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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4 13:3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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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七章 “左右再见”
一
阴天,微雨。
大厅内依旧灯火辉煌。
皇甫擎天依旧穿着以黑白为主的衣裳,看来依旧是那么威武高大。
他就坐在大厅里的主位上,他的身旁依旧站着看来仿佛很渺小的载思。
载思的眼晴现在并没有在看皇甫,而是盯着跪在面前的花语人。
皇甫的眼睛,看上去仿佛是在看花语人,却又仿佛没在看。
他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明朗慈祥。
可是如果你仔细一看,一定可以看出隐藏在他那慈祥背后的痛苦。
昨天宣旨公公被杀,“花魁加冠”顺延到今天。
这项大典现在正在进行。
大厅里每个人都用羡慕的好奇的眼光盯着美丽可人的花语人。
“恩赐凤彩。”声音传遍了大厅每个角落。
花语人娇柔依人的起身步上台阶。
灯亮耀眼,五光十色的凤彩由载思递交给皇甫。
他接过后,很快的就将凤彩戴到花语人的头上。
“谢王爷。”
掌声四起,欢声如雷。
花语人在欢呼中退回原位。
皇甫这时才仔细的端详花语人。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花语人。”
“噢!”皇甫略思:“你几岁了?”
“民女今年已虚度二十寒暑。”
皇甫微微沉思,然后侧头问载思:“你说这女娃儿跟………跟她有点关系?”
“是的。”载思回答:“她养母说了一段有关她的奇遇。”
“嗯。”
皇甫又将视线移向花语人,这一次他看得很专注,用心,仿佛想从花语人身上找出二十
年前“她”的影子。
载思也在看着花语人,他的双眼如毒蛇般的注视着她。
二
“你想会是她的女儿吗?”
“她”当然就是指皇甫二十年前的未婚妻。
“如果她养母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么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确定了。”
书房外细雨斜飘,窗子是打开的,有些细雨被风一吹,吹进了书房,落在皇甫的脸上,
看上去就仿佛是他脸上的泪痕。
“我记得王爷说过,二十年前,你曾在你女儿左手臂上刺上一朵梅花。”载思说:“是
不是,一看左手臂,不就都明白了。”
“我可以为她刺上一朵菊花,别人也可以这么做。”皇甫淡淡的说:“光是这点,还不
够。”
“那么属下再去查查其他方面。”
皇甫突然用一种眼光看着载思:“为什么对这件事,你会那么热心?”
“王爷的每件事,属下都关心。”
“是吗?”
皇甫将头转向窗外,风更大,雨点就飘进更多,他的脸上就更多水珠,眼里却露出种充
满讥诮的笑意。
“花语人花小姐,居下己经安排她住进东厢的‘花磐居’。”载思说。
“好。”
这个“好”字里,竟然也充满了讥诮之意。
载思的态废还是很平静,他用一种平静而温柔的眼光凝视着皇甫。
“胖妞死了。”戴思说:“从此济南城里再也吃不到‘瘦子面’了。”
“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派谢青他们杀任飘伶。”皇甫说:“要任飘伶来杀胖妞。”
他又说:“你这么做,就是要别人知道你的厉害,你一向是这样子的,总是要让别人又
恨你又怕你。”
“不错,我是要别人害怕,要他们害怕而做出不可原谅的错事和笨事来。”载思说:
“只不过我并不是要他们只怕我,而是要他们怕你。”
他的声音很柔和:“除了我们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次行动是谁主持的。”
皇甫突然跳了起来,额上已有一根根青筋凸起。
“可是我知道。”他大声说:“要做这种大事,你为什么连问都不来问我一声?为什么
要等到你做过之后才告诉我?”
