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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太”字辈的乡亲
成健
上个月,我回了一趟老家吴家庄,岁月倥偬,老家的一切都变得有些陌生了,一脚才跨进村子,头一个遇见的竟一下子叫不出名字来。
“我是太高啊!”眼前这个庄稼汉,抓着我的手使劲摇了两下,仿佛要把我从迷茫中摇醒。哦,他是太高,叫这个名字,其实个子很矮;年纪和我一般大,今年四十六。记得我们小时候常常一起撑了小船去打猪草,顺带捞鱼捉虾,偶尔还干点偷西瓜之类的坏事……一年四季在田里耕作,经受风吹日晒的,他看上去像五十多岁了,不过身子骨挺硬朗。
接过我递上的烟,点着,太高就打开了话匣子。他指了指他家西边的三幢独门独院、三上三下的两层小楼,说:“那是太贵、太荣、太华家。”我想起来了,太高家西边邻居原本是“太”字辈的弟兄四个,年龄要比太高大二十岁左右,名字分别取“富、贵、荣、华”。可是过去他们的命运都跟这四个字毫不沾边。老大太富右腿残疾,粗重活做不来。兄弟们长大成人了,分了家,各家过着各家的日子。太富老婆进门没多久,正遇上三年自然灾害,实在过不下去,就跟一个游方郎中跑掉了。从此太富自暴自弃,还改了名字,叫“太穷”。文革期间,有人给他上纲上线,说这个名字是给人民公社抹黑,要批斗他,可他就是不服。1973年冬天,他在贫病交加中死去,依其遗嘱,墓碑上就刻着“吴太穷之墓”。
太高感慨地说:“生在不同年代,就是不同的命啊!”又提到现任村委会主任太乾。太乾生于60后,后来家里人赶潮流给他改了名,叫“红旗”,可是村里人喊习惯了,照旧叫他原先的大名。十年前太乾当上村干部时,又顺应民意,把名字恢复为“太乾”。太高说,太乾这家伙挺能耐,带着全村人搞鱼塘、果园、猪场,轰轰烈烈,大伙的日子可是今非昔比了。言语之间,太高对太乾赞许有加。不过想当年,只因太乾比我们小几岁,平时根本不屑带他一起玩的。
“你有十多年没回来了吧?”太高问。我说:“是啊。”上世纪80年代之后出生的“太”字辈,我认识的就不多了,随着改革开放大潮,这一代“太”字辈赶集似的走出了乡村。1986年秋天,太高的二婶生了女儿,他二叔专程来城里找我,请我给取个好名字。我问要不要把辈字取进去,二叔说,庄上有几个妇女叫“太美”、“太香”的,一听就觉得土气,只要文雅,可以不管族谱上那些规矩。当时正是琼瑶热,有本小说叫《烟雨蒙蒙》,我就想了个名字叫“雨蒙”。太高说,雨蒙今年大学毕业去上海一家企业应聘,报名的时候人家就夸这个名字好,说有一种水乡女孩子的灵气。
庄上同是“太”字辈的,黄发垂髫参差不齐,年龄跨度有八十多。太高跟我说起了一件新鲜事。庄上现在辈分最高的是“正”字辈,比“太”字辈长两辈呢。村东头的正财今年七十多岁了,他小儿子在省城念大学时,和一个加拿大来留学的洋妞谈上了恋爱结了婚,而后到加拿大东部城市多伦多定居了,三年前洋媳妇生下一个胖娃,去年一家三口还回来过大年了。正财抱着小孙子拍了张照片,老汉笑容绽放,皱纹如花。有一天,太高问正财:“小孙子叫啥名字啊?”老汉撇撇嘴,摆摆手:“别提了,叫啥杰克,我跟我那儿子媳妇说了,在外面,我孙子叫啥我不管,到了吴家庄,得按我们的规矩,叫太字辈的名字。”儿子媳妇挺顺着他,一商量,说:“现在也流行取四个字的名字,不如就叫吴太杰克。”
和太高一聊就是半个钟头,真有说不完的话。我感到我那“太”字辈的乡亲们的命运,在我心里汇集成了一本薄薄的乡野笔记,记述着吴家庄百年的历史变迁。蓦然翻开,我发现,那寻常的岁月竟也不平凡,它在风雨沧桑中流过,又孕育着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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