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朋友瑞淡淡地说,那一脸的沧桑让我为之叹息不已。
正月里,老同学难得一聚。但瑞一直话语不多。我是他儿时的玩伴,也许只有我最理解他的心情了。
真正说起来,中学毕业十年来,我也仅见过瑞三次。
记得那年夏天,我和瑞一同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中专。那时,考上中专也就意味着一只脚踏上了“公家”的门槛。凭我们的家境,我和瑞都不敢奢望上高中考大学,瑞的家境更是烂包。接到录取通知书后,瑞就出去打工了。在开学前两天,他回到村里,心事重重地告诉我,他仅赚了一百多元钱,还不够学费的一半。那一晚,我到处找他找不到。第二天,他叨着一根劣质纸烟,眼里布满血丝,满脸倦容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大吃一惊。他却麻木地告诉我,昨天去赌钱了,本想赢得学费就走,没想到连那一百多元也搭进去了。我和瑞相对无言,悄然泪下。那种无奈的感觉揪得我心痛多年。
去上学的那一天,瑞没有来送我。跟他很要好的芸红着眼圈跑来告诉我,瑞一早就走了。芸是我们公认的与瑞天生一对的女孩。他们也一直互相照料着。芸考上师范学校。我明白,这对瑞意味着什么。
当我背着破被卷,在榕城的火车站广场里茫然失所时,我想起了瑞。我已没资格自怨自艾了。在北上列车的汽笛长鸣中我怆然泪下。
三年后,我还未毕业,芸已经是镇上一名教师了。那年春节,我们终于见到瑞了。经过三年打工生活锤炼,瑞已从一个文弱书生变成壮实的汉子,双手的茧已积得很厚。他向我透露心愿:攒够钱后还要去念书。
没过几天,他又走了。走前,他去过芸家。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芸哭了一个晚上。
再次见到瑞又是三年后了,那是在芸的婚礼上。瑞是匆忙赶回的,带着一身的疲倦,依然在帮这帮那的。那天晚上,我看见芸眼里噙着泪花,而瑞一直无言地笑着,笑得让我们心慌意乱。
这次春节里,是我十年来第三次见到瑞了。瑞已不想谈及往事。但还是告诉了我这些年的经历。他先是花了全部积蓄去广州学了厨艺回来,却无人聘用,而自己又无本钱,开不起餐馆,只好又到闽南打工。在公司里他拼命干活。一次,因翻译突然跳槽,一封外语信函无人翻译,他自告奋勇地接下任务,跑了好几次图书馆,终于翻译出来。尔后,他潜心学外语,居然在短时间内掌握了外语翻译技能。现在,他已成为中层管理人员,月薪二千多元。
我悄悄地拉瑞出去散步。在迎着冬日暖阳的屋檐下,一位曾经到东北闯荡多年的老人正在兴致勃勃地叙说着他的江湖经历。他这样总结着过去:“最困难也最易过的日子就是年轻时跌跌撞撞的日子,现在想来如果没有这些经历,也许现在心里会空荡荡的。”
不知道多年以后,在那迎着阳光的屋檐下,畅谈着往事的老人中会否有我一个。但确定的是每个人都会在人生的道路上刻划下些许迹痕吧,即便是疏疏浅浅的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