“因为我要你做的不是这种事。”载思还是很平静:“我要你做的是大事,要你成为江
湖空前未有的英雄,完成武林中空前未有的霸业。”
皇甫紧握双拳,瞪着载思看了很久,忽然长叹了口气,握紧的双拳也放松了,可是他的
人已站了起来,慢慢的向外走。
载思忽然又说:“钟毁灭这次重整‘魔魔’,在三指峰重新开教,选湖了三大天王。”
他接着说:“听着这三大天王都已到了济南城。”
皇甫连头都没有回。
“这一类的事,你一定早已计划好了,反正不管谁是三大天王,他们是否已来到这里,
都一样,他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皇甫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淡:“因为你绝不会给他们一
点机会的。”
皇甫淡淡的说:“所以这一类的事,你以后也不必再来问我。”
三
如果说全城的人都认识皇甫擎天,那么至少有一半的人怕水朝恩。
他是水柔怡的哥哥,也就是皇甫的大舅子。
南郡王的大舅子,多么伟大!多么威风!所以水朝恩住的地方也是全城数一数二的“大
地方”。
他对自己的宅院最满意的地方是:“水月楼”。
“水月楼”,一池寒水,映着天上的圆月和四面灯光,看起来就像是个光采夺目的大镜
子。
今天水月楼里摆着一桌酒席,客人只有九位,在旁伺候的人却有十来个。
能够坐在这一桌的客人,当然都是有头有脸,江湖中一等一的名家。
坐在主位上的人,当然是水朝恩,今天是他过四十大寿。
一大早,水柔怡就带着皇甫的贺礼送过来,并替皇甫婉拒了今晚的宴席。
所以今晚的客人只有几位。
坐在水朝恩左旁的一个人,身材高大,声若洪钟,赤红的脸,满头白发,喝起酒来如白
鲸吸水,吃起肉来一口就是一大块,谁也看不出他今年已经有八九十岁了。
他能坐在上位,并不是完全因为他的年纪,“大刀斧王”王一开很年轻的时候就己经很
受人尊重。
二十多年前,他就己洗手退隐,绝少在江湖中走动,这次水朝恩能将他请到,大家都认
为主人的面子实在不小。
坐在水朝恩右旁的人,是南宫华。
南宫华还是老样子,洒脱、爽朗,服饰合时而合式,不管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见
他,他手里总是有一杯酒,好像只有在酒杯中才能看到“南宫世家”辉煌的过去。
南宫华的旁边坐的是展飞,他看起来比往昔更严肃、更骄傲、也更瘦了。
只有坐在他对面的凌虚知道他是怎么会瘦的,因为他们都在忍受着同样的煎熬。
苦修、素食、禁欲。
只有凌虚知道,要做到这三件事,就得付出多么痛苦的代价。
尤其是禁欲。
——自远古以来,禁欲本就是人类最痛苦的一件事,尤其是男人。
凌虚今年五十三岁,外表看来仿佛还要比他的实际年龄苍老些。
多年的苦修,终年的素食,对于情欲的克制,都是促使他苍老的原因。
但是他的身躯,却绝对还是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那么矫健灵活,他的肩很宽,腰很
细,腹部和臀部都绝对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和肥肉。
如果他脱光衣服站在一个女人面前,保证一定可以让那个女人觉得很意外,甚至会大吃
一惊。
幸好这种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他从来都没有接近过女人,多年来的禁欲生活,已经使他忘记了这件事。
一个正常人生活中所有的享受,对他来说,都是罪恶。
他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衣服,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够向别人炫耀的,就是他的
剑。
一柄形式古拙的松纹古剑,带着鲜明的杏黄色剑穗,这柄剑不但表明了他的身份,也象
征着他的地位之尊贵。
现在他正佩着他的剑,坐在水月山庄梦境般的庭院中,一个精致的水月楼里。
四
水月山庄水月楼,一池寒水,一轮明月。
白天的一场斜雨,为今晚带来了些寒意。
水阁西面的窗户虽然都是开开的,在座的人却不觉得寒冷。
除了水朝恩外,在座的都是内功精深的英雄好汉,当然都不怕冷,何况大家又全都喝了
不少酒。
主人虽然不怎么样,但酒菜却都是一流的,所以大家都吃得很愉快。
“今晚我本请了十个人。”水朝恩说:“只可惜我们这位从不迟到的人,今天忽然迟到
了。”
“从不迟到?”展飞问:“是不是田迟?”
