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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狐

[名作欣赏] 古龙《边城刀声》第一部 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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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币

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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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0 20: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一章 六角亭里的决斗

  叶开醒过来的时候,口很干,而且胸口还有一点点闷闷的痛,他知道这是被迷药迷倒
后,醒过来时一定会有这种现象。
  刚醒过来时,他的头还有一点昏昏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依稀记得他是怎么
倒下的。
  就在枯井里,地道尽头的那一间密室里,当他知道在里面等待他的是荆无命时,他就知
道今天一定有场苦战了。
  “我明知道不是你的敌手,但我今日还是非和你交手不可。”叶开淡淡他说:“普天之
下,又有几个荆无命?今日我若不与你交手,他日再想找你这样的对手,只怕是永远也找不
到了。”
  ——每个练武的人,武功练到巅峰时,都会觉得很寂寞,因为到了那时,他就很难再找
到一个真正的对手,所以有人不惜“求败”,因为他觉得只要能遇着一个真正的对手,纵然
败了,也是愉快的。
  但荆无命知道叶开此刻的心情却不是这样,他之所以要与荆无命决斗,是为了李寻欢。
  今日叶开若不战而退,那么就代表“小李飞刀”已经输给了荆无命。
  这么做不但有辱师门,也对不起叶开他自己。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个道理叶开早就已从李寻欢的教诲中得知了。
  所以今日他纵然会死,他也必须迎战荆无命。
  密室没有风,却已弥漫了杀气。
  剑未出鞘,剑气已袭人,密室里充满了萧杀之意。
  荆无命那双死灰的眼睛,始终盯着叶开的手,他知道这是一双可怕的手。
  叶开此刻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的脸上已不再有玩世不恭的样子,一双明亮的眼睛已
发出了一种耀眼的光辉。
  这几年来,他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所以很少有人能看到
他灿烂的光华。
  此刻剑已出匣了。
  叶开的手一伸,手里已多了柄刀。
  一刀封喉,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
  小李飞刀的可怕之处,就在它还未发出的时候。
  刀一出,就已没有什么可怕了。
  因为死人是不知道害怕的。
  杀气更浓。
  荆无命反手拔剑,平举当胸,目光还是不离叶开的手。
  剑锋上的光华似乎比刀的光华还要来得耀眼,剑气也更浓。死灰色的眼睛里,本来只有
一片空洞,一片死亡。可是现在却忽然间有一丝迷惘、一丝惊恐。
  这种转变,当然是逃不过叶开的眼睛,他正奇怪在高手决战时,荆无命怎么会忽然有这
种眼神露出?这绝对是要命的疏忽。
  可是接下来的情形,却更令叶开吓一跳,他看见荆无命突然闭起了眼睛,人也跟着倒了
下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正当叶开感到吃惊时,他的眼里也突然出现了一丝迷惘、一丝惊恐、
还多了一份明白。
  他终于知道荆无命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原来有人在他们静静对阵时,悄悄地放进了无
色无味的迷香。
  所以荆无命才会倒下,叶开当然也倒下了。
  在他倒下之前,他只想到一个问题,是谁放的迷香?为什么要这么做?二醒过来,头有
点昏沉沉的,叶开想伸手去按按头,才发觉自己居然无法动,再一运气,内力居然无法贯
通,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被点了穴道。
  等眼睛和思想能适应环境时;叶开才发觉自己躺在一间很奇怪的房间里。
  这里的灯光很亮,却很柔,但是却看不见任何一盏灯。
  没有灯,怎么会有亮光?这么亮这么柔的光是从哪里发出的?叶开是躺在一个用水晶做
成的长台子上,水晶长台旁有很多个小形的台子,有的小台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刀。
  有的小台子上放着好几十罐瓶子,瓶子里有的装着粉未,好像是药粉一类的东西,有的
装着液体,五颜六色都有。
  有一个小台子上面的东西,叶开看不出它是做什么用的,它的底部是一个球形的水晶瓶
子,下面用火在烧着,瓶内的液体烧滚,水蒸气上升,顺着瓶子口的水晶管子绕圈而转,然
后经过一个水槽,再凝成水,滴入另一个球形瓶子。
  这些瓶瓶管管的,是做什么用的?叶开看不出来,只好再望向其他的地方,他又看见了
四个比较小型的放着血红色的液体的柜子,上面依然写着“第一型”、“第二型”、“第三
型”、“第四型”。
  看完了屋内这些奇奇怪怪的物品后,叶开发觉这个地方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的纯净、规
律、甚至冰冷、寂寞,空气中更是充满了药味。
  这是一间做什么用的房间?里面为什么放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东西的用途又
是什么呢?这些问题一直回绕在叶开刚清醒的脑子里,正当他想将这些问题归纳起来时,他
忽然听见“吱吱”的声音。
  他一转头,就看见发出声音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扇门,然后他又看见一个……不,
一只猴子走了出来。
  不,不是猴子,是人!
  真的是人!
  是人的头,猴子的身体。
  人头猴身。
  叶开傻住了,这一次他看见的是真正的人头猴身的怪物,并不是像上一次见到的那一种
剃光了头发的猴子。
  世上真的有这种猴子吗?它应该算是人?或是猴子?三看着这个……这个它走人,看着
它将手里捧的血罐放到写着“第一型”的血柜里。
  叶开实在忍不住地问:“你……你是人?还是……还是猴子?”
  “人?猴子?”它居然会发出人的声音,会说话:“我是人吗?”叶开在它的脸上看到
了一种很深邃的悲伤。
  “世上有我这样的人吗?”他看着叶开,悲泣他说:“我是猴子吗?世上有我这样的猴
子吗?”
  叶开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不知道“它”究竟应该算是人?还是只猴
子?它那悲痛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恶毒、满足的眼神,它就用这种眼光看着叶开。
  “快了,很快地你也会尝到我的滋味。”它的声音里居然含着一种残酷的意味:“再过
不了几天,你就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变成你这个样子?”叶开笑了:“难道有一个人会一种神奇的魔术,他只要用手一
指,就忽然间将我变成了你这样子?”
  “他没有神奇的魔术,可是他有一双神奇的手。”它说:“在这一间屋子里,用他那双
神奇的手,不出三天,你就会变成我这个样子了。”
  神奇的手?这间屋子?不出三天?就可以变成了那种“人头猴身”的猴子?怎么可能?
叶开不相信,直到它走出很久后,叶开还是不相信它所说的事。
  既然不相信,就不要去想它了,所以就在叶开刚要“既来之,则安之”地闭目养神时,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很遥远很遥远的一个西方国度里,有一些智者可以用一种很神奇的医术,将人身
上已腐败的器官切除掉,然后再换上新的器官。
  ——这些新换上的器官,是由别人身上切除下来的。
  神奇的医术?难道这种“人头猴身”的猴子,就是由这种神奇的医术所造成的吗?难道
这种神奇的医术已传入了中土?四天亮了。
  寂静的夜晚已消失在拉萨的晨曦中。
  吵杂的街道又开始一天的活动了,晨雾从大地升起,弥漫于人来人往的长街。
  傅红雪穿好衣服,走出“少来客栈”,将自己投入那喧哗的人群,步向那“不可知的未
来。”
  “你是不是从明天才开始调查?”
  “是的。”
  “是不是从叶开失踪的地点查起?”
  “不是。”
  “不是?为什么?叶开在那个地方失踪,本就应该从那个地方查起。”
  “能让叶开失踪的,绝不是普通的人,他一定不会在叶开失踪的地方留下任何线索让我
们去追查。”
  “所以去了那个地方也是白去?”
  “是的。”
  “那么现在我们要从哪里查起呢?是不是‘猴园’?”
  “是的”
  “好,那么明天一早我就来带你去。”
  “不用”
  “不用?你难道要自己一个人去?”
  “对。”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和女人一起办事。”
  这些是苏明明昨夜离去前,和傅红雪的对话,最后苏明明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猴园”。
