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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狐

[名作欣赏] 古龙《苍穹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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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39:5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八章 武当之行

  两人略为将息,便辞别了常漫天夫妇,赶往武当山上去。
  武当州本是楚北最有名的一处山岳,山属巴山支脉,周围八百多里,有三十六悬崖,二
十七高峰。最高之处,名天柱峰,那就是真武修炼之地。此外还有南崖、五龙峰、紫霄峰、
展旗峰等,都是道家清修之处。
  高峰白云深处,三两苍鹰在低低盘旋着,地上的野兔,急剧地在野草丛中飞奔,清阴扑
鼻,晨露迎面,端的是个好去处。
  熊倜及尚未明不觉心神为之一爽,只见遍山弥道,都是些苍松碧竹,十分地幽静,连个
樵夫都看不到。越过一道并不太高的山岭,忽见对面一座高崖,高崖上流下一股瀑布,像是
一条极长的自练,摇曳无际,澎湃溅玉,击在山石上,溅起无数水珠,又轻轻缓缓地轻轻弯
曲着流了下去。
  下面是一条很宽很深的山涧,涧水也在奔腾着,他两人举头一看,就见高崖上刻着三个
大字“解剑泉”,笔力雄浑,不知是何人手笔。
  尚未明道:“这里就是解剑泉了,想来玄观、真武庙也就在前面了,怎地却还不见人
影?”
  熊倜手一指道,“那不是吗?”
  前面缓缓行来两个身穿深蓝色遣袍的年轻道人,熊倜及尚未明迎了上去。
  两个道人中身材较矮的道:“两位施主可是到玄真观去替真武爷爷上香,施主身上若有
佩剑,就请在此处解下。”
  熊倜道:“在下专诚来拜访武当的四仪剑客的,就请两位道兄代为转禀一声。”
  那道人道:“原来两位施主是来找护法的四位师叔的。不过……”
  熊倜已自会意。道:“在下身上的剑,本应立刻解下,只是此剑不是凡品,不知两位道
兄能否通融一下,等在下见了四仪剑客再说?”
  那道人微一沉吟,道:“这个贫道倒不敢做主。”
  另一道人道:“最好请两位就在此稍候一下,等我去禀过师叔再说。”又道:“七师
弟,你就在这里陪他们一下。”
  过了一会,远远来了三个蓝袍道人。除了方才那年轻道人外,另外两个都留着长髯,其
中一人道:“两位施主可是来找丹阳、玄机、凌云、出尘四位师弟的?”
  熊倜道:“正是。”
  那道人的神色极为傲慢,冷冷他说道:“他们四人已经云游去了,施主有什么事,跟贫
道说也是一样。”
  熊倜道:“四仪剑客难道全出去了吗?”
  那道人道:“出家人不打谎语。”
  先前的道人说:“若是十分重要的事,跟贫道说也一样。”
  熊倜道:“四仪剑客既不在,就请道长们带在下去参拜妙一直人,在下……”
  那两个长髯道人一起仰天长笑,打断了熊倜的话。
  头一个道人冷笑道:“施主未免将事情看得大容易了吧,掌教真人,岂是你们随便见得
的?”
  尚未明怒道:“要怎样才能见得?”
  那道人又长长一声冷笑,道:“这位施主倒横得紧,可是将我们武当派不看在眼里?”
  尚未明领袖两河绿林道,在武林中可算一等一的人物:此刻听了这道人傲慢而无理的
话,不禁大怒道:“看在眼里如何,不看在眼里又如何?”“、那道人怒道:“两百年来,
还没有人敢在武当山发横的,我看你恐怕活得不太耐烦了吧?”“尚未明哈哈道:“好一个
出家人,一开口说话,却像强盗一样。”
  熊倜也觉这两个人太过无理,正想发话,眼角一斜,却见方才那年轻道人又奔向山上
去,心忖:“难道他又去叫人?”
  再一想:“那四仪剑客出山不知是真是假,芸妹妹不知被这些道人怎样了,看来今日我
们不闯上山去,不会得到结果。”
  他心一横,喝道:“二弟,这两位道长既然有意指教我们,我们也不必辜负人家的好
意。”
  说着话,他进步右削一掌,砍下去却劈向那道人的左颈,喝道:“我就先陪道长走儿
招。”
  他一出手便是杀着,意思是想快些解决这两位道人,闯上山去。
  那道人连声冷笑中,避开此招,身手亦自不弱,熊倜致敌机先、连环运掌,将他逼得缓
不过气来。
  尚未明一看熊倜动手,他岂肯闲着,寻着另一个道人打了起来。
  那年轻道人在旁看着,却不动,竟像是有点事不关已的样子。
  那两个长髯道人,本是玄真观藏经阁的高手,只因他两人脾气太暴,在外面犯了杀戒,
是以武当掌教便令他两人在藏经阁里闭门思过,哪知今日又犯了老毛病,三言两语,便和人
家动起手来。
  但这其中亦有缘故。
  原来夏芸被四仪剑客和东方瑛送到武当山后,心中又气又急,又在怪熊倜:“你难道在
隔壁那问房里却不知道我被人劫走了?”又不禁有点后悔:“我真不该惹来这些麻烦。”
  东方瑛还没有上山,便走了,她也不无后悔:“其实我真不该做这件事,被哥哥知道
了,一定要骂死我了,唉,我还不是为了他,可是他知道了,恐怕会更不喜欢我了吧。”
  四仪剑客却是扬扬得意,认为已替武当派我回面子来了。
  他们回到玄真观寺,掌教真人正在坐着,他们就将夏芸软禁在藏经阁里,请那两位长髯
道人,也就是四仪剑客的师兄,苍玄、苍荆两人看守着,苍玄、苍荆虽是四仪剑客的师兄,
但是在派中的地位,却不及四仪剑客,武功也比四仪剑客差些,他两人见四仪剑客要他们看
守一个女子,虽是不愿,但也无法推托,但暗中却不免要埋怨几句,道:“这样一个小丫
头,也要我们来守着,真是何苦?”
  夏芸聪明绝顶,听了这话,便做出娇怯怯的样子来。
  于是苍玄、苍荆两个道人更加疏忽,越发不将夏芸看在眼里,只随便将她关在一个阁楼
里,连守都不守着。
  夏芸心里高兴,当天晚上,便偷偷地溜走了,须知她武功亦非弱手,再加上心思灵敏,
竞从高手如云的武当山逃了出去。
  第二天四仪剑客知道此事,气得踩脚,直埋怨苍玄、苍荆而入,凌云子气道:“师兄们
也是太不小心了,让这样个小姑娘将武当山看作无人之境,日后传出江湖,岂不是个笑
话。”
  苍玄、苍荆也是气得变色,受了师弟的埋怨,却又说不出话来。
  当天四仪剑客又匆匆上山,声言非将夏芸找回来不可,临走时如此这般将事情的始未一
说,他们知道熊倜日内便会寻来,丹阳子道:“他若寻行来时,师兄们就将这事告诉他,并
且还告诉他,夏芸虽然跑了,但我们却一定要将她抓回来,熊倜若再要来管这事,便是我们
武当派的仇敌。”
  凌云子却道:“这事若要告诉熊倜,他岂非要笑我武当派无用?”
  丹阳子考虑了半晌,说道:“其实著不告诉他也是一样,你还怕日后江湖上没有人知
道?”
  凌云子看了苍玄、苍荆一眼,一言不发,便走了出去。
  苍玄、苍荆又气又惭,等四仪剑客下山后,便一心想寻熊倜来出气,这日他们走到观门
口时,听到有两个年轻人武当山来找四仪剑客,便知道一定是熊倜来了,所以就匆匆赶来
了,动起手来。
  哪知道他们一向自恃的武功,却不是这两个年轻人的对手,身形全被封得缓不开手来。
  他们在观里一向人缘不好,后一辈的弟子,更全部对他们不好,是以那年轻道人在旁看
着,根本不管,神色里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熊倜及尚未明立身先将这两个傲慢的道人伤在掌下,掌影翻飞,眼看便要得手,却不料
山上又跑下一人,熊倜应付苍玄,本是绰绰有余,一看来了人,暗忖道:“这武当派倒的确
是不好闯的,马上便来了帮手。”
  哪知道道人半路上便高叫道:“苍玄、苍荆两位师兄快住手,掌教真人请这位施主到观
中一见,说是有话要说呢。”
  苍玄、苍荆一听掌教真人的吩咐,哪里敢有一丝违抗的意思。
  熊倜及尚未明二人,也立刻住了手。
  后来那道人来到他二人面前,单手打了个问讯,说道:“敝派掌教真人情二位到玄真观
一叙。”
  那道人又道:“数百年来,敝派都谨守着真武爷爷的教训,没有人带着剑上山去,这不
是敝派狂傲自大,还希望施主也能体谅我们的苦衷,将剑留在这里。”
  这道人说得极为客气而圆滑,熊倜无法推托,只得将剑解下来。
  熊倜双手将剑送到那道人面前。
  那道人接过剑来,笑道:“施主请放心,这柄剑想必是神物利器,贫道一定命人在此好
好看守。”
  他面上微露出一丝狂做的光芒,接着说:“我想还没有人有这胆子到武当山来抢剑
的。”
  熊倜知道这武当派的确在武林中享有盛名,是以并不怪那道人的狂傲。
  那道人又对苍玄、苍荆两道人说道:“师兄们也请回观去,等一会掌教真人也有话吩咐
哩。”
  苍玄、苍荆答应着,面上难看已极,那道人却不理会,将剑交给那两个年轻人,道:
“你们好好在此看守着。”
  熊倜见道人白面无须,看起来只有三十左右,但神态庄重中却又带着些威严,不禁起了
好感,问道:“道长法号弟子尚未得知。”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飞鹤子,虽然不曾在江湖中走动,却也曾闻得熊大侠的英
名。”
  熊倜暗道:“他倒晓得我的姓名了。”
  飞鹤道人又用眼睛看着尚未明,道:“这位施主神采照人,想必也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
了。”
  尚未明见这飞鹤子平易近人,便笑道:“弟子尚未明,只是江湖小卒罢了,哪里说得上
是成名的英雄。”
  他以为飞鹤子必也知道他的名头,哪知道这飞鹤子是武当掌门的徒弟,一直随在妙一真
人的身侧,的确未在江湖中走动过,尚未明成名于两河,他也不知道,只说了声“久仰”。
  飞鹤子领着他们缓缓向山上走去,此时旭日已升,但山道上仍是阴凉得很,一路上飞鹤
子和熊倜及尚未明随意谈笑,丝毫没有敌意。
  他步履安详,脚下尘土不兴,两眼的神光,也是敛而不露,熊倜暗忖:“看来武当派,
倒的确有几个高人。”
  婉蜒地向上走了半刻,前面一大片松林中,隐隐露出一排红墙,飞鹤子脚下加快,到了
观门前,熊倜抬头一望,见观门上的横额上,写着三个斗大的金字:“玄真观”。
  观门开了半扇,松林里鸟语调啾,松簸鸣然,看去真是个仙境。令人俗虑为之一清。
  熊倜及尚未明随着飞鹤道人走进观门,院中打扫得一尘不染,干净已极,有几个道人在
大殿上烧着香,诵着经。
  飞鹤子引着他们两人走进东配殿,苍玄、苍荆却转到后面去了。
  东配殿上供的神像,正是张三丰真人,手里拿着拂尘,凝目远望,栩栩如生,想来塑造
这神像的必也是个名匠。
  熊倜及尚未明看到这内家武术的宗祖,不禁油然而生敬意,走到招垫前,肃然跪了下
去。
  转出东配殿,又是重院子,再转出这院子,是一个并不大大的园子。
  园子里种着的都是松梧柳柏,和翠竹之类的树木,没有花的点缀,使这个园子看起来更
幽雅得很。
  走进这园子后,飞鹤子的态度更恭肃了。
  他轻声对熊倜等道:“贫僧去回禀家师一声,两位在此稍候。”
  片刻,飞鹤道人又走出来,笑道:“家师请两位进去。”
  穿出一大片竹林,迸前是几问极精致的房子,门窗都是挂着青色的竹帘子。
  飞鹤道人轻轻地走到门口,似乎没有一点声音,门里却有一个清朗的口音说道:“进
来。”
  熊倜及尚未明走上两步,飞鹤道人掀起竹帘子,道:“请进。”
  房中散发出一般袅袅清香,熊倜及尚未明恭谨走了进去,见朝门放着的塌前,含笑站立
着一个羽衣星冠的道人。
  他们知道这就是武林的最大宗派的掌门妙一真人了,只见他清矍的脸上,带着的是温和
的笑容,并没有一点傲慢或是冷峻的样子,这和他们的想法大不相同,但是他却另有一种力
量,使这两个身怀绝技的侠士,在他面前,不觉感到自身的谦卑。
  妙一真人的目光,闪电般在他们脸上一转,熊倜及尚未明低下了头,便要下拜,却被他
轻轻拦住了,只受了半礼。
  妙一真人微笑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两位果然都是练武人中千百年难见的奇才,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名动江湖了。”
  熊倜极谨慎而小心地将他们的来意说出,并且说道:“夏芸大年轻,不懂世故,还望前
辈能念她无知,饶恕她这一次。”
  “原来你还不知道。”妙一真人微笑着道:“那位夏姑娘,贫道根本没有见过她,飞
鹤,你过来,将这事说给两位听。”
  飞鹤道人这才将夏芸如何逃出,四仪剑客如何大怒追去,说给熊倜听。
  妙一真人脸上,仿佛永远是微笑着的,说道:“其实这点小事,贫道并未放在心上,只
是几个小徒在那里闹罢了。”
  他面容一整,目中露出咸严的光芒,又道:“他们几个近年在江湖里也闹得太厉害了,
些许小事,便含怨必报,哪里还有出家人的样子,尤其是苍玄、苍荆那两位孽障。”
  熊倜听见夏芸逃去,又惊又喜,喜的是她居然没有吃到任何苦头,惊的却是怕她又被四
仪剑客追到手,但是他表面上仍在矜持着,极力地使自己的情感,不露出一分到表面上来。
  妙一真人对这两个年轻高手仿佛甚加青睐,殷殷垂嘱,问及两人的师承,他又道:“飘
然老前辈我在二十几岁,云游四海时,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一别数十年,不知他老人家怎样
了。”
  熊倜位然道:“家师已仙去了。”
  妙一真人叹息道:“令师人上之人,淹留人间百数十年,终于仙去了。想来世人营营名
利,又是为着何来呢?”
