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窗外风景

朱林敏 · 发表于 2007-3-13 05:2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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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景窗口是—幅常看常新的风景画，这个比喻现在似乎不太新鲜了。但是窗口的存在实在妙不可言。我在窗内伏案工作，窗口带给我的绝不仅仅是崭新的光明和活动的空气。我不是圣人，我不能面壁而如观大干世界，我在室内必须通过窗口去感知生生不已瞬息万变的新世界，去寻找天人感应的信息通道。所以窗口简直就是我的生命能量的源泉了。这么说来不免有点玄，其实窗口也不过是我公事公办的生活的一点鲜活的调节而已。 现在就来看看这幅风景画吧。树自然是少不了的。远处起伏的山上有成片的松树和成片的栗子树，几座民房掩映在树林边上，民房上也嵌满了蜂窝眼一般的窗户，这是背景。近处呢，主体内容中还是有树，两排壮硕的法国梧桐列兵一般分布在一条小溪的两岸，其中有—株柳树鹤立鸡群一般异军突起，它恰好占据了这幅风景画的中心位置，此时此刻，它正在春天的怀抱里迎风婆娑，脉脉传情。你说这该是一幅原野风景画了，且慢，这小溪两岸可是两条繁华街道呢，此岸的叫人民路，彼岸的叫广场路，那两排法国梧桐以及那株鹤立鸡群一般的柳树，其实都是道边树；而且广场路边上还有一个广场，是小城唯—的，过去叫人民广场，现在叫文化广场了，广场中央有一根不锈钢旗杆船桅‘般高高挺立着，杆顶上五星红旗常常猎猎作响；广场的那边还有一所小学、一所幼儿园、一座电影院、一座宾馆……你可以想象，这样一幅风景画完全是取材于小城闹市区的，车水马龙、熙来攘往之动态，一点也不逊色于“清明上河图”中的情景。但是，静有静的美，闹有闹的美，而且，面对这样一幅画，我常常还能闹中取静。你还可以想象，这闹中取静可是全因了画中的树了，那昂然灵动、安详超逸的树们，总那么容易把我们的心引向辽阔的原野，引向宁静的大自然。 
 
 
有道是无树则无风景，信哉斯言。你能想象这个世界没了树木会是哪般模样吗?不说干百万年来树木如何有大功于人类，单就悦目怡情之功能而言，树木也当是人类精神营养中的维生素，缺之不妙。所以你也会明白，上班下班南来北往寻常日子里有树可观，实在已是—种福分了。比如我，在这个办公室里足不出户就能尽赏树们的蓬勃生机万千姿态春发秋谢四季之变，在案牍劳形之余，迎来送往之间，每每举目窗外，则有如鸟儿出笼沐浴春风，又仿佛在缺氧的空间里让人忽然间呼吸畅快了起来。这说法没错，这是地地道道的精神补氧。  
 
 还是回到这幅画中来，你可以继续深入局部微观中去，好象举一个放大镜去鉴赏那幅“富春山居图”，或者就那幅“清明上河图”。你能看清树们作为自然景观同边上的人文景观之间的微妙关系吗?这法国梧桐适应性之顽强真令人叫绝，你从它们身上看不出一点点的异国情调，其实，在这点上也根本无需另眼相看，我们看到它们是天地间的一种自然物，是一种树就是了，它们在这里照样要接受四季轮回风霜雨雪的洗礼，也同样能给我们带来绿色，带来大自然的信息。柳树与法国梧桐相邻而生也可谓有趣了，据我观察,寒冬里落叶树中就数柳树最迟凋零，而次年早在立春之前它就已是满树新芽了，而法国梧桐偏偏显出了另一端的个性，它每年抽枝发芽总要迟柳树—两个月，而落叶则要早柳树一两个月。然而，这法国梧桐的落叶过程和出叶过程，却具有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那不是一般的树所能比的，更不是柳树所能比的。在整个秋天里，法国梧桐那硕大的树叶一片片地退绿呈黄，整个过程像是举行隆重的撤军仪式，声势浩大而又秩序井然。然后，那满面沧桑的叶片在飒飒秋风中一片片地告别了母体，飘飘悠悠而下，纷纷扬扬而下，显得那么从容洒脱，义无反顾，庄严肃穆，在深秋那种特定的氛围中，让你触目惊心而感到了—种悲壮美。褪尽了一身盛装，这洋梧桐仿佛歌者舞者忽然间沉默了下来，仿佛忽然间换了一种角色，可它们那虬枝纵横铁骨铮铮的模样，凛凛寒风中也不失峥嵘本色。 
 
  这时候，透过它们的疏枝空隙却有了另一种惹眼的看头了，那便是街上来来往往的各怀心事各奔目的的形形色色的行人。这可成了暗处看明处的便宜了。不算侵犯隐私权，就像观看电视中的街上镜头——样，而且可以更从容，可以带一点研究性，看着看着，对芸芸众生相就觉得有了一点形而上的把握。那是—年中最寒冷的时节，许多人的穿着和行动都有点像企鹅的样子，盯着那样子看，有时就觉得很滑稽，人怎么到了一种时候就成了这模样啦，好象从未见过这模样，好象自己是在季节之外鉴赏着季节之中的人物。可是季节对人们的规范，比起人们各自所怀之心事所奔之目的对他们的万有引力来，就显得太粗线条了。那万有引力可是充分体现在人们的脸色上、脚步的轻重缓急上以及跟同伴的言谈与手势上，那可是千姿百态，丰富多采了：行色匆匆的，步履蹒跚的，悠然自得的，眉飞色舞的，窃窃私语的，道貌岸然的，慈眉善眼的，一脸不屑的，东张西望的，大大咧咧的，文质彬彬的，天真无邪的……你好象第一次发现人类竟是如此的干差万别，觉得真是不可思议。是啊，你抬头看看高处的秃枝上栖着的几只寒鸟，一类鸟中彼此间有多大的差别?这么想着想着，你就有了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好象自己的目光已探到人们隐私的深处了。可是对市井百态的好奇与关注不是过错。这是三层楼的一个窗口，这是对市井万象的一个恰到好处的视角，你知道，要是直接跑到街上去，那就等于上了舞台，自己就整个儿被纳入市井戏路中去了。绘画、摄影、影视们有看头，是因为它们经过了过滤，窗口是一幅画，也在于经过了过滤。这也就是窗口的妙处所在。   
 
  冬去春来，大地的脸悄悄地在改变。当柳絮在万条婆娑中漫天飘飞时，法国梧桐也开始抽绿了，那瘦骨嶙峋的枝条渐渐隐没在楚楚可怜的新绿之中了。渐渐地，画中树又盛装在身了。那可是造化的绿色化身啊，那风中、雨中、阳光中蓬勃的绿，无畏的绿，光芒四射的绿，当你的目光—触及这绿的本质，你已经忘记了树们曾经的变迁，忘记了树外的一切，忘记了树下流动的市井万象，忘记了自己的所在，甚至忘记了树之所以为树……你在怦然心动灵魂哆嗦中，感到了造化的力量就像一把利剑，剔除了自己目光中的一切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