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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狐

[名作欣赏] 《菊 花 的 刺》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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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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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4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一章 相见欢

  仍然是修篁数丛。
  依旧是菊花满园。
  小呆买棹逆江而上,回到峨嵋山区已整整七天了。
  七天来他独坐江边,守着黄土一坯,朝迎晨曦,暮送残阳。
  渴了,掬一江秋水,饿了,搞几株野菜。除外,他就像一座化石般陷入了冥想。
  他知道他这么做是没多大的意义,所以他给自己一个期限——七天。
  他要以七天的时间一刻也不离的陪着绮红。
  陪着她看山、看水、望日出、听虫鸣。
  因为传说中一个人在死后的七天内,他的魂魄尚能凝聚,也能感应,他不愿她孤独、凄
凉的渡过这七天,所以他陪着她。

  血已凝,伤亦合。
  这还得感谢展凤上回留下来的药,要不然小呆必因伤口溃痒,终至不治。
  也亏得他根底颇佳,历经数次劫难,重创元数尚能支撑至今,否则换成任何人恐早已死
了三遍亦不止。
  风在呜咽,雨丝已落。
  秋风秋雨最是断肠。
  小呆站了起来,因为七天已满,现在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刻。
  他不得不走,只为李员外还在等他,活着等他?还是死着等他?他不知道。
  无论李员外是活着或死了,他都会等。
  因为小呆临走时已告诉了他,自己一定会再回来。
  虽然没有亲口所说,但当他和他眼神交会的那一刹那,他确信李员外已经明白。
  这就是默契。
  一种经过长久时间培养的默契。

  船桅己现,还是那艘载自己来此的船。
  小呆沉默的在石砌小码头边等着它缓缓驶近。
  他似乎已经可以听到船夫们豪迈的笑谑,然而他原本僵凝的脸上却逐渐的升起一种肃杀
之意。
  因为经验告诉他,这条船一定有着不寻常的人在里面。
  这种感觉很难言传,或许是种本能。
  江湖待久了,很多人都能事先嗅出危险的气息。
  船愈近,小呆内心那种有事发生的感觉愈强烈,甚至他已有些不自觉的轻颤。
  有谁在船里?又有谁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来人是友?是敌?
  这个时候“快手小呆”就算是铁打的罗汉吧?他也绝经不起任何激烈的拚杀。
  毕竟经过连番战役之后,新创和旧伤已让他的功力大打折扣,连平日的三成也不到。
  万一来人非友是敌,他怎能抵挡再一次的搏杀?
  小呆冷汗已现,他也想到这个可怕的问题。
  再狠、再强的敌人他都不怕,然而现在他只能躲了起来,躲在一棵大树的枝桠里。
  因为他必须先观望来人是谁?
  因为他必须留着有用之身去做复仇之举。

  船停,人现。
  小呆证实了自己的直觉,从枝叶的隙缝中,他已看到坐丐帮第二把椅子的郝少峰,及
“八大天王”九人踩着极小心的步伐,躲躲闪闪的散了开来。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小呆背脊发凉,他也终于相信丐帮的确是惹不起的,谁要开罪了丐帮,不幸和他们结了
仇,就如同冤的鬼缠身一样,除了把他们暂尽杀绝外,恐怕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当然搜遍了屋里屋外也找不到要找的人。
  困为小呆在他们向屋内包抄的时候,他已滑上了树干。
  火苗窜升,浓烟蔽天。
  郝少峰失去了敌踪,忿怒难当的居然下令火焚了房子,这点小呆连想也想不到。
  那精致的小屋,美丽的盆栽,还有那消磨了绮红一生的书库,就在一把无情之火下付诸
灰烬。
  火烧着,映红了小呆的双眼。
  他知道这火必将延续,它将一直烧边丐帮每一分舵。
  然而他现在只能呆呆的看着它们烧,烧掉了他唯一能够回忆的地方。
  泪已流,唇已破。
  小呆心里暗自发誓他必将重建这里,可是他也知道他已无法把一切恢复原状。
  毕竟也只有原来的屋子才装满了温馨,和充满了对绮红的憧憬。

  江水冰凉,小呆的心却在燃烧。
  要不是江水冰凉,小呆真会被满腔怒火焚毁。
  他整个人泅在水中,身上绑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而绳子的那一颗却连在那条船上。
  他不得不如此做。
  他既没再战的能力,也没有体力花上三个月的时候去翻山越岭。
  所以他只有这个唯一能出去而又最省力的办法。
  从落水到现在已整整二个时辰。
  而这二个时辰里,他所靠的就是复仇的意念。
  否则深秋的季节,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一直泡在冰冷的江水里。
  星灿,夜深。
  眨着眼的星星像极了情人的眼睛。
  不自觉的小呆又想起了那张虽不算美,却给人有种如沐春风的脸。
  为什么人往往在失去对方的时候,怀念才一波波涌现。
  又为什么一切当要开始的时候,希望已然幻灭?
  小呆永远也想不通这些看似复杂却极其简单,极其简单却又复杂难解的问题。
  是不是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痛苦的不愿去想,然而不想又怎么能渡过这漫漫长夜?
  他不能闭上眼,更不能让自己睡着。
  因为江水汹涌,随时都可以掩没一个脑筋不再活动的人。
  所以他又只能想,想船什么时候靠岸,想船靠岸后怎么去打听某些人的生死。

  李员外这一辈子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也这一辈子没睡过这么高贵、豪华、舒适的床。
  当他的双眼一睁开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痛,全身都痛,痛得像似每一根骨头都碎了
般。
  然后就感觉温馨畅快,每一个毛孔都熨贴极啦!
  因为他的鼻孔嗅着的是一种似兰似麝的体香,这种体香只有一个处子的身上才有。
  而他裸露的肩窝正有一张滑腻、柔和、却极美丽冷艳的娇靥枕在上面。
  所以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又痛、又舒服,再加上一点点痒麻。
  贪婪的深呼吸几下,因为她的发髻丝钻入他的鼻子,终于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喷嚏,也惊
醒了熟睡中的许佳蓉。
  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李员外口不择言的说:“哎……对不起,对不起,你再睡,再
睡,这次就是憋死我也不再打喷嚏……”
  许佳蓉倏地抬起头,惊喜、愕了一会道:“你醒啦?!”
  贼笑一声李员外说:“早知道……嘿嘿……我宁原不要醒……”
  白了他一眼,许佳蓉又好气、又好笑说:“你……你这人怎么到了这时候还有心情说
笑?你知不知道你受了多重的伤?昏睡了多久?”
  兀自回味着什么,李员外摇了摇头。
  双手拢发,替他把被子拉好,她说:“你五脏移了位,右手肘脱臼,整整昏睡了三天三
夜,好在燕二少及时赶至,再加上展姑娘妙手回春,否则……哼,你这条小命早就到阎罗王
那应卯喽……”
  “燕二少?!展姑娘?!怎……怎回事?”
  接着许佳蓉便把李员外失去“空白”的地方,颇为详尽的说一遍,直把他听得冷汗直
冒。
  等到他一切弄明白后,蓦然想起一个烦人的问题,于是一张脸快成了个苦瓜。
  许佳蓉一直瞧着他脸上的变化,也一直研究他心里所想,接着她笑了,笑得有些捉狭。
  “你……你笑什么?”李员外像做小偷被人捉到似的惶恐问。
  “没什么,我只是笑你这个人好像经常闹三角………”
  “什……什么三角?”李员外差点晕了。
  “三角恋爱啊!”许佳蓉歪着头强忍着笑说。
  “什……什么意思?”
  “好啦,你也别装了我的大员外,展凤姑娘早已经把她和你的一段‘假凤虚凰’说给我
们听了,你也别害臊,其实那时候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二少他……”李员外差点咬到舌头。
  “你想说什么?”许佳蓉笑了出来。
  “我……我能说什么?我只想睡觉。”说完他真的闭上了眼,并把被子蒙上了头。

  老听人说起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这句话。
  李员外虽不是女人,可是他已能体会出这个“公婆”还真是难见。
  自从昨天夜里醒来后,他就一直没再闭眼。
  许佳蓉守在他旁边一个晚上,毫无隐瞒的述说着自己的感情,述说着燕二少和展风一段
曲折,甚至也告诉了他她明白李员外绝不是欧阳无双口中的淫徒。
  她无疑是个敢爱、敢恨、敢说的女人。
  碰上了一个这么美,又这样么率真的女人,李员外除了投降外他还能做什么?
  毕竟人家为了他差些失身,毕竟人家为了他险些丧命在欧阳无双的剑下,毕竟人家须臾
不离的守在他的身旁三日三夜。
  现在他在等着,等着燕二少和展凤这封“公婆”。
  痛苦的笑一声,李员外对着许佳蓉道:“蓉姐姐。”
  (喝,还真快,连蓉姐姐都喊了出来。)
  “蓉姐姐,待会……待会他们来了,我……我该说些什么好?”
  “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总不会说你仍然还爱着展姑娘吧?”
  看样子李员外碰上了厉害的角色,许佳蓉挖苦人的功夫可不比他差。
  “唉,你……你就饶了我行不?娘的,这……这真是从何说起嘛……”
  “你说什么?!”许佳蓉杏眼圆睁。
  “说……我说什么呀!”李员外急忙否认。
  “我明明听见你在骂人。”
  骂人?
  李员外傻了。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喜欢自己的幽默、诙谐。
  怎么现在自己顺口一句粗话,她就瞪起了眼睛?
  “姑……姑奶奶,我那……那只是口头蝉,我怎么敢骂你,又怎么舍得骂你……”
  李员外苦着脸暗道:“娘的,看样子以后可有我受了,还不如早点打根绳子上吊
去……”

