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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虫虫飞 于 2009-6-26 20:55 编辑
多年以后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喜欢在老家那古老的木屋里听大人们讲故事。 故事里的事多是长辈自己的事。偌大一座百年老屋,七八户数十口人,从父母叔伯到叔公伯公,有多少人成长、老去,就有多少口耳相传的故事。无论是后院蝉声如雨的夏日午后,还是户外雨雪交加的冬天黄昏,邻家大人津津乐道的故事总是让老屋弥漫着神秘而温暖的氛围。事件无从考究、没有始终、也没有太多跌宕的情节,但我的幼小心灵总是轻易沉醉其间。说不上来为什么,直到今天我总是为那物质生活十分匮乏却有故事相伴的童年倍感骄傲。 再次回到老屋,是不久前的一趟老家之行。在我颇觉身心疲累时,忽然得以推开倾轧和烦乱,回去。农家人的祥宁端午,静候我的老屋竟有些说不出的落寞。父母久居县城,堂兄叔伯家人气渐稀。呆呆的,我就在厅堂的长凳上一坐半天。半天里,一些念头就萦怀难去:从这里走出去,多少年了?离开的和离世的人们再能聚得回来吗?老屋,其间生活过的人,得失各多少?怅惘,难言的怅惘水一样弥散开来。 怅惘种种,和过去有关。那天在回城的路上,我刻意走走停停,两个小时的路程,竟然走了整整四个小时。车载音乐里是姜育恒的《多年以后》,20年前我第一次听这首歌,第一次听那样一遍遍“为什么,经过多年以后”的叩问,那种深深的落寞和伤怀就攫住了我。“听这歌,我怎么就觉得自己老去20岁。”记得我曾经和当时的一个同事说。 夜色里我开着车,大脑出奇地清净。给自己做最简单的算术。今年我38岁。乘以二,将是76岁,父亲如今一样的暮年。除以二,19岁,初出校门,无数次咀嚼这歌的时光。 后来我给当年同事过的老友打电话,说到这感觉。“是啊,那时年轻。你走以后,就少有人和我听这些老歌了。”他说:“那是我们最好的时光,不是吗!” 是的。最好的时光。他怎么不提自己早年丧母的苦,那些年收入几难应对债务的局促,山中岁月失恋的酸涩和后来许多年走过的不容易? 记着,意味着心还在回望自己。人生其实不长,但我们却不能一眼望透来日。我们总能看到的,是一段过去的年华,听到的,是往日的回声。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打开记忆里的流年片断,我们留下些什么? 今天我在城里。独处斗室,荒烟蔓草里终又坐定自己。找出当年在乡下手书的歌词。大段的,白纸黑字。给我一个安静的角落,离开所有眼光的探索,寂寞是我唯一的借口。经过多年刻意的漂泊,面对无数陌生的面孔,想个归宿找不到理由。为什么经过多年以后,所有的过与错,无法解脱;为什么经过多年以后,得失的过程,如此冷漠。并不是我故意冷漠,也不是要让自己孤独,只是心里话该向谁诉说…… 当年的歌者是真诚的。当年被打动的我也是用心的。只是遗憾,这位曾经的忧郁王子,后来再少让我听到《多年以后》。看着每一次他在舞台出现,唱一些于我于他都不太痛痒的歌,心就隐隐地,五味杂陈。我看到时光踩过他的脸,却有一些东西无可救药地失落了。时间总能够大刀阔斧的改变一切。有人把没有的感受声嘶力竭地呼喊,有人一待多年之后,泯去了不能淡漠的爱与愁,于是,留下一首歌在我这里,孤独回响,绵延不绝。多么老的歌,那么远那么近的时光! 对怀旧的执迷,远不仅是一首老歌、一段泛黄的歌词。有一段时间,我满脑是影视或阅读积累里那些沧桑满脸的男主人公。着一身黑色神袍,满眼深含怜悯和忧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与深爱的人相拥的拉尔夫神父;在简·爱不离不弃的搀扶里劫数过后得平宁的罗切斯特;痛彻心扉后决然飘离郝思嘉,返乡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美好东西的白瑞德;在滑铁卢桥上独自凭栏凝视,凄迷怀念20年前刻骨铭心恋情的罗依·克劳宁上校;还有,那个暮年时光里爱情为粮,一路流浪的最后牛仔罗博特·金凯……在六十五岁的孤独中,罗博特·金凯为一生的心上人写信,说:“我有感激之情,因为我至少找到了你。我们本来也可能像一闪而过的两粒宇宙尘埃一样失之交臂”。 我透过时光,透过他的信,远远地看美国麦迪逊小镇的廊桥。看到多年前邂逅的背影如何把在一个远游客的心中剜下一刀刀。世界上那么多小镇那么多廊桥那么多屋子,为什么他就进入了她的?总有些遭际有些人有些念想,会柔软温润地,酥酥地,往我们肢节里钻。不需要问什么。 那么多人的多年以后。也许,和风月无关。我写下这些,只是提醒自己,别让多年以后我们的梦,乏善可陈。 我又想起父亲。“来,生儿,我们攀攀谈!”我每次回到老人身边,他几乎总是这样招呼我。为父的总是知道儿子的心性。其实我老也听不腻谈不腻那些在父子间无数次重复的话题。父亲12岁上没了爹。我12岁没了大姐。妹妹12岁得了重病,30多岁的她至今需要父母如同小孩般照护。但父亲每一次与我谈着,总是绕过沉重往事,心生欢喜。我能看到时光温柔也无情地蚕食暮年父亲的健康,消耗着他的心脉。从小到大,总是倾听着他的艰辛多舛阅历。如今我站在青年的边缘,轮到父亲喜欢听我没完没了说事。孩儿已然和自己的青春年华分道扬镳,可以老练地夹上烟和父母对坐对谈了,可是面对父亲,我如何可以轻言自己的几多不易? 莫非走近不惑,真剩下天凉好个秋! 一如我再次离开当年的老屋,收藏自己成长的背影。一如日斜之后天黑之前,到了一天最从容的时光。成人之后老去之前,我们就这样屡次回想,咀嚼,但不轻易惊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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