  熊倜及尚未明两人,在精舍里逗留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告辞出来。
  妙一真人送到门口,笑道:“两位小友,他日有暇,不妨再一晤,贫道和两位虽然匆匆
一面,但却可看出两位必非池中人物。”
  他们又谦谢着,随着飞鹤道人走出园子,借大的玄真观,静俏俏地没有丝毫人声,熊倜
暗自感叹:“世事的确每难预料,你预料中的凶险,往往却是安详,而你所没有预料得到
的,往往却又是极大的凶险,人算又怎能敌得过天算?”
  飞鹤道人一路相随,走出玄真观,熊倜脑海中混混沌沌,都是夏芸的影子:“她此刻在
哪里呢?”他内心不断想着。
  隆隆的水声传来,他们又快到解剑泉了,飞鹤道人笑道:“解剑泉一到,便是贫道和两
位分手的时刻了,但望两位前途珍重。”
  转过一道山弯,解剑泉便已在望,飞鹤道人突然呼了一声,双脚顿处,身形掠起三丈余
高,嗖地朝解剑泉池旁的巨石奔去。
  熊倜也是一惊,他看到先前守着自己那柄剑的两个年轻道人,都卧倒在地,来不及招呼
尚未明,也掠了过去。
  果然,那二个年轻道人像是被人点了穴道,晕迷着倒在地上。
  飞鹤道人略一查看,便知道这二人此刻所点的,一是背心的“阳关”穴,一是脑后的
“玉枕”穴,遂伸手一拍一捏。
  哪知道那年轻道人动也不动,飞鹤大惊,“怎地连我解穴手法都不能解开此人所点的穴
道,但是武林各门各派中,我尚未听没有我不能解的穴道,此人敢到武当山上撒野,又是
谁?”
  熊倜掠到身后,看到自己的宝剑连影子都没有了,再试着去解那两个道人的穴道,哪知
道这点穴之人所用的手法,竟不是天下武林中任何一个宗派所有。
  空山寂寂,水声淙淙,除了这两个年轻道人之外,谁也无法说出这事的真相,但是这两
个年轻道人穴道被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已经形如废人,又怎能自他们口中间得真相。
  飞鹤子见到自己曾经夸口替人家保存的剑,现在无影无踪,自己的两个师侄,也被制
住。
  最难堪的是点住这两个师侄的点穴手法,竟不是自己能得解开的。
  熊倜此刻的心境,更是懊恼万分,他大意之下,失去了“倚天剑”,那是完全咎在自
己,现在“贯日剑”的失去,却是他自己没有半点责任的。
  飞鹤子向熊倜抱拳说道:“贫道实在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在武当山上,看来江湖
上未将武当派看在眼里的,大有人在,贫道除了对阁下深致歉意外,别无话说。”
  熊倜暗哼一声,忖道:“你深致歉意,又有何用。”冷冷地望着他,也不说话。
  飞鹤子目光四转,熊倜心中的不满,他已经觉察到了。
  这种无言的不满,甚至还其中带着些轻蔑,飞鹤子不禁也微微作色,道:“等到我这两
个不成材的师侄的血脉活转的时候,贫道只要一知道夺剑人的来历去路,无论如何,也会将
阁下的剑取回。”他语声也变得有些不客气了,“三个月之内,贫道若不能夺回此剑,那
么……”
  他话声尚未说完,突地传来几声极清朗的锣声,在深山之中,声音传出老远。
  这锣声对熊倜来说,并不是生疏的,他心中一动,暗忖道:“难道这贯日剑也落到他的
手上?”转念又忖道:“他迢迢千里,跑到武当山来,又是为什么,难道他真是井吞各派,
独尊武林吗?”
  飞鹤子虽然被锣声打断了正在说的话,可是他并不知道这锣声的来历,望到熊倜脸上惊
疑之色,暗忖:“这锣声又有什么古怪?”遂也不禁转过头去,望着这锣声传来的方向。
  尚未明虽然以前并没有亲耳听见过这奇异的锣声,但是他江湖阅历较丰,眼皮又杂,仿
佛忆起这锣声的来历。
  于是他转脸向熊倜悄悄他说道:“大哥,这是不是天阴教?”
  熊倜一摆手,点了点头,目光眨也不眨地望着那条向山下婉蜒而去的山路。“锣声响
过,他也该出现了吧!”他在警戒着。
  飞鹤子却接着尚未明的话问道:“天阴教?”
  但是他也觉察到事情的溪跷,探手入怀,取出一粒石子,一扬手,向池畔的一株树上打
出。
  石子击中树叶或树皮,应该发出“吧”的一声。
  哪知石子飞到树上后,竟然“当”地发出一声巨响,声音清越悠长,比锣声传得远。
  熊倜及尚未明,惊异地朝那棵树上望去,随即了然。
  原来那株树的桠枝之间,挂着一个铜钟,石子击在钟上,自然会发出那种越而悠长的声
音。
  “想来这就是武当山的传警之法了。”
  就在这一声钟响之后,山路上又传来三声锣响,声音比起上一次更显得清明,想是发声
之处比较上次近了些。
  熊倜皱眉道:“果然来了,恐怕夺剑之人,就是此人。”
  飞鹤子道:“谁?”
  熊倜剑眉一轩,朝山道一指,飞鹤子凝神望去,山道上缓缓走出人来。
  那是四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中年汉子,步履矫健,目光如鹰,显见武功都已很深的根基。
  再朝后望去,是四个白罗衣裙的中年美妇。
  这八个人俱都笑容从容,像是游山玩景而来,飞鹤子心中大疑:“这些人是何来路?”
  熊倜一眼望去,见前面那四个黑衣汉子内,竟有吴钩剑龚天杰,方自一皱眉,眼光动
处,看到一人向自己点头微笑。
  于是他定晴一看,脸上的颜色变得更厉害了。
  原来那向他点头微笑的人,竟是粉面苏秦王智逑。
  于是他也远远一抱拳。
  飞鹤子疑云更重:“原来他们竟是认得的,但是他为何又说夺剑的就是这些人呢?”
  此中的真相,他丝毫不明了,就是铁胆尚未明,又何尝不在奇怪。
  这男女八个人一走出来,就像是漫不经心,分散在四周。
  接着,山路上大踏步来一个黑衫老人,尚未明骇然忖道:“此人的功力好深。”
  原来那老者每一举步,山路上竟然留下了一个很深的脚印。
  熊倜微一思忆,也自想起,此人就是那日在泰山绝顶上,以极快的手法,点中生死判汤
孝宏等人穴道的黑煞魔掌尚文斌。
  他心里也不免有些怦然不定,方自转着该怎样应付的念头。
  突地眼前仿佛一亮,山路上转出一双绝美的少年男女,他依稀觉得很面熟,再一细想,
目射奇光,恍然悟道:“原来是他两人。”
  飞鹤子及尚未明,也被一双男女吸引住了目光,方自暗里称赞着这一双少年男女的风
姿,山路上又转出两顶山轿来。
  这两顶山轿,形状和普通的爬山虎差不多,但是抬轿子的人,却和普通的大不相同,原
来这抬轿的轿夫,竟是两男两女。
  再往轿上一看,熊倜不禁更是变色。
  尚未明一拉熊倜的衣襟,低声道:“果然就是这个小子夺的剑。”
  流水依然,群山仍旧,山水并未因这些人的到来而有丝毫改变,依然是静寂的。
  但是熊倜、尚未明,以及飞鹤子此刻的心境,却在极强烈地激荡着。
  虽然每个人的心中所想的并不相同。
  “这两个男女是谁,看来气派这么大,这男的手里拿着的剑,光芒灿然,像是柄宝剑,
不知道是否就是熊倜那柄,此从竟敢在武当山解剑池畔夺剑,而又从容地走回来,武功必定
不弱,江湖中又有谁敢这么藐视我武当派呢?”