  四个人。一张床。
  当然躺在床上的人只有李员外一个。
  虽然事情谈开,误会冰释,但李员外面对着燕二少和展凤仍有着说不出来的别扭。
  易容已除的燕二少,为了缓和气氛故意叹了口气道:“怎么,大员外莫非你还在想着那
只兔子?”
  “去你的,下回……下回我就算饿死了也不抓兔子了,免得兔子抓不着差点成了二少你
的情敌,可怜我打又打不过,长得更没你帅,所以,所以只好拱手把这天仙似的美女让给
你……”
  李员外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腿被人狠狠的扭了一把,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要死啦……”许佳蓉横了他一眼娇笑道。
  “我……我这是走的什么运嘛,看样子以后连说话的自由也没啦……”李员外苦着脸摸
着大腿。
  展凤格格笑道:“大员外,你现在走的可是桃花运哩,蓉姑娘可得好好管管他呀,他那
双眼睛听说可达倒过不少姑娘家呢。”
  李员外的眼睛闭了起来,因为他又看到了许佳蓉的手伸了过来。
  以前总是李员外吃女人的豆腐,他没想到女人吃起男人的豆腐来更为可怕。
  “好哇,二少,你……你有了新人马上就把咱这生死老友撇在一旁,妈的!李员外真是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哇!”斗不过女人,李员外只好找男人开火。
  “老友记,这可是黑天的冤枉,我一直衷心的感谢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哩!”燕二少
赶忙解释。
  哼了一声,李员外没有好气道:“嗯,这句话还听的,要不然咱这身伤可就不知找谁去
诉苦了,其实比起小呆来……”
  想起了小呆,李员外已失去了说笑的心情,整张脸立时垮了下来。
  上回望江楼一战,小果奄奄一息落江那时好在被展凤救了起来,然而这——
  每个人都知道李员外和“快手小呆”的感情。
  每个人当然也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
  于是欢笑不再。
  空气像僵凝了下来,而,每个人的脸上也升起一种阴霾。
  许久后,展凤脑际灵光一闪。
  “我想……我想我知道他可能去了哪里……”她环视大家一眼后说:“既然绮红为他而
死,那么他抱着她离开后一定会回到‘峨嵋山’里,因为他知道绮红生在那里,长在那里,
那么很有可能小呆也一定会把她埋在那里。”
  毫无疑问,每个人都同意了她的看法。
  然而这只是猜想,没有证实谁也不敢保证。

  “展抱山庄”里的人、丫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一种掩抑不住的兴奋。
  因为展凤已下令除了那一道横亘着前院和后院的围墙。
  本来嘛,有兄妹闹别扭会闹到这种程度,再怎么说兄妹总归是兄妹,岂有一辈子不相往
来的道理。
  可是令人担忧的却是大少爷展龙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就在大家忙碌的拆着围的时候,庄里来了一位客人,一位只剩下一口气的人被抬着进来
的客人。
  当燕二少见到“鬼捕”铁成功的时候,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展凤虽然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高明医术,但看到了“鬼捕”也只能歉然的对燕二少摇了
摇头。
  这意思很明显,她救不了他。
  展凤都救不了的人,恐怕神仙也一定救不了。
  燕二少抱着“鬼捕”只剩下骨架的身体,双手颤抖,语音哽噻的在他耳边说:“老铁,
老铁,你醒醒,你醒醒啊……”
  “鬼捕”勉力的睁开眼睛,他看清了燕二少,露出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铁,告诉我,告诉我你怎么逃了出来?展龙呢?展龙没和你一起吗?”
  “二……少,看……看到你我……我好高兴,我已……已经证实的……的确是你那因妒
生恨的哥……哥哥陷害你的……”
  “老铁,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只要告诉我燕荻把你们关在哪里?展龙是不是和
你关在一起?”
  “展龙本……本来是和我关……关在一起的……,后……后来被移到一个我……我也不
知道的……地方,你……你告诉我,燕荻的……儿子,到……到底是……是怎么死
的?……”
  这世上有种人,他们宁死也要追求真象,尤其是办案拿人的,他们绝不甘心怀有一丝疑
问。
  “鬼捕”正是这种人,他要证实,他要亲耳听燕二少说,因为这件案子已是他最后,也
是永远无法结案的案子,因此他怎能不弄明白而甘心瞑目,纵然他有一百、一千个理由相信
二少绝不是如燕获所说,可是对一个小孩子的暴毙在情理与时间上也未免有着太多的巧合。
  被一个人所怀疑,又是被一个老朋友所怀疑一定是件十分令人心痛的事。
  然而燕二少当然明白“鬼捕”是一个耿介正直的衙门捕头,对于他的执着,他不但不生
气反而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老铁,燕翎以项上人头作证。”
  有种如释重袱的表情,“鬼捕’惨然笑道:“既……既如此,铁……铁某可安……安心
的去了,最……最怕欠……欠人……”
  “鬼捕”死了,他可说是为了燕二少而死。
  因为他欠过他,欠过他的救命之恩。
  他也欠过展龙,欠过展龙活命之恩。
  他已对燕二少报答过了,用他的生命。
  然而对展龙呢?他又用了什么来报答?
  “鬼捕”铁成功的死对燕二少来说无疑是一种沉种的打击,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因为在知道一切始作确者是自己的哥哥后,他已打消了复仇之念,甚至已准备今生不再
回“回燕山庄”。
  燕荻可以不仁,他绝对不能不义。
  然而现在“鬼捕”死在他的怀中,已让他不知所从。
  他不能杀了自己的兄弟,又不能不对亡友交待。
  所以他已陷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中。
  他紧扯着自己的头发,因为他已头痛得难以忍受。
  展凤当然明白他现在内心的痛苦,却也只能无奈的叹息。
  毕竟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件事。

  燕二少已愤怒的想要杀人,杀掉燕荻。
  他的眼睛已让胸中的怒火烧红,红得怕人。
  他已站在檐下好久,好久……
  从展凤口中得知“鬼捕”的死因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瞪视着深秋灰蝉的长空动也不
动。
  经展凤检机,“鬼捕”最少三个月未曾进食粒米,所以他才会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另
外他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可以让人肌肉萎缩痉挛的可怕的毒药。
  无论是谁有如此残暴狠毒的心性都必须受到报应。
  因此燕二少已有了决定,一种痛苦得让他不得不去做的决定。
  展凤一直默默的陪在一旁,她想劝他不要去,却无从劝起。
  因为她知道像这种男人一旦有了决定,就绝不是自己这种女人可以留得住的,哪怕她有
绝对的信心可以留住天下任何的男人。
  于是她只能轻蹑的走到他的身旁,用一种像似鼓励却又无奈的声调说:“我等你。”
  “我等你”这三个已包含了所有。
  包括了对他的感情,包括了对他的信心,也包括了对他的祝福。
  还有什么话能比这三个字更贴切?在这个时候。

  风在林梢打着呼哨。
  一声声听在人的耳朵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凄厉、发麻的感觉。
  这里是一处悬崖,也是一座山的山顶。
  它孤零零的耸立在群山怀抱中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燕翎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和燕荻两人一块从“回燕山庄”的后门,沿着山道
爬上这里来打鸟蛋。
  现在他也孤零零的站在山顶,承袭着山风,回想着童年。
  自记事开始,燕翎就觉得燕获有着双重性格,在人前他是个好哥哥,在人后他总是欺食
自己。
  他从来就没有一件完整而属于自己的玩具,因为每当他得到一件新玩具的时候,做哥哥
的燕获总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抢了去,甚至毁得不成模样才还给自己。
  到了启蒙的年龄这种情形更为明显,每每当自己受到父母或先生夸赞一句,事后就会受
到他最严厉的指责踢打,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可是他已学会了永远不敢在他面前
有所表现的个性。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七岁的那年,自己离开了家拜人师门为止。
  如今他已站在此处有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他望着那条山道等着,等着燕获上来。
  他也知道当然燕获从管家钱老爹那得知自己曾回家留言后一定会赶来。
  因为他们之间必须有个解决,无论那是种什么样的解决。
  奇怪的是愈到后来,他忽然发现自己胸中的怒火愈平淡,平谈得甚至就想立刻下山。
  如果说人和人必须用武力相争当然是一种惨剧。
  就在燕翎几乎放弃一切仇恨的时候,他已看到山下如飞而至的燕荻。
  于是他的心立刻抑止不住的狂跳,脸上的肌肉亦不觉的随着心跳起了一种痉挛。
  是的,他已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了,没有看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同样是山风冷冽。
  同样是儿时游地。
  同样的二个人却不再年少。
  燕获看起来十分冷静,冷静得怕人。
  燕翎眼中痛苦之色浓郁,浓郁得似欲死掉。
  他们彼此默默的盯视对方,谁也不说话。
  因为这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然而不说话成吗?
  “大哥,燕翎……”
  “住口,你不姓燕,你也不配性燕,拔你的剑——”
  燕翎刚一开口就被燕获冷峻的打断。
  痛苦的长叹一声,燕翎摇了摇头道:“我不能。”
  “不能?!”
  “是的,我……我不能,虽然我曾经痛苦的希望我能,然而……然而,我们总是兄弟
呀!”
  “兄弟?!哈……哈……你有没有弄错,谁是你兄弟?兄弟会谋害自己的亲侄子?快拨
你的剑,今天我倒要会会江湖中人人称最的燕二少到底有些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侄儿之死实在是天意,大哥你误会了……”
  “误会?哈……哈……多大的误会,有谁会相信你所说的误会?”燕荻狂笑着对着天际
又遭:“儿啊,你看看,你张大眼睛看着,爹为你报仇,爹为你报仇啊……”
  燕翎不觉后退二步惶声道:“大哥,大哥,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只相信自己。”燕荻暴烈的吼。
  “这……这件事的真象你……你可以去嫂子家问姨妹,姨妹亲眼看……看到侄儿暴
毙……”
  燕获蓦然止住狂笑,他冷酷又残毒的看着燕翎,然后说出了让燕翎差些昏厥的话来。
  “问你嫂子?!难道你会不知道‘洞庭君山’全家一十八口无一幸兔的葬身火窟?”
  机伶一颤,燕翎整个人连站也站不住,“蹬、蹬、蹬”一连退了三步。
  他的声音细弱得像游丝:“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当然知道燕荻之所以百般陷害自己,只不过因护生恨而已,他恨的对象也只有自己一
人,燕荻也绝不会残暴到镣死别人来掩饰他对自己的一切所为。
  他既然没理由,也没可能这么做,那么,那么“洞庭君山”一十八口惨案又怎么会发
生?
  燕翎坠入了万丈深渊,他只能喃喃念道:“怎么可能?”这四个字。
  这是一个人心神最恍惚的时候。
  更是最脆弱,最无法的防备攻击的时刻。
  于是一把剑,一把燕获手中的剑突然毫无预兆,像来自虚无般的出现在燕翎胸前心口的
位。
  这是要命的一击。
  因为出剑的时间、位置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燕翎不是神仙,神仙也很难躲过这一剑。
  燕荻的武功绝对不是燕翎的对手。
  这一点不用别人说他自己也很明白。
  所以他苦练这一剑整整花了二年的时间。
  一个人肯花二年时间去练只有一式的剑招,那么无疑的那一剑一定是别人躲也躲不过的
一剑。
  因此剑一出,血也溅。
  燕翎的鲜血溅出,他已倒退到悬崖的边上坐倒地上。
  虽然他没有躲开这一剑,却在千钓一发的刹那避开了心脏要害。
  他看着一步步逼上前来的燕荻,心里已明白死神也正一步步的接近自己。
  刚才的一剑已经伤及燕翎的内腑,鲜血亦染红了他的一件长衫,当长剑再举之时,他竟
然发现自己虚弱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获,一时之间难以提气运功阻挡。
  于是剑再至,直指咽喉。
  含着对天地间一种无法摆脱的无奈,燕翎惨然一笑的闭上了眼,甚至挺起了胸。
  他已准备死,死在自己兄弟的剑下。
  他既不能无愧于朋友(鬼捕),当然只有死才是最好的一种偿还。
  他既不能洗脱自己的罪名,当然也只有死才能无愧于世人。

