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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巧珠 /文
秋季,寒露,当一阵风从山顶俯身吹来的时候,撩起我额头的刘海,披在身上的防晒衣随着那阵风起伏飘动。山野的秋,仿佛比风更为生动,一大片金灿灿的稻田在阳光下晃动我的视线,明亮的色彩给田野烙上金秋大章,山间的溪流虽有些瘦弱,可淙淙流水则富有浅咏。 此时我正行走于寿宁大安乡官台山的古道上,虽已入秋,可南方秋天的寒凉依然蛰伏在遥远的北方,等待着一场秋雨向南同行。
古银硐 刘岩生 摄
我低头看着地上阳光下自己的影子,把她当作时光留下的印迹,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几片白云,把她视作今天追赶时光的信使。明晃晃的天空是那样的辽阔与博大,曾读过一句诗:比天空更宽阔的是海洋。可此刻我觉得比天空更加辽阔的是时间,每当夜晚来临,时间就将天空装进一个巨大的黑暗洞穴。 是的,比天空更加辽阔的是时间。亿万年前,地壳运动将这里的原野挤压、拱托成形态各异的山体,亿万年过去,这里一年四季草木换了一茬又一茬,青黄相接。这里的人来了又去,可是离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都说上了西天,可西天就在时光中,千万年的时光流成长河,在这长河边掬一捧时光,便能读到大安乡银山的掠影。 明景泰元年,相传那年浙江丽水人郑怀茂组织了2000余人,占据官台山寨乌峰洞,用武力劫掠百姓开采的银矿。这件事虽已久远,可今天一个矿硐的开口,便讲述起那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天苍苍,野茫茫,官台山草木丰茂,一年四季分明,一草一木把时光安排在枯荣中。山中的矿硐,则把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黑暗里。 站在硐口,我好奇地向硐内张望,神秘借黑暗便有了诡秘,感觉里面有万千可能,若不是得以开发,借我一百个雄心壮胆,也只能望而却步。今天我披一身和煦的阳光,前有人开道,后有伴护挡,添手机开启了手电筒的模式,再诡秘也要探个究竟。 弓着背,低着头摸索前行,硐内的世界仿佛是手机调成了静音,我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后面同行的文友见此刻情景,故意发出一声怪叫,不禁让我浑身一哆嗦,感觉寒气袭击而至。岩石缝隙中渗透出的水滴,时不时落于头顶、身上,那种冷不丁时一激灵的凉爽,如沐远古圣泉,蒙尘的双眼在这时眺望到硐内的光亮,仿佛与曾经的光影在硐中相逢,或许时间过得太久,彼此陌生,他失语,我不吭声,相遇相别。
太监府遗址 刘岩生 摄
无声仿佛更走心,无语仿佛能透视,我一次次触摸硐壁的凿痕,感受到铁镐的力度,在硐内稍宽敞处看到矿工们就地用餐的身影,听到他们大口的呼吸声。呼出一个银,吸入一个银!高举着铁镐在硐壁上死命敲击,躬身拾起碎石时,一丝银光足以照亮一天的微笑。他们把山体掏空,可依然填不满自己被掏空的身体。 此时的时光在手上起泡结痂,反反复复,一层一层地叠加,才捧着一块块银光闪闪的碎石,装满一篓,双手扶着硐壁,向着有光的地方走去。虽说身体瘦弱成硐口寒风中萧瑟的那一株狗尾草,可心中有了银光照耀,计划又计划,想着婆娘,笑了又笑。 笑如山花,一树开了,万树竞放,银硐越开越多,越挖越深,银的光芒也越照越远,照到官方视野里,这等好事,岂容匪人占有。 明景泰六年,也就是公元1455年,闽浙都御使刘广衡与福建按察副使沈讷率兵剿伐郑怀茂等银匪,欲收复官台山银矿。多方谋划,硬攻不如智取,借端午送粽为由,派英勇之民打入内部,来个里应外合,便决定农历五月初四,乡民提前一天过端午节,并推举十三位有武功、善谋略的乡民前往,终于征服银匪。 可不幸的是在这场战斗中十三位乡民全部牺牲,为了纪念这十三位勇士,当地人的端午节从此改为了五月初四。 传说中的人们,没留下清晰的面孔,甚至没有留下姓名。时间将他们的故事留在了硐穴内,藏匿在某个僻静的角落,并没有完全消失。太监府、官田,望乡台、高粽广场、一个个与银矿有关的地理名称成了一个个很具体的存在。
官台山古银硐国家地质公园 龚健 摄
新建的官台山古银硐地质自然公园博物馆就在离银硐不远处守护着这段历史,许多与银有关的元素成了恰到好处的装点,银元宝铸成的堤坝,广场上一个巨大的银壶悬空倾泻,一根水柱从高空哗哗流水,吸引着许多游人摆出各种姿势拍照,我静静地伫立,微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路上见到一大片的秋菊花,是那种明亮的黄,将那片天空照耀得更加明亮。银山蝴蝶谷,有一大片的花海,蝴蝶在其间穿梭,仿佛是时间在扇动着翅膀,有人说蝴蝶是鲜花前世的灵魂,而在此中,我感觉轻飞是负重的灵魂,为当今的繁荣而起舞。当他们找到对的那一朵花时,也找回了曾经丢失的时间,洞穿了彼此。 返程的路上,夜幕卷起白天的炽热,头顶的一轮明月正俯视着大地,银光闪闪送来阵阵凉意。其实在民间,特别是老一辈人常说的:上弦月、下弦月,满月、残月,说的就是时间。在某个乡村的夜晚,你无意中抬头看到起伏的山脊线那边,月光从深隧的硐中放出银光,撒向寂静的夜晚,月亮或圆或缺轮回着,你知道,其实时间一直都在,我们认为已经逝去的,一直都被她收藏,时间的长河一直在流转。
来源:闽东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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