“是的。”水朝恩笑着说:“田迟今天迟到了。”
“好,从不迟到的田迟,今天居然迟到了。”凌虚说:“待会儿他一来,先罚他三大
杯。”
“只可惜田迟的酒量,也和他的轻功一样,是江湖中一流的。”王一开笑声如洪钟。
“那就罚他三壶好了。”展飞说。
“对,迟到就读罚三壶,然后……”
南宫华要想再说下去,却忽然停住了,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因为他忽然看到了一
条人影。
这条人影来的实在太快了。
楼外一池寒水,水上一轮圆月。
这人影忽然间就出现,忽然间就已到了水月楼的窗户外。
他的身法不但快,而且姿势美妙,他的人也长得很好看,身材挺拔,眉清目秀,只不过
在月光下看来脸色显得有点发青。
水朝恩交游广,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他差不多全都认得。
这个忽然间出现的人,他当然也认得。
这个人就是他们刚刚提起的田迟田先生。
人影一现,水朝恩就己推杯而起,大笑说:“田迟先生总算名符其实的迟到了,你——
”
圆月在天,月光正照在田迟脸上。
他的头发下,额角正中,忽然出现了一点鲜红的血珠,血珠刚沁出,忽然又变成了一条
线。
鲜红的血线,从他的额角、眉心、鼻梁、人中、嘴唇、下巴,一路的往下流,没入衣服
里面。
本来很细的一条线,忽然变粗,越来越粗,越来越粗田迟的头颅忽然从刚才那一点血珠
出现的地方裂开了,接着,他的身子也在慢慢地从中间分裂。
左边一半,往左边倒,右边一半往右边倒,鲜血忽然从中间飞溅而出。
刚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忽然间就已活生生裂成了两半。
没有人动,没有人开口。
甚至连呼吸都已停顿,眨眨眼冷汗就已湿透了衣服。
在座的虽然都是江湖中的大名人,大行家,但是谁也没有见过这种事。
站在旁边伺候他们的丫环家丁,有一半已晕了过去,另一半裤档已湿透。
水月楼里本是酒香阵阵,忽然间却充满了恶臭,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感觉得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一开忽然一把抓起一酒壶,将满满一壶阵年佳酿都倒进了肚子之
后,才长长叹出口气,他说:“好快的刀!”
“刀?”凌虚说:“哪里有刀?”
王一开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又长长叹一声:“我已有四十年没有看见过这么快的
刀了。”
“这么快的刀,我只听先父当年曾经说起过。”南宫华忽然开口:“我却从未见过。”
“我活了八十七岁,也只不过见过一次。”
王一开赤红的脸已发白,脸上每一条皱纹仿佛都已加深,眼睛里己露出恐惧之色,他又
想起了四十年前,亲眼看见的一件事。
“大刀斧王”王一开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件事,就会觉
得心寒胆颤,毛骨悚然。
“那时我年纪还不大,还时常在江湖中走动,有一天我经过长安城的长桥……。”
那时也是这种春寒料峭的天气,行路的人很少,他忽然看见一个人从前面狂奔而来,就
好像后面有厉鬼在追赶一样。
“我认得那个人。”王一开说。
那个人也是江湖中一位成名的豪杰,武功极高,而且人称“铜胆”。
“所以我实在想不到,他为什么会怕得这么厉害?后面有谁在追他?”
“我正想问的时候,后面已经有个人追上来,刀光一闪,从我那位朋友头顶劈下。”
他并没有被砍倒,还是在拼命往前跑。
那道桥长达数百尺。
“我那位朋友一直奔到桥头,一个人才忽然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听王一开说完了这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后,大家背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凌虚也一连喝了好儿杯酒,才能开□:“世上真的有这么快的刀?”