  剑再至,血必溅。
  剑已击身,刺入了飞身而至老管家钱老爹的胸腹。
  血再溅,那是一腔热血,为主而孝的忠义之血。
  燕荻,燕翎同时惊愕。
  “不……不要抽剑,大少爷,老仆有……有话说……”
  剑抽人必亡。
  燕荻惊退数步,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的看着这头发已花白的燕家三代忠仆,同时悲凄
道:“老—…·老爹,天啊……”
  ——钱老爹六岁人燕家,至今已六十七岁,六十一年当中他为燕家付出的当然已不只是
“主”于“仆”的感情,而燕荻、燕翎对他的尊敬也早已超越了表面的关系。
  “大……大少爷,你……你绝不能杀二少爷……”
  钱老爹冷汗涔然,一张满布风霜的脸上已因巨痛而扭曲。
  “老……老爹,为什么?为什么?您……您知不知道他杀了行儿?您知不知道这个野种
为夺我燕家产业已杀了行儿?!”
  燕荻痛苦的无以复加,他惊慌失措的望着他,并且已想起钱老爹自小对自己的疼爱。
  是的,钱老爹一向较为疼爱燕获,小的时候凡是好吃的,好玩的往往燕翎要不到,只要
燕荻开口钱老爹从来没说个“不”字。
  凄然一笑,钱老爹痛心的说:“大……大少爷你误会了……谁……谁告诉你二少爷非燕
家血……血脉?”
  “误会?!有什么误会?老爹,那是我亲耳听见的……”燕荻脸色已变。
  “你……你听见了什么……什么?”
  “我……有一次听见我娘对爹说‘早知翎儿这么难带,还如把他娘接来算了。’,
何……何况爹娘还……还有您一向就对我较为钟爱,由这许多地方看来他……他当然是
野……抱来的…!”燕荻已有了疑虑。
  老泪纵横,钱老爹靠坐在燕翎的臂弯里,吁叹一声道:“大……大少爷,你……你可愿
听实话,你可……可相信老爹?”

  燕家代代单传,而且所有的男主人寿命从未超过四十岁,这或许是种巧合,却是不争的
事实。
  到了兄弟俩父亲这一代成婚颇早,然而一年、二年、五年、十年过去了,女主人始终不
见有喜,这种情形当然能把人急死、逼疯。
  虽然他们的父母鹣鲽情深,但“无后为大”的观念,已让这一对夫妻陷人了恐惧的阴影
中。
  于是“惜腹生子”的计划在女主人坚持之下有了决定。
  于是谁也不知道燕家主人在外面有了一房。
  然而又是一年过去,燕家夫妇由满怀希望变成了郁郁寡欢。
  不得已的情形下他们收养了一个二岁的男童——燕荻。
  世事难料,在大家已放弃了希望的同时却有了消息,燕翎在半年后出世。
  没有感情的结合绝对是种悲剧,燕翎的母亲在拿了一笔为数颇丰的赏银后默默离去。
  或许是一种补赏的心理,燕家夫妇及老爹自小较疼燕荻,另外燕翎体弱多病对从未带过
孩子的女主人来说当然是种沉苛的负担。
  燕翎的生母思子心切,不只一次的表明欲不计名份、地位想回燕家,却遭男主人严词拒
绝,最后终至郁闷而死。
  这本是个秘密,一个目前只有钱老爹知道的秘密,因为燕家夫妇均英年早逝。
  然而这个秘密却在燕荻断章取义,自以为是的情形下演变成了一个兄弟阅墙的惨剧。

  “原告成了被告”,白的变成了黑的。
  燕荻望着钱老爹胸腹间的长剑,一步步后退……
  他的脸连一丝血色也没有,惨白的像一张白纸,并且全身如道电击般的动颤抖不已。
  钱老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捧子一样重重的擂在他的心上,他已无法承受此事
实,血淋淋的事实。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口口声声骂别人“野种”,最后自己才是真正的“野种”。
  所以他自己开始有了令人发毛的笑声,渐渐的那笑声又变成了一种刺耳的狂笑。
  终于他已无法停止那种狂笑,同时他的眼神亦逐渐空茫……
  他摇摆踉跄的离开了山崖。
  风仍在呼啸,只是风声中多了一种悲惨的狂笑,以及一声声“野种,我是野种,我是野
种……”的喊叫。

  钱老爹的嘴角已渗出血迹。
  他艰难的用暗哑的声音说:“二……二少爷,大少爷他……他这次是……是真的疯
了……作……作孽啊……”
  燕翎心头沉甸甸的像压了块重铅,他焦急万分的道:“老……老爹,您休……您休……
休息会,不要说……话,我扶您下……下山。”
  悲戚的摇了摇头,钱老爹说:“没……没用啦,老爹我……我终于不……不负燕……燕
家三代……”
  死有很多种,求仁得仁的死怎不令人肃然?
  这个老人含着一种湛然的微笑死在了燕翎的臂弯,诚如他所说,他不负燕家三代,死得
其所,死得其时,更死得壮烈,死得令人肃然起敬。

  随着马车的颠簸,小呆混身的骨头似欲散裂。
  从船一靠岸后他就隐蔽了行踪雇了这辆马车一路飞赶,他这么急巴巴的赶路只有一个原
因,那就是他必须早点见到展凤,因为只有展凤才能早日治愈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新旧创伤。
  因此他的目的地当然就是“展抱山庄”。
  “客官。”赶车的汉子朝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喊了声。
  “什么事?”小呆靠在几十个松软的靠垫上懒声应道。
  “是这样子的,客官,我们人可以不吃不喝拼命赶路,可是畜牲总得停下来喝喝水、加
加料什么的,要不然还没赶到地头,它累跨了四条腿一蹬,这……这往后咱们老小靠什么过
活?……?
  赶车的罗嗦,却也说得是实话。
  “那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前……前面十里外有家野店,客官您呢就下车活络活络筋骨,撒泡尿什么
的,咱也趁机给咱这匹‘黑毛’喂喂草料,这耽误不了多少时候,您瞧这样行不?”
  不行成吗?
  小呆虽然没有尿要撒,也只好答应,要不然马真半路累垮了,前没镇后没城的上哪再去
雇车?

  没有招牌,更没有酒店。
  三间茅草房子矗立路边却颇醒目,尤其对赶路的人来说,能停下来在这儿歇歇腿,喝碗
茶或者来壶酒,再切些山鸡,豆子等小酌一番,恐怕“悦宾大酒楼”也没这儿舒适。
  这就是赶车所说的野店,名符其实的荒郊野店。
  野店是野店,可是当小呆跨出了车厢却发现这家店已有三个江湖打扮的中年大汉,在那
据案狂饮。
  既然有一段时间耽搁,小呆当然进了这家店,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还没坐定他已发现三双透着怪异的眼睛扫向自己,这个时候小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的心理,强压住那被人一直“瞄”着的心火,自原自的招呼掌柜。
  “啥子事?”
  跟野人似的掌柜,满头乱发,满脸横肉,从里间行了出来,一面紧着裤腰带一面还真
“客气”的问。
  “你是掌柜?!”
  “怎么?!不像?!”
  敢情这还真是独家买卖,掌柜的态度把人吓死。
  碰到这种山大王,棒老二似的掌柜,最好的方法就是少开尊口。
  小呆只要了壶酒。
  酒至,杯满。
  尚未就唇,赶车的在外头弄好了草料,喂完了马匹,也行了进来。
  然而他却诧异道:“咦?!什么时候掌柜的换了人啦?奇怪,前些日子我还打这儿经
过,也曾停下来,那时候……那时候掌柜的还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啊?……”
  “咦什么咦?妈个巴子,人就不能有灾、有病、有个事情这儿掌柜的发了财搬走啦,现
在是我开这片店,你爱来就来,不爱滚蛋。”
  自古贩夫走卒,成年在外面跑码头的人都晓得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话。
  赶车的别看他嘴碎,这时候硬是不敢再哼一声,付了买食的钱拎起包好的卤味,出了店
门。
  看样子在他想还是自个儿的马车上较为舒适。
  小呆的听觉一向不差,一个像他这样的高手听觉怎会差?
  虽然只是短促而极为轻微的声音从后头传出,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已经碰
上了不得不管的事情。
  那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是在准备呼救的时候突遭人捂住嘴巴所发出来的闷哼。
  一个野人似的掌柜,三个阴阳怪气的江湖汉子,再加上原本开店的年轻夫妇没有露
面……
  小呆想都不用想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救……唔——”
  又是一声飞哼,这回的声音更明显。
  推开椅子,小呆慢慢站了起来。
  “干什么?!”那三名大汉中的一名突然伸手一拦,语意不善。
  “到后头尿尿。”小呆嚅声道。
  “外头尿去。”那人显然没有想到小呆会这么说,愕了一下才回答。
  “不……不太好吧!我……我又不是野狗……”小呆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说。
  “哪那么罗嗦?!你不原意就尿到裤子上好上。”那人豹眼环睁吼道。
  “这……这太离谱了吧,你……你又不是这的掌柜,难道我借……借用一下茅房你也要
管?”小呆装起温来还真像。
  这可是实情,那人一时为之语塞。
  “掌柜的你这可就不够意思啦,我借你的茅房用用又不是借你的老婆,干嘛那么小气?
何况有道‘肥水不落外人田’,我这肥水可是蕴藏了许久的上等货,别人想都想不到,哪有
你这种死脑筋的?……”小呆连珠泡似的语气已变。
  “妈个巴子,老子说没有就是没有——”掌柜的被小呆一阵抢白根本没听出小呆话里的
挖苦。
  “可是我刚进来的时候,明明看到你提着裤腰带从后头出来,莫不成掌柜的你尿尿都尿
在房里?这可不太卫生吧……”小呆淡然的讽道。
  这回掌柜的可听出了人家话里含意,不觉暴吼:“‘妈的蛋,你这王八羔子要再嘴里不
干净,老子就把你丢出去——”
  摇了摇头,小呆自语:“啧、啧,我这可真进了黑店。”继而又道。“我说掌柜的,你
不让人尿尿算了,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嘴里不干不净的是你啊,我的野人大哥,敢情你后头
藏了人家的大妹子,要不然干嘛那么紧张?”
  “我阉了你这小王八蛋——”
  掌柜的话没说完,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暴伸缠向小呆的颈子。
  小呆的手永远最快,哪怕他身负重创。
  就在掌柜的双手暴伸之际,小呆已经横掠了二步在那三个江湖汉子还没弄清怎么回来的
时候,他已扳倒了他们三人。
  回过身低下头,掌柜的双手已落空。
  这时候小呆的拳头已经重重的击在一张凸起的大肚子下。
  没有一个人那部位挨了重击叫得出声和站得起来,所以掌柜的痛弯了腰,双手捂住要
害,额际冷汗已一颗颗像黄豆滴落。
  “阉了我?!你他妈的晕了头啦,老子没阉了你就算你祖上烧了高香,你们这些江湖末
流——”
  小呆的话说完,他已穿过了门帘,站在了后头一间像是卧房的门口。
  而他第一眼看到的景象就是一个和李员外有着同样一付身材的微胖男人背对着房门口正
弯腰从地上拉起裤子。
  李员外?!
  小呆心里一惊,但随即释然,因为他已看清了那个家伙屁股上一块疤痕。绝不是李员外
的胎记。
  至于床上,果如所料,一个女人衣衫尽碎仰躺在那,口里塞了一团破布动也不动。
  小呆耐心的等着,等着那人穿好裤子。
  而那个像李员外的人仍未发觉有人站在门口,一面紧腰带一面滴咕:他奶奶的,这娘们
还真不经压,老子才只不过是第二号,你他妈的就挺了尸,外头还有三个,这会已拍桌子砸
板的催人了,待会这残局还真不晓得要怎么收拾……”
  小呆看着这个像极了李员外却又不是李员外的人,心中怒火已烧至眉毛。
  他就这样动也不动的看着对方,但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脸上寒霜满布,杀机隐现。
  现在这个人微圆的脸上有种见到鬼的神情。
  “你……你是谁?!”
  “你又是谁?”小呆实在懒得多问,可是他想知道这帮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合。
  “我……我是员外李,丐……丐帮江南总监察,识时务者最好莫管闲事……”
  小呆才真是遇见了鬼。
  不过没见过李员外的人是真有可能被对方朦过,奈何这眼睛长在屁股上的李员外又怎么
可能骗得了小呆?
  不谈别的,连李员外屁股上有着胎记小呆都知道,这家伙岂不是撞正了大板,盖得离了
普?

