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宁古代防御设施背后的无奈（转自李安先生的寿邑拾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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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李安  寿邑拾贝  1周前
当今的寿宁境内，尚有保存完好的古关旧隘、大量重门老厝、民房炮楼和城墙残垣等古代防御设施遗老健在，走近这些地方，似乎是在穿越时空，古代冷兵器时期的攻守场景，彷如逼真的电玩游戏画面在眼前闪现。

从史料到实物，我们可以发现，明洪武三年（1370年），福州府在其与建宁府交界地带设立的渔溪巡检司，该是境内最早的古代官方防御设施。设司驻军的目的，在建县之前便是针对时常出现在官台山银场盛行的盗采流民（史料中称“建寇”），不让他们越界扰乱管辖区域的安宁，而真正意义上的防御设施，则是建县之后陆续修建的城墙与关隘。

县城古城墙残存的日升门与樵楼图1


黄阳隘图2


杉坑隘遗址图3


清代增设的平氛关图4

同时，就防御而言，其实单凭官方力量很难节制，因而民间比之官方，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在寿宁建县之前的宋高宗绍兴年间（1131－1162年），平溪周氏始祖周理从松源周墩迁居厝坪当（今平溪村）时，缘于宋末元初兵荒马乱，修堡筑寨以资自卫；境内尚存的明清时期大户人家的堡垒式大厝，两三重门连炮楼，都具有明显防御意识；平溪镇源佳墩村的村落布局、天灯习俗和每座古厝的堡垒式构筑，形成单体防御与联合防御的彼此呼应；清源镇区“武翼第”主体建筑，堪称“民堡”，防御和避难功能不亚于“土楼”。……


单体具有防御功能的民居图5


设在村口处的炮楼图6


古代民间高于房屋的炮楼图7


平溪周氏始祖在平溪村修堡筑寨的遗老“葫芦门”图8


老厝双重门之间形成瓮井图9


老厝重门构造图10


老厝炮楼瞭望哨图11


百姓设在“武翼第”主厝墙体上方的小房间图12

林林总总的官民防御体系，传递的是先民社会生活的残酷与悲壮。在先民的那个年代，不论社会安定与动荡，似乎好日子都不会太长，原本美好的一切憧憬都被撕成碎片。

在社会安定时期里，猛虎犯暴成了境内的家常便饭。“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群虎窜入九都(今芹洋一带)，时或入城，伤害人畜。”崇祯年间，《寿宁待志》中冯梦龙专记其除虎之法：

余莅任日，闻西门外虎暴，伤人且百馀矣。城门久废，虎夜入咬猪犬去。祷于城隍，不能止。平溪有匠周姓者，善为阱。其制如小屋一间，分为三直，内外壮櫺，闭羊左右以饵虎，空其中设机焉。触之则两闸俱下，虎困而吼，众乃起而毙之。余捐俸造数具，置虎常游处，各畀二羊，责令居民守视，获一虎赏三金。半载间，山后、溪头及平溪连毙三虎，自是绝迹。相传，虎腹中有恶贯，藏人指甲，贯满则死，验之不然。惟谓虎食人多，则耳缺如锯，阅虎耳完缺不同，是疑有之。父老言，寿向无虎患，自西门城楼塌毁后，乃有虎。余重建四楼，虎遂投阱，堪舆之说未可尽诬也。
文中言明了冯梦龙重建了四门城楼，寻得平溪善于制作捕虎“阱”的周氏匠人。以羊作为引虎诱饵，设置机关，半年之间，便在县城边上的溪头、平溪西边村口、犀溪山后各捕到一只老虎。从此以后，境内老虎便绝迹了。


制作捕虎“阱”的周氏匠人故里平溪村图13


电影《冯梦龙传奇》中的老虎图14

史料显示，冯梦龙除虎后，境内近五十年内消除了虎患，直至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境内再次出现猛虎，日伤一、二人，路无行踪。

接着说说山匪与兵乱，就从置设“寿宁”说起，置县目的本就是朝廷针对官台山银场存在的“时或窃发，为久远计，莫若立县以统治之”，希冀求得这一“穷崖绝岭，一夫执梃”方隅能“政通人和，福寿安宁”。不过建县之后，良好愿望的实施进程，依然曲折而漫长。官台山银场的开采，涌入的是周边各地的矿民与流民，出现的是官府与民间对矿产资源的争夺。这样一来，朝廷虽然置县“统治”，不过建县之前的“莫有谁何，则亦将无所不为”依然存在，浑水摸鱼掳掠杀戮民众者、自备武装对抗官府者，都时常出现。史料记载：

明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山寇刘大眼作乱，攻城焚屋，百姓深受其害。
明崇祯年间，车岭头一望茅塞，不逞伏莽，早暮风雨，行人戒心。岭有小庵，道人亦委而去之。……泗洲桥，皆从来顽民渊薮，非劫即窝，根蒂深固，有司知而不敢问。……陈伯进，因与盗通家，道渐起，恃其口舌，遂为一方之霸。杀人屡案，皆以贿脱，固已弄官府于掌上矣。
清顺治三年(1646年)，明世裔郧西王朱常湖，剃度为僧，隐藏于平溪的鬼足洞(今木场村)，伺机反清复明。于顺治四年(1647年)春，举旗抗清，相继攻下寿宁、政和、建瓯、福州，杀死寿宁知县吴允焞。翌年，饶崇秩奉旨率兵500余名，夺回寿宁县城。
清康熙十三年(1674年)三月，耿精忠在福州兵变，寿宁防兵乘乱索饷，闭城掳掠，民不堪命。同年，耿精忠部将屯兵于芹洋九峰顶。
清康熙十七年（1678年）九月二十九日，授“昭武将军”的福建提督杨捷在管理福建陆路提督事务中，接报斜滩被山寇百余劫掳殆尽，福宁镇标左营守备阮照会同寿宁县发兵征剿后，贼寇潜遁横山一带，而防守寿宁县建宁右营千总黄荣却“守汛官兵漫无剿获，纵寇殃民”，命令建宁营郭副将亲带官兵飞驰前往会同福宁左营官兵将剿灭山寇，以保卫地方。
……