  “猴园”的大门居然是开着的,在阳光下看来就仿佛是一个热情的主人张开双臂在欢迎
客人的来到。
  难道他们己知道今天会有人来?难道他们开着大门就是为了等傅红雪?这些问题傅红雪
连想都没有想过,就从开着的大门走人“猴园”。
  广大的前院里有小桥流水,有假山长亭,有奇花异草,有各式各样的泥塑动物,就是没
有人。
  没有人没有声音,一切都是死寂的。
  通过小桥,在花雾深处有个梁栋栏杆精美的的六角亭,青翠的石子路,由小桥穿过花
丛,接上绿草如茵的草坡,草坡尽处就是六角亭。
  走上小桥,傅红雪就发现这广大的院子里并非没人,在那花雾深处的六角亭里此刻正有
一个人在吸烟。
  一个小小的老人在吸着旱烟,火光忽明忽灭。
  傅红雪忽然发现这点火光明灭之间,有一种奇异的节奏,忽而明的时候长,忽而灭的时
候短。
  忽然间,这点火光亮得好像一盏灯一样。
  傅红雪从未看到一个人抽旱烟,能抽出这么亮的火花来。
  走过小桥,踏上石子路,这时长亭里的火光突然灭了。傅红雪已停住了脚步。
  他仁立在石子路上,注视着六角亭的老人,这时他才看清六角亭的抽烟老人就是曾在万
马堂刺杀过他的追风叟。
  看了很久很久,傅红雪才缓缓踏出左脚,然后右脚再缓缓地跟上,缓缓地走上了六角
亭,静静地站在追风叟面前。
  追风叟仍穿着那件已洗得发白的青布袍,正低着头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装旱烟,似乎全
未发觉有人来了。
  傅红雪也没有说话,低着头,将面目全都藏在六角亭的阴影中,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脸
上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追风叟的手。
  观察着老人的每个动作,观察得非常非常仔细。
  追风叟自烟袋中慢慢地取出一撮烟丝,然后又取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
  他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定。
  取出火镰火石后就放在桌上,然后又取出张棉纸,搓成纸媒,再放下纸媒,取起火镰火
石来敲火。
  直到这时,傅红雪才忽然走了过去,拿起石桌上的纸媒。
  纸媒搓得很细、很紧,纸的纹理也分布得很均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匀之处。
  傅红雪用两根手指拈起纸媒,很仔细地看了两眼,才将纸媒慢慢地凑近火镰和火石。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纸媒已被燃着。
  傅红雪慢慢地将燃着的纸媒凑近老人的烟斗……在过了前院后,经过一扇月门,穿过花
径,在花径尽头有红墙绿瓦数楹,有小楼一角、在小楼里有一个老人、一个女人。
  老人是“猴园”的主人王老先生,女人却是金鱼。
  小楼是用坚实而干燥的松木板搭成的,没有漆,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金鱼坐在小楼里的一张木椅上,看着王老先生。
  她觉得很奇怪,她一向认为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人,这世上少有她不懂之事,可是她现在
却看不懂王老先生在干什么?王老先生站在这小楼里唯一的一个小窗前,手里拿着个大圆
筒。
  一个大约有两尺长的大圆筒,粗的一头比酒杯粗一点,细的一头比酒杯细一点。
  王老先生站在窗口,闭起了左眼,把这个大圆筒比较细的一头讨在右眼上,把这个大圆
筒比较粗的一头对住小窗外。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保持着这种姿势,已经站了很久,他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脸上除了慈祥之外,一向很少有什么表情的。
  可是现在他脸上却有很多种表情,就好像能从这个大圆筒里看到很多能够让他觉得非常
有趣的事。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看万花筒一样。
  王老先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个大圆筒当然也绝不会是万花筒。
  金鱼实在看不出他在看什么?也想不到他在干什么?王老先生忽然回头对她笑了笑,忽
然把手里的大圆筒递给她:“你也来看看。”
  “看什么?”金鱼问:“看这个大圆筒?”
  “是的。”王老先生笑着说:“我保证你一定可以看到很有趣的事。”
  大圆筒是用金属做成的、,做得极精致,两头都镶着手工极精妙的黄金花纹,看来元疑
是件极贵重的东西,却又偏偏看不出它有什么用?王老先生要金鱼用他刚才同样的姿势拿住
它,用两只手拿住它的前后两端,举在右眼前,对准窗口,闭上左眼。
  “我知道你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孩子。”王老先生微笑:“可是我保证你一定想不到
你会从这个圆筒里看到什么事的。”
  金鱼果然想不到。
  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从这圆筒里看到两个人。
  看到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
  她当然认得这个老人就是追风叟,可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一脸冷漠的样子,一双很亮的眼睛里,却有着很深根深的无奈和哀伤。
  圆筒的中间是空的,两头却嵌着一种仿佛像是水晶的透明物。
  金鱼举起这个圆筒,把较细的一头对准自己的右眼,把较粗的一头对着窗外,然后这两
个人就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金鱼差一点吓得将手中的圆筒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她问的是她手里的这个大圆筒。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王老先生说:“这是从西方一个比英吉利国更远的国度得来
的,到目前为止,这种东西还没有名字。”
  “哦?”金鱼又看着手中的圆筒。
  “这种东西以前从来都没有传入中土,到目前为止,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看见过它。”
  “哦?”
  “可是现在它已经有了一个名字。”王老先生得意地微笑:“因为就在刚刚我已经替它
取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我本来准备叫它千里眼镜。”王老先生说:“可是这个名字太俗,而且听起来好像是
神话中的法宝。”
  他指着金鱼手中的圆筒,又说:“这不是神话,这是真真实实的东西,它唯一的用处,
就是能望得很远,所以我决定正式为它命名为‘望远镜’。”
  “望远镜?”金鱼说:“这是个好名子。”
  “这样东西也是个好东西。”王老先生笑着说:“好东西和好名字都一定可以流传千
古。”
  小楼和六角亭的距离很远,可是金鱼可以从“望远镜”中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动作她
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望远镜,里所看到两个人,老的我当然知道是追风叟,可是另外一个人是谁
呢?”金鱼虽然在说话,眼睛却看着“望远镜”。
  “傅红雪。”王老先生说:“另外一个人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
  金鱼虽然没有见过傅红雪,可是她却从叶开和苏明明的口中听过的。
  她也知道傅红雪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想不通他怎么忽然来到了“猴园”呢?“他怎么会
来这里?”
  “为了叶开。”
  “他怎么会知道叶开已失踪了?”
  “当然是你的好朋友苏明明去通知的。”
  “可是她顶多也只知道叶开失踪,怎么会知道叶开在‘猴园’呢?”
  “她不知道。”王老先生说:“可是傅红雪一定想得到。”
  金鱼还在继续用圆筒看着傅红雪和追风叟。
  “他们在六角亭里干什么?”
  “在决斗。”
  “决斗?”金鱼问:“我看不出,他们好像是一个在点烟,一个在抽烟而已。”
  “在你看来他们只不过在点烟而已。”王老先生笑了笑:“但实际上他们却在做一场惊
心动魂的决斗。”
  “哦?”
  “你看那根旱烟管只有两尺长,现在追风叟的手距离傅红雪已不及两尺,只要傅红雪点
烟的手稍有不稳,神智稍有松懈,追风叟立刻就会出手。”王老先生说:“只要他一出手,
他随时就都可以袭击傅红雪身上的任何一处穴道。”
  “那么他为什么还不出手呢?”
  “他现在还没有出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王老先生说:“只不过傅红雪好像不
会给他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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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0 20: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二章 小楼里的金鱼