  马车又再颠簸。
  车厢里小呆仍然靠在十几个舒适的软垫上,冷眼瞅着对面鼻青脸肿的假员外。
  他心里在想着“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这句话说得可真一点不错。
  而这位假员外动也不敢动的缩在车厢一角,心中忐忑不安的也在想着小呆到底是什么意
思,为什么独独留下了自己一人?
  “现在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嗯?”小呆的声音一响,那黄维德心头蓦然一
震。
  “我……”
  “刚才那三十个耳括子是说荒的后果,如果我再听到一句假话,对不起我将你的耳朵开
始到你身上所有的器官割完为止,你能说得出,我就能做得到,你好自斟酌,看着办吧,另
外我可告诉你我有把握分辩得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小呆能把人看穿
似的道。
  “我……我叫黄维德。
  “我看你该叫缺德才对。”小呆摇了摇头道:“你们也真够狠,杀了人家丈夫还想轮奸
人家老婆,这……这世上怎么有你们这群人渣、蓄牲。”
  “阁……阁下贵姓?”
  “少攀交情,他们成了死人,我保证你也活不了多久,留下你是因为我要赶路,以及我
有话要问你,现在你告诉我你怎么会想到冒充李员外的?”
  “因……因为很多人都说我很像他……”
  “你见过李员外?”
  “见……见过”
  “什么时候?在哪里?”
  “两……大概两年半前,在……在扬州二十四桥。”
  小呆面无表情,其实心跳连连。
  因为两年半前他正和李员外及欧阳无双三人在扬州一带。
  “当时只有李员外一人吗?”小呆不着痕迹的又问。
  “不……不是,还……还有一个笑起来很美的女人在他旁边。”
  “笑起来很美的女人?”
  “是的,那女人真是过瘾……”黄维德似乎坠人了一段美妙的回忆里,根本没想到其他
顺口而出。
  ——像欧阳无双那样的女人当然令人难忘。
  过瘾?什么事情能让一个男人对女人下出这种评论?
  小呆蓦然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来。
  那就是自己和欧阳无双再重逢的时候,她居然会要自己去杀了李员外。
  对这件事他始终不相信欧阳无双的话——为了彼此的相爱而要消除心中的阴影。
  现在他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欧阳无双真正要杀李员外的原因。
  男人都喜欢说一些自己得意的事情——尤其是风流韵事,于是他们往往就忘了“祸从口
出”的道理。
  小呆很技巧,也颇感兴趣的套问着。
  “你说的过瘾有多过瘾?娘的,像你这种成天遭蹋人的混蛋恐怕碰到了母猪你也能说过
隐。”
  “我……我……你和李员外是朋友?”这家伙也突然想到有些惊慌的问。
  “不,他曾经是我的敌人,我想杀了他,他也想杀了我。”小呆木然道。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于是说者口沫横飞,忘了自己命在旦夕。
  而听者目现惊讶,早已恨不得剥他的皮。
  小呆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象。
  原来欧阳无双失事的当天晚上是中了一种手脚可轻微移动,眼睛却无睁开的强烈媚春
药。
  因此他虽然看不到对方,却能感觉出对方的身材、特征。
  所谓特征当然是她一直想要看李员外的屁股的原因。
  也难怪她一口交定是李员外。
  小呆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早就硬扒了李员外的裤子给欧阳无双鉴定,毕竟李员外那上面
的玩意是平滑的一块胎记,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浮的瘰疬。
  这两种不同的“表记”差了十万八千里,相信欧阳无双当可轻易的分辨出来。
  所以整件事情就是这么阴错阳差,指鹿为马的混淆不清。
  当然要怪也只怪李员外,早在欧阳无双提起“记号”的时候他没弄清是什么记号。
  否则莫说给人鉴定,就是要他光了屁股游街他大概也做得出来。
  毕竟那样一来,他也就不会轻易的背上淫贼、叛帮、被人追杀得像条丧家之犬,更不会
有人为了十万两赏银争得头破血流,命断黄沙。
  当小呆的脚踢在了黄维德的下阴,他才明白自己上了人家的当。
  他冷汗直流,语成不声的道:“你……你到……到底……是谁?”
  “‘快手小呆’,李员外的兄弟——”小果又在同一位置补了一脚,当他已确定“它”
这一辈子已无法再“过瘾”时才冷冽的说。
  “你……你……你不是说……和他是……敌……”
  “是你没听清楚,我说的是‘曾经’两个字。”
  黄维德晕了过去。
  不知他是痛晕了过去?还是听了小呆的话才晕了过去?
  “有心栽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
  小呆又靠在了十几个软垫子上,他慢慢的咀嚼这一句老祖宗留下来的话,颇感心尉自己
没一时冲动宰了这黄维德。
  现在他又多了个任务,那就是希望李员外没死。
  而且最好能早点看到他。

  -------------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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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41:0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二章 菊花死

  “展抱山庄”“展凤楼”。
  小呆怎么也想不到他心里想早点看到李员外,就真的看到了李员外。
  那是二天前的事。
  现在他住在李员外隔壁的房里,站在窗边看着向晚的深秋。
  他已和李员外及许佳蓉口若悬河的互相“倾吐”了二天。
  当然他与他所有的误会不愉快已成过去。
  尤其小呆又带来了一份最佳的礼物,那个和李员外有着同样一张圆脸,同样微胖身材,
甚至同一位置长着“怪”东西的黄维德。
  想到了李员外那个赖子在看到黄维德时的那份惊讶,小呆就想笑。
  他发现李员外还是李员外一点变都没有,虽然他也经了许多折磨和苦难,却仍能处之泰
然,笑起来的时候仍然像尊弥勒佛。
  当然小呆也明白并不完全是他的个性如此,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他真正找到了“第三
春。”
  能被人所爱总比盲目的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好上太多太多了。
  轻叹一声,小呆似乎又看到了那张不算漂亮却洁得像朵白莲的脸。
  他知道他就算踏破天涯,走遍海角,也再难找到像她一样的女人。
  春蚕,春蚕到死丝方尽啊!
  小呆不禁低唱吁叹。
  “小呆,小呆,你他妈的怎么一回房就半天不见动静?!你倒是快过来啊,你能走,我
却只能躺,总不成要我爬到隔壁去吧!”
  墙那端李员外鸡毛子鬼吼道。
  一个人的思维被打断总是件恼火的事。
  可是小呆只能摇头苦笑,乖乖的走到隔壁。
  他知道再要不过去,李员外准能想办法把墙壁撞破一个大洞爬过来。
  “怎么?你这赖子就不能让人清静清静?咦?!你那婆娘去那了?怎么没陪在你身
过?”
  小呆一进李员外的门就没好气的说。
  李员外做了个鬼脸,以指比唇小心的道:“我的儿,你小声点行不?让她听到了你喊她
‘婆娘’,娘的,敢情你不想活啦?!”
  小呆坐了下来,看了他一眼道:“‘好啦,你小子不过他妈的捧着个夜壶当古董,干
嘛?我又不是你,我怕她个啥?”
  “哎,哎,你……你不能说点好听的吗?什么夜壶古董的,这……这是什么和什么
嘛!”李员外还真难过的道。
  小呆看到李员外那付德性,不觉委婉骂了声“没出息”!
  “她还不是又去整那个王八蛋了,我一个人在这怪无聊的,所以想要你过来陪陪我,瞧
你那付苦瓜脸,乌鸦嘴,早知道我他妈的睡觉算了……”
  “怎么?!许姑娘又去修理那小子了?!唉,我看等不到欧阳无双露面那小子就一定先
翘了辫子,人一天吃三餐饭没问题,吃三餐‘生活’可就挨不了多久,你这赖子可得要她下
手轻些,把他折腾死了那么你和欧阳无双间的一本烂帐就可就有得算罢。”
  李员外做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表情道:“我哪敢劝呀!不过说实在的那小子也真倒媚,上
回差些死在她手里,让他溜了这回却鬼使神差的给你逮了来,那她要不好好修理修理他才有
鬼哩!”
  许佳蓉面冷心直,她早把黄维德的那天所为说予了小呆和李员外知道,所以对她每天三
顿例行的修理,他二人也不好阻拦,毕竟女孩家谁也受不了那个。
  带过话题,小呆问道:“活宝,怎么燕二少和展姑娘去了那么多天还不见回来?”
  “哪有那么快的事,谁要你小子一路躲在车厢里?要不然你们在路上应该碰得上面,这
下可好,他们去峨嵋山,找你,你却来这找他们,真是瞎搞胡搞。”
  小呆低叹了一声道:“我这身伤虽然吃了展姑娘留给你的药大有起色,可是我总觉得不
经她亲自诊治还放心不下……另外也真的不知该怎么和她说,不但一个绮红为我而死,还有
那六个船毁人亡,丧身三峡的几名姑娘。”
  李员外深知“快手小呆”,他从不欠人。
  不但不欠人钱,甚至连一顿饭的人情也不愿欠人。
  如今一个绮红,再加上六个展凤苦心培植的少女全为了他香消玉损,这种沉重的心里压
力当然让他耿耿于怀。
  这时候李员外只得陪着他长吁短叹。
  他也知道如果再不当心的陡逞口舌之快,那自己才真是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堪。