今周宁县泗桥乡（即古代寿宁县泗洲桥）图15


当年明世裔郧西王朱常湖隐藏的鬼足洞洞口图16

倘若上述的虎患、山匪、兵乱，是这方“地僻人难到”之境无法避免之灾，那么倭寇的侵扰则是不该生发的，因为寿宁毕竟是山区，离海岸线有一定的距离。然而，史料中载记的事件，却一起又一起地泼洒着惨不忍睹的历史血腥，境内在古代遭受倭寇的烧杀掠夺为害最深。

在《明史》《明史纪事本末》《明实录》《嘉靖东南平倭通录》《诏令奏议》《陈第年谱》及康熙《寿宁县志》、万历《福安县志》等史料中，仅见诸倭寇侵扰的详尽记载就屡屡跳入眼帘：

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倭寇自浙江侵入县境，突至一都、四都(今犀溪、南阳一带)掳掠，县民惊惶逃匿。
嘉靖三十八年，外夷变异屡见，十一月十六日，校士；酉刻，倭报自寿宁南墺下。
嘉靖四十年，福建巡抚游震得以去年十一月倭寇攻陷……寿宁、政和二县，乞亟命该部计处兵食浙直总督发兵应援部覆贼。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六月，倭大举犯福建。自温州来者，合福宁、连江诸倭攻陷寿宁、政和。
嘉靖四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戚师往浙江，倭乘间又陷兴化、寿宁、政和等郡县。寿宁，县署被焚，典籍煨烬。
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春……倭遂据平海卫，陷政和、寿宁，各扼海道为归计。
嘉靖四十二年十月，倭犯福建，其自浙之温州来者，合福宁、连江登岸海贼，攻陷寿宁、政和、宁德等县。
嘉靖四十二年癸亥初，政和、寿宁倭支党四百余众，合船自宁德开洋，因风逆食，少复由福宁之高罗登岸，至宁德龟山寺，由罗连江突至此岭（在福州北），欲投平海合船；及闻平海已定，遂退连江之马鼻，五月初二日，继光督军袭之，贼闻大军将至，艌舟十二艘，拟乘潮开遁。马鼻去县（连江）六十里，重山垒岭，悬海孤屿，间只一径可通罗源。光次日遣部将王如龙等三枝趋罗源，以遏北遁；亲督大兵候潮涸进剿，大破之。乘胜追贼至宁德肖石岭，尽歼之，计水陆擒斩山倭二寇一千六百余人，焚溺万计，恢复一府（兴化）二县（政和、寿宁）三卫（兴化卫、福宁卫、平海卫），而八闽稍宁。
……


倭寇杀戮百姓的县城坑岩头遗址图17

史料中称，时“旧贼用新倭之船，新倭用旧贼之计”屡剿不断，寿宁关隘、城墙等防御军事设施，则“功甫毕，倭一即斩关攻陷，雉堞尽坏”。全局方面，连指挥官欧阳深都在激战中捐躯，殉难将士不计其数，朝廷急电戚继光从浙入闽剿倭方才平了倭乱。

由于倭寇屡陷寿宁诸县，朝廷大怒：

嘉靖四十二年，覆论兴化府并寿宁等县失事诸臣罪。逮兴化卫指挥徐将、杨一辅、法继勋，通判李邦光、百户潘鉴、易中孚，寿宁县知县章锐、典史沈洪、王济等至京，与翁时器等，并问指挥等官胡绅等四十二人，及副总兵杨缙、参将黎鹏举，俱下。御史逮治副总兵俞大猷，姑令戴罪剿贼。
史料记载表明，在境内今竹管垄乡横山村一带，曾是明朝小股倭寇和清代山寇盘踞藏匿地。同时，到了清代，境内还见海寇入侵记录，康熙元年（1662年）海寇二千余破院洋隘入侵南阳，时守备李昌本率兵堵截，寡不敌众而战死。


古城墙示意图，北端延至北山（镇武山）城隍庙后东边俗称烽火坪的园地图18

纵观史事，虎患、山匪、兵乱的叠加，尤其是倭寇的侵扰杀戮，导致罹难的民众不计其数，境内先辈们的尊严、生存遭到了严重的践踏。从史料中记载的人口变化情况，大抵可看出当年的寿宁民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都生活在恐怖惧怕之中。全县嘉靖十一年（1532年）至崇祯四年（1631年）相当于一个世纪的百年里，全县人口从2696户13182人，回落到弘治五年（1492年）时的水平（弘治五年2842户11846人），共2716户11932人。从中，不难看出，在这个时期，人口不增反降，与人口自然增长规律相悖，其中固然有逃离家园的民众，但是不能不说包含着众多百姓被匪寇无辜杀害的成因。


古代百姓练功用石锁图19

这也让我们了解到境内古代军事设施背后的无奈。都是因为这一起又一起的悲惨事件在堆叠托底，才出现有为知县一任接着一任不断的筑城墙、修关隘，村落民众一厝连着一厝盖炮楼、习武功。

如今，这些古代军事设施已成为历史的见证，走近它、接触它，似乎是在聆听一曲曲境内先民抗击倭侵、抵御祸殃的英勇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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