  追风叟还在抽烟。
  也不知是因为烟叶太湿?还是因为塞得太紧?烟斗许久都没有燃着。
  纸媒却已经燃尽了。
  追风叟抽烟的姿势很奇特,他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托着烟斗,无名指和小指微微
地翘起。
  傅红雪是用拇指和食指拈着纸媒,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距离傅红雪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两个人的身子都没有动,头也没有抬起,只有那燃烧着的纸媒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火焰已将烧到傅红雪的手了,他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了。
  追风叟的无名指和小指似乎动了动,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
快,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傅红雪逼了一步,追风叟开始抽烟,两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
眼。
  “他们好像已结束了决斗?”金鱼问王老先生:“他们这一场决斗好像没有分胜负,可
是我相信一定有一方胜了。”
  “是的。”
  “谁胜了?”
  “追风叟一直在等待机会,可是傅红雪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到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
了,无名指和小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致的变化。”王老先生
说:“怎奈傅红雪弯曲的三根手指却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金鱼听得很仔细。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已是千变万化,生死一发。”王老先生说:“其间
的危机绝不会比别人用长刀利剑大杀大砍少分毫。”
  “这么说胜的是傅红雪了。”
  “是的。”


  烟一燃着,傅红雪就退回原来站立的地方。
  追风叟慢慢地吸口烟,才缓缓抬起头来,他仿佛直到此时才看见傅红雪。
  “你来了?”追风叟微笑他说。
  “是。”
  “你来迟了。”
  “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我只盼你莫要来。”
  “我已来了。”
  “既然来了,就请。”追风叟说:“请到大厅。”
  金鱼仍在看着“望远镜”,看得很仔细,而且嘴巴仿佛在微微动着。
  看着她这动作,王老先生忽然笑了,忽然问:“我知道你还会一样很少有人能学得会的
事。”
  “什么事?”
  “读唇语。”
  “读唇语?”
  “是的。”王老先生说:“只要你能看见一个人在说话时的嘴形,你就能知道他在说什
么。”
  “你对我的事好像知道得很多。”说这句话的时候,金鱼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愉快的样
子,而且还笑了笑:“你当然应该知道得很多,否则你怎么会留我在她身边呢?”
  王老先生笑了笑,然后才问:“现在是谁在说话?”
  “是傅红雪。”金鱼说:“他说来迟了总比不来好。”
  王老先生微笑。
  追风叟马上说:“我只盼你莫要来。”金鱼边看着“望远镜”边说:“傅红雪回答,
‘我己来了’。”
  王老先生微笑地点着头。
  金鱼的嘴唇在动,然后她又接着说:“既然来了,就请,请到大厅。”
  说到这里,她才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却露出疑惑之色。
  “怎么了?”王老先生问。
  “大厅?”金鱼看着他:“为什么要将傅红雪请到大厅?”
  “客人来了,当然是在大厅招待。”王老先生笑了:“难道要在你的房间招待他吗?”
  对于这句玩笑话,金鱼不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又何必哄
我呢?”
  她注视着他,又说:“傅红雪能从万马堂找到这里,一定是对‘猴园’起了很大的疑
心,说不定还掌握了很多线索,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能谈笑自如,不急不惊,想必一定有
对付他之道。”
  王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将他引到你那布满杀人陷阱的秘室去,反而将他带到大厅
呢?”金鱼问王老先生:“为什么?”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说出原因,他先笑了笑,然后走到桌旁,倒了杯酒,慢慢地啜了一
口,等那口酒顺喉流入肚后,他才开口。
  “有三件事你一定要知道。”王老先生笑着说:“第一,傅红雪能找到这里,是我安排
给他的线索,否则他一辈子也怀疑不到‘猴园’。第二,我那间杀人秘密陷阱,用来对付别
人,通常都很有效的,可是对傅红雪,我保证一点用处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是魔教白凤公主阴白凤调教出来的人。”王老先生说:“杀人机关、下毒、暗
器这些下五门的东西,我保证江湖上没有一个人能胜过魔教。”
  “在客厅招待他的,是你。”王老先生指着金鱼。
  “我?”金鱼微怔:“我招待他?”
  “是的。”
  踏人大厅,傅红雪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幅画,一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悬挂在对面的墙壁
上。
  画虽然很大,画中的景物却很单纯,只有一个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上抱着一个婴儿
在喂奶。
  婴儿是男的,女人却是风铃。
  画中的风铃美丽如本人,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着花衣、戴红帽,看来只两三个月大,却已
经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但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居然有着冷漠、孤独的眼神在。
  ——难道画中的风铃怀里抱着的孩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血中的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和风铃一夜缠绵,到今天也只不过十天左右而已,怎么可能就会生下了小孩?
  那么这画中的意思,就是在提醒傅红雪,风铃在“他”的手中,将来的小孩也会在
“他”的手中。
  看着这幅画,傅红雪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在他的心中,却多么希望过去抱抱画中这
个小孩。
  可是他必须忍着,而且要冷静。
  因为画这幅画的主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里有什么样的危险?
  这些都必须要他冷静,绝对冷静地去对付。
  这大厅当然还不止四丈七尺高,除了这幅画外,雪白的墙壁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其中有远在上古铜铁还未发现时,人们用来猎兽的巨大石斧,有战国将士沙场交锋时用
的长矛和方槊,有传说中武圣关羽惯使的青龙偃月刀,也有江湖中极罕见的外门兵刃跨虎篮
和弧形剑。
  但其中最多的却是刀。
  单刀、双刀、雁翎刀、鬼头刀、金背砍刀、戒刀、九环刀、无紫鳞金刀……甚至还有一
柄丈余长的天王斩鬼刀。
  可是最令傅红雪触目惊心的,却还是一柄漆黑的刀。
  漆黑如死亡的刀,就跟他手里的刀完全一模一样。