  如果说“菊门”的崛起,让久已平静的江湖沸腾。
  那么“白玉雕龙”的重现当然更是让人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以少林为首的当今七大门派,有了一次二十年来未曾有过的聚会。
  聚会里他们讨论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到底要不要服膺“白玉雕龙”的号令。
  于其说讨论,倒不如说大家来请教当年唯一参与此事而硕果仅存的点苍上一代掌门“无
为剑客”。
  “人在令存,人亡令废”这八个字是“无为剑客”当着七大门派所有的代表亲口所说。
  于是事情有了结果,大家也明白了“白玉雕龙”如今的作用只能代表当年“神医武匠”
的精神象征,实质上它已无权约束各大门派的行动。
  换句话说,已没人再奉“白玉雕龙”为主桌。
  这次的商议是秘密举行,商议的结果却不是秘密。
  因此在各大门派通告武林的同时,一件惨案却已发生。
  八十七岁高龄的“无为剑客”带领着二名“点苍”门下,在返“点苍”的途中无人幸
免,全死在客栈里。
  据调查是在中毒后方遭毒手,而令人震惊的却是这三人尸体旁赫然有着一朵盛开的菊
花,以及再也没作用的“白玉雕龙。
  到现在人们才真正知道“白玉雕龙”就是菊花——“菊门”之首。
  这意思很明显,“菊门”本想藉着“白玉雕龙”以期控制各大门派,结果未能得逞而牵
怒“无为剑客”。
  于是对“菊门”这个神秘的组织,凡正义之士已然掀起声讨的行动。
  然而谁是“菊门”中人?
  谁又是菊花?
  唯一的线索只有来自“黄土坡”一役,这还是少林空明、空云与青城“松花道长”听燕
二少燕翎提及。

  深秋午后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仍然有着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今天园里的菊花每一朵均开得均十分绝鲜。
  这是午睡的时刻,每一个没事的人都在休息。
  小呆却独自一人倘徉在菊海里,想着一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问题。
  他的伤已好了七、八分,虽然只是七、八份,也足能应付一些江湖中有名的高手,因为
“快手小呆”之名在这几次的战役中早已如日中天,他的会战精神,高绝武功,在武林中已
让许多人闻之丧胆,毕竟他就像有九条命的猫一样,怎么样也无法让他死亡。
  空气的流动像骤然停止,小呆已突然发觉死亡的气息已充满了这一片菊海中。
  他静静的等着,同对双手已拢袖抱胸,这是出手的前兆,也是杀人的前兆。
  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又有多少?
  然而这种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是如此巨大,想见前来的人一定不少,而一定也都是绝顶
高手。
  有几朵菊花的花瓣无风自落。
  花落人动,十几条身影鬼魁也似的突然出现。
  虽是旧识,小呆心里却全知道他们来的目的。

  欧阳无双在众人簇拥之下袅袅行近,她的脸上没一丝表情,她的眼中更没一丝感情。
  她冷漠的望着仁立不动的小呆,许久后她才开口:“我不得不来,因为我早晚要来,你
必杀我,因为你已不会饶我。”
  小呆的眼中闪过一种痛苦,他说:“你已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虽然这一切的起因可
能是种误会。”
  “你已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欧阳无双问。
  “是的,甚至还知道了你不知道的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李员外?”
  “是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绝不是李员外。”
  “多可笑的谎言。”
  “你不信。”
  有一种无奈陡升,欧阳无双道:“说这些已无多大的意义,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是的,说这些已无多大的意义,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小呆想起了绮红。
  “可惜我早没发现你为什么要杀李员外的原因,要不然事情或有转机。”小呆又说:
“至于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种种我可以不予计较,然而对一个无辜的女人惨死,我不能就此作
罢。”
  “我知道,这也是我来的原因,现在也没什么秘密可言,何不妨把李员外以及那个女人
叫出来,今天我们该可以作个了结,无论是你们死,或者我亡。”
  看了眼环伺四周的人们,小呆赫然发现这些人里全为江湖中恶名昭彰的成名人物。
  有一些悲哀,他说:“这些人全是‘菊门’?你也真的就是菊花?”
  “对别人我绝不会承认,因为时候未到,可是对你我乐意承认,因为……”
  因为什么?她没说。
  是不是因为她已把小呆看成了一个快要死的人?
  小呆也没介意,他淡然道:“李员外伤势较重,暂时我不愿惊动他,我想你既已来了这
里,当然不怕他跑掉对不?”
  “那当然,无论怎么说,今天总有一个结果,只是我绝没想到你们的感情竟然连一点损
伤也没有,我很惊讶。”
  “我已没有敌人,怎能再失去朋友?何况你应该想到朋友间或因一时误会而反目成仇,
但误会总有解开的一天。”
  没有敌人?难道小呆已决定要杀了欧阳无双?
  小呆又说:“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了什么处心积虑的要于燕荻联手陷害燕二少?又为什么
要杀我与李员外?”
  “因为你们三人恰好在川陕,不幸的是我选中了这里为‘菊门’立足之地,卧榻之处岂
容人酣睡?我想我们彼此都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对不?有一句话说得好,你是鼎李员外
是柱,谁要想在这一带有所发展,必先拉住你们二人,奈何我必杀李员外,偏又拉不住你,
所以我只有除了你们,至于燕二少我们倒佩服得很,他竟然把燕荻弄疯了,连同那个中途变
节的女人展凤。”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小呆叹了一口道:“你可愿随我去看一个人?”
  “谁?”
  “一个你绝想不到的人,当然你如不放心那就算了,诚如你所说,无论如何已改变不了
既成的事实。”
  一个能统领“菊门”的人绝不是无胆之辈。
  欧阳无双更知道“快手小足”从不施诡计对付他的敌人,于是,她随着小呆进入一间屋
子。

  深秋午夜的太阳仍然煦和。
  欧阳无双一件自衫溅满了斑斑血迹和小呆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刚刚已用她的短剑几乎把那个酷似李员外的人斩成肉糜。
  当然她也明白了一件事实。
  一件她无法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事实。
  欧阳无双同行来的“菊门”中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知道此行目的必除
“快手小呆”与李员外。
  因此每个人眼中杀机仍炽,因为他们的对手绝不是易与之辈,只有保持高昂持续的杀敌
之心才能得胜。
  于是杀气渐浓。
  欧阳无双始终没有说话,但是从她那起伏急剧的脸部看来,她的内心正有着某种冲击。
  是否决杀即将开始?为什么她那么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
  小呆双手仍然拢袖抱胸,他在等着,等着那不知哪一刻来临的厮杀,他也知道今天这一
战一旦开始就必然惨烈,想要结束就有死亡。
  十二比一,多悬殊的比例。
  小呆认识他们十二个,十二个令人一想起不觉害怕的对手,因此他也知道自己实在没有
把握在他们的围攻下尚能生还。
  等待是种折磨,尤其是等待死亡。
  每个人的额头已显出细微的汗珠,每个人也明白生与死即将分晓。
  欧阳无双的手轻轻的拔了一把剑?
  这个紧张的时刻,小呆就算心里有些诧异也没时间去想。
  她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然后对着小呆漫声道:“是人总有许多不得已的时
候,是人也总有踏错脚步的时候,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着你,推着你去一
个你不喜欢去的地方,推着你走上一条你不喜欢走的路,智者能很快的摆脱那双手,愚者就
可能被那双手一步步推向悬崖,最后踏错的脚步已收不回来,于是只有死亡
  小呆不明白她说的话,一点也不明白。
  然而他明白了一件摆在眼前的事实,那就是欧阳无双空着的右手突然酒出一片针海。
  “死亡”两个字尚在空气中流转之时她的剑已从一个人的胸膛拔出,一个离她最近的
“菊门”门徒。
  紧接着一片惨嚎,怒喝声同时响起。
  “哎唷——”
  “噢——”
  “注意了,这娘们倒戈——”
  “欧阳无双,你好大胆——”
  “满天花雨”的绣花针消失后,十一个“菊门”中人已剩下七人。
  于是这七人有两人暴叱冲向欧阳无双,三个人攻向“快手小呆”,另外两个人电射般急
掠而去,他们的方向正是“展凤楼”。
  这突来的急变,已不容小呆细想,因为剑、戟、锤、三样兵器均已临身。
  “剑雄”、“戟霸”、“锤王”这三个人为结拜兄弟,更是关中一带有名的黑道巨袅,
三人的联手攻敌已不知挫败过多少成名的高手、武林大家。因此很多人一听到他们的名字就
已头痛,更无论与之为敌。
  欧阳无双的对手为两名一黑一白的儒衫人士,有一个绰号叫“黑白秀才”,也是异姓兄
弟。
  “白秀才”史向,“‘黑秀才”古作义,二人在江湖中素以阴狠、狡诈得名,老实说,
欧阳无双一对一的或有希望获胜,二人联手那么她就必败。
  才一接触,就已证明,因为“黑白秀才”的两柄大号钢扇已把欧阳无双封得密实,她手
中一对短剑除了左支右细外,连一招攻敌的出剑也没有。

  至于掠向“展凤楼”的两人,实力最弱,人称“铁汉银娃”,为一对兄妹,四十来岁年
纪均未嫁娶,统领着黄河河套一带筏子帮。
  饶是如此,小呆最感担心的也正是他二人,因为李员外卧伤在床,许佳蓉能否以一敌二
他完全不知,尤其看不见的战场才是最令人担心的战场。