“那件事是我亲眼看见。”王一开说:“虽然已过了四十年,可是直到现在,我只要一
闭起眼睛,我那位朋友就好像又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活生生的裂开了两半。”
他神色暗然:“想不到事隔四十年,那日的情景居然又重现了。”
“杀死你朋友的那个是谁?”南宫华问。
“我没有看见。”王一开说:“我只看见刀光一闪,那个人就已不见。”
“你那位朋友是谁?”凌虚问。
“我只认得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王一开是个血性男儿,直心直肠,从不说谎,他说谎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现在大家都已看出他说的不是真话。
杀人的人是谁,他当然是知道,他朋友的名字,他更不会不知道,可是他不敢说出来。
四十年前的往事,他为什么至今都不敢说出来?
他为什么也像他的那个朋友一样,也怕得这么厉害?
五
这些问题当然没有人再追问,但却有人换了种方式问。
“你想田迟和你的那个朋友,会不会是死在同一个人的刀下?”
王一开还是没有回答,他已经闭紧了嘴,好像已决心不再开口。
“不管怎么样,那都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展飞叹了口气,“四十年前的英雄,能活
到今天的还有几人?”
“王老爷子岂非还在?”水朝恩到了现在总算才开口。
王一开既然还活着,杀了他朋友的那个人当然也可能还没有死。
这个人究竟是谁?
大家都希望王一开能说出来,每个人都在看着他,希望他再开口。
可是他们听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清脆甜美,就像是个小女孩:“王一开,你替我倒杯酒来。”
王一开今年已八十七岁,从十七岁的时候就已闯荡江湖,掌中一柄六十四斤重的宣华大
斧,很少遇到过敌手。
“斧”太笨重,招式的变化难免有欠灵活,江湖中用斧的人并不多,可是一个人如果能
被人尊称为“斧王”,还是不简单。
近数十年来,大概已经只有别人替他倒酒,能让他倒酒的人活着的恐怕己不多。
现在居然有人叫他倒酒,要他倒酒的人,居然还是个小女孩。
南宫华就站在一开的对面,王一开的表情,他看得最清楚。
他忽然发现王一开的脸色变了,本来赤红的脸忽然变得像是水月楼外的那一池寒水,完
全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里也忽然充满了恐惧。
这小女孩要他倒酒,他居然没有发怒,他居然在害怕。
南宫华忍不住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的却是个老太婆。
水月楼里根本没有小女孩,只有一个又黑又瘦又小的老太婆,站在节个又黑又瘦又小的
老头子旁边。
两个人都穿着身青灰色的粗布衣服,站在那里,比别人坐着也高不了多少。看起来就像
一对刚从乡下来的老夫妻,完全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唯一令人寄怪的是,水月楼中的这么多人,人人都是江湖上大行家,竟没有一个人看见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等到这老太婆开口,大家又吃了一惊。
她看起来比王一开更老,可是说话的声音却像是个小女孩。
刚才叫王一开倒酒的就是她,现在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她的话还未说完,王一开已经在倒酒。
他先把一个杯子擦得干干净净的,倒了一杯酒,用两只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送到这老太
婆面前。
老太婆眯起了眼,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多年不见,你也老了。”
“是。”
“据说一个人老了之后,就会渐渐变得多嘴。”老太婆说。
王一开的手已经在发抖,抖得杯子里的酒都溅了出来。
“据说一个人若是己经变得多嘴起来,距离死期就不远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王一开赶紧的说:“真的什么都没有说。”
“就算你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这里的人现在想必都已猜出,我们就是你四十年前在长安
桥上遇见的人。”她又叹了口气:“这地方的人没有一个是笨蛋,如果他们猜到了这一点,
当然就会想到姓田的小伙子,也是死在我们刀下的。”
她说的不错,这里的确没有一个笨蛋,的确都已想到这一点。
只不过大家却还是很难相信,这么样两个干瘪瘦小的老人,竟能使出那么快的刀。
王一开的表情却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他实在太害怕,怕的整个人都已软瘫,手里的酒杯早已空了,杯中的酒早已全部溅在身
上。
“你是不是已经有八十儿了?”老太婆忽然问。
王一开的牙齿在打颤,总算勉勉强强的说出了一个字:“是。”
“你能活到八十多岁,死了也不算太勉强,你又何必要把大家全部害死?”