  成千上万件的兵刃,居然还没有将墙壁挂满,这大厅的宽阔,也就可想而知了。
  大厅上挂满了这么多的兵器,但是地上却铺着张很完整的波斯地毯,使得大厅里显得说
不出来的温暖舒服。
  厅里摆着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精心选择的,傅红雪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到过如此华丽高贵
的地方。
  整个大厅除了兵刃和家具外,没有半个人,静静的,而且还有一点点冷冷的。
  傅红雪看完了四周后,就动也不动地站立在那里,一双眼睛仿佛在看着壁画,又仿佛已
透过壁画而落在遥远的地方。
  也不知站了多久,本来完全死寂的大厅,忽然响起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声音是来自大厅外,单调、短促、尖锐、可怖,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
  墙上的兵刃在灯下闪动着寒光,那幅四丈七尺长的横卷无疑也是画中的精品,傅红雪连
看都不再去看一眼,在此情况未明的时刻,他绝不能被任何事分心。
  可是现在他却己无法集中精神,那短促尖锐的声音一直在不停地响着,就像是一柄柄钢
锥在不停地敲打着他的神经。
  但是从外表看来,傅红雪依然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受到这突来的响声干扰。
  就这样的又不知过了多久,在那尖锐短促的响声中,又有一种新的声音发出。
  那是有人在开门的声音,门环响动,傅红雪的眼光立刻捕捉到大厅的左边有一扇门开
了,一个美丽的黄衣女人,正站在门口凝视着他。
  这个黄衣女人看来竟仿佛是风铃,但她却不是风铃,她远比风铃年轻。
  她的美和风铃是不同的,凤铃美得成熟有韵味,她美得清新纯洁,一条长长的黄色裙子
随风摇曳,看来就仿佛水中摆动尾巴的金鱼般。
  她走进来,轻轻地掩上门.从傅红雪身旁走过去,走到大厅中央,才转身面对着他。
  “我知道你就是傅红雪。”她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样清纯:“你却一定不会知道我是
谁?”
  傅红雪当然不知道她是谁,可是他却不想间,所以这个金鱼般的女人只好又开口。
  “我姓金,可以算是这里的女主人,所以你可以叫我金夫人。”她说话很直率,显然不
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人:“假如你觉得这称呼太俗,也可以叫我金鱼。”
  这个穿黄色衣裙的女人,当然就是在小楼上用“望远镜”看傅红雪的金鱼。
  “金鱼是我的外号。”金鱼微笑他说:“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这个名字。”
  “金夫人。”傅红雪冷冷他说。
  他不是她的朋友,他也没有朋友。
  金鱼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笑得很愉快。
  “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怪人,你果然是的。”金鱼笑着说:“所有到这里来过的人,都
对。这些武器很有兴趣,你却好像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些武器的确都是精品,要收集到这么多武器的确不容易,能看得见已经很不容易,这
种机会,练武的人很少愿意错过的。
  傅红雪却仿佛不屑一顾。
  金鱼忽然转身走到墙下,摘下了一柄形状古朴、黝黑沉重的铁剑:“你认不认得出这是
谁用的剑?”
  傅红雪只看一眼:“这是郭嵩阳用的剑。”
  “果然好眼力。”金鱼扬着铁剑:“这虽然只不过是仿造的膺品,可是它的形状、份
量、长短,甚至连炼剑用的铁,都绝对和昔年那柄嵩阳铁剑完全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兵器可以仿造得一模一样,人呢?
  “就连这条剑穗,也是郭家的老奶奶亲手结成的。”金鱼说:“除了他们家传的铁剑之
外,普天之下,只怕已很难再找出第二条来。”
  她挂起这柄剑,又摘下一条长鞭,乌光闪闪,宛如灵蛇。
  “这是西门柔用的。”傅红雪说,“这神蛇鞭,兵器谱上排名第七。”
  “你既然认得这条蛇鞭,当然也认得诸葛刚用的金刚铁拐。”
  她放好长鞭,却从金刚铁拐旁摘下了一对流星锤。
  “风雨双流垦。”傅红雪说:“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十四。”
  “好眼力。”
  她的口气中充满了赞赏之意,挂起流星锤,摘下一对铁环:“昔年金钱帮称霸武林,帮
主上官金虹威震天下,用的就是这对龙凤双环。”
  “这不是。”
  “不是?”
  “这是多情环。”傅红雪说:“是西北铁环门下弟子的独门武器。”
  “杀人的武器,怎么会叫多情?”
  “因为它只要一搭上对方兵刃,就纠缠不放,就好像多情的人一样。”他苍白的脸上忽
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情之所钟,纠缠入骨,海枯石烂,至死不休,多情的人岂非也总
是杀人的人。”
  “情之所钟,不死不休,有时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金鱼感叹他说。
  “只怕通常害的都是自己。”
  “不错,通常害的都是自己。”
  两个人默默相对,过了一会儿,金鱼才嫣然一笑,才又说:“这里的兵刃,你有没有不
认得的?”
  “没有。”
  “这里的每件武器都有来历,都曾经在江湖中轰动过一时,要认出它们来,倒也不是什
么太困难的事。”金鱼笑着说。
  “世上本就没有真正困难的事。”
  “只可惜有些兵刃虽然早与名动天下,杀人无算,却从来也没有人能真正见到过它的真
面目,譬如说……”
  “小李飞刀?”
  “不错,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连武功号称无敌的上官金虹,都难免死子刀下,的确可
算是天下第一刀。”金鱼叹了口气:“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看见过那柄刀。”
  ——刀光一闪,已入咽喉,刀的长短形状,又有谁能看得清楚?
  “所以直到今天,这还是武林中一个最大的谜。”鱼说:“我们费尽了苦心,还是没法
子打造出一柄同样的飞刀来。”
  “小李飞刀本就无法假冒的。”傅红雪冷冷他说。
  金鱼忽然神秘的笑着:“幸好我们已不必再仿造了。”
  她的手忽然一扬,手中忽然多出了柄飞刀。
  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看着金鱼手中的飞刀,傅红雪眼睛忽然一皱:“小李飞刀?”
  “是的。”金鱼笑着说:“如假包换的小李飞刀。”
  “叶开人呢?”傅红雪忽然问。
  “叶开?”金鱼一怔:“你怎么忽然问到他呢?”
  傅红雪盯着她手中的刀:“这是叶开的飞刀。”
  “哦?”她问:“你怎么会说这是叶开的飞刀,而不是李寻欢的刀?”
  “李大侠傲游江湖已有四五十年了,他的侠踪至少已有二三十年未在江湖中出现过。”
傅红雪说:“他人在江湖时,飞刀都已很难让人见到了,更何况久未露面。”
  他看着她手中的刀,又说:“叶开前些日子失踪,而你们也忽然间有了飞刀,这种事就
等于一加一。”
  金鱼笑了:“不错,这是叶开的刀,至于叶开的人在哪里,你该知道的时候,一定会让
你知道。”
  金鱼将飞刀摆在那柄漆黑如死亡的刀旁边,然后摘下了那柄漆黑的刀。
  刀光一闪,刀已出鞘。
  “我知道这柄刀不是给人看的。”金鱼笑着说:“只怕连你自己都很少看到。”
  傅红雪的脸色苍白,苍白得几乎透明,声音却更冷:“我知道有些人也一样。”
  “人?”
  “有些人虽然早已名动江湖,杀人无算,但却从来也没有人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傅红
雪冷冷他说:“就像‘猴园’的主人公一样。”
  “王老先生?”
  “是的。”
  金鱼笑了笑:“他有名?有什么名?”
  傅红雪冷冷地注视着她。
  “点苍的玉剑客王善生、山东快剑工正中、霸王庄追魂枪王明默,这些都是江湖上有
名,却很难见到的人。”傅红雪冷冷他说:“只是他们都不是‘猴园’的主人。”
  “他们为什么不是?”
  “他们太年轻了,他们成名至今只有二三十年,每个人的年纪都在五十到六十之间而
已。”傅红雪说:“一个人既然被称为老先生,那么他的年纪至少也要有八十以上。”
  “哦?”
  “所以我算来算去,只有一个人符合。”
  “谁?”
  “王怜花?”
  “王怜花?”金鱼一怔:“你说的是和沈浪、朱七、熊猫儿齐名的王怜花?”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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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0 20: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章 圣母峰上的传说

