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心灵——沙子（李贤斌）赴灾区采访日记

鳌城浪子

震撼心灵⑧

送物资途中突遇强余震

27日 彭州 阴转小雨

    今天第二次去彭州，不过走的地方要比上次远得多，危险的多。来自泉州的志愿者问我，我们想直接将物资送到灾民手上，哪里最需要物资？我说，这样做，很辛苦，也有危险，如果一定要去，银厂沟一带可以考虑。他们决定前往银厂沟，我随同采访。
    这支由6人组成的志愿者队伍，与以往我接触过的几支志愿都队伍有明显的不同，他们中不乏有一定实力的企业主，而且每个人都有很强的责任心，因为物资都是他们在泉州辛辛苦苦筹集的，他们想让最需要的人最快得到这份心意。前天，他们抵达成都时，原先通过当地有关部门交接物资，但经过了解，全国各地运往灾区的物资很多，有些地方由于缺乏足够的人手和运力，以及交通方便的原因，不少灾区群众并不能及时足够地领到物资。几个人经过商量，决定由自己运送。
    从彭州往银厂沟的路上，一路险情不断。几天前，我到过小鱼洞镇，那里离银厂沟还有10多公里，但那是一段非常危险的路，当时道路被泥石流掩没还没打通，车辆根本没办法进入。今天一路打听，车子到达龙门山镇后，在通往银厂沟的路上，有一个坡特别陡，大概有60度的幅度，是部队临时开通的便道，湿漉漉的路面，车子一上去就开始打滑，司机很小心了，但车到半路还是打滑往后滑去，车上一名女志愿者惊慌地叫起来，司机紧急拉手刹后，车子终于在半山腰停下来。然后，所有人下车推，执勤的战士也过来帮忙，总算顺利通过这段“卡脖子路”。
    继续前行，一段水泥路面，突然出现一道深深的断痕，司机没细看，一踩油门，车子剧烈抖了一下，冲过去了。执勤的战士拦住我们问要去哪里，听说是送物资后，这名年轻的战士说，山里面的群众很缺物资，你们可以进去，但很危险，要小心。他说，这段断痕，就是昨晚余震时破坏的，宽约5厘米，深约50厘米。这名战士还说，下午可能会下雨，山里随时可能发生泥石流，一旦被困山里，就麻烦了。
    我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随行的5名志愿者犹豫了，有人建议直接在山外发放物资，但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几人选择了沉默。此时，运物资的货车正在赶往这边的途中。半小时后，大家决定继续前行。途中有一处泥石流留下的废墟，有数千亩的面积，几乎整座山都倒下了，山脚下的石堆中，放着两束鲜花，点着蜡烛，上面放着一张民警的照片。前几天成都当地的报纸报道，有两名警察在些抗灾时被泥石流掩埋，至今没有消息。我在这张照片前默哀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最危险的路段，要数靠近银厂沟的一处泥石流过后留下数百多米高的山崖，山巅上到处都是随时可能掉落的石头。底盘低的车子开过去有些困难，我们决定步行。执勤的战士要求跑步过去，因为一旦石头滚落，后果不堪设想。跑过那段三百多米长的险坡，每个人都头皮发麻。傍晚，当我们从山里往外走经过这里时，路面上都是从山顶上滚落的碎石，执勤的战士说，二三分钟前刚发生过一次强烈余震。  
    晚8时回到灯火阑珊的成都市区，从地震网上获悉，16时5分，青川再次发生5.4级余震。好在有惊无险，一路平安。

鳌城浪子

震撼心灵⑨

菜园子里的新坟

28日 彭州 阴

    从小鱼油镇通往银厂沟的路边，有一座新土堆，隆起在一畦菜园子里，高出地面不到半米，但旁边立着一块“十”字架，还有一小堆纸钱烧后的灰烬。这一切，表明这是一座新坟。
    新坟周边，放眼望去，尽是倒塌的房屋，几被夷为平地的村庄，冲毁的公路，还有随时可能蹦塌的道路，以及搬运东西出山的村民。
    这场灾难，让太多人无家可归。死难者，连座新坟也没有。或者，根本连尸体也没被挖掘，永远长眠地下。而这座新坟，至少说明他（她）死后，亲人找到了遗体，并为其掩埋，知道他（她)的最终归宿在哪，还为他（她）哭过，今年每年清明节或“5·12”这天，他（她）的坟前会有亲人的怀念。比起那些连尸首地无处可寻的遇难者，他（她）要幸运些。
    菜园子里的新坟，显然掩埋仓促，草率，也许连个安葬仪式也没条件。但至少，它体现了死者最后享受到的尊严