“我……我没有。”
“你明明知道,这里只要有一个人猜出我们的来历,就没有一人能活着走出去。”
她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把这一屋子人都看成了废物,如果她想要这些人的命,简直比
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展飞忽然冷笑:“疯子。”
他一向很少开口,能够用两个字说出来的话,他绝不会用三个字。
“你是说这里有个疯子?”老太婆问。
“嗯。”
“谁是疯子?”
“你。”展飞说。
凌虚忽然也大笑:“你说得对极了,这老太婆若是没有疯,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
“对。”南宫华忽然用力一拍桌子。
“她要我们全都死在这里,她以为我们是什么人?”另外一个人也大笑。
“她以为她自己是什么人?”
“你们不该这么说的。”水朝恩叹了口气。
“为什么?”
“以各位的身份地位,何必跟一个疯老太婆一般见识。”
这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也完全没有把这对夫妻看在眼里。
奇怪的是,这老太婆居然没有生气,王一开反而有了喜色。
——只有不认识这对夫妻的人,才敢如此对他们无礼。
——既然大家都没有认出他们,所以大家都有了生路。
老太婆终于叹了口气。
“我们家老头子常说,一个人如果知道的事越少,活得就越长。”老太婆说:“他说的
话好像总是很有道理。”
那老头子根本连一个字也没有说,脸上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那也许只因为他要说的话,都已被他老婆说出来了。
“你们既然都不认得我,我也懒得再跟你们噜嗦。”
“两位既然己经来了,不如就坐下来喝杯水酒。”南宫华忽然笑了笑:“这里的主人很
好客的。”
“这种地方也配让我老人家坐下来喝酒?”老太婆冷笑。
“这个地方既然不配让两位坐下来喝酒,两位为什么要来?”凌虚问。
“我们是来要人的。”
“要人?”王一开说:“要什么人?”
“一个姓李,叫李伟。”老太婆说:“还有个姓谢的小丫头。”
一提这两个人,她脸上忽然露出怒容。
“只要你们把这两个人交出来,你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在这里多留片刻。”
“两位要找他们干什么?”凌虚问。
“也不想干什么,只不过想要他们多活几年。”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我要让他们
连死都死不了。”
“这里的丫头不少,姓谢的想必也有几个,李伟也认得。”水朝恩说。
“他的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水朝恩说。
“我知道。”那个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老头子忽然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老太婆问。
“刚才。”
“他在哪里?”
“就在这里。”
王一开忍不住问:“你是说李伟就在这里?”
老头子慢慢的点点头,脸上还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们怎么没有看见他?”王一开说。
老关子己经闭上了嘴,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了。
“我们家老头子既然说他在这里,他就一定在这里。”
老太婆说:“我们家老头子说的话,连一次都没有错过。”
“这次他也不会错?”南宫华问。
“绝不会。”老太婆说。
展飞叹了口气:“你们若能把李伟从这里找出来,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
他的话还没有话出口,凌虚忽然跳起来,掩住了他的嘴。
“李伟,连这个人都看见你了,你还不给我滚出来?”老太婆冷笑。
只听一个人冷笑说:“就凭他的眼力,若是能看出我来,那才是怪事。”
李伟如果来了,当然也会被请上桌的。
他明明没有来,奇怪的是,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却又明明是李伟的声音。
大家明明已经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却又偏偏还是没看见他的人。
这水月楼虽然不能算小,可是也不能算很大,他的人究竟藏在哪里?