  江湖中发生的事,千变万化,鱼龙曼衍,几乎在匆匆一瞬间,都可能会发生一些充满了
浪漫与激情,冒险与刺激的事。
  江湖中每一代都会有一些人物产生,如楚留香时代,就有胡铁花、姬冰雁、无花和尚、
编幅公子原随云……李寻欢时代有上官金虹、阿飞、荆无命、林仙儿、孙小红。
  沈浪则是李寻欢上一代的人,可是有关他的故事,至今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事。
  王怜花是沈浪那一时代的风云人物,在那个时代,他就已成了传奇人物,他的一举一
动,都是受人注意的,他所参与的每一件事,都是江湖中最热门的话题。
  他之所以会如此引人注目,并不是因为他的“亦正亦邪”的个性,而是他那多采多姿的
武学。
  他会的武功很多,其中最吸引人的是,凭着一双手,可以任意的将人改变形象,他的易
容术,至今仍是武林第一。
  他成名的时候,虽然才只二十多岁,可是到了现在,江湖已过了两代,他如果还活着,
至少也有九十几岁了。
  九十多岁对于一般人来讲,也许已经是个老态龙钟的人了,可是对武功高深、易容第一
的王怜花来讲,年岁在他身上不会留下太大的痕迹。
  “王怜花?”
  金鱼虽然愣了一下,但随即又笑了,而且笑得仿佛很奇怪,很神秘。
  “你怎么会猜到他?”她银铃般的笑声仍在响着:“你怎么不猜是别人呢?这个问题,
傅红雪没有回答,但他却又问:“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见我?”
  “快了。”
  这句话无疑已承认“猴园”的主人工老先生就是王怜花。
  “既然已快了,现在又何必还要苦练拔剑?”傅红雪冷冷他说。
  ——那单调、短促、尖锐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难道这就是拔剑的声
音?“剑法千变万化,拔剑却只不过是其中最简单的动作。”金鱼说:“刀法也一样,你拔
刀练了多少年?”
  “十八年。”
  “就只这么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你就练了十八年?”金鱼说。“我只恨未能多练些时
候。”
  金鱼凝视着他,忽然说:“这次你错了。”
  “哦?”
  “有两件事你错了。”金鱼笑着说:“第一,他并不是在拔剑。”“不是?”
  “他在拔刀。”
  “拔刀?”傅红雪的瞳孔忽然一缩。
  “第二,他不是王怜花。”
  “他不是?”傅红雪又是一惊:“你说‘猴园’的主人公不是王怜花?”
  “她说的是在练拔刀的那个人不是王怜花。”
  这个声音不是金鱼的,这是一个很慈祥很可亲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发自傅红雪的身后。
  慈祥可亲、优柔从容的声音,显示出这个人教养良好,彬彬有札。
  多礼本就是冷淡的另一面。
  这声音却又偏偏带着种奇异的热情。
  一种几乎已接近残酷的热情。
  如果天地间真的有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那么无疑就是从这种“残酷的热情”中产生出
来的。
  也只有像王怜花这样的人,才会有这种可怕的热情。
  现在他已到了傅红雪的身后,他的掌中若有兵刃,已随时都可以刺人傅红雪的要害中。
  傅红雪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他不能动。
  就在声音刚响起时,他已感觉到一种无坚不摧、元孔不入的杀气袭背而来,只要他一
动,无论什么动作,都可能为对方造成一个出手的机会。
  就连一根肌肉的抽紧,也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虽然他明知像王怜花这样的人,是绝不
会在他背后出手的,可是他不能不防。
  他的头发虽已发白,眼尾虽有老人的皱纹,但是他的眼中却有和蔼与智慧、慈祥和童稚
般的光芒。
  他就满脸慈祥仪容地站在傅红雪身后,站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笑声更优雅有礼。
  “果然不愧为天下无双的高手。”王老先生说。
  傅红雪保持沉默。
  金鱼却开了口:“他连动都没有动,你就能看出他是高手?”
  “就因为他没有动,所以才是天下无双的高手。”王老先生说。
  “难道不动比动还难?”金鱼问。
  “难多了。”王老先生笑着说。
  “我不懂。”
  “你应该懂。”王老先生说:“你若是傅红雪,若是知道像我这么样的一个人忽然到了
你身后,你会怎么样?”
  “我一定会很吃惊。”
  “吃惊难免要警戒提防,就难免要动。”王老先生说:“只要你一动,你就死定了。”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会从什么地方出手,所以无论你怎么移动,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错
误。”王老先生说。
  “我懂了。”金鱼说:“像你这么样的对手,若是忽然到了一个人的身后,无论谁都难
免会紧张的,就算人不动,背上的肌肉也难免会抽筋。”
  “可是他没有。”王老先生叹了口气:“我虽然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他全身上下连一
点变化都没有。”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不动的确比动难得多。”金鱼也叹了口气。
  ——你若知道王怜花这么样一个人站在自己背后,全身肌肉还能保持放松,那么你这人
的神经一定还冰冷得多。
  “他不动你难道就没有机会出手?”金鱼又问。
  “不动就是动。”王老先生笑着说:“所有动作变化的终点,就是不动。”
  “空门大多,反而变得没有空门了。”金鱼说:“因为整个人都已变成空的,空空荡
荡,虚元飘渺,所以你反而不知道应该从何出手?”
  “这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的。”王老先生笑得很慈祥。
  “可是连我都知道你根本不会在他背后出手,他又怎么不会知道呢?”金鱼又问。
  王老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先叹了口气,然后从傅红雪身后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安祥而
稳定,他走到傅红雪的面前停了下来,然后转身,面对着傅红雪。
  “因为你是傅红雪,我是王怜花。”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工怜花,王怜花慈容满脸地注视着傅红雪。
  “她刚刚说你第二件错了的事,是说外面练拔刀的这个人不是我。”王怜花笑着说。
  傅红雪仍然不动。
  “近百年来,江湖中名刀如林,新创的刀法就有八十六种,千变万化,各有奇招。”王
怜花说:“有些刀法之招数怪异,简直已令人不可思议,可是拔刀的动作,却还是只有一种
而已。”
  “不是只有一种。”傅红雪终于开口:“是只有一种最快。”
  “哪一种?”
  “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最快的一种。”傅红雪说。
  “那也得经过千变万化之后,才能归真反璞。”王怜花说。
  ——武功中的所有变化,本就变不出这个“快”字。
  “外面这个人苦练了五年,才找出这一种方法来。”王怜花说:“就只这么样一个简单
的动作,他也已练了十八年,至今还在练,每天至少都要练三个时辰。”
  他凝视着傅红雪,慈祥的眼波忽然变得利如刀锋,一字字他说:“你知不知道他如此苦
练拔刀,为的是什么?”
  “为了对付我?”
  “你又错了。”王怜花又叹了口气:“他并不是一定要对付你,也并不是只为了要对付
你一个人。”
  “哦?”
  “他要对付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武林高手。”王怜花说:“因为他决心要做天下第一
人。”
  傅红雪冷冷一笑:“难道他认为只要击败了我,就是天下第一人?”
  “直到目前为止,他都是这么想的。”王怜花说。
  “那么他就错了。”傅红雪说:“江湖中藏龙卧虎,风尘中尤多异人,武功远胜于我
的,还不知有多少。”
  “可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击败你。”王怜花笑着说:“我也看得出要击败你并不是
件容易的事。到这里来的人,你的确是最特别的一个。”
  傅红雪不语。
  “墙上挂的这些武器,不但收集齐全,而且都是精品,只要是练过武的人,都难免会多
看几眼的,只有你居然能全不动心。”王怜花忽然叹了口气:“最奇怪的是,大厅的右边墙
上的这幅画,你居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右边?”傅红雪一怔:“右边墙上有画?”
  傅红雪记得画是在大厅门口的正对面墙上,右边墙上明明是空的,怎么会有画呢?“只
要你去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画了。”王怜花笑着说。
  傅红雪当然要看,他一转头,整个人就楞住了。
  明明空无一物的墙上,现在却有了一幅画。
  四画上的人物繁多,栩栩如生。
  画的仿佛是一段故事,每一段故事中,都有一个相同的人,这个人就是傅红雪。
  傅红雪一转头,第一眼就看见了他自己。
  ——阴暗的天气,边睡上的小镇,长街上有座酒楼,酒楼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叶开,一
个是傅红雪。
  “你应该记得,这是你十年前头一次到‘相聚楼,遇见叶开时的情景。”王怜花说。
  傅红雪当然记得,那时是他第一次带着那柄漆黑的刀,怀着满腔的仇恨,到边城欲找万
马堂的马空群报仇。
  ——在第二段画面上,是傅红雪在一个幽暗的房间内,和一个女人缠绵在一起。
  画中的女人就是翠浓,傅红雪当然忘不了那一夜的激情,在看到这一段画时,傅红雪的
眼中又露出了痛苦之色,可是他的心里想的却是风铃。
  风铃你如今在何处?是不是已落人了王怜花的手里?抑或是如你信上所说的,你那么
做,只是为了要报仇?王怜花在注视着傅红雪,金鱼也在看着他。
  眼中虽然露出了痛苦之色,但那也只是一闪即过,傅红雪很快地就将目光移向第三段画
上。
  ——画中是万马堂的迎宾处,有一大堆人坐着,高居主人位的是马空群,叶开就坐在傅
红雪的旁边。
  ——第四段画面,一个小酒铺,翠浓和一个拉车的小伙子两人手勾着手离去,而傅红雪
独自在小酒铺里喝酒。
  看到这里,傅红雪的心又在绞痛了。
  ——下一段是丁家大厅,该在场的都在场了,在这里将所有的秘密都揭穿了,这时傅红
雪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孤儿,根本不是白天羽的儿子,叶开才是,怀了十八年的仇恨,到头
来却是一场梦,甚至比梦还要可怕,可恶!甚至可以说是可怜。
  画到了这里总算结束了,傅红雪的目光也从画移向自己面前的地上,他并不是在沉思,
也不是因为看了画而在痛苦,他是在等王怜花的解释。
  解释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些画,王怜花果然没有让他久等,很快地就解释,只是他却是对
着金鱼在说。
  “这幅画是傅红雪十年前的际遇。”王怜花看着金鱼:“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他看这
幅画?”
  “我知道。”金鱼点点头。
  “哦?”
  “你的目的是在提醒他,十年前的事。”金鱼说。
  “对的。”王怜花说:“那么你还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提醒他十年前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金鱼说。
  “十年前的事已确实发生过了,而且也已结束了。”王怜花转身面对着傅红雪:“万马
堂的那些人也确实在十年前就死了。”
  傅红雪那双冷漠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一股冰寒的光芒来:“这一次的马空群他们又是何许
人?”
  王怜花笑了笑:“是马空群本人。”
  “本人?”傅红雪说:“那么十年前的马空群就是假的?”
  “十年前的马空群也是马空群。”玉怜花说。
  “十年前死的马空群,也是马空群本人?”傅红雪脸上已露出惊讶之色。
  “是的。”
  “现在这一个也是马空群本人?”
  “是的。”
  傅红雪的脸上已完全充满了吃惊的表情:“怎么可能呢?难道他真的是死而复活?”
  “不是。”王怜花笑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人死了,就是死,又怎么可能复
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五十年前死的是马空群,十年后出现的也是马空群,人既然死了就不能复活,那么十年
后的马空群又是怎么一回事?傅红雪这一次是真的傻住了。
  王怜花脸上那慈祥和蔼的笑容依然存在,他突然问了傅红雪一句仿佛不相关的话。
  “你知不知道在天之涯有座山,叫圣母峰?”
  傅红雪当然知道,圣母峰上有千年不化的冰雪,更传说上面有本世之奇宝在。
  “在圣母峰的山巅下,有着一个与世隔绝的部落存在,这个部落就叫‘搭莫族’。”王
怜花说:“在某一个国度的语言中,‘搭莫’的意思就是两个。”
  王怜花虽然忽然说起圣母峰‘搭莫族’的事,傅红雪相信一定和马空群的事件有关,所
以他很仔细地在听。
  “圣母峰下‘搭莫族’的人,生活习惯和一般人完全一样,但是因为他们居住在圣母峰
之小峰下,终年不见雨水,更别谈什么山泉之类的水源了。”
  王怜花的神情仿佛已飞到了圣母峰下。
  ——所以“搭莫族”的人通常饮的都不是水,而是冰洞里的石乳。
  ——水对于“搭莫族”的人来说,就跟生命本身一样重要,他们只有在产妇生产后,才
能喝两滴水,两滴纯净的冰雪溶化后的水。
  ——生产对于“搭莫族”来说,也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因为他们人口本就很少,而且又
与外界隔绝,所以生小孩在他们来说,是一件很重大的事。
  ——不知在哪一个时候,某一个产妇喝了某一个冰洞的石乳后,就生下了双胞胎,从此
那个产妇就成了“搭莫族”的“产后”。
  ——于是“搭莫族”的产妇就开始喝那一个冰洞的石乳,只要喝了那个冰洞的石乳的产
妇,一定会生下双胞胎。
  ——她们所生下的双胞胎和一般双胞胎有点不同,“搭莫族”的双胞胎是完全一模一样
的双胞胎。
  ——性别、高矮、胖瘦、个性、习惯完全一模一样,两个人就好像一个人似的。
  “就算将两个人分开很远,其中只要有一个人受伤了,另外一个也一定会感到疼痛。”
王怜花说。
  这是故事?是事实?或是神话?傅红雪已完全被王怜花的话吸引住了:“真的有这个地
方存在吗?”
  “有。”
  王怜花忽然拍了拍手,掌声一响,外面那单调、尖锐、急促的拔刀声就忽然停止,然后
大厅门就开了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已出现在门口。
  高大的人影如天神般,但是他脸上却充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仿佛都刻划着他这一生所
经历的危险和艰苦,也仿佛在告诉别人,无论什么事都休想将他击倒。
  这个人不是马空群是谁?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马空群,王怜花忽然又对傅红雪说:“我还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在‘搭莫族’生下的双胞胎所取的名字,都是一样的。”
  他转回身,指着门口的马空群,又说:“就像这一对在‘搭莫族’生下的双胞胎,他们
的名字就叫马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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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马芳铃是不是你的女儿