  飞鹤子虽然未听到过天阴教的名头,但是他仍然并未在意,他久居深山,对武林中的事
知道的并不多,是以就算是见了这么的阵仗,也没有想到这山轿上坐着的一双男女,就是使
武林人闻而色变,山西太行山天阴教的教主,战璧君、焦异行夫妇。
  “这山轿上坐着的,想必就是天阴教主夫妇了,若非我亲见,我真难相信天阴教主竟是
个这么年轻的书生。”
  倘未明虽然已经猜到这就是天阴教主夫妇,可是心中仍然有一份怀疑。
  这怀疑是合理的,若是你发觉一个令武林中那么多在刀口抵饭吃的朋友一听了就头皮发
胀的角色,竞是一个这么的人物的时候,你也会有和他一样的感觉,认为这几乎有些不可
能。
  只有熊倜的想法是肯定的:“这天阴教主夫妇,几年来非但没有显得老,他们好像还年
轻了些,看来他们的内功造诣的确很深。”看到焦异行手中抚着的长剑,脸色阴沉如铁。
  战璧君面如银丹,明眸善睬,依旧貌美如花,也依旧是未语先笑,带着一连串银铃般的
笑声道:“喂,你看人家武当山风景多好,不像咱们山上,不是光秃秃地没有树,就是生些
难看死了的小树。”
  焦异行轻轻地摸着手中的剑,像是对这柄剑喜欢已极,听了战璧君的话,朗然一声长
笑。
  这笑声超越了松涛声、虫鸟声、流水声,在四野飘荡着。
  山轿停下,他跨下轿子来,行动和任何一个普通人毫无二致。
  他伸手一挽,战壁君扶着他的手,袅袅婷婷走了下来。
  熊倜望着他们气态之从容,而公然将自己的剑拿在手上,一时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怎么启口。
  焦异行谨慎地将剑插入鞘里,他的目光一横,恰巧和熊倜的目光相对。
  但是他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来,微微招了招手,那两个绝美的少年男女便走了过去。
  他嘴皮动了动,声音低得只有对面的人才听得见,然后伸手人怀,掏出一张烫金名贴,
交给那一双绝美的少年男女。
  熊倜见他这一番做作,倒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暗暗寻思:“他巴巴地跑到武
当来,难道只是为了投贴拜访吗?”
  这时那一双绝美的少年男女已走了过来,在经过熊倜身前的时候,那俊美的少年竟然朝
熊倜微微一笑,低声说了句:“别来无恙。”熊倜一愕,那少年已自擦过身侧,走向后面的
飞鹤子。
  那俊美的少年望着那少女相视一笑,朗声说道:“山西天阴教司礼法坛护法黑衣摩勒白
景祥,白衣龙女叶清清,奉教主之命,投贴拜山。”说着他将那烫金中帖高举过顶,交向飞
鹤子。
  黑衣摩勒又道:“就烦道长通报贵派掌教,就说天阴教主有事求见。”那自衣龙女接口
笑道:“还望贵派掌教真人,拨冗一见。”
  飞鹤子整容道:“贵客远来,请在此稍候,贫道就去通报掌教师尊。”
  尚未明冷然道:“这位敢情就是名传四海的天阴教焦教主了。”
  焦异行道:“不敢。”
  “兄弟久闻焦教主的大名,真可说得上如雷灌耳。”尚未明哼了一声,说道:“今日一
见,哈哈,却也不过如此。”
  他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莫不大吃一惊,须知天阴教在今日武林中,真可以说得上是声威
赫赫,从来没有人敢一捋虎须,此时见一个年轻人竟敢当着教主的面说出这样轻蔑的话,焉
有不惊奇之理。
  焦异行自是大怒,但他摆着一派宗主的身份,故意做出不屑的样子,敞声一笑,道:
“这位朋友嘴上还是留些神的好。”
  尚未明何尝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在危险,他全神戒备着,眼角微斜,看见那功力深厚的黑
衫老者,正满脸煞气地朝自己走了过来,两道眼光,像刀一样地盯在自己身上,走得虽然不
快,但声势煞是惊人。
  其余的天阴教众,也正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自己,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已悬在那
黑衫老者的掌下似的。
  空气骤然紧张了起来,尚未明却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
  他胆气实有过人之处,否则当年怎敢孤身一人,闯入两河绿林道的群雄之会。
  他眼角甚至再也不向那黑衫老者飘一眼,眼光中带着些冷笑,朝焦异行道:“兄弟虽然
只是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但是却也不敢忘却江湖中的道义,更不会做出些偷鸡摸狗的勾
当。”
  焦异行面孔一板,凛然说道:“朋友说话可要放清楚些。”
  尚未明的日光毫不退缩地仍瞪在他脸上,道:“兄弟倒想说清楚些,只怕说清楚了,阁
下……”他冷笑连连,自己顿住了话。
  那黑衫老者此时已走到他身侧,阴笑道:“只怕阁下以后再也无法说话了。”语声方落
双掌齐出,风声虎虎,直击尚未明的肋下。
  尚未明虽然做出漫不在意的样子,可是他心中哪里有半点松懈。
  黑衫老者的双掌堪堪击到他的肋下,他猛一错步,身形向后滑开了尺许,在黑衫老者的
双掌方自遽空的那一刹那,右手五指环扣,疾地去锁那黑衫老者的脉门,左掌向外反削,突
又变了个方向,拇指外伸,竟然以拇指点向黑衫老者腰下的“笑腰穴”。
  他非但避得恰到好处,这扣脉、反削、点穴,一,招三式,不但出手如风,招式更是诡
异已极。
  那黑衫老者正是天阴教里,掌龙爪坛下的坛主,江湖上早已闻名的黑煞魔掌尚文斌。
  尚未明这一招的运用,实在远出那黑煞魔掌的意料之外。
  但他究竟是不同凡响的人物,左掌猛地划了个半圈,竟以“金丝剪”的手法去反剪尚未
明的手腕。
  右时一沉,撞向铁胆尚未明左臂臂弯的“曲池穴”。
  两人这一交手,在快如闪电光石的一刻里,便已各各发出数招,尚未明闷哼一声,双臂
向内圈了回来,猛地吐气开声,脚下又一换步,双掌齐发,击向尚文斌的前胸。
  他这一招完全是以硬搏硬,丝毫没有将对方那种惊人的内力放在心上。
  黑煞魔掌一声冷笑,双掌也自推出。
  就在这一刻里,每个人心里都泛起一个念头:“这小子竟敢和以黑煞掌力称雄武林的黑
煞魔掌较量掌力,真是找死。”
  只有熊倜仍然安详地站着,他和尚未明对过两掌,知道尚未明的掌力,并不在自己之
下,黑煞魔掌虽然威名显赫,内力惊人,但是自己自忖功力,也不惧他,那么以此类推,尚
未明当然也不会吃亏。
  但是他对尚未明的这一番举动,并不十分赞成。
  因为他心中所盘算着的是:将这次“贯日剑”被夺的责任,全放在武当派身上。
  这并非他的怕事,而是有好几种的理由,使他有这种想法。
  第一,他认为这件事的发生,武当派本应负起全责,自己又何苦多费力气,何况他在将
自己和对方的实力估计过后,知道著然动手,吃亏的绝是自己这方,他临事一多,自然将事
情的利害分析得较为清楚。
  其次,他也想到自己在武当山总算是客,就是照江湖的规矩,也不应该在武当山上和人
动手。
  他虽然不免将对方的实力估得高了些,但这是他多次经验造成的谨慎,须知他第二次出
师之后,真正动手的一次,就是在甜甜谷里和玉面神剑常漫天,散花仙子田敏敏所交手的一
次。
  而那一次,他并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是以他对自己的实力,又不免估计得低了些,他哪里知道,玉面神剑的剑术,在十年前
已可称得上是绝顶高手,而玉面神剑,散花仙子那种暗器和剑术配合的阵法,更是独步天
下。
  他心中的念头,一瞬即过。
  那铁胆尚未明,也造出一件今天阴教里的每一个人都大为吃惊的事实。
  原来他和黑煞魔掌相交,两人都退后了几步,虽然是不分胜负,但是已使那些对黑煞魔
掌的掌力抱着信心的人,惊异得叫出声来。
  战璧君又“哟”了一声,目光甜甜地转着尚未明的身子打转。
  熊倜暗笑忖道:“这位天阴教主看起人来,可真让人吃不消。”
  铁胆尚未明报出名号后,每个人心里各有不同的想法。
  焦异行忖道:“此人若能拉入我教,倒是个得力帮手,看他武功,竟不在我教的几位坛
主之下。”转念又道:“只是他和那姓熊的在一起,若想拉他人教,定然困难得很。”
  黑煞魔掌尚文斌和尚未明换了一掌,心中又惊又怒,此刻听到他也是江湖中成名的人
物,心里反而好受了些。
  黑衣摩勒和白衣龙女,对尚未明不禁更加的注意,心里想着:“原来他也是和我们并列
‘三秀’的人物。”再一望熊倜,暗忖:“这么一来,‘武林三秀’居然全聚在武当山
了。”
  焦异行也跨上一步,朝尚未明道:“原来阁下就是尚当家的,久仰得很,我天阴教虽然
和尚当家的甚少联络,但总算同处两河。”他微微一笑,目光在熊倜身上转了两眼,又道:
“今日尚当家的仿佛对敝教甚为不满,这个倒要请教了。”
  战璧君接口笑道:“是呀,尚老弟,咱们可没有对不住你呀,你干吗对咱们那样?”
  焦异行自持身份,话说总得留几分余地,战璧君却喋喋呱呱,俏语甜笑,让你猜不透她
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
  尚未明冷笑道:“兄弟无名小卒,哪里高攀得上两位,更不敢对两位有什么不满。”
  他目光紧紧瞪着焦异行,说道:“教主说得好,兄弟和贵教总算同处两河,教主若能赏
兄弟一个面子……”
  战璧君接口笑道:“哎哟,什么给不给面子嘛,尚老弟有吩咐,只管说出来好了。”
  尚未明一皱眉,他对这巧笑善言的战璧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不觉将厌恶天阴教的
心理,减去了大半,但是他极端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他心中的感觉,是以借着皱眉来掩饰面
上的可能发生的变化。
  他抬头一望,战璧君的一双水淋淋的眼睛,仍带着甜笑在望着他。
  他心中更乱,不禁暗自责备着自己,正强自收摄住心神,想要答话。
  忽地听到身后风声嗖然,他本能地错掌换步,向后一转。
  来的却是飞鹤子。
  飞鹤子身形好快,飞掠而来,擦过熊倜,猛地停顿在尚未明的身侧。一发一停,丝毫没
有勉强做作的神态。
  飞鹤子身形停在尚未明的身侧,也就是焦异行的面前。
  此时他脸如秋霜,已不主方才的和蔼,冷冷向焦异行道:“贵教远来,敝教派掌教真人
感激得很,只因掌教真人已经坐关,实在不能够接待各位,贫道持命前来深致歉意。”
  焦异行剑眉一竖,已然有些变色。
  飞鹤子眼光随着他的眉毛一扬,接着道:“只是教主想要的东西,家师没有,就是有的
话,也万万不能交给阁下。”
  焦异行神色大变,厉声道:“就叫阁下转告令师,一个时辰之内,就是令师不愿接见我
等。我等却也说不得要硬闯一闯了。”
  飞鹤子冷笑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话声方落,深处传来儿声钟声,入耳嗡然,余音袅袅,久久不散。
  山道上忽然一道走来四个道人,一色蓝布道袍,手中横捧着长剑。山道上至少还走出四
五十个蓝袍道人。
  焦异行连连冷笑,道:“就凭着这些人,就想能拦得住我吗?”