他一直都在这水月楼里,就在这些人的眼前,这些人都不是瞎子,为什么却偏偏都没有
看见他。
因为准也想不到,名震江湖,地位尊贵的七星堡主,居然会变成了这样子。
六
水月楼里的客人只有几位,在旁伺候他们的奴仆丫环却有十二个人。
六男六女,男的青衫白襟,女的短袄素裙,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刚从窑里烧出来的瓷
人,沉默、规矩、干净。
每个人无疑都是经过慎重挑选,严格训练的,想要在大户人家做一个奴仆,也并不太容
易。
但是无论受过多么严格训练的人,如果忽然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中间分成两半,都一
样会害怕的。
十二个人里面,至少有一半补吓得两腿发软,瘫在地上,一直都站不起来。
没有人责怪他们,也没有人注意他们,大家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他们一眼。
在这水月楼里,他们的地位绝不会比一条红烧鱼更受重视。
所以一直都没有人看见李伟。
李伟一向是个很重视自己身份的人,气派一向大得很,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降尊纡贵,
混在这些奴仆里,居然会倒在地上装死。
可惜他现在己经没法子再装下去了,他只有站起来,穿着他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穿过的
青衣白袜站起来,脸色就跟他的衣服一样。
现在大家才看出来,他脸上戴着个制作极精巧的人皮面具。
一看见他站起,展飞故意叹了口气。
“李堡主说的不错,以我的眼力,实在看不出这位就是李堡主。”展飞说:“否则我又
怎么敢劳动李堡主替我执壶斟酒。”
“李堡主脸上戴的是昔年七巧童子亲手制成的面具。”
凌虚说:“你我肉眼凡胎,当然是看不出来的。”
“据说这种面具当年就已十分珍贵,流传在江湖中的本就不多,现在剩下的最多也只不
过三四付而已。”南宫华说。
“想不到一向光明磊落的李堡主居然也偷偷藏起来?”水朝恩难道真的听不出他们话里
的讥诮之意?
“难道你不知道这种面具是用什么做成的?”王一开说。
“我好像听说过。”水朝恩说:“好像是用死人屁股上的皮做成的。”
“不对不对。”南宫华说:“以李堡主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把死人屁股上的皮戴在脸
上?你一定听错了。”
这几人又在一搭一挡,冷嘲热讽。
李伟终于开口了:“你们说完了没有?”
“还没有。”凌虚问:“我还有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李伟说。
“济南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是‘醉柳阁’,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藏身,你为什么不到人
多的地方去?偏偏要到这里来?”
“因为我本以为你们是我的朋友。”李伟冷笑:“就算我的行踪败露,你们这些名门正
派的侠义英雄,也不会让我们死在一个邪魔歪道手里。”
王一开突然跳了起来,大声说:“邪魔歪道?谁是邪魔歪道?”
“你们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两人就是……”
李伟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已没法子说下去,就在这一瞬间,已有二三十道寒光往他打了
过去,打的都是他致命要害。
第一个出手的是南宫华,其余的人也并不比他慢多少。
这些人出身名门,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会使暗器,因为他们平日总是说暗器旁门左
道,总是看不起那些以暗器成名的人。
可是现在他们的暗器使出来,不但出手极快,而且阴狠毒辣,无论哪一点都绝不比他们
平日看不起的那些人差。
他们显然早已下了决心,绝不让李伟活着说完那句话,每个人都早已将暗器扣在手里,
忽然同时发难。
李伟怎么想得到他们会同时出手?怎么能闪避得开?
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已经死定了,因为他也想不到有人会出手救他。
暗器一发,忽然间,刀光一闪。
银白色的刀光划空而过,就仿佛划过苍穹的流星。
二十六件各式各样不同的暗器立刻落在地上,变成了五十二件,每一件暗器都被这一刀
从中间削成两半。
这二十六件暗器中,有梅花针、有铁莲子、有子母金梭,有三棱透骨镖,有方有圆、有
尖有扁、有大有小,可是每一件暗器都正好是从中间被削断的。
这一刀好准,好快。
刀光一闪,忽然又不见了。
那老头子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老太婆眼里却仿佛有光芒在闪动,就像是刚才划空而
过的刀光一样。
可是两个人手里都没有刀,刚才那一刀是怎么出手的?怎么会忽然又不见了?