  “搭莫”的意思,在某一个国度的语言中,是两个。
  在“搭莫族”所生下的孩子一定都是双胞胎,而且个性、习惯、高矮、胖瘦、性别都一
模一样,连取名字都是一样的。
  在“搭莫族”某一个时期里,有七个产妇生下了七对双胞胎,她们分别替这七个双胞胎
取名为:马空群、公孙断、云在天、花满天、飞天蜘蛛、乐乐山、慕容明珠。
  事情到了这里总算已开始明朗化了。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死而复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易容术能完全创造出相同的
人来。
  十年前的马空群、公孙断、慕容明珠、乐乐山、云在天和花满天、飞天蜘蛛都已死了,
可是他们都还有另外一半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存在。
  所以十年后,万马堂又出现了,马空群这些人又“活在”人们的面前。


  “十年前的马空群虽然已败在你的手里。”王怜花注视着傅红雪:“可是十年后的马空
群却一心一意要击败你。”
  “他们既然是双胞胎,十年前的马空群已败在我手里,十年后的马空群又怎能胜我?”
傅红雪冷冷他说。
  马空群看着傅红雪,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连声音都淡淡的:“就因为他已败了,所以
我非胜不可。”
  他的目光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哀之意,接着又说:“否则我就非死不可。”
  “我不懂。”
  “你应该懂的。”马空群淡淡他说:“有些事是你非做不可的。”
  傅红雪凝视着马空群那充满悲哀之意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后,傅红雪就缓缓地点点头:
“是的,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
  傅红雪不再看马空群,他转过身,面对着王怜花,冷冷地问:“那么你想让我们在什么
时候决斗?”
  “我想?”王怜花又很慈祥地笑了起来:“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又怎么能决定?”
  “既然是我们的事。”傅红雪冷冷他说:“你又为什么要安排今天这一局呢?”
  “世事如白云苍狗,又有谁能安排?”王怜花笑了笑:“十年前你既已种下了因,那么
十年后的这一个果,你就必须自己来摘。”
  “看来我已别无选择了。”傅红雪说。
  “决斗地点既已定了,那么时间就由你选择。”马空群淡淡他说。
  “三天。”傅红雪毫不考虑地就说出。
  “三天?”
  对于这个天数,王怜花仿佛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傅红雪。
  “我记得你在决战公子羽时,也只不过用了一天的时间而已。”王怜花说。
  “是的。”
  “我还记得你一生的大小战役中,从没有超过一天的。”
  “是的。”
  “那么这一次你为什么要三天的时间?”王怜花说:“是不是这一次的对手给你压力太
大?”
  “不是。”
  “那么是为了什么?”
  “因为还有三件事情,我必须弄清楚。”傅红雪说。
  “哪三件?”
  “叶开是否在你手上?”傅红雪问。
  “是的。”
  “我能否见他?”
  “可以。”
  王怜花话声一落,马上举起双掌,轻击了三下,然后靠墙角的地方就忽然裂开来。
  地一裂开,傅红雪就看见了叶开,透过一层很厚的水晶,傅红雪看见叶开动也不动地躺
在一张水晶长台上。
  叶开仿佛役看见上面的人,只见他静静地躺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已
陷入了昏迷状态。
  轻掌又击,裂开的地又合了起来,王怜花举步走了过去,就走到叶开躺着的头上方停住
了,然后王怜花才回过身,又问傅红雪。
  “第二件呢?”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王怜花:“阴白凤是不是也在你手上?”
  “没有。”王怜花笑了:“这世上大概还没有人会傻到去惹魔教的公主吧?”
  “那么我在客栈房里所看到的那些家俱呢?”傅红雪问。
  “当然是从阴白凤那里拿来的。”王怜花笑着说:“我叫人搬了一些新家俱去,说是你
想让她住得舒服一点,就这样的。就将她住的那些旧家俱光明正大地搬走了。”
  这种方法也只有像王怜花这样的人才想得到,才做得出来。
  “第三件呢?”王怜花含笑望着傅红雪:“是不是有关风铃的事?是不是想问我,风铃
的事也是我安排的?”
  傅红雪没有说,他只是冷漠地看着王怜花。
  “我派阿七去杀你,就是为了要让风铃恨你,要凤铃对你展开报复。”王怜花说:“风
铃的报复行动,只要是江湖上的人,大概没有几个人是不怕的。”
  傅红雪一点表情都没有,他还是冷漠地看着王怜花,看着他继续在说。
  “我也想不到风铃对你的报复行动,竟然是这样子的。”王怜花仿佛在同情傅红雪:
“这种方法大概也只在她想得到,做得出来。”
  ——牺牲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只为了要有一个他的孩子,然后才有机会杀他一个亲人。
  这种享有谁相信呢?
  王怜花一脸的同情神色,但在他的眼睛深处,却浮出了一抹笑意。
  毫无表情的傅红雪,依然冷漠地站着,他那双冷淡、孤寂的眸子,依旧是那么的冷淡、
孤寂。
  “我是不是已回答了你第三个问题呢?”王怜花问。
  傅红雪先是冷漠地看了王怜花一眼,然后转身,走到马空群的面前,然后开口问他。
  “马芳铃是不是你的女儿?”
  这突来的问题,使得马空群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回答了。
  “是。”
  傅红雪笑了,虽然只是浅浅的一笑,但他毕竟笑了,笑痕还残留在他的嘴上时,他已转
身看着玉怜花。
  “想必你已替我安排好了棺材,或是住的地方?”傅红雪淡淡他说。
  “是的。”玉怜花也笑着说:“而且我还保证,棺材绝对是照你的尺寸做的。”
  “你是不是觉得很满意了?”傅红雪淡淡地问。
  “满意极了。”
  “那就好。”
  躺在水晶台上的叶开,看来仿佛很安祥,其实他已快进入昏迷状态。
  他已记不得在这里躺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或是夜晚?
  他只知道自己的四肢已渐渐无力,两眼也渐渐发黑了。
  他有多久没有进食了?他当然更不知道,他隐隐约约还记得从清醒过来后,到现在只喝
过十一次水质的食物,或是粥汁。
  他现在的体力,大概连三岁的小孩都打不过,更不要说逃跑了。
  逃跑?
  可能吗?叶开很困难地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顶多只能再维持二天而已。
  如果在两天之内没有什么奇迹出现的话,就算别人不杀他,也会因饥饿过度,而昏迷致
死。
  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奇迹实在是太少了。