  飞鹤子也冷笑道:“试试看。”
  焦异行仍未放下手中的剑,此时他弹着剑鞘道:“这个倒真要试一试,看看武当派的四
仪剑阵到底有什么玄妙。”
  粉面苏秦王智逑忽然急步走了过来,附着焦异行的耳朵说了两句话,焦异行不住地点
头,仿佛对玉智逑的话赞成得很。
  焦异行突然朗声笑道:“武当派果然是名门大派,不同凡响,既然不准敝教上山拜渴,
那敝教就告辞了。”
  黑煞魔掌面带怒容,叫道:“教主一--”黑衣摩勒白景祥应了一声,一伸手,自怀中掏
出一面金光灿然的小锣,右手并指,方要敲下。
  熊倜忽然厉喝:“且慢。、战璧君咯咯笑着向焦异行道:“喂,你看人家才几年不见,
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焦异行点头道:“不错,不错,果然出落得一表人材。”
  他一转脸,向粉面苏秦王智逑一招手,道:“王舵主,你陪这位老弟聊聊,我们要先走
了。”
  焦异行说完了话,用袖拂了拂衣裳,左手仍拿着剑,缓缓地走向山轿。
  哪知眼前突然一花,肋下风声嗖然,他武功诡异,不避反迎,左手剑鞘倒转,右手动也
不动。熊倜一反腕攻击的右手圈回来抓焦异行的手中剑,左手前削,闷“嗯”了一声,猛运
真气击向焦异行的右胸的空门。
  焦异行微一大意,觉袭向右胸掌风的强劲,远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且出手之快,拿捏时
间之准,都骇人听闻。
  他此时左手手中的剑鞘,已被熊倜抓着,如果他想避开击向右胸的那一招,势必非要撒
剑不可,但他一派宗主,名慑天下,实在不愿意失此一招,不过除此以外,又实在别无他法
解救。
  战璧君夫妇连心,身形微动,玉指斜飞,口中娇笑着道:“喝,小兄弟真动手呀。”
  尚未明心中一冷,暗忖:“原来她在对敌动手时都会笑的。”
  但此时熊倜已在险境,他也无暇再去寻思这些私情。剑眉一张,也窜了过去。
  哪知眼前黑影一动,黑煞魔掌又拦在他身前,他冷笑喝道:“好。”错步团掌,双掌又
尽力而出,黑煞魔掌前胸猛击。
  那边焦异行无可奈何,在性命名誉的权衡之下,究竟是前者更重要得多,心急一决,左
手撒剑,身形向后飘了开去。
  熊倜一招得手,方暗喜侥幸,一双凝玉般的春葱,已随着娇笑而来,疾指自己右臂的
“曲池”,肩下的“肩真”两处大穴,出手之狠、迅、准,令人惊然而惊。
  熊倜一惊之下,退步变时,曲腰错掌,方才避开此招。
  焦异行后退的身形,又像行云流水,掠上前来,左手箕张,右掌斜击,上击面门,下打
胸腹,一招两式,端的非同小可。
  天阴教主夫妇两人合力联掌,威力岂是等闲,熊倜只觉得左右上下,全身都在对方掌力
之内。
  尚未明与黑煞魔掌再次对掌,这一下两人全力而施,情况更是惊人。
  掌风方自相接,两人身形都已站立不稳,斜斜回后倒下。
  熊倜身随意动,右手剑鞘横扫,左手立掌如刀,身形却向左后方滑了出去,但饶是这
样,仍然慢了一步。
  他虽然并没有受到任何伤损,但是右手所持的剑,却又被焦异行夺回去了。
  这时第一批自山上下来的四道人,突然齐一顿足,四条身躯完全一个动作,连袂而起,
道袍飘飘,剑光问闪,日光下宛如飞仙。“这四个道人不但掠起时完全在同一时间之内,落
地时亦分毫不差,显见得是经过长时期的锻炼,才能够炼到这种完美的默契。那四个道人右
臂一伸,将手中的剑平伸而出,手一抖,挽起四个斗大的剑花,然后巧妙地将四柄剑搭在一
起。那些由山上走下的数十个道士,也俱都平伸着剑。剑光闪灿,被日光一映,更显得青芒
紫电,光采夺目。焦异行目光四转,他虽然见多识广,却猜不出这些道士们的用意。战璧君
咯咯一笑,但笑声中已隐隐透出不自然的味道来。她媚目横飞,在先前那四个蓝袍道人的脸
上扫过,说道:“哟,道爷们,这是干什么呀?”
  她话声一落,却没有任何声音来回答她的话,深山流水,除了水声之外,这么多人竟没
有一个发出声音来。
  山深处忽然传来一连串清朗的钟声。
  那些四人一组的蓝袍道人,掌中本是接连在一处的剑,此时突然展了开来,在强烈的阳
光下,划出一道耀人眼目的剑光。
  飞鹤子单掌朝四周打了个问讯,朗声说道:“敝派午课时间已到,请施主们就此下山
吧。”
  焦异行哈哈笑道:“正是,正是,大家都该下山了。”
  尚未明道:“且慢。”
  持剑的武当道人,几十只眼睛,都凛然瞪在尚未明的脸上,尚未明却像满不在乎,朗声
道:“道长们若要功课,就请上山去,在下等有些事尚未了,还要在此盘桓一下。”
  飞鹤子冷冷说道:“阁下未免太狂了些,难道这武当山竟是任人来去的地方?”
  战璧君娇笑道:“是呀,这武当山岂是任人来去的地方。”
  “武当山当然不是任人来去的地方。”尚未明冷笑着道:“可是却让在武当山上抢东西
的人任意来去,倒真令在下有些不懂了。”
  飞鹤子变色相询道:“阁下此请何意?”
  战璧君笑道:“唁,又有谁在武当山上抢了东西呀?”
  尚未明一抬头,目光接触到她那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心中突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是他从来未曾有过的感觉。
  他努力地将这感觉压制了下去,冷冷说道:“就是阁下。”
  焦异行厉声道:“朋友说话可放清楚些。”
  尚未明道:“堂堂天阴教主,做事又何必推三诿四。”
  他转脸向飞鹤子道:“飞鹤道兄,请看看这位天阴教主手上的剑,是否就是方才失去
的。”话声一顿,又冷笑道:“制住那两位道长的点穴手法,只怕也是天阴教的独门传
授。”
  飞鹤子道:“教主居然在武当山伤人夺剑,未免太看不起我武当派了。”
  焦异行道:“道长何以见得我在贵处伤人夺剑,难道有人看到了?”
  尚未明道:“原来阁下不但武功高强,强词夺理的功夫也是高人一等,可是阁下手中的
这柄‘贯日剑’,却是最好的证据,却不容阁下巧辩。”
  战璧君笑道:“贯日剑?”
  焦异行仰天长笑:“贯日剑,哈,哈,原来这柄是贯日剑。”
  焦异行朝飞鹤子走近了两步,将剑柄递到飞鹤子眼前,道:“道长请看看这柄是不是贯
日剑?”
  飞鹤子道:“阁下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焦异行道:“这是江湖上传闻多年的‘倚天剑’。”
  飞鹤子“噢”了一声,忽然身形一动,将剑交给了熊倜。
  焦异行厉声道:“你干什么?”
  飞鹤子道:“这柄剑的剑柄上明明写的是‘贯日’两字,当然不是阁下的剑了。”
  焦异行怒道:“你……”居然说不出话来,身形如流水,便向熊倜扑去,一边喝道:
“将剑还我。”
  熊倜真气猛聚,施展出“潜形遁影”的身法。
  焦异行如影附形,跟了上去,突然眼前剑光耀目,原来那四个始终屹立没有任何动作的
蓝袍道人,在他的身上排起了一阵剑影。
  他一提气,身形自剑光上飘了过去,却见熊倜已站在一块巨石之上,掌中光华眩目,已
将剑撤在手上了。
  他方才已量度出熊倜武功的深浅,此时倒也不敢轻易扑上去,顿住身形,脸上的神色,
大失常态,再也没有一派宗主的样子。
  惴忖情况,武当派的道人已和熊倜及尚未明站在一边,粉面秦王智逑眉心一皱,朗声说
道:“教主,请等一等。”
  粉面苏秦满面笑容,越前了几步,向飞鹤子道:“这柄剑果然是‘贯日’剑吗?”
  飞鹤子正色道:“出家人焉能谎语。”
  焦异行心中百思不解:“难道世上真有一柄和‘倚天剑’同样的剑,那么倚天剑又落入
谁手呢?”原来他得而又失,也将倚天剑丢了。
  熊倜大意地将“倚天剑”遗留在茶馆里,哪知天阴教眼线密布,将熊倜的包袱和“倚天
剑”全拿走了。
  于是这柄“倚天剑”就由苏州分舵,又落入当年还在江南的焦异行手里,练武之人哪个
不爱名剑,焦异行得剑之后,喜之不胜。
  年余前焦异行为了扩充天阴教的势力,甫下江南,准备将武林中的好手,一网打尽,是
以才有单掌断魂单飞乔装隐姓,在飞灵堡群雄会上的那一番事迹,但是后来单飞的行踪败
露,这消息被潜入飞灵堡的天阴教徒转告给焦异行。
  焦异行知道飞灵堡的能手甚多,而大多数都是对天阴教没有好感的,于是他在堡外鸣锣
示警,单飞才匆匆走了。
  焦异行夫妇漫游江南,倒也收罗了不少江湖豪士,又得了一柄久鸣江湖的名剑,收获可
谓不丰,他倦游思归,本欲回山。
  哪知道这时候他听说武当派的妙一真人得了一部对修习内功最有补益的奇书。
  当年苍虚上人武功玄妙,但是所习的内功,却非玄功正宗,歧路甚多,是以大大阻碍了
他武功的进展,焦异行夫妇武功传自苍虚上人,自然和苍虚上人一样,因着内功而阻碍了武
功的进展,此时听到有此奇书,贪心大起,遂欲得之而甘心。
  他这才想入武当,哪知走在路上,他那柄“倚天剑”竟无声无息地失去了,而且饶是天
阴教眼线那么多,却也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焦异行自是疑俱交加,他实在想不出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谁有这么好的武功,须知
敢自天阴教主处偷走那柄剑的人,不但武功一定深湛,胆子也的确大得惊人呢。
  哪知道黑衣人魔勒和白衣龙女一入武当山,就看到有两个年轻人捧着剑站在解剑泉畔,
他两人本未在意,谁知那两个年轻人却将剑抽了出来,摸抚观赏,自是赞不绝口。
  他两人这一抽出剑来,黑衣魔勒和白衣龙女相顾一惊。
  不约而同的忖道:“怎地师傅遗失的剑,竟落在武当派手里?”他们自然也没有想到世
上竟然还有一柄和“倚天剑”完全相同的剑。
  是以他们突施煞手,以天阴教一脉相传的独门点穴手法,点住了那两个惊愕的道人。
  谁知事情的发展,完全不依寻常的轨迹,不禁使得焦异行大感意外。
  站在巨石上的熊倜,将掌中的剑略一舞动,带起一溜灿银光华,吸引了每一个人的注意
力。
  然后他大声说道:“就算我手上的这柄剑是倚天剑,那也本是属我的东西。”
  他哼了一声,又道:“好个自命不凡的天阴教主,悄悄地偷了人家的东西,还硬说是自
己的。”战璧君媚目一转,咯咯笑道:“唷,干吗这么生气呀,这剑是你的,还给你就是
了,何必大惊小怪呢。”
  粉面苏秦王智逑道:“教主既然如此说,这柄剑当然是物归原主了。”又向飞鹤于抱拳
道:“在贵山打扰了这么久,又耽误了道长们功课的时间,真是抱歉得很。”
  他打了个哈哈,又道:“只是此事原本出于误会,现在误会既然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们
便要告辞了,道长们自去请修吧。”
  飞鹤子道:“施主们自去无妨,只是敝教这两个……”
  他用手指着仍僵卧在解剑池畔的两个道人。
  白衣龙女叶清清,黑衣摩勒白景祥走了过去,出掌如风,极快地在那两个道人身上拍了
数掌,那两个道入一阵急喘,“咳”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四肢已能活动。
  焦异行微一击掌,道:“此间事既已了……、尚未明道:“只怕此间事还未了。”
  战璧君道,“小兄弟,还有什么事?”