谁也没有看清。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李伟忽然仰首长叹,接着摇着头说:“二十年来互相尊重的道义之交,居然一出手就想
把我置于死地,这种事情有谁能想得到?”
他冷笑后,又说:“但是我应该想得到的,因为我看到的比你们多。”
“你看到的为什么比我们多?”老太婆问。“因为刚才我一直倒在地上,连桌子下面的
事我都能看到。”
“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刚才嘴里在骂你是个疯子时,桌子下面一双手却在偷偷的扯衣角、打手式。”
李伟说:“有些人的手甚至还在发抖。”
“哦?”老太婆说。
“那当然因为他们早已猜出你们是谁了。”李伟冷笑:“但是他们绝不能让你知道这一
点。”
“因为这里只要有一个人猜出我们的来历,就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老太婆说。
“所以他们一定要在你面前做出那出戏来。”
李伟说:“让你认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否则又怎敢对你那么无礼?”
“这里果然没有一个笨蛋。”老太婆冷笑的声音,居然也很像小女孩子。
“他们想不到我居然真的在这里,而且不幸又是他们的朋友。”李伟说。
“他们既然已知道我们的来历,当然不会再认你是朋友了。”老太婆说。
“所以他们一定要对我冷嘲热讽,表示他们都很看不起我这个人。”李伟说:“如果有
人要杀我,他们绝不会多管闲事的。”
“只可惜我偏偏没有急着出手要你的命。”
“我既然还没有死,还可以说话,就随时有可能说出你们的来历。”
“只要你一说出来,他们也得陪你送命。”
“他们既然不把我当朋友,我当然也不会让他们有好受的。”李伟说。
“他们一定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老太婆笑:“他们都不是笨蛋。”
“但是他们却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出手救我。”李伟也笑了。
“他们只怕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出手救你。”老太婆说。
“能在一瞬间一刀削落二十六件暗器的人,世上的确没有几个。”
“凌虚刚才掩住展飞的嘴,并不是因为他己看出了我在这里。”
“他可是已猜出了我们家的老头子是谁?”
“是的。”李伟说:“他当然也知道铁长老一生中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从不做没有把
握的事。”
“我们家老头子的脾气,不知道的人只怕还很少。”老太婆说。
“所以他们更不能让我说出这个老头子就是‘魔教’中的四大长老之一。”李伟说:
“四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快刀。”
他毕竟还是说了出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凌虚已经纵身跃起,箭一般窜了出去。
七
轻功的唯一要诀,就是“轻”,一定要轻,才能快。
凌虚瘦如竹,而且很矮小。
凌虚绝对可以算是当今江湖中轻功最好的十个人其中之一,甚至有人认为他的轻功绝对
在田迟之上。
他窜出去时,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能拦阻,只有刀光一闪。
刀光一闪,他还是窜了出去,瞬眼间就己掠过那一片水池。
圆月在天。
天上有月,池中也有月。
天上与池中的月光交相辉映,大家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他这么样一个瘦瘦小小的人
影,轻轻快快的掠过了寒池。
大家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他这个人忽然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没有人再动了。
凌虚是第一个窜出去的,他窜出去的时候,别人也都在提气,作势,准备往外窜,可是
现在这些人刚提起来的一口气,忽然间都已化作冷汗。
刀光一闪又不见。
这次大家都已看见,刀光是从那一声不响的老头子袖中飞出来的。
他的袖子很宽、很大、很长,从他袖子里飞出来的那道银白色的刀光,此刻仿佛是留在
老太婆眼里。
“你错了。”老太婆忽然说。
“他的确错了。”李伟说:“他应该知道没有人能从燕子刀下逃得了的。”
“你也错了。”老太婆说。
“哦?”
“你也应该听说过一句话。”
“哪句话?”
“燕子双飞,雌雄铁燕,一刀中分,左右再见。”老太婆淡淡的接着说:“这句话的意
思就是说,我们一刀从中间劈下去,你左边的一半和右边的一半就要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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