鳌城浪子

震撼心灵⑩

这是命令！

29日 成都  阴

   通往银厂沟的道路，因为地震和泥石流，许多地方出现不同程度的塌毁，有些路段，救援部队刚抢通，余震后又中断了。
   有一处路段，印象特别深刻。路边塌方了很大一块面积，山下是数十米深的山崖，路边有一处客栈，成片倒下的房屋，只剩个轮廓。路外边是二座已成废墟的房子。山崖下的溪流对面，是一座村庄，但桥梁断了。
    有三四名年轻的战士在这段路执勤，临时站岗的岗哨就设在路边，一处已经下陷的空地上，感觉再来一次强余震，这里就可能发生山体滑坡，滑到山脚下。
    “这里这么危险，怎么不撤到安全一点的地方？”
    “前面更危险。”
    “那岗哨可以更往前或往后些啊。”
    “不行，这里很危险，过往车辆要指挥，必须设岗哨。”
    “那也不能不顾安危吧。”
    “这是命令！”

月儿弯弯

真强！

鳌城浪子

震憾心灵·大结局

3日 泉州 阴
    历经半个多月后，昨晚终于从灾区回来了。
    同样的国籍，不一样的土地，不一样的人。泉州没有地震，泉州人不是灾民，突然间有些不习惯，路上没有随处可见的赈灾物资车辆，街上没有躲避余震的灾民，也看不到倒塌的房子，泉州似乎有些陌生。
    回到家里，推开门的刹那，妈妈正抱着宝宝在沙发上玩，我叫了一声：“宝宝。”但宝宝愣愣地看着我，像在打量一个陌生来客。再叫一遍“宝宝”，宝宝似乎怯生，对我有些本能的躲避。电话中，老婆说宝宝这几天一直在喊“爸爸”，可真见到她爸，她却认不出来。难道从灾区回来变了另一幅模样？我有些讶异。放下行李，宝宝可爱的小眼睛还在盯着我看，好像在努力寻找我脸上的记忆。“这个人，我一定有见到，怎么就想不起来呢？”我试着伸手去抱，这下，宝宝不躲避了。她想起是她爹回来了。
   这时，我才感觉到家的温暖。一家人平平安安，宝宝有幸福的家，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姐姐，生活中的人，一个不少。我突然间想起灾区失去父母的孩子，失去孩子的父母，被埋废墟的孩子，“六一节”那天捧着孩子遗像从倒塌校舍前走过的家长，还有哭到没有眼泪、没有表情的年轻父母们……
    没有地震，真好。

鳌城浪子

从灾区回来，本想什么也不做，就好好睡一觉，却又接到任务：写一篇三四百字的记者亲历，要求印象最深、感受最深的。
    说实在话，此刻让我说这些，一定没有印象、没有感受。康康给我打电话，我说：三四百字，能写什么啊。康康回应：那你出本书吧。出书？我倒没想过。但像聊天，信口开河、信马由缰，想到什么说什么，聊到哪算哪，无拘无束，自由啊。这三四百字，如章薇所说，是印象最深、感受最深的，那就得高度浓缩啊。看来，刚从灾区回来就要被编辑强奸了。
    19日午后，重灾区汉旺。我们的采访车抵达大山脚下的这片废墟时，救援部队的战士正从废墟里抬出一具具尸体。
    隔着一条小河，一中年男子对我说，他在等母亲，母亲当时和另一位老人在医院前的院子打牌，地震来了，楼倒了，数百人被埋。那位老人，就是不远处一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的母亲。
    天空中尘土飞扬，那是废墟被挖掘机搅动起来的原因。废墟下，又一具尸体被黑色塑料袋包裹着抬出来，放在路边。许多村民一下子围上去，又一个个走开。突然，那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跪在遗体前，身体匍匐在地，失控的哭声，像山裂般在废墟前回荡。
    死者是他的母亲，他已在废墟前守了整整7天。听村民说，他在北京工作，事业颇有成就，在回家接母亲到北京安享晚年的路上，地震发生了。
    因为语言的原因，我听不清他带着哭腔的诉说说的是什么，但那哭声，至今让我无法形容。像决堤的山洪，像山裂的狂怒，像受伤的老虎，像失败的斗士，像绝望的羔羊。
    抬尸体的战士，伸出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中，然后缩了回去，站在旁边，和许多村民一样用手抹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回抹泪的，除了村民，还有七尺男儿的年轻战士。
    哭了好久，好久，这名男子开始慢慢掏出打火机，将冥纸点燃，再点燃长长的冥香，为母亲送最后一程。她始终跪着，双手紧握冥香，此时，我才发现，不能自己的他，因为把身体弯得太深，结果额头上、嘴巴上都沾满了尘土。一个男人，在死去母亲的遗体前哭得这样悲痛，我是第一次见到。
    此时，指针指向14：28。正在挖掘的战士突然全停了下来，迅速集合，汽笛声响起，全体战士静立，低头默哀。举国哀悼的时刻开始了，男子的哭声很快被汽油声淹没。废墟前，几面救援部队的队旗，在迎风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