  尚未明朗声道:“我大哥还有柄‘倚天剑’,也在贵教主手中,此时也该物归原主
了。”
  “噢,原来‘倚天剑’也是阁下的。”焦异行心中暗地叫苦,口上却不愿失去自己的威
风,冷笑着道:“但是阁下有什么证据,不然,任何人都可以说剑是他的了。”
  尚未明望着他,心中突然泛起了厌恶的感觉,那感觉中甚至带着些嫉妒的意味,但是他
自己是不会觉察到的。
  就因着这一份厌恶,使得尚未明变得分外暴躁,冷笑道:“证据就是有,也不能给你
看。”他哼了一声,又道:“天下虽大,我还没有听到过失主要给小偷看证据的道理。”
  焦异行道:“我焦某人出道以来,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样张狂的,来,来,朋友既然
能说这种话来,必定是仗着手底下的功夫,我焦某人不才,倒真要领教领教。‘飞鹤子忽然
一声长啸,身躯飘然而起,站在尚未明与焦异行中间。那数十个持剑的蓝袍道人,也整整齐
齐地在自己和天阴教众的外面转了一个圈子,每个人掌中的剑,剑尖朝上,向外斜伸。这时
候,只有站在巨石上的熊倜,是在这圈子外面,他居上临下,看到这些道人四人一组,共存
三十四人,竟是依着八卦方位而站,再加上飞鹤子,正是丸宫八卦阵式的方位。这样一来,
情势又变,竟像天阴教和尚未明联手,而武当派却是另一边了。飞鹤子目光闪动,像是在想
说话,又不知该怎么措词的样子。却有一个蓝袍道人,已朗声道:“施主们私下若有恩怨,
就请到了山外再较量。”飞鹤子接口道:“施主们私下的事,既然与敝派无关,敝派也不愿
参与,请各位就此下山吧。”
  尚未明与焦异行一声怒叱,双掌一翻,错过飞鹤子,就想动手。
  以他两人这种身手,若然发动,还有谁能阻止得开,尚未明手挥五弦,目送飞鹤,极为
滞洒地展开“塞外飞花三千式”,他满腹怒气,一出手便自不同,掌影缤纷,连环拍出数
掌。
  焦异行领导天阴教,武功自是超绝,双圈化了个半圈,根本不理会尚未明的那种繁复的
虚招,右时一沉,左掌疾起,两人瞬即拆了三掌。
  飞鹤子眉心一皱,一声长啸,三十二个蓝袍道长掌中的长剑,一齐发动。
  霎时间光华漫在,远远站着的八个拾着山轿的天阴教徒,只觉得仿佛是一个极大的光
幢,被日光一映,更是彩色缤纷,好看已极。
  光幢内除了飞鹤子以及正在动着手的焦异行,尚未明之外,还有尚文斌、龚天杰、王智
逑、江淑仙,以及数十个天阴教下的舵主,武当道人的剑阵一发动,竟然不分皂白青红地剑
点乱撤,不论是谁,都朝他身上招呼,王智逑心中一急,暗忖:“真糟。”剑光一掠,已有
一柄剑朝他身上刺来。
  于是天阴教下的每一个人,也只有抽出兵刃,展开混战,但是这些武当道人的剑阵,像
是平日训练有素,剑招与剑招间,配合得异常佳妙,迸退也是按着八卦方位,这三十二个蓝
袍道人武功虽不甚高,但因此一来,威力何止增加了一倍。
  战璧君娇笑连连,像穿花的蝴蝶,在剑阵中飘飘飞舞。
  黑煞魔掌尚文斌屹立如山,掌风虎虎,创光到了他身侧,都被轻易地化开了去。
  黑衣魔勒,白衣龙女,竟手携着手,像是两只连据飞翔的燕子,极为轻易地化解着剑
招,姿势身法曼妙无比。
  但是飞鹤子居中策应,身形四下流走,这些高手们非但无法破去这剑阵,而且片刻之
间,天阴教下的两个较弱的分舵舵主,已被剑伤,一个肩头血流如注,一个肋下中剑,已经
躺在地上。
  王智逑心中忽然一动,忖道:“我们若围成一个圈子,大家面部向外,对付这剑阵岂不
大妙。”眼角动处,望见飞鹤子左击一掌,右点一指,身形飘忽,暗中不禁叫苦:“这样也
使不得,他们剑圈里,还有一个武功最强的人。”
  熊倜站在巨石上,望着这一场别开生面的混战,最妙的是有时明明一剑刺向尚未明,不
知怎的,焦异行却替他解了这招,尚未明的一掌拍向焦异行时,也会中途转变方向,劈向一
个武当道人,乍一见此,真看不到其中有何玄妙。
  但是熊倜对这些,非但不能抱着欣赏的态度,心里反而着急万分,暗暗担心着尚未明的
安全,但想来想去,也毫无他法解救,他暗忖:“我若此刻在外面击破这些武当道人的剑
阵,原也可能,只是这么一来,反成了我替天阴教徒解围,又势必要和武当派结下深仇,但
是我若置身事外,二弟此刻的情势,却是危险已极,这真叫我为难得很。”
  飞鹤子又是一声长啸,那剑阵突然转动了起来。
  这么一来,光幢里的人情形更是危急,尤其是焦异行,尚未明而人,除了彼此得互相留
意着对方的招式外,还得应付那三十二个武当蓝袍道入手中的三十二柄剑连绵不断的招式。
  四十几个照面下来,尚未明已渐感不支,方才他和黑煞魔掌尚文斌对了两掌,真气已微
受损,何况他功力本就不及焦异行。
  于是他额角,鼻侧开始沁出了些汗珠,但是一种异于寻常的勇气仍支持着他,一时半刻
之间,也不致落败。
  焦异行是何等角色,对他这种外力内在的情况,哪会看不出来,掌上再发挥了十二分的
功力,决心将这个心高气傲的对手,败在掌下。
  熊倜目光随着尚未明的身形打转,见他已心余力拙,心中的焦急,甚至还在尚未明自己
之上。
  日已西斜,熊倜一低头,阳光自剑阵反射到他的剑上。
  他一咬牙,暗忖:“说不得只有如此了。”真气猛提,瘦削的身躯,冲天而上,微一转
折,剑光如虹,向武当道士所布的剑阵降下。
  他极为小心地选择了一个最适当的位置,一剑刺下,“啮踉”一声,一个蓝袍道人掌中
的剑,已经被他削断了。
  借着双剑相交时的那一份力量,他朝左上方又拔起了寸许,长剑再一下掠,又是一柄剑
断了,他又借着这一击之力,升起尺许。
  武当道人的剑阵本是由左而右地在转动着,阵法的运转,快得惊人。
  熊倜却是由右而左,朝相反的方向迎了上去,以极巧妙的剑招,瞬息之间,便有十数个
蓝袍道人掌中的剑,已被削断。
  剑阵因此而显出零乱,而终于停注了,不再继续转动。
  每一个见了熊倜这人惊世骇俗的武功,都惊异得甚至脱口赞起好来,就连天阴教里的豪
士,也都被这种神韵的武功所目眩了。
  熊倜再次一飞冲天,双脚互扣,巧妙地右身躯微微下沉,换了一口气,右臂猛张,身形
再一转折掠下,“漫天星斗”剑光如点银星,滚向剑圈里的天阴教下的道士。
  他竟不考虑地运用着他所知道的最毒辣的招式,耳中听到二声惨呼,他望都没有再望一
眼,“云如出涌”,剑身微变方向,呛然一声长鸣,龚天杰掌中百炼精钢打就的吴钩剑,已
被削断了。
  接着,他觉得眼前剑光流动,根本无法知道熊倜的剑,究竟是朝哪一个方向刺来。
  猛地朝地上一滚,吴钩剑龚天杰再也不顾身,但纵然他这么努力地企望能够避千此招,
右脚上仍然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倒在地上,失口而呼,玉观音夫妇连心,忙反掠过来,探
查伤势。
  熊倜第一次使用这么毒辣的方法,这一击之后,毫不停留,剑光一闪,看见剑下那张带
着惊俱的面孔,却是粉面苏秦王智逑的,想起从前的那一丝“情份”,剑尖一软,自他脸旁
滑开。
  熊倜再一纵身,看到黑煞魔掌面寒如水,正向他掠来。
  他本不愿在此缠战,身随剑走,剑动如风,斜斜一剑,“北斗移辰”,削向连掌迅速的
焦异行。
  等到焦异行撤掌回身,错步自保的时候,他疾伸左手,一把拉住尚未明,低喝道:“快
走。”身随声动,施展开潜形遁影的身法,左手用力拉着尚未明,恍眼而没。
  在极短的一刹那里,熊倜以无比的速度和身法,用出苍穹十三式里最精妙的招式,极快
地自许多高手中,拉出尚未明。
  在焦异行忆起他该追赶以前,熊倜和尚未明已消失在群山里。
  群山依旧,流水如故,除了地上,平添了几滩血迹之外,一切都毫无变化。
  夏芸以过人的机智,骗过了骄狂自大的苍玄、苍荆,逃出武当山。
  她内伤尚未痊愈,胸腹之间一阵阵地觉得无比的疼痛。
  四野虫声瞅然,松涛被山风吹得发出一种鸣咽般的声音,一阵凤吹来,夏芸机伶伶地打
了个寒噤,心里觉得有些害怕。
  好容易,逃到山下,经过这一番勉强的奔驰,胸口疼得更是难受,夜露沾到衣上,她觉
得有些冷,腹中空空,又觉得有些饿。
  但是此地荒野寂然,哪里找得到任何一种她所需要的东西,她只得又勉强地挣扎着朝前
面走,希望能找到一个山脚下住的好心人家。
  头也开始一阵阵地晕暗起来,她几乎再也支持不住。
  猛一抬头,忽然看到前面居然有灯光,这一丝新生的希望,立刻使她增加了不少力气,
居然施展开轻功,朝前面掠去。
  远远地就听到那间有灯光的小屋里,发出一阵阵推动石磨的声音,原来那是问山路边的
豆浆店,专门做清晨上山的香客的生意的。
  又饿又寒又渴的夏芸,想到滚热的豆浆被喝进嘴里的那种舒适的感觉,精神更是大振,
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
  磨豆浆的是一个睡眼惺松的老头子,白发蟠然,身体虽然还很硬朗,但是再也掩饰不住
岁月的消失所带给他的苍老。
  还有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老太婆,正脚步蹒跚地在帮着为着生活,这一对本应休养的老
年人,仍辛苦地在做着工,忍受着深夜的寒露和清晨的晓风,所求的只是一日的温饱而已,
生命中许多美好的事,在他们仅仅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夏芸心中恻然,俏悄地走了上去,那老头子抬头看到一个头发蓬松、衣履不整的妙龄少
女,深夜突然在他面前出现,吓得惊呼了起来。
  夏芸连忙说:“老爷子不要怕,我只是来讨碗豆浆喝的。”
  她温柔的声调语气平静了那老头子的惊惧,他惊疑地望着夏芸。
  老大婆也蹒跚地走了过来,灯光下看到夏芸气喘吁吁,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忙道:“姑
娘,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老年人永远有一份慈善的心肠,也许他是在为自己将要逝去的生命,做一首美丽的挽歌
吧。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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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40:0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夏芸编了个并不十分动听的谎言,在这两个好心的老年人家里住了五天,身上所受的
伤,经过熊倜真气的治疗,又休养了这么多天,渐渐已完全痊愈了,精神也大为松涣。
  武当山上发生的事她一点儿也不知道。
  熊倜和尚未明两次从小屋前走过,谁也没有朝里看一眼。
  这就是造化的捉弄人。
  五天之后,夏芸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两个好心的老年人,在囊空如洗,无以为报的情况
下,她解下了颈子上的金链子。
  于是她开始感到一种空前的恐惧,在人们囊空如洗时所发生的那种恐惧的感觉,有时几
乎和“死”一样强烈。
  夏芸一回走,一面盘算着她该走的路。
  忽然,远处有蹄声传来,她远远看到过来的两匹马。
