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罐哥

明正 · 发表于 2010-1-22 15: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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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罐哥

作者：张达明

连日阴雨，把人的心情弄得也像天气一样阴沉。天刚黑，各家各户就已关了大门，缩在家里看电视。那晚的雨格外大，我和妻子正入迷地看着一部韩国电视剧，忽听到一阵敲门声，我俩不约而同地嘀咕到：“下这么大的雨，谁会来串门呢？”
　　开了门，茫茫雨雾中，一位老人站在大门外，他浑身已被雨淋得精湿，我问他：“你找谁？”
　　他怯怯地对我说：“我是你罐罐哥呀，不认识了？”说着，抬头望着我。
　　我一惊，定睛细看，确是我们村那个叫罐罐的人，他比我大15岁，我回村时，总是喊他罐罐哥的。我赶紧把他让到客厅，在灯光下，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妻子也认出了他，叫了一声“罐罐哥”，他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自己身上不断往地板上滴落的水珠子，有些不知所措。我赶紧让妻子找出我的干衣服来给他换上，他这才局促着在沙发坐下来。
　　我不明白，这么黑的天，又是大雨滂沱的，他怎么跑到我家来了呢？
　　妻子赶忙沏了杯滚烫的热茶让他喝。他喝了后，顿时有了精神，想对我们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还是怯怯地向我们道明了来意：“这次来，也没啥大事，你们经常不回村，让我怪想的，就来看看你们，顺便看能不能帮我在城里找个粗活干。”
　　妻子问他：“我记得你今年已经62了吧？”
　　他感激地对妻子说：“你的记性可真好哇。”
　　妻子说：“你这么大年龄了，咋还出来找活干呢？”
　　我也接着妻子的话茬问他：“是呀，像你这么大年龄了，应该在家享清福了，咋还出来找活干呢？再说干那些体力活，你能吃得消吗？”
　　罐罐苦笑着，叹口气说：“还享清福呢，只要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咱村就尻子那么一点地，一年到头也闹腾不下几个钱，不出来寻摸点零花钱，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他说着，眼圈竟微微发红。
　　我忽然想起，他这么晚来，一定还没吃饭，就让妻子简单地去给他拾掇点吃的。
　　罐罐显然已经很饿了，也没推辞，惨然地笑了笑，说：“你看这事弄的，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们。”
　　不到20分钟，妻子就做好了饭，是一大钵子连锅面，还拿来几个热腾腾的大馒头，罐罐先是拘谨地推让了一番，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很快，那碗面就被吃个一干二净，他好像还不足兴，不好意思向我们看了一眼，我赶忙对他说：“到家来千万别作假，又不是啥好饭，总要吃饱不是。”他点点头，又一连吃下4个大馒头，这才十分满足地打了嗝，惬意地擦了一下嘴，悻悻地说：“不瞒你们，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弟妹做的饭味道就是好，这下可让我吃得饱饱了。”
　　妻子忙着洗刷去了，我和罐罐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挣死挣活，总算给儿子娶了媳妇，可儿子不争气，不是赌博就是喝酒，还经常伸手向他要钱，他不给，儿子就骂他“老不死的”，还几次动手要打他，儿媳也是个不顾家的主，吃了喝了就趴在麻将桌上不下来，气得他跑了出来，眼不见心不烦，他们愿意咋折腾他也不管了。
　　我问他：“找到活干了吗？”
　　罐罐一脸的无奈，说：“一连跑了四五天，去了十几家建筑工地，人家都嫌我年龄大，不要我，这不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来求你们，看哪个单位有看大门的，或者清洁工，啥活都行，人家一月能给上个三四百块钱就成，咱不图挣钱多，能落个肚儿圆就好。”
　　虽然罐罐的要求并不高，可我心里却暗暗叫苦：咱一个平头百姓，上哪里给他找活干呢？
　　不知不觉，我们已聊了好几个钟头，夜已深，我见罐罐连连打哈欠，就安顿他去另一个卧室休息，不一会就传来了罐罐很响亮的打鼾声。
　　我却睡不着，反复想着该怎样帮罐罐找活干，妻子见我一直在那翻来覆去地折腾，劝我说：“也别太着急了，咱能帮多大忙就帮多大忙，万一帮不上，我想他也不会怪咱们的。”
　　我对妻子说：“罐罐是个苦命人，早早就死了父母，小学没毕业就跟他本家一个叔叔外出打工，快40岁才娶了媳妇，生下儿子后不久，老婆又得病死了，他又当爹又当娘的，硬是把儿子拉扯大，这不，刚给儿子娶了媳妇，他就被踢腾出来。前些日子，我碰上咱村一个人，闲聊时说起罐罐，他告诉我说，罐罐这几年一直跟着一个建筑队当小工，好歹一年也能挣个几千块钱，日子勉强过得去，可他现在年龄大了，谁还愿意要他呢？回到家里，儿子和儿媳又不待见他，他这是不得已才出来找活干，要不，像他那么大年纪的人，谁还会出来看人家的脸呢？”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听见客厅有响动，赶紧摇醒还在梦乡的妻子，低声对她说：“客厅有响声，是不是罐罐哥已经起床了。”
　　我和妻子也赶忙起了床，只见罐罐正在起劲地拖地板，见我们起来了，他不好意思地说：“把你们惊动醒了吧，这人年纪大了，觉也少了，闲着也心慌，就把地板给拖了。”说着，讨好地对着我们笑笑。
　　大家一起吃了早饭后，罐罐便起身告辞，我拦他，让他再住些日子，他连连说：“这天已经放晴了，我还得赶紧去劳务市场转转，说不定还能碰上个活干呢，你们也给我操点心，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不过我这也不是啥急事，有合适的活，就捎个信给我。”说完，就急急地走了。
　　我虽然努力为罐罐操心着他的事，但十几天过去了，还是没能帮他找到合适的活，我为此感到很惭愧。
　　有一天中午，我在街上闲转，竟意外地碰上了罐罐，他不像那天晚上去我家时那样狼狈了，穿着打扮还很干净，远远地看见我，就向我打招呼，接着就小跑到了我跟前，还不等我问起他工作的事，他就满脸喜悦地告诉我，说他现在在一个化工厂看仓库，试用期一个月，只管饭，不给钱，试用期满后，如果不出啥意外，他就可以暂时在那里安顿下来了，今天出来，是为厂里买点东西的。
　　看着他乐呵呵的样子，我也替他高兴，对他说：“有时间可一定要来家里啊，想吃啥饭了，让你弟妹给你做。”他脸笑得像朵花似的，一个劲地说“行行”，和我打了招呼，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