  以命搏命,以杀止杀。
  从攻击一开始,小呆就明白战况绝不能让它胶着。
  他必须尽快的解决他面前的敌人,然后才有余力去帮助欧阳无双或者李员外他们。
  然而“剑”、“戟”、“锤”这三样兵器天衣无缝的搭配,水泄不通的攻击,连心连意
的默契,小呆除了被困场中外连一点破敌的办法也没有。
  血已流,流的是欧阳无双的血。
  当“黑秀才”古作义的钢扇划过欧阳无双的腰侧,带起一溜血花的同时,他得意怪笑
道:“臭婊子,你竟敢敌前叛帮?嘿嘿……你虽然是头头,但一人‘菊门’,无论是谁都不
能中途变节,规矩是你立的,这恶果你就先嗜……”
  血再流,欧阳无双背部又被划破一道尺许长的口子,这是“白秀才”的杰作。
  血光中长发披散的欧阳无双凌厉道:“老……老娘就……就算死了,也……也要找
个……垫背的……”

  欧阳无双的负担,小呆一旁已看得一清二楚。
  他急,他怒,他却爱莫能助。
  于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际一闪,他已有了决定。
  突然他不再游走,不再顾念后背袭来的戟与剑。
  他像疯狂似的扑进了一击未中正回锤准备再攻的“锤王”怀中。
  没有人会用这种不要命的招式,因为这完全是疯狂的行为。
  就算他能趁着一刹的空隙给予“锤王”致命的一击,然而他绝躲不过后背追袭而至的剑
与戟。
  但是为了尽快结束这边的战事,小呆已没有选择,他也不得不以险招取胜。
  血像喷出的泉水,从小呆的后肩、臀部,当然也从“锤王”的咽喉,前胸。
  后肩的一剑,臂部的一戟换来了“锤王”一命,小呆幸运的躲过了后面的追击,更把握
住剑戟入肉的刹那运用肌肉团负伤的抽搐,锁住了这二种兵器。
  回身、扭腰,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里,小呆的掌力再划过身侧切人了“戟霸”的小腹
中。
  当“剑雄”用力抽出了刺入小呆后肩的长剑,他已蓦然发现“锤王”喉中喷出的血雨,
以及“戟霸”瘰疬蠕动的肠子。
  这一切只在须臾中完成。
  须臾就是记恒。
  死亡也是永恒。
  “快手小呆”的手更是永恒——。
  “剑雄”在一愕的当儿,他口中凄厉的一声“二弟、三弟——”余音在绕,小呆的掌力
又像闪电般暴斩而来。
  惊慌的举剑想架,“剑雄”这才明白“快手小呆”的手有多快,也才知道“掌刀出手,
无命不回”的真意。
  因为剑才举到一半的同时,“剑雄”已感到胸腹间被人撕裂的痛楚,由头顶直传到脚
心。
  于是“二弟,三弟——”的凄厉吼声倏然而断。
  “剑雄”已永远的再也喊不出来。
  小呆永远都对自己的手充满了信心,他知道无论在多么险恶的状况下,只要手不断,还
能动,他就有把握维持着“掌力出手,无命不回”的“信誉”。
  然而对他自己的脚,他却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因为当他想要飞身过去抢救“黑白秀才”两柄钢扇暴袭下的欧阳无双时,他已一个踉跄
差些跛倒。
  当然他踉跄差些跛例的原因是后臂入肉达骨的戟伤。
  这是一个严重而要命的失误。
  他只差一步,这一步的距离无异正是生与死的界限。

  欧阳无双也走到别无选择的地步。
  她望着两栖钢扇一上一下的横切而至,已知道绝无法躲过这凌厉的合击之力。
  于是在一瞬间她也做了痛苦的选择,她已放弃了一边的防守,趁着短剑架住由上而下的
钢扇同时,她的另一把短剑已刺入“黑秀才”的腹中。
  随着碎裂的骨骼声,欧阳无双髋骨尽碎已一跤跌坐在地,她闭上了眼,想努力平复那巨
大的痛楚,同时也在等着“白秀才”史向要命的二次袭击。
  冰冷的钢扇刚进入欧阳无双的颈项,刚要切入喉管,已再也切不进一分。
  因为执扇的手已断,因为小果的手已至。
  惨噪一声“白秀才”独臂挥舞,洒着血雨,身躯像话一般越墙而去,他不得不进,因为
他知道他绝不是“快手小呆”的对手,那怕小呆亦身受重创。

  向晚的深秋,夕阳像鲜血一般深红。
  小呆怀中的欧阳无双脸色却出奇的惨白。
  “我……我已摆脱了那……那只看不见的手……”她气若游丝的在小呆耳边说。
  “是……是的。”小果痛苦得哽声道。
  “你……你知道吗?到现……现在我才发觉我……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她
的声音更见微弱。
  “你……你……你好傻……”小呆颤抖的说。
  凄然一笑,欧阳无双说:“我……我知道你……你也一直爱着我……然……然而造化
弄……弄人,偏偏……我们都……都认识李……员外那个……那个‘赖子’……替我转告
他……他……他真是个‘大扫把’,可是……却也是个可……可爱的朋……朋友”
  小呆的心在滴血,只能轻轻点头。
  “人……人不能一步错,—……一步错了步步皆……皆错,那……那个女人叫……叫绮
红是不?我……我也会转……转告她你……你真是个……值……值得她爱的人,小……小
呆,有她……与我为伴,我……我好难过,我……我也会告诉她……你对她的怀念……”
  小呆沙哑的说:“我……我知道。”
  “我……还有一个你……你不知道的秘……秘密,那就是我……我不是‘菊花’,真正
的‘菊花’另……另有其人……”
  “我知道,燕荻已疯了,‘菊门’也将随着他的发疯而散了才对。”
  “不……你错了,真正的‘菊花’不……不是他,是……是一个谁也不……不知道的
人……我……我和他都……都是那……那个人的愧儡,我……我们—……一直都受到他……
他的药物控制,他……他叫秦……秦少非,他也一直假装是……是我们的手下,他……他的
武……武功不高,可是轻……轻功很好……”
  这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事情。
  小呆已然竖起了耳朵附在欧阳无双的嘴边。
  “‘菊门’里的人每……每一个都……都受到他……他的药物控……控制,所……所以
对我……我的异心,他……他们才会置……置我于死……死地,你—……一定要找……找到
这……这个人,要……要不然‘菊门’永远都……都会存在……”
  “他……他有什么特征?!”小呆发现欧阳无双已将断气,不觉大声的在她耳边吼道。
  勉强的睁开眼,欧阳无双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
  小呆一听这话不禁傻住。
  “小……小呆,我……我最后有一个……一个要……要求,我……我那几……个瞎……
瞎女子……女婢,她……她们都有—……一段悲惨的……过去,你……你一定要……答……
答应我放……放了她……她们……”
  对一个将死的人小呆怎能忍心拒绝她最后的要求?
  所以他肯定的说:“我答应你,你……你放心。”
  “今生已渺,但期来生。”欧阳无双说完了这句话后就再也没开口。
  她死了,死在夕阳里,死在小呆的臂弯里。

  小呆轻轻的放下她,从地上站起。
  面无表情的回过身,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空明、空灵以及“松花道长”说:“现在轮到
了你们,来吧!”
  空明光净的头顶已因尴尬开始冒汗,他低喧了声佛,郝然道:“阁下你……你误会了
我……我们的来意……”
  “是吗?”小果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着“松花道长”道:“你不是来找我?”
  有一丝不悦,“松花道长”强忍了下来道:“小道友,盆道修为不够尚祈见谅。”
  如果说这也是一种道歉,那么这种道歉的方式无疑是最没诚意的方式。
  可是小呆接受了,因为他知道能让像“松花道长”这种人说出这种话已不啻铁树开花,
百年难得一见。
  “那么三位来此的原因?……”
  “我……我特来送回‘白玉雕龙’,给‘神医武匠’的后人,想不到……想不到却碰到
阁下……”空明道。
  “你们来了多久?”
  “这……我们刚来……”
  够了,从这句话里小呆已然知道他们绝不是刚来。
  只是小呆怎么也想不到自称侠义中人的白道人士,怎么能睁着眼看着这一场血淋淋的战
事发生。
  “如果你们放得下心,就把‘白玉雕龙’交给我,否则你们就请改日再来,主人不在,
恕在下不便作主留客。”小呆冷然说道。
  当今武林敢用这种语气,这种态度,敢对这三个人说出这种话来的人恐怕只有小呆一人
了。
  然而这三个人竟然也不以为忤。
  只有心里有愧的人才能不介意这种话不是吗?
  于是小呆收下了“白玉雕龙”,回身就走,连多看他们一眼也没有。
  “展凤楼”前李员外在许佳蓉的搀扶之下,仁立了许久。
  小呆当然也知道许佳蓉已解决了她的对手,要不然他恐怕早就没有心清理会空明、空灵
与“松花道长”。
  “你……你还好吧?”
  李员外虽然只说了这四个字,但是他的眼睛已告诉了小呆,他想说的绝不只这四个宇。
  “她……她死了。”小呆痛惜的说。
  “我刚才下楼的时候已然看到。”
  “我已替你解开了死结。”
  “谢谢。”
  “她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她临终的时候说你是个‘大扫把’,同时也是个可爱的朋友,可是我只承认你是个
‘大扫把’,却不知道你可爱的地方在哪里……”
  “为……为什么?”
  “因为这一切好像都是因你屁股上的鬼玩意而起。”
  这是一句能把人笑得满地找牙的笑话。
  然而李员外和许佳蓉怎能笑得出来?
  毕竟他们都知道这笑话是用小呆的血和泪堆积而成。

  -------------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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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41:2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三章 曙光现

  酒。
  酒能解千愁。
  许佳蓉和李员外拗不过小呆,只能陪着他喝酒。
  酒伤身,尤其更伤负伤的身子。
  但是小果要喝酒的时候,李员外就算当了裤子也得想办法去弄酒来。
  因为只有在小呆喝酒的时候,他才会说出一些心里想说的话,而现在李员外最迫切想知
道的就是一些欧阳无双临死前所说的话。
  秦少非这个名字从小呆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许佳蓉和李员外同时心里一惊,差些握不住
手中的酒杯。
  “你……你有没有听错?”他们同时齐声问。
  “你们认识?!”小呆眼里燃起希望之火。
  互觑一眼,李员外道:“你确定没有听错?”
  “妈的蛋,难道他会叫秦小‘肥’?”
  小呆已忍不住火道。
  李员外笑了,因为他知道当小呆会骂人的时候,就表示他已暂时抛却了烦恼。
  本以为这世上没人会认识那个听都没听过的秦少非,想不到李员外和许佳蓉竟能全都认
识,那么小呆岂能不欣喜莫名?”
  然而当他知道秦少非只是个黑衣蒙面人后、小呆的一颗心又沉入了谷底。
  毕竟这世上的人,只要高兴,谁都可以装扮成黑衣蒙面人。
  于是小呆什么也不想再说,只是想拚命的喝酒。