  那两匹马走得很慢,又走近了一点,夏芸看到马上坐的是一男一女,身上穿得花团锦
族。
  马上那女的一路指点着向那男的说笑,不时还伸出手去搭那男的肩头,显得甚是亲热。
  夏芸见了不禁一阵心酸,想起自己和熊倜马上邀游,并肩驰骤的情况,历历如在目前,
但是此刻自己却是孤零零的。
  她在路中央隅踊独行,马上的一男一女,都用奇怪的目光望着她。
  她低着头,等到那两匹马慢慢走到自己身侧,突地双手疾伸,在那两匹马身上点了两
下。
  那两匹马一声长嘶,人立起来,动也不动。
  可是马上的两人,仍然端坐在马鞍上,像是钉在上面,神色虽然微微露出惊愕的表情,
但仍是从容的,仿佛夏芸这种中原武林罕见的制马手法,井未引起他们大大的惊异。
  若然夏芸稍为更具有一些江湖上的历练,她立刻便可以知道此两人必非常人,须知以孤
峰一剑那样的声名地位,尚且对她的制马手法大表惊异,那么这两人岂非又比孤峰一剑高了
一筹。
  马上的男女微一惊愕之后,相视一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那女的笑得又俏又娇,夏芸暗忖:“这女的好美。”自顾自己褴搂的外表,不禁有些自
卑的感觉,她向来自许美貌,这种感觉在她心中,尚是第一次发生,当然,她衣衫的不整,
也是使她生出这种对她而言是新奇的感觉的主要原因。
  她微一迟疑,猛想起她拦住他们的目的,是想抢劫他们,脸上不觉有些红,想说出自己
的目的,想来想去,却不知道该如何搭词。
  马上的男女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这眼光中包含着的大多是嘲弄的意味,虽然没有
说话,但是这种意味已很明显地表露了出来。
  于是素性骄傲的夏芸,开始生气,而生气又使她忘记了自己对人家的存心是极端不正
的,竟然毫不考虑他说出了自己的企图。
  “你们——”她瞬即想起了另两个更适于此时情况的字句,立刻改口道:“朋友——”
但是下面的话,她依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心一横,她索性开门见山,道:“把身上的银子分一半出来,姑娘要用。”
  马上的男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男的目光中嘲弄的意味,变得更浓了些,忍
住笑道:“大王——”“大王”这两个字一出口,旁边那女子笑得如百合初放。
  这种笑声和这种称呼,使得夏芸的脸更红得好像熟透了的苹果。
  “大王敢情是要银子,我身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银子,怎么办呢?”男的极力忍住嘲
笑,一本正经他说道。
  夏芸暗忖:“他们大概不知道我身怀武功,是以才会有这种表情。”
  “你们不要笑,要知道姑娘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你们不拿出来,我——”夏芸自以为
非常得体他说出这几旬话以后,身形突然窜了出来。
  她武功不弱,这一窜少说也有一丈五六,在武林中已经可算是难见的身手,然后身形飘
飘落了下来少依然站在原地。
  她以为她露出的这一手上乘的轻功,一定可以震住这两个男女。
  哪知道那男的突然仰天长笑,笑声清朗高亢,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夏芸虽然对江湖门槛一无所知,但听了这男的笑容,心中也大吃一惊,知道这男子的内
功,必定在自己之上。
  她不禁连连叫苦,暗忖:“我真倒霉,一出手便碰到这种人。”
  但是事已至此,她骑虎难下,站在那里,脸上已有窘急的神色,本来已经红着的脸,现
在红得更厉害了。
  长笑顿住,那男的突然面孔一板,道:“你真的想拦路劫财?”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就凭你身上的那点武功,和这点从关外马贼那里学来的偷马手法,就想拦路劫财,只
怕还差得远哩!”
  夏芸道:“你试试看。”
  那男的又长笑道:“好,好,我知道你一定不服气,这样好了,你从一数到三,我们还
不能让你躺下,就将身上的银子全部送给你。”随手将挂在马鞍上的包袱解下,打开来,突
见光华了目,包袱里竟然全是价值不菲的珍宝。
  那男的非但衣着华贵,人也潇洒英俊得很,随手将那包袱朝地上一丢,真像将这些珠
宝,看成一文不值似的。
  夏芸虽然也是出身豪富,但见了这人的态度,也有些吃惊。
  却听那华服男子道:“你开始数吧。”
  夏芸嘴一嘟,暗忖:“你是什么东西,我就不相信数到三时你就能怎么样我?”
  “一。”夏芸开口叫道,身形一掠,双掌抢出,向马上的男子攻去。
  那男子又是一声长笑,手中马鞭“制”地飞出,像一条飞舞着的灵蛇似的,鞭梢微抖,
点向夏芸“肩井”、“肩贞”、“玄关”、“太白”四处大穴。
  夏芸一惊,口中喊出“二”。
  双腿一登,身躯一扭,努力地避开了这凌厉的一鞭。
  她口中才想喊出“三”,哪知鞭梢如附骨之蛆,又跟了上来。
  她再向左一扭,哪知胁下突然一麻,一件暗器无声无息地击在胁下的“将台”穴,像是
早就在那里等着,而她自己却将身子送上被击似的,口中的“三”尚未喊出,身子已经倒
下。
  那女的似乎心肠很软,柔声向那华服男子道:“你去将这姑娘的穴道解开吧,我方才出
手重了些,不要伤着人家。”
  男的道:“你的脾气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好,以前不是动不动就要杀人吗?”
  “死鬼。”那女的娇笑着骂着,心情像是高兴已极。
  华服男子也未见如何作势,身形飘然自马鞍上飞起,衣袂微荡,笑声未绝,落在夏芸身
上,极快地在她身上拍了一掌。
  夏芸甚至还没有感觉到他这一掌拍下,但是她体内真气又猛然恢复了正常的运行,手一
动,穴道已经被人家解开来了。
  她双时一支地,跳了起来,站直身子,却见那男的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她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受那么多委屈,而且人家双双对对,自己却是形单影孤,感怀身
世,不禁悲从中来,竟放声哭起来。
  她本是不懂世事,倔强任性的女孩子,想笑的时候就笑,想哭的时候就哭,丝毫不会做
作,也一点不避忌任何事。
  那男的见她突然哭了起来,倒真的觉得有些意外和惊错了。
  他暗忖:“这个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想到自己的太太,也是这种说笑就笑、说哭就
哭的性子,心中不觉对夏芸起了好感。
  马上的少女见夏芸哭了起来,心中也泛起同情的感觉,忘却了夏芸方才想拦路劫财的行
为。
  原来这马上的少女最近解开了心上的死结,对世事看得都是那么乐观和可爱,对世上的
人们也起了很大的同情心。
  于是她也飘身下了马,眼前微花,她已站在夏芸身侧,身法的曼妙,速度的惊人,更是
令人不期然而觉得神妙。
  “小姑娘,你有什么难受的事,只管对我讲好了。”她抚着夏芸的肩,柔声说道:“只
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
  她不但语意善良,说话的声音,更是那么甜蜜、俏娇。
  但是夏芸却是倔强而好胜的,人家越是对她表示怜悯,她越是觉得难受,肩头一摇,摇
开了那女子的手,恨声道:“不要你管。”
  她这种毫不领情的口吻,不但没有激怒那女子,反而引起那女子的同情。
  “这个女子一定有很大的委屈,但是她一定也是个倔强的女子。心中有苦痛,却不愿意
告诉人家知道,”马上的女子叹气忖道:“唉,她这种脾气,倒真是和我有些相像。”
  原来这少女也是这种个性,所以她对夏芸除了同情之外,还有一层深深的了解。
  “小姑娘,你听我说。”那女子以更温柔的语声道:“无论有什么事,你都告诉我好
了,我替你作主出气。”
  她说得那么武断,仿佛真是将天下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夏芸仍然抱着头哭着,没有回答这女子好心的问题。
  路的那一头,突然蹄声杂乱。
  恍眼,飞快地奔过来几匹健马,马蹄翻飞,带起一片尘上。
  马上的是四个身穿蓝袍的道人,看到路上有两女一男站着,其中有一个少女像是在哭,
不禁都觉得诧异得很。
  夏芸听到马蹄声,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其中有一个道人正好回过头来,和夏芸的目光碰个正着。
  他心中一动,突然高喝道:“停下来。”
  其余的三匹马便一齐勒住马里,飞奔着的马骤然停下,前蹄揭起,嘶然长鸣,但是马上
的道人个个身手了得,双腿紧紧地扶着马缰,一点也没有慌张失措的样子。
  其中一人“咦”了一声,两眼盯在那两匹被夏芸制住的马上。
  但是那一个看来气度最从容,丰神最冲夷的道人,眼光却是瞪在夏芸脸上。
  那华服女子冷冷哼了一声,暗忖:“这个道士两个眼睛看起人来贼兮兮的,一定不是好
人,我真想教训教训他……”
  念头尚未转过,却见那道人翻身跳下马来,身手的矫健,迥凡异俗。
  那华服男子见这四个道人的装束和他们背上斜挂着的带着黄色的穗子的长剑,眉头一
皱,暗忖:“武当派的。”
  那道人果然就是武当派的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武当掌教关山门的弟子,初下武当步
人江湖的飞鹤道人。
  飞鹤子看到夏芸,心中一动,暗忖:“这女子不就是自藏经阁逃出的少女吗?”马缰一
勒,道:“叫她转告熊倜最好。”
  原来熊倜,尚未明乘隙遁去,天阴教主也随即下山。
  临行时,他们还再三道着歉,飞鹤子想着:“这天阴教徒,倒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坏。”
  哪知当天晚上,一向静寂安详的武当山,突然发现了数十条夜行人的影子。
  这是数十年来,被武林尊为圣地的武当山,所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那数十条的人影,身法都迅速得很,都像是武林中的能手。
  武当派数十年来,被武林视为泰山北斗,当然不会想到此番有人敢来武当山侵犯,更没
有想到会聚集了这么多的武林高手。
  但是武当道人竟个个俱都是训练有素,有些武功虽然不甚高,但对道家的“九宫八卦剑
阵”,都配合得非常纯熟。
  这种严密配合的剑阵,此时发挥了最大的威力,来犯武当山的数十高手,一时也不能将
这种道家无上的剑阵破去。
  飞鹤子剑影翻飞,突然瞥见这些夜行人其中数人的面容,心中大怒:“原来这些都是天
阴教徒。”刷刷刷数剑,手底更不容情。
  斌当掌教妙一真人,武功深厚,甚至还在江湖中的传说之上。
  此时他动了真怒,持剑御敌。
  一场大战,天阴教徒虽然伤之不少,但武当派的弟子亦是大有亏损。