  纯净、死寂、光线都是那么柔和的密室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叶开知道
这是密门开启的响声。
  声音一落,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脸上已满布皱纹、却很慈祥的老人。
  王怜花笑眯眯地走近叶开,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拔开叶开的眼皮,仔细看着他的瞳孔,然
后收回右手,抓起叶开的左手,用手指搭着他的脉膊,量了量,然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明天就可以开始了。”王怜花说。
  “开始?”叶开有气无力的说:“开始什么?”
  “开始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王怜花脸上充满了“神”般的光辉:“也是人类延长寿
命的第一步。”
  “延长寿命?”叶开笑了笑:“看样子你好像已经找到了‘长生不老’的药。”
  “长生不老药?那是神话中的东西。”王怜花嗤之以鼻:“怎么可以和你这个贡献相提
并论?”
  “哦?”叶开笑了笑:“有这么伟大的贡献,赶快让我知道吧!”
  “不要急,这个贡献里,如果没有你,还完成不了的。”王怜花说。
  “想不到我还有这么伟大的用处。”叶开说:“那你总该让我知道我有什么用处?”
  王怜花很神秘地笑了笑,然后才用他那很慈祥的声音说:“人头猴身的这个东西,你已
看过了吧?”
  “我实在想不到世上真的有这种……这种动物。”叶开实在无法将“它”称为人。
  “不是世上有,他是我创造的。”王怜花说:“也是这个伟大的贡献之前奏。”
  “你说那种东西是你制造出来的?”
  “是的。”
  “你是怎么弄的?”
  “很简单,我只是将人头接到猴子身上而已。”王怜花说。
  “人头接到猴身上?”叶开勉强地将眼睛睁大了些,“这是不是天方夜谭?”
  “不是,这是花了我五十几年的时间才完成的。”王怜花说:“为了达到我的理想,不
知费了我多少的心血?”
  “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不知牺牲了多少的小孩和猴子?”叶开说。
  “为了使人类的脚步向前进一大步,这种牺牲是必要的。”王怜花说。
  “你为什么不拿自己的小孩来试呢?”
  “我没有小孩。”
  “想象得到的。”叶开说:“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呢?”
  “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会有小孩的。”王怜花笑了。
  “唉!狂人为什么总是会忘记事实存在的享呢?”叶开叹了口气:“你多大了?你还有
几年可以活?像你这么老的人,就算你再活两年,也不可能有生育的能力。”
  王怜花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还未消失时,他已接着开口了。
  “看来我不将事情说清楚,你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你总算想通了。”
  按了一个秘钮,纯白的墙壁就出现了一个暗柜,王怜花从里面拿出了一罐用水晶瓶装的
葡萄酒,和一个高脚的水晶杯。
  缓缓地将琥珀色的葡萄酒倒入水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王怜花才舒服地再开口。
  “在我三十岁的那一年,我发现人类的正常死亡都是因为身体的老化而死的,如果人有
一个很健康的身体,那么就一定会长寿,只可惜人的身体到了某一个阶段,就一定会老
化。”王怜花说:“于是我就在想如何使人永远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他转身看着叶开,又说:“你知道要怎么样人才会永远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吗?”
  “少喝酒,少做些糟踏身体的事就可以了。”叶开说。
  “那也只能延长一小段时间而已,最后让你活到一百多岁而已,终究还是会死的。”王
怜花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当身体到了老化时,立即换上一个新的、健康的身体。”
  “身体又不是衣服,说换就换。”
  “在那时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
  “难到现在你已经有办法了?”叶开突然想起“人头猴身”的事:“莫非猴子是——”
  “是的。”王怜花说:“人身体老化了,就换上一个年轻的,于是我就开始先拿猴子试
验,在最初的二十年我不知失败过多少次,猴身一离开猴头就死,后来慢慢地我找到了方
法,可以成功地移植猴身,直到前年我才成功地将人头移到猴身上。”
  这种事叶开虽然已亲眼看到过了,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
  “人身既然可以和猴身相换,那么就当然可以将老化的身体换上一个年轻的、健康的身
体。”王怜花说。
  “你试过了?”
  “还没有。”王怜花注视着叶开:“不过快了,而且你将是我这个试验的第一个人。”
  “我?”叶开再度睁大眼睛:“你想将我的身体换上一个更年轻的?”
  “更老的。”王怜花笑了:“如果成功了,那个新换上的身体到了时间就因为老化而使
你死亡,那么我就可以替我自己这个已将老化的身体换上一个新的身体了。”
  听到自己要被拿来当试验品的,没有人会不怕的,可是叶开的脸上却一点惊怕都没有,
他也笑着说。
  “只可惜不知道你是否已学会了自己割开自己的身体,然后再将新的身体接上?”
  “我一个人当然无法完成这种事。”王怜花说:“还好现在我已找到了一个助手。”
  “助手?谁?”
  “我。”
  金鱼随着自己的声音而出现在门口,她笑着走近叶开:“那个助手就是我。”
  “是你?”叶开讶异地看着金鱼:“苏明明和我一直为你的失踪在担心,没想到你已成
了这个‘伟大人类’的助手。”
  叶开话里的讥俏,金鱼当然听得懂,但是她依然笑眯眯他说:“我是个敢爱敢恨,也是
个敢接受事实的女人,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你是我喜欢的那一种男人。”
  她凝注叶开,又说:“但我也知道我是争不过明明姐的,所以我只好找一个喜欢我的男
人。”
  “我就是那个喜欢她的男人。”王怜花笑着说。
  “在他这么告诉我时,我虽然知道爱情有时是不分老少的,但我们两个人的年纪毕竟相
差太远了,就算在一起会快乐,也没多久的时间。”金鱼说:“他也知道,所以又告诉我他
将要做的这件事。”
  金鱼转身看着王怜花:“换做任何人一定会以为你疯了,可是我却相信你。”
  “那当然是你第一眼就已看出我的才华。”王怜花笑了:“就看出我是个与众不同的男
人。”
  “我还看出你的脸皮很厚。”金鱼噗嗤笑出。
  “唉!”叶开吁了口气:“你们两个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
  “谢谢。”
  “既然你已有了这么棒的助手,你将在什么时候割开我的身骨?”叶开看着王怜花。
  “明天。”王怜花说:“本来是明天,可是现在必须延到三天后了。”
  “为什么?”
  “因为你有一个好友这三天要住在这里。”王怜花说。
  “我的好友?”叶开说:“是谁?”
  “傅红雪。”
  “是他?”叶开黑色的眼珠里总算有了白色的恐怕:“他也在你这里?”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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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0 20:11: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五章 风铃的情