  酒已斟满。
  举起斟满的酒杯,小呆忽然间出了一个令李员外难堪的问题。
  他说:“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洗澡?”
  “胡……胡说,他……他妈的,你小子少破坏我的名誉……”李员外斜睨了一眼许佳
蓉,脸红脖子粗的辩道:“我……我现在被她逼得……每天洗澡,甚……甚至每天洗三次
澡……”
  小呆用征询的眼光看着许佳蓉。
  许佳蓉被小呆看得浑身不对劲,她郝然道:“没有一个女人喜……喜欢和她在一起的男
人像个叫化子一样……”
  小呆站了起来,他走到李员外身边耸动着鼻子用力的嗅着。
  “嗯,这果然不是你身上的味道……”
  “你他妈的什……什么意思?!我洗不洗澡关你小子屁事?莫非……”李员外嘴巴张得
好大,突然像发现了什么,用一只睁得像鸡蛋似的眼睛看着小呆。
  因为他想起了小呆曾说过的一句话。
  ——有你这种丐帮的朋友,就算在一里外我也能用我的鼻子,嗅出这附近有没有你的同
类。
  “我们出去吧,这‘展凤楼’如果也弄得血腥到处,那可就大大对不起主人了哩。”
  刚下了楼,来到院中。
  十个人像幽灵般已围住了小呆他们。
  郝少峰、“八大天王”、还有杜杀老婆,全用一种充满仇恨的眼神瞪视着李员外。
  “郝少峰,‘峨嵋山’一别你可好?”小呆冰冷的声音在黑夜中听来令人发寒。
  “你……你说什么?你……你又是谁?”郝少峰高大的身躯不禁一颤。
  “一个月了,一个月前你们如果找到了我,我一定很难生还,可是现在你们已失去了那
机会——”小呆眼中的仇恨比对方还炽烈。
  “‘快手小呆’?!你……”郝少峰退了一步。
  “你猜对了,我想我们该算一算纵火焚屋的新帐,以及你和李员外的旧帐。”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那么快知道,而且也绝不可能比我先到这里……”
  “世界上不可能的事情太多了,我甚至还和你们同一条船离开那里……”
  郝少峰怎么也想不到小呆怎么会和他同一条船离开“峨嵋山”。
  当小呆娓娓道来,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一月前和一月后嘿嘿……我想也没多大的差别……”郝少峰已发现小呆负伤在身。
  “不,你错了,一个月前我身心俱疲,而现在……”小呆看了一眼渗出血迹的肩膀道:
“现在只是皮肉伤,就算对行动有些碍事,但是对付你这种货色还绰绰有余——”
  “余”字还在空气中打转,小呆的手已像鬼魁般划过二名“八大天王”的咽喉。
  于是一场混战就在二人倒地,郝少峰怪叫连连之下的展开。

  小呆对付的是郝小峰与“八大天王”中的二名,李员外也勉强撑住了二名。
  至于许佳蓉一长一短双剑迎向了杜杀老婆及剩下的二人。
  鬼在哭,人在嚎。
  刚经过一场血腥,这片菊海又被鲜血染红。
  能踢碎“杀千刀”头颅的杜杀老婆,作梦也想不到许佳蓉这个冷艳美丽的女人竟然有着
这么高绝的武功。
  其实她哪又知道“铁汉银娃”与“杀千刀”相较之下只高不低,而就在下午“铁汉银
娃”却双双惨死在许佳蓉的剑下?
  因此第一个溅血的是她这一组。
  险险避过十指尖尖,许佳蓉的长剑带起一抹血光划过一人的前胸,回身再袭,当第一人
的惨嚎还未歇止,她的短剑又三次从另一人的腹中拔出。
  李员外最弱,可是他的对手碰上了他也只有咬牙苦撑,毕竟丐帮红旗刑堂的“八大天
王”除了八人联手或可与他一拚,如今只有两人又怎是他的对手?
  但是他们占了一个很大的便宜,那就是李员外内伤在身,功力大打折扣,所以这一组战
来最是旗鼓相当,形成胶着。
  小呆的“快手”打一开始就像一面网一样罩住郝少峰和另两名“八大天王”,而这一面
网就像千百只利刀所编织而成,一不小心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连丐帮五代长老“残缺二丐”在小呆的“快手”之下都惨遭修理,郝少峰虽是丐帮高
手,现在也只有招架的份,至于那二名“八大天王”更不用瞧,身上已经布好几条大小不一
的血漕。
  人都有种经历——书到用时方恨少。
  武功一途却只有在碰上比自己还高的高手,才发现学艺不精。
  杜杀老婆横行江湖,多年来凭着腰中缠金腰带,仗着十指尖刃,少说也有数十名叫得出
名号的武林高手丧命其手,而当她碰上了许佳蓉就立刻有种学艺不精的感觉。
  悲惨的是学艺不精的后果只有一种——落败。
  那么落败的结果是什么?
  剑扬,血起。
  杜杀老婆在挨上了许佳蓉的一剑同时,身子打着转子如风车般旋至李员外身旁,她的眼
中有种狠毒的光芒倏现,双手暴伸,根本没有招架可言,也不管胸际空门大开,她扑向了李
员外。
  对这突来的袭击,李员外就算没被吓一跳,也被她狠厉狰狞的眼神及疯狂噬人的利指惊
得愕住。
  急切中他只能举起手中特制的“描金玉骨扇”欲档,然而就算能挡住又如何?
  剑再扬,血再起。
  李员外目睹着两只十指尖尖的断手飞起,耳中已传来许佳蓉一声娇呼,蓦然惊觉,他侧
首回望,正好看到二只打狗棒已从她的左右大腿拔出,而她也正好颓然坐倒。
  不再犹豫,两根锈花针已穿透最后两名“八大天王”的咽喉,抬腿、旋踢,杜杀老婆已
飞出丈外。
  剃头者人剃其头,杜杀老婆踢碎了“杀千刀”的头颅,到死恐后她都不相信自己也会被
人踢碎半边脸。
  心悸的李员外冲向许佳蓉身旁,喉咙发干,嘴唇发苦,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你没事吧……”许佳蓉冷汗涔涔。
  这该是李员外问的话,她却替他说了。
  “我……我……”“我”了半天,李员外只能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戚然一笑,许佳蓉道:“不……不要紧张,我……我死不了,因为……因为你还欠我—
……一锅‘飘香三里’呢?
  李员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说:“我……我马上做,马上做……狗……狗肉最……最补……”
  “可是……也……也最发,敢……敢情你想让……让我两条腿残废……好再……找别人
是……是不?”

  在许佳蓉不顾己身安危,适时斩断杜杀老婆双手的同时,与小呆缠斗的二名“八大天
王”觑准机会一击奏功,两只打狗棒也才刚刚插人许佳蓉的大腿,就已殒命。
  这些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发生,也在一瞬间结束。
  对郝少峰来说,他现在的情况已糟到极点,毕竟三打一已逐渐落人下风,那么一对一的
局面下他岂能不败?
  小呆对这人似已恨极,他从李员外口中更知道一切始作涌者都是他所引起,本已让人目
不暇给的双手手刃更像一条条冷电,从郝少峰高大的身躯掀起碎珠般的血滴。
  于是当小呆听到李员外一旁喊着“掌下留人”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用一种复杂及说不出来意味的眼光看了李员外一眼,郝少峰几乎体无完肤孱弱的道:
“为……为什么?”
  李员外扶起许佳蓉,他痛苦的说:“我……我希望你能还我清白。”
  是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丐帮李员外似乎有种割舍不断的感情,他当然希望有一天
能再重返丐帮。
  惨然的低下了头,郝少峰看着尸横遍地的忠心属下,突然有种一切成空的念头。
  良久后,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暗哑道:“也……也罢,九江三……三十一支舵……
后……后山的蔡家祠堂……你师……师父被囚………禁在里面,你救……救了他出来……一
切真……真象当可大……大白……”
  血丝已从他的嘴内流出,郝少峰话完人倒。
  小呆急忙上前检视,然后说:“他已咬破了嘴内暗藏的毒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李员外怎么也想不到郝少峰临死前有着澈然的觉悟,透露出这么惊人的秘密。

  连番的血战,铁人也有受不了的时候。
  何况现在每个人都受着奇重的伤。
  “她去了哪里?”小呆靠坐在椅子上疲惫的问。
  “裹伤。”李员外答。
  “你为什么不去帮忙?”
  “我……我能去吗?”
  “为什么不能去?”
  “妈的,我看你小子大概让人打糊涂了,她……她受伤的部分在……在这里。”李员外
用手指了指大腿。
  小呆刚想笑,可是伤口立时被牵扯得让他痛得冒汗。
  他说:“终于一切都解决了,我想这下子我该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娘的,拼命的时候不
觉得疼,现在一坐下来我这浑身的骨架子就像要散了似。一还有伤口更像火炙一样的疼
痛……”
  “王八蛋才不和你。样,我还不是……”
  李员外的话突然憋了回去,他愕愕的望着房门口。
  小呆的胃一阵抽搐。他明白李员外会有这种表情一定不是好事,现在这个时候天已快
亮,来的人会是谁呢?
  “二位好。”这人一袭破碎的长衫,形容憔悴却掩不住一种儒雅的气质。
  “你……你是谁?半夜三更跑到人家的屋子里是不是想偷东西?”李员外被吓了一跳,
不觉话里带刺。
  “有人到自己家里偷东西的吗?”那人洒脱的笑着。
  “你说什么?”李员外简直以为自己听错。
  “我说总没有人跑到自己的家里来偷东西吧?”
  “你……你是谁?”李员外有些迷糊。
  “笨喽,大员外怎么你还想不出他是谁?”小呆站了起来。
  “难道他是展龙?!”
  “不是他还会是谁?”
  “你……你真是展龙?!”李员外惊奇的问。
  儒雅一笑,展龙说:“我猜你就是李员外吧,这位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快手小呆’
了?”
  “岂敢,岂敢,展兄您过誉了。”小呆亦欣喜的道。
  “二位想必为了我那挚友燕二少而来,对了,怎不见燕二少?还有我妹妹展凤?”展龙
笑道。
  “二少和令妹一同去‘峨嵋山’,不知怎的到现在的尚没回转,不瞒展兄我们也正为此
事耽心呢!”李员外面现忧容道。
  “噢,二位请宽心,近闻长江大水,想来他们为水患所阻,我看过些日子水退之后他们
定会很快返回,怎么?你二位好像全都有伤在身?”
  李员外看来话是要比小呆多些。
  只见他滔滔不绝的把所有的事情一古脑全说了出来,直听得展龙俊脸连变。
  趁着语音一顿,小呆突然插嘴:“大员外,你搞什么鬼?何不先问问展兄又怎脱离劫
难,穷表个什么功?”
  “咦?小呆,你这……这是吃哪门子干醋,我与展兄一见如故,这儿正聊得起劲,你那
尊口还是少开为妙……”李员外对小呆做了个鬼脸笑着说。
  “去你妈的。”小呆被他一阵抢白,简直哭笑不得。
  歉然一笑,展龙道:“承二位关心,展龙一切尚好,那班贼人亦未多加虐待,倒是‘鬼
捕’铁先生,唉,真没想到他竟然……”
  曾经同囚一室,各人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展龙不觉唏嘘。
  感伤的气氛弥漫房间,李员外叹了口气道:“展兄切莫太悲伤,好在‘菊门’经连番血
战,终至瓦解,能除此一武林大害亦可告慰死者……”
  “菊门”真的瓦解了吗?
  不错,“菊门”中人死的死,逃的逃,疯的疯,可说是已经瓦解。
  然而“菊花”呢?
  真正统领“菊门”的“菊花”始终未现,又怎能告慰死者?
  “菊花”不死,“菊花”必再重现。