  这还是天阴教中最辣手的两个人物——铁面黄衫客仇不可和九天玄女缪天雯留守太行山
总坛,没有随同前来,不然武当山就更危险了。
  焦异行想得到那本内功秘笈的心是那么深切,是以不惜倾师而出,更不惜树此强敌,不
择手段的,居然夜入武当,想以强力取得此书。
  他原以为武当道人猝不及防,怎能抵敌得住自己和教下如许多高手。
  哪知道武当派潜在的实力,竟出乎他想像之外,他久战不下,妙一真人掌中的青萍剑,
出神人化,施展开武当镇山剑法——九宫连环剑,剑扣连环,如抽茧剥丝,层层不绝。
  他当机立断,立刻发现如果这样相持下去,必定是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须知他此次夜入武当山的,几乎是天阴教下大半的高手,全部出动,虽然他渴切的希望
能占有那部奇书,但是若然为此而伤了自己天阴教的主力,他还是不会愿意的。
  于是他一声长啸。
  黑衣摩勒一窜冲天,掏出金锣来敲了几下,清朗的锣声,传出很远。
  天阴教下的数十高手,来如潮水之涨,去也如潮水之退。
  片刻之间,连未受伤的带受伤的,都走得干干净净了。
  明月像往前一样,照得这海内名山的外表,泛起迷蒙的银色。
  玄真观大殿前的院子里,倒卧着十数具尸休,其中有武当派的弟子,也有天阴教的。
  为着一个人的野心,这么多无辜的生命死亡了。
  妙一真人这才震怒,确定以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遍撒英雄贴、想动员所有江湖中的精
锐,再次消灭天阴教的势力。
  于是飞鹤子衔命下山,负起通知武林各门各派的豪士的任务。
  他在路上看到夏芸,想到熊倜和尚未明的武功,也想到他们必定乐于参加这一个行动,
于是他勒住马,想将这消息告诉夏芸,让她转告熊倜。
  夏芸望见他,惊惶地想起他是谁:“哎呀,武当派的道士追下来了。”她以为飞鹤子和
另外三个武当派的第二代弟子,来捉她回山的。
  哪知飞鹤子的态度,绝不是她所想象的凶恶,客气他说了来意。
  那两个华服的男女,听到熊倜的名字时,双目一张,紧紧地盯在夏芸脸上,暗忖:“原
来这个姑娘就是熊老弟的爱侣。”
  不问可知,这两人华服男女,就是避居“甜甜谷”里的点苍大侠,玉面神剑常漫天,和
他幸得回复原貌的娇妻散花仙子田敏敏。
  他两人静极思动,略为收拾了一下,仗着山壁的机关巧妙,也不怕有人会发现那稀世的
宝窟,便连袂出山了。
  他们首先关心到的就是熊倜,田敏敏对熊倜更是感激,因为他使她重得了她最珍惜的东
西。
  于是他们第一个目的地,便是想到武当山去看看熊倜的结果。
  哪知无意之中,却遇见的夏芸。
  飞鹤子侃侃而说,常漫天不禁诧异:“怎地天阴教又死灰复燃了?”他隐在深山有几十
载,天阴教的重起,他根本一点也不知道。
  但是他并没有将心中的怀疑问出来,他根本一言未发,因为他此时还不想将自己的身份
说出来。
  飞鹤子再三嘱咐着夏芸,见到夏芸点首后,便上马走了。
  他也曾向常漫天夫妇微一颔首,但是他却绝未想到这个儒雅英俊的华服文士,就是当年
名震天下的点苍掌门玉面神剑常漫天。
  四匹健马,又带起尘上绝尘而去。
  站在上午温煦阳光下,夏芸愕了许久。
  田敏敏一连串娇俏的笑声,使得她自迷悯的忆念中回到现实里来。
  她所忆念的,自然只有熊倜,方才她听了飞鹤子的话,知道熊倜果然冒着万难,赶到武
当山去援救她,心中的悲痛,霎时之间,就被甜蜜的温馨所替代,熊倜的一言一笑,冉冉自
心底升起。
  田敏敏察微知著,见她嘴角泛起的甜意,笑道:“姑娘在想着我们那位熊老弟吧。”
  夏芸一惊,起先她惊的是被人说中了心事,后来她却是奇怪这个武功高绝的美貌女子,
何以会称呼熊倜为“老弟”。
  她暗忖:“难道她也认得熊倜?”心里宽微微泛起一阵甜意,眼光射到田敏敏身上,却
见田敏敏的手,被握在常漫天的手里,心中立刻坦然,反而有点好笑:“我怎么这么多
疑。”
  女孩子的心里,永远是最难猜测的,对于她们所喜爱的东西,她们有一种强烈的占有
欲,不允许任何人分享一点。
  阳光从东面照过来,照在夏芸左面的脸颊上,夏芸脸红红的,显得那么美丽而可爱。
  田敏敏温柔地反握住常漫天的手掌,笑道:“难怪熊老弟这么想你,就是我见了,心里
也喜欢的不得了,何况他呢。”
  夏芸脸更红了,心中却又那么舒服,低着含羞说道:“你也认得倜……”她终究不好意
思说出“哥哥”两字,顿住了话。
  田敏敏朝她一夹眼,娇笑着道:“是呀,我也认得你的倜哥哥。”
  常漫无微笑地望着娇妻和这个天真美貌的少女打趣,心里觉得那么幸福。
  因为已经得到了爱的人,也总是希望别人也得到幸福。
  夏芸不安的扭怩着,害着羞,然而她对这一双本是她打劫的对象,却泛起了亲切之感,
尤其是在她几乎已是山穷水尽的时候,这种亲切的感觉更是强烈而浓厚,因为她觉得只要是
熊倜的朋友,不也就等于自己的朋友一样吗。
  她低着头,留心地倾听着不忍见她太窘的常漫天说着他们和熊倜相识的经过。
  那些事都是那么的新奇而有趣,她抬头望了田敏敏一眼,心里在想着:“难道这么漂亮
的人以前真会那么丑吗?如此说来,那种神秘的易容术又是多么奇妙呀。”田敏敏像永远都
能看透少女纯洁而多变的心,笑道:“我以前真的那么丑,你相不相信呀?”
  夏芸低头一笑,暗忖:“怎么我的心事老是被她说中呢。”
  “姑娘是不是想找熊老弟?”常漫天问道。
  夏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于是常漫天慨然道:“我们也想找熊老弟,姑娘不如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这当然是夏芸求之不得的。
  田敏敏娇笑着指着那两匹马说:“不过你可得先将这两匹马弄好。”
  想起方才她对人家的举动和对人家所说的话,夏芸刚刚回复的正常的脸色,又红了起
来,讪讪地走了过去,伸手在马腹背上拍了两下。
  那两匹马被制了那么久,但是立刻便又神骏异常,夏芸暗忖:“果然是两匹好马,”又
想到自己的那匹“大白”现在不知下落,心中又不禁侧然。
  须知爱马的人,往往将自己的坐骑看得异常珍贵,何况那匹“大白”的确是匹名驹,夏
芸“雪地飘风”的外号,也是因此而来呢。
  “姑娘可是关外长大的?”常漫天对她这种纯熟的制马手法,也微觉奇怪,于是试探问
道。
  夏芸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家在关外有个马场……”她话中含意,自是告诉常漫天
她不是马贼,常漫天一笑了然。
  他再次探询,在哪里最可能找到熊倜?夏芸毫不考虑他说:“鄂城。”
  于是他们又渡南河,经襄阳、鄂城,沿着汉水南下。
  然而,他们在鄂城并没有找到熊倜。
  他们只有继续策马而行。
  田敏敏和常漫天缓缓并行,两个人并肩低语,夏芸触景伤清,索性跑在前面。
  走着,走着,田敏敏忽然发现夏芸的踪影不见了。不禁着急:“她人呢?”
  话方说完,突然听到前面有噗咤的声音,她心急之下,将马加紧打了几鞭,赶到前边,
见路旁有个树林于,噗咤的声音,就是从这个树林子里发出来的,遂勒转马头,转了进去。
  可是就在她勒转马头的那一刹那……
  树林里突然完全寂静下来,她更急,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无声远比有声更可怕。
  于是她平平地从马鞍上掠了起来,身形一恍,便进了树林。
  常漫天也施展开身法,从马上飞身而起,到了树林子一看,风声寂然,哪里有半条人
影。
  田敏敏着急地将目光在四周搜索着,忽然看到地上有些发亮的东西。
  她拾起一看,不由地惊叫出声来,脚尖一动,闪电似地穿出树林的另一端,常漫天跟出
去一看,四野茫茫,田里的稻子,被阳光映成一片金黄色,却没有任何人的影。
  田敏敏急得面目变色,连连说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你看。”田敏敏摊开手掌,常漫天见她手掌上的东西,也自变色。
  突地,树林中隐隐似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玉面神剑、散花仙子,不约而同地施展出绝顶的轻功,掠向树林。
  哪知树林中也有两条人影电射而出,田敏敏毫不考虑,低喝道:“躺下。”随手一揖掌
中发出一片银星,风强力劲,再加上这双方都是绝快的身法,那些银星眼看就要击在那两个
人的身上。
  哪知其中一人“咦”了一声,拉着旁边的人向左猛退,就像鱼在水中一样,身躯由急进
变为左退时,那种得意的运转,几是匪夷所思的。
  田敏敏再也想不到暗器居然会落空,见了这人这种玄之又玄的轻功,心中一动。
  她猛动身形,也是那么曼妙地顿住了前冲的力道。
  常漫天突然飘飘而起,乘势抽出长剑,剑气如虹,身形如燕。
  那自林中掠出的两条人影,突然叫了起来:“常大哥。”
  常漫天一愕,田敏敏已高兴地叫着:“呀,果然是你。”
  那两人一掠而前,四人面面相对,竟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两人,一个就是常氏夫妇苦苦寻访,夏芸梦魂难忘时熊倜。
  另一人自是尚未明了。
  四人惊喜交集,一时竟齐都愕住了。
  田敏敏心里突然一阵难受,暗忖:“这怎么办,倜哥哥来了,芸妹妹却又不见了,唉,
这教我怎么对熊倜说呢?”
  能倜也自发现常漫天夫妇面色的难看,不知怎地,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是什么原因着急地问道:“常大哥,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人类的心理,有时的确奇妙
得很,常常会有一种突来的感觉,预兆着一些自己心里最关怀的事,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解释
的。
  常漫天嗫嚅着,终于说了出来:“老弟,你来晚了一步。”
  熊倜一听,心情更像是拉紧的弓弦,忙道:“常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芸妹妹不知被什么掳去了。”田敏敏无法再忍住心里的话,一五一十地将他们如何碰
到夏芸,如何一齐找熊倜,如何在路上夏芸一人先走,如何听到噗咤之声,等到自家赶来
时,已失去了夏芸的踪迹,全告诉了熊倜。
  “本来我也不能确定芸妹妹是不是给人掳走了。”田敏敏紧颦着眉,说道:“后来我看
到我送给芸妹妹的小钢丸,零落地掉在地上,这种小钢丸还是先父制作的,形式、功用却不
和普通的钢丸一样,江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种钢丸,所以我才能确定这点。”
  熊倜一面听,额上的汗珠往下籁籁而落,他焦急的神色,使得常漫天夫妇更不安了。
  四人之中,尚未明此刻的头脑可算是最冷静的,他静听着,沉思了半晌,然后说:“大
哥,我看这事好办得很。”
  田敏敏道:“你有什么办法?”