  月亮像个刚睡醒的初生婴儿般从云层里挣脱出她那轻柔的光芒,然后轻轻柔柔地洒向大
地,洒在傅红雪房间的窗户上。
  傅红雪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一双冷淡、寂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决战在三天后,这种事以前傅红雪绝对不会做的,他凡事都是速战速决,不喜欢拖拖拉
拉的,可是这一次他却必须要这么做。
  因为他要在这三天之内等一个消息,弄清一件使他困惑的事。
  三天,他希望苏明明能在三天之内将他要知道的消息传递给他。
  昨天没让苏明明跟来,就是要她去做这件事,否则以苏明明的个性,就算明的没办法,
她也会暗暗地跟来。
  拉萨的夏夜之风,寒冷得宛如江南严冬的夜风。
  夜凤轻轻敲打着窗户,使得寂静的大地更增添一份苍凉。
  不知名的远处传来了淡淡的敲更声,是三更了,天已快亮了,明天不知会遇见什么样的
事情,看来必须小歇一下,养点精神好应付明天将突发的事。
  傅红雪正准备闭上限睛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吁息声,接着出现了条淡淡的人
影。


  听见吁息声时,傅红雪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他要等的苏明明,这个人就是他最不愿意见到
的马芳铃,也就是现在的白依伶。
  幽幽的,略带着些哀愁的眸子,射出一丝丝埋怨的目光,投向傅红雪。
  白依伶面对着傅红雪,他却无言以对,只好将眼睛望向自己的脚,两个人就这样子站了
一会儿,白依伶才开口。
  “我想你大概已知道我是谁了。”
  “是的。”
  “有关我父亲‘搭莫族’的传说,你大概也已知道了。”
  “是的。”
  “但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请说。”
  “十年前死在丁家的马空群确实是我父亲。”白依伶说。
  “是吗?”傅红雪抬起头看着白依伶。
  “是的。”
  “那么现在这个马空群呢?”傅红雪问。
  “也是我父亲。”
  “也是你父亲?”傅红雪听不懂她这句话:“十年前的马空群没死?”
  “死了。”
  “那么现在这个马空群应该是你父亲的胞兄弟才对呀,怎么也是你父亲?”傅红雪问。
  “这就是我所说的你不知道的事。”白依伶说:“他们两个都是我父亲。”
  “两个都是?”
  “是的。”白依伶说:“他们两个人同时娶了我母亲。”
  一个女人同时嫁给了两个男人,生下的女儿当然有两个父亲。
  “你在大厅问我父亲,我是不是他的儿女时,你一定以为他就是十年前的马空群。”白
依伶说。
  那时傅红雪的确以为他就是十年前的马空群,还认为王怜花所说的“搭莫族”是一种谎
言。
  傅红雪实在不敢相信世上真的有“搭莫族”这种人存在,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信了。


  白依伶幽幽地凝视着傅红雪,幽幽他说:“今夜我来找你,你一定以为我来求你不要杀
我现在唯一剩下的父亲。”
  “难道不是吗?”
  “正好相反。”白依伶说:“今夜我来,是希望你在三天后能一刀就杀了我父亲。”
  听见这句话,傅红雪不得不怔住了:“你要我一刀杀了你父亲?”
  “是的。”
  白依伶轻轻转身,走至窗口,远眺着远方,她的声音却近在傅红雪的耳旁。
  “你一定会以为我疯了。”
  傅红雪确实有这个意思。
  “如果你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白依伶淡淡他说。
  真相?
  难道在这件已逐渐明朗化的事情中,还有着秘密吗?
  如果有,那是个什么样的秘密呢?


  夜风轻拂,寒意更甚,白依伶的那一头乌溜溜的秀发,在轻柔的月色中看来更增添了一
份神秘的美。
  “我知道你的刀很邪很厉害,你的武功也是令人高深莫测的。”白依伶说:“可是三天
后的决战,你若不杀了我父亲,那么你就必死无疑。”
  她轻轻地回过身,面对着傅红雪,又说:“叶开也必死无疑。”
  “哦?”
  “你一定很怀疑我这句话。”白依伶注视着他:“你以为三天后的决战是一场公平的决
斗吗?
  “就算不公平,对我来说也无妨。”傅红雪淡淡他说:“上苍对我那件事是公平的。”
  “无妨?”白依伶说:“如果你知道三天之后,你将面临什么样的局面,那么你就知道
对你来说是不是无妨了。”
  傅红雪没有再回话,他只是将目光移向窗外,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明显地显露出不同意
她的话。
  “你以为少来客栈里的家俱真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搬来的吗?”白依伶说:“你以为风铃
的事真的不是他安排的吗?”
  风铃?傅红雪的心又隐隐在绞了。
  只不过十几天的相处,只不过一夜错误的缠绵,却已将傅红雪冰冷的心逐渐溶化了。
  白依伶注视着他那对看着窗外的眼睛,又说:“在你们的决战未开始时,王怜花一定会
让你知道叶开和阴白凤,以及风铃都已在他的手中,那时你还能拔得了刀吗?”
  不能,无论谁处在那种情形下,都拔不了刀。
  一个淡如水的朋友,一个虽非生母,却有养育之恩的亲人,一个是……
  傅红雪将目光重落在她的脸上:“风铃的事真的是他安排的?”
  “是的,可是结果却是我意想不到的。”
  这个声音是王怜花的,他的人也已出现在门口。
  看见了王怜花的出现,白依伶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就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父亲
抓到了的样子。
  傅红雪却还是冷冷的,一点惊讶都没有。
  王怜花依然笑得很慈样,他慢慢地走进房间,看着傅红雪,慢慢他说:“白天我就说过
了,风铃的事虽然是我设计的,可是她的报复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他看着傅红雪,慈样他说:“她的报复到了后半段,己变成了爱。”
  变成了爱?
  “她已真的爱上了你。”王怜花一字字他说。
  听见这句话,傅红雪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又高兴,又恐慌。
  高兴是因为他已知道他的心没有白痛了,恐慌却是他知道自己将更无法自拔了。


  决战还未到,傅红雪却已败了。
  所有的事到了这个时候,仿佛已该结束了,胜的当然是王怜花,所以他的笑容就更加慈
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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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10 20: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六章 结 束

  (非常抱歉、也非常可惜,中间两页没有印刷)


  夜风依旧轻柔,寒意依旧冰冷,夜却已将尽,大地却更暗了,并不是因为月已被乌云挡
住,而是黎明前的这一段时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幸好这一刻总是很短暂的,光明总是很快地就将黑暗驱走。
  傅红雪依然很冷漠很孤独,他虽然知道自己已无法拔刀了,可是他的心却是热的。
  什么事对他来说都已不重要了,纵然死了也无妨,因为他已知道风铃的情。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并没有白付出,他的情已得到了共鸣,这已比什么都重要了。
  所以他的脸上依然是那么平静的冷漠,他的目光虽然冷冷的,却已不再有寂寞了。
  他并没有在看得意的王怜花,他在看着畏缩在一旁的白依伶,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问: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马空群?”
  自从王怜花出现后,白依伶的脸上就出现了惊慌的表情,当她听到傅红雪问了这句话
后,惊恐就更浓了。
  她偷偷地瞄了王怜花一眼,然后头就低得更低了。

(无)
  一柄孤独的刀,一个孤独的人站在风铃下。
  他们就这样互相默默地凝视着,很久都没有开口,幸福就像风铃的响声般在他们的凝视
中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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