  “来,让我替您位疗伤,哪位先?”
  展凤的医术已够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展龙的医术更胜展风,所以当展龙欲替李员外和
小呆疗伤,李员外便迫不及待的说:“我先,我先,娘的,可怜我五脏移位这种重创理应先
治,嘿嘿……理应先治……”
  小呆恨不得上前给他一巴掌,口里恨声道:“他妈的,这又不是娶媳妇、抢新娘,瞧你
这等急惶法……”
  “嘿嘿……小呆,你可是声动江湖的大英雄,这大英雄呢忍痛的功夫自是高人一等,耐
心点,我马上好,马上好……”李员外干笑着先躺下了床。
  展龙伏身翻翻李员外的眼皮,又看了看他的舌苔说:“你……你的内伤还真是不轻……
糟糕得很,我这手边尚缺一味主药……”
  “什么……什么药?!”
  李员外的表情如丧考妣,如聆“鬼语”,声音沙哑的像要哭了出来。
  小呆一旁见了,简直被他这种没出息样子气得差些吐血,他“呸”了上声道:“李员外
一一你他妈的有点出息行不?瞧瞧你那德性,我……我真不知怎么会交上你这种朋友……”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可用另一种药材代替,你不用紧张。”展龙也被对方那种样子
吓了一跳。
  “展……展兄,我……我怎么能不紧张,你……你不知道经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浑身冰
凉,就像……就像……就像坠入冰窖里一样冷……冷得慌……”
  李员外浑身果然开始打起颤来。
  “李员外,你这赖子干脆死了去球,少在这儿丢人现眼——”小呆从没想到过李员外这
么怕死。
  “我不要,我不要死,小呆,小呆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小呆从没想到过李员
外这么怕死。
  “我不要,我不要死,小呆,小呆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李员外的声音让人听
了发麻。
  “我他妈又不是大夫怎么救你?!这话你该对展兄说才对。”小呆没好气道。
  “不,小呆你能救我,你还记得不?我们小时候家乡后山有一种草听说专治五脏移
位……”
  “没听过。”小呆毫不考虑的道。
  “有,你一定听过,一定听过,那种草曾变颜色……我们曾经一同采过……”
  “会变颜色?含羞草!?”小果愈听愈迷糊,也愈气道。
  “不,不是,那种草开的花就像野菊一样,不过它有刺,你……你想起来了没有?”李
员外急得真想上吊。
  蓦然——
  小呆的眼睛一亮,他道:“嗅,我想起来了,是有一种草专治五脏移位,特别有效,
嗯,特别有效……”
  展龙医者,医者对百草甚有研究,他皱起眉峰苦思,不自觉的离开床边开始蹀踱。
  李员外缓缓坐起,靠在床槛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展龙,哪还有一点刚才怕死的样
子。
  “菊花怎会有刺?展兄你不用想了,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小呆行近床边,双手
拢袖抱胸。
  “唉,展某看过天下百草,可真想不出有哪种草像二位所说……”展龙停了下来摇头
道。
  “那是当然,秦少非——”李员外笑得有如一只狐狸。
  “秦少非!?谁……谁是秦少非?”展龙一张俊脸变了颜色。
  “你。”李员外定定的看着对方。
  “我!?我是展龙呀!你怎么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
  “一点也不奇怪,人有两只手,两只脚,当然也可能有两个名字。”李员外似欲看穿似
的瞪着展龙。
  失去了镇定,展龙退至门边,当他一回头却突然发现许佳容双目含煞,不但挡住了出
路,双剑亦已出鞘。
  “你……你们怎么知道!?展龙叹了口气道。
  “昨天,昨天我才和李员外到‘菊花’,当时我们在说像欧阳无双这种女人真像一朵带
刺的菊花,她死了,她死前告诉了我们一个秘密,那就是她不是‘菊花’,而真正的‘菊
花’叫秦少非。”
  小呆双手抱胸说,谁都知道当他双手抱胸的时候,他的掌刀能以最快的速度出手。
  “那……那你又怎么知道秦少非是我?”
  李员外笑着说:“上回你蒙着面把我赶……赶出了避雨的凉亭,我不是对你说过我一定
可以认出你来吗?”
  “我不信,你绝不可能认出我。”
  “再完美的伪装也有破绽……”李员外道。
  “我有什么破绽?”
  李员外知道再不说的话,不只是展龙能急死,就连小呆恐怕也饶不了自己。
  “眉毛。”
  “什么眉毛?我的眉毛又怎么样?”
  “秦少非右边的眉毛里有一根特别长,还是白色的眉毛,在刚才你伙身检视我的舌苔,
我发现你也有一根白色的眉毛,而且还是同一个位置。”
  展龙不觉伸手摸向自己的右眉。
  “如果你想拨掉它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李员外从来就没笑的这么得意。
  “我……我早就应该杀掉你。”
  “你已失掉了最好的机会,如果你刚才出手,我一定已成了死人。”李员外叹了口气
道:“所以我一直暗示小呆,唉,这小子自认聪明,妈的,还害我打了半天哑谜,说他呆他
还不承认,真差点尿都给急了出来,可是现在……现在他在我的旁边,你要杀我,恐怕要先
杀了他才行,你能杀得了他吗?”
  “我不能。”这还是句实话。
  “能不能说说为什么?”小呆根本不理会李员外的挖苦,他问展龙。
  事已至今,所有的秘密已不成为秘密。
  展龙长叹一声道:“芸芸众生,谁能跳出名利?”
  “既为名利,我与李员外怎成了你欲害的对象?”小呆问。
  “那是欧阳无双与你们一段纠缠不清的感情与我无关。”
  “燕二少呢?”小呆又问。
  “那也与我无关,只不过我是知道燕获早有害他之心。”
  “你既是他的朋龙,岂能不事先揭穿燕获的阴谋?”
  “我为什么要揭穿?展凤是我唯一妹妹,为了他使我兄妹反目,‘展抱山庄’一分为
二,这种朋友可有可无。”展龙有些阴鸷的说。
  “你以药物控制了欧阳无双与燕获?”小呆又问。
  “是的,要想称霸江湖,我岂能不握有实力?”
  “为什么?你不是握有‘白玉雕龙’?”
  “‘白玉雕龙’须二者合一,我不愿让展凤知道我的所为,最后不得已我才要欧阳无双
以我生命为胁假她之手拿到展凤身上那半面,奈何……”
  “所以你才派人杀了点苍‘无为剑客’?”
  “那是燕荻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展姑娘和燕二少的事?”
  凄然一笑展龙道:“女人心,海底什,夫复何言。”
  “你可以不来的,你不来我们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你是秦少非。”小呆茫然的道。
  “你早晚一定会想到是我,因为我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那就是不该告诉郝少峰你在‘黄土坡’一役后去了‘峨嵋山’。”
  是的,绮红住在“峨嵋山”这事只有展家的人才知道,既不是展凤透露了消息,那么只
有展龙了,只因为连番变故没人想到这一层去。
  “听说你不会武,那么你这一身武……”李员外看到许佳容眼中的怒火,不觉插嘴道。
  “偷学来的,事实上对武我自小就没兴趣,倒是轻身术颇有心得,没人知道当我有了称
霸江湖的雄心后便千方百计的拜师学艺,如果我连一点防身之技也没有,又怎能控制那些无
恶不作的江湖人士?”
  “你……你好卑鄙的手段。”许佳蓉杏目圆睁娇叱道。
  “许姑娘,关于令外祖一事我问心无愧,事实上他早已罹患隐疾,固然我每回给他的是
解毒之药,其实里面亦含有另一种治其隐疾的药性,他能多活那么多时间你该感谢我才对,
至于你那传家宝就算诊金亦为不可。”
  许佳蓉气极,奈何却真被展龙说得哑口无言,半晌后才道:“就算你说得有理,哼,
‘菊门’杀人无数,为祸武林,这总是事实,你难脱得其罪。”
  “我并没有想为自己脱罪,‘菊门’所杀之人具有其该死的理由。”
  “你……你胡说。
  “我绝没胡说,花蝴蝶司徒浪,粉面狼陈季平,甚至钻君子周连山,武当……等些人所
以会死,是欧阳无双的六名瞎子婢女所为,她们是报失节之仇,至于其他诸人各位有目共睹
亦全为武林败类死不足惜。”展龙侃侃道:“至于世人皆日‘菊门’残暴凶狠,那也是后来
欧阳无双与燕荻偏离了我的宗旨。”
  小呆苦思良久,废然叹道:“说实在的,这一切似乎于你有关,又似乎于你无关,对你
的评价我真不知该如何下断语,听说‘菊门’会捐款无数赈灾济贫……”
  “这我倒不敢居功,那些银子全是展民所出。”
  “最后能不能告诉我,燕获既不知道你的身份,又怎可能放你离开?”小呆再问。
  “我只告诉他身中剧毒,而恰好我是‘神医武匠’之后,他既然要我为他解毒又怎不放
了我?只是我没想到‘鬼捕’竟让他折磨至死,这点我却始料未及,否则我一定会要他放了
‘鬼捕’。”展龙亦有些唏嘘。
  “他……他妈的,这么说来我及小呆还有燕二少所受的罪,蒙的冤全与你无关喽?”李
员外简直无法忍受。
  “你说呢?”
  “我……我还能说什么?”李员外懊丧得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展龙走了。
  他没说去哪,可是李员外和小呆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
  他们也不得不放他走,虽然他们知道他就是“菊花”。
  菊花本是东篱君子,又有谁听过菊花有刺?
  天亮了,漫漫的长夜终于过去。
  小呆三人来到院中,唤醒了“展抱山庄”的下人,开始整理那一片狼籍。

  (全书完)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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