙子,为他找到了“组织”。虽然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任何补偿,但我会告诉家族中的每一个人,告诉我的子孙,让他(她)们永远记住,您是我党的一名“地下交通员”。我想,九泉下的您,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写于2019年

来源:记忆里的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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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11 16:09:0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上海宝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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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忘了老一辈革命者,是他们的牺牲付出才有“共产党”得天下,希望有关部门去落实李烈洋同志革命史实,情况属实的应该立即给追补荣誉、匡正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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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

发表于 2020-5-27 19:20:5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江苏
这种情况存在很多,不少老人死不暝目
舒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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