  尚未明道:“除了武当四子之外,谁也不会将她掳走,我们只要再去一趟武当山,不就
一定可以知道她的下落了。”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熊倜等三人的同意。
  常漫天忽然想起了那天在路上碰到武当道人飞鹤子的事,遂也对熊倜说了。
  熊倜此刻全心全意都放在夏芸身上,对其他任何事都不在意了。
  这时熊倜等四人,心目中都几乎已确定了一个观念,那就是:夏芸毫无疑问地一定是被
武当四子劫走了。
  这就是人类思想的弱点,在彷徨无计的时候,只要有一个想法接近事实,那么无论这想
法是否正确,他都会固执地确信不疑。
  这就如同一个不会水的人落入水中,挣扎之际只要抓着任何一片东西,他就不管那东西
是否救得他的生命,他也会紧抓不放的。
  熊倜等人此刻也正是这种心理。
  何况实际上,若以情理来论,夏芸的失踪也只有这一种推测最合理了。
  哪知道事实却大谬不然……
  在常漫天夫妇恩爱地打情骂俏的时候,夏芸心情的落寞,是可想而知的,她除了有些难
受之外,甚至还开始有了想家念头,只是她的思亲之情,还不如思念熊倜来得强烈而已。
  于是她孤零地策着马,远远走在前面。
  渐渐,她将常漫天夫妇抛得很远,她也并不在意,因为路是笔直的,而且只有一条,没
有歧路。
  那么常漫天夫妇除了沿着这条路走之外,别无其他的选择。
  她自幼骑马,对马性的熟悉,宛如她熟悉自己的腿一样。
  是以她骑在马上的姿势,看起来那么安详而舒适。
  马鞭挥起,又落下,其实并没有落在马的身上,只是她在发泄心中堆积的忧郁而已。
  这条路虽然是鄂城通往武汉的要津,但奇怪的是,此刻路上竟然没有什么行人。
  她孤寂地走着,哼起一段她童年所熟悉的小调,打发这难忍的岑寂。
  蓦地,远远传来一阵急这的蹄声。
  接着,路头尘土飞扬,宛如一条灰龙,婉蜒而来。
  “这马走得好快!”她心里思忖着,对于马,她可以说是了解得大清楚了,是以对于好
马,无论那马是谁的,她都会有一份爱护的情感,这正如爱才的人爱护有才气的人一样。
  她留意地望着那匹马的来势……
  那马恍眼便来到近前,恍眼便电闪而过……
  她仿佛觉得马上的骑士面容熟悉已极,但是她却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的了。
  她正在下意识地思索着那匹马上的骑士,是在何处见面的时候。
  哪知那匹马奔跑了不远,打了个圈子,绕了回来。
  她觉得奇怪,更令她奇怪的是那匹马奔到她面前时,竟倏地停住了。
  她矜持地将头侧到另一方,暗驾这人好生无理,她着不是此刻愁思百结,怕不早就回过
头去给这无理的骑士一个教训了。
  马上的骑士像是骄狂已极,竟侧过了头注意端详夏芸的侧面。
  夏芸柳眉一竖,忍不住要想发作。
  哪知那马上的骑士突然高声笑了起来,朗声说道:“这真教人生何处不相逢,小可实在
想不到今日竟能在此处遇到姑娘。”
  夏芸一惊,暗忖:“这人竟认得我。”好奇心大起,怒火倒消失了不少,掉回了头,看
到那马上骑士的面貌,“哦”地一声,叫出声来。
  “原来是你。”她发现这马上的骑士就是曾经被她制住过坐骑的华服佩剑的骄狂少年。
  原来马上的少年,就是孤峰一剑边浩。
  他在江边与尚未明一番剧战之后,又遇到那两位奇诡而武功高深的老年人。
  他聪明绝顶,知道自己的武功,绝不是这两位老年人的敌手。
  经过一番权衡之后,他落荒而逃,谁知那老年人并没有追赶他,他才长长地喘了一口
气。
  而他来到江南之后,不出数月,几次遇到强劲的对手,狂傲之气,不免为之稍稍削减,
但是他与生而来的性格,却并未因此而大有改变,只不过遇人遇事,变得更为诡诈而已。
  对于熊倜,他恨人切骨,这怀恨的原固,绝大部分是因为嫉妒。
  须知任何一个狂傲的人,他的嫉妒之心,绝对比常人强烈,永远不能忍受任何一个人,
有任何地方强过于自己。
  但是他对于熊倜是无可奈何的……
  偶然地,他经过这亲自武汉通往鄂城的道路,驰马奔腾中,他看到对面蹈蹈策马独行的
少女,竟是那天在苏州街头制住他的坐骑和熊倜同行的少女,于是他又策转马头,绕了回
来。
  他看到夏芸居然还记得他,心中不禁有些高兴,因为他自第一眼望见夏芸的时候,就对
夏芸起了非常大的好感。
  “熊倜熊大侠怎地没有和姑娘一路?”他聪明的打开了话题。
  果然夏芸一听到熊倜的名字,浑然忘却了一切,忘形他说:“怎么,你看到倜哥哥?”
焦急和忆念的情感,溢于言表。
  孤峰一剑边浩心里,立时起了一阵酸溜溜的感觉。
  但是他极力地忍耐着,试探着说:“姑娘难道要找他?”
  边浩眼珠一转,说道:“姑娘不是一个人吗?”
  夏芸道:“还有人在后面。”
  边浩道:“姑娘要找熊兄弟,碰到我是再好没有了……、夏芸高兴地问道:“你知道他
在哪里?”
  边浩朝四周看了看,看到路的旁边就是小小的树林子,故作神秘他说:“这里不是说话
之处,姑娘如果方便的话,最好到那边的树林里说话。”
  夏芸人世太浅,虽然吃过不少亏,但是她仍然对世事是疏忽的,嘴里说道:“他到底在
哪里?”手中马缰向左一带,却跟着孤峰一剑边浩,走进了树林。
  那树林并不太密,阳光自枝叶中,仍可以疏疏地照进来,树林中却渺无人踪,偶闻鸟语
调瞅,显得甚是寂寞。
  边浩道:“姑娘许久不见,却越来越漂亮了。”
  夏芸道:“喂,倜哥哥到底在哪里,你倒是快说呀。”
  边浩道:“姑娘倒真性急得很。”
  夏芸抬头一望,阳光从树林的上面射了进来。
  阳光照得她面孔一片嫣红,孤峰一剑边浩心头怦然大动,他本非好色之徒,但此时心中
却不知怎地升起一种邪恶的欲望。
  夏芸再一抬头,望见这华服少年——孤峰一剑边浩的两只眼睛还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她天真未泯,竟未能分辨出他眼中的淫邪。
  两人目光相对,孤峰一剑边浩更是紧紧地挚住她的目光,再也舍不得放松一时半刻。
  夏芸一侧脸,也微微有些发觉了他目光中的异样,急忙避开了,娇嗔道:“喂,你到底
在玩什么花样?”
  孤峰一剑微微有些发窘,支吾他说道:“熊——熊大哥——此刻他只怕已——”夏芸抢
着说道:“你说什么,难道倜哥哥他——他已经遭了谁的毒手了吗?”
  边浩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
  夏芸耳畔顿然嗡然一声,像是突然失去了重心,几乎再也稳不住坐在马背上的身躯了。
  边浩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高兴:“她真的相信了。”却又不免难过:“熊倜那
小子真有福气,唉!若是她能对我有如此关心,那么我就是真的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良久,夏芸方自从迷惘中醒了过来。
  她芳心大乱,不知怎生是好,一抬头,望见边浩脸上的那种奇异的神色,突地心中一
动。
  “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她厉声问着。
  孤峰一剑一惊,他到底亏心之事做得不多,还不能完全控制着自己神色的不安。
  于是惊惶之色,不期然地而从他面上流露了出来。
  夏芸到底不是呆子,心里的疑心越来越重,伸手入怀,暗暗地掏出几粒妙认田敏敏处取
来的特制弹丸。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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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40:2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章 大战天阴教

  熊倜心理纷乱的情形,正如一团乱麻。
  熊倜草草与飞鹤子等别过,独自弛下山去,最使他惊异的是山下竟不时遇见黑衣劲装的
汉子,分明都是天阴教的爪牙,使熊倜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出武当山实是处于极不利的地
位。
  熊倜惴惴不安的回至谷城客栈。
  夜色沉沉地垂下了一层黑影,熊倜的心快要燃烧起来,本想连夜赶往江陵,而怪异的事
又发生了,熊倜要些菜饭狼吞虎咽,甚至他不知自己吃下些什么,何况菜的滋味呢?店伙计
则探身进来说:“熊客官,你家还有两位熟朋友吗?”熊倜怔了一怔,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朋
友,伙计自作聪明的挤挤眼睛,神秘地笑道:“你家这两位朋友,比你年轻,她俩暂借你家
和尚客官的坐马一用,明天一早就送回未的。”义低声说:“好漂亮的两个小妞儿,你
家……”
  伙计不知还想说些什么,熊倜大出意外,自然他会联想到夏芸身上,难道她已经来至谷
城!
  但是另一位女子又是什么人呢?熊倜面思仍不得其解,他忙追问伙计,这两个女子的容
貌衣着姓名等。
  伙计也愕了道:“既是你家的朋友,你家还不晓得吗?”
  这一说又把熊倜僵得无话可说。
  这个伙计顶爱瞎三话四,而得意地滔滔不绝讲了下去:“两个妞儿,都穿的一身雪白衣
服,小的可不敢仔细盯住人家瞧,我是顶老实的人呀!一个头上包着青色绢帕,这位姑娘是
个冷面孔,不大爱理人的。”
  伙计又道:“另一位姑娘,嘴角老是带着甜甜的微笑,头上用红绢包扎,都像官宦人家
小姐,尊贵无比。”
  这使熊倜更加陷入迷阵,听去都不像夏芸,但这又是什么来历的人物?明明素不相识,
却要自称是他和尚未明的朋友,熊倜疑心重重,好在明早人家会把马匹送回来,到时自可看
看是什么来路。
  熊倜问道:“她俩既然知道我们的姓名,她们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她俩的姓氏可曾告诉
你?请你详细说一下,让我想想是哪儿来的朋友?”
  熊倜说得非常轻松,店伙计笑道:“岂但知道两位的姓名,而且还说过,等你家自武当
山回来,再转达一声,临时借用坐马,不及当面致谢呢。可是两位姑娘却不曾自己表明姓
名,这小的也不敢多间,你家久走江湖,谅来交结的朋友很多,一时记不起来。”
  熊倜托他明晨送回马匹时,务必把两个白衣女子,留住见见面,伙计满口的应诺,又神
秘地一笑,说:“美极了,画也画不出来,和你家来的那俩堂客,一样的美,而且还年轻得
多。”伙计见熊倜态度庄重,似乎把许多溜到口边的话,都咽了回去,最后仍然补上一句:
“不过她们都像是老走江湖的人呢。”
  熊倜由夏芸身上想起,想及生平所遇见过的少女,只有东方瑛、散花仙子数人,使他又
重新加入一种疑虑。
  次晨日上三竿,熊倜方才起身漱完,他惟恐误了那两位还马女子来临的机会,但是他终
于失望了。
  因为并没有如他意料,两个白衣少女的倩影,始终未在客栈前再现,店伙计捏着一一把
汗,惟恐是遇上了骗子,而多少他须担承这个担子,要赔客人被骗的马呀!
  熊倜等候了半天,代替还马女子而来的却是尚未明。
  尚未明昨夜返回玉真道院,武当派人以极精美丰盛的宴席和特酿的药酒,招待各方豪杰
欢呼畅饮。
  天阴教人出没无常,使妙一真人为之谈虎色变,众人也都凛凛自危,大多数江南武师都
恐单独行动遭受袭击,武当派更巴不得众人都留在山上,于是重新作了一种部署,决定先肃
清襄阳府附近的妖氛。
  尚未明和散花仙子密谈之后,常漫天以为熊倜必有隐情,无须干预他的隐私,是故他夫
妇除了准备一现身手之外,仍拟暂时回甜甜谷一行,因为却不过武当派人的殷勤款待之情,
决定暂留一日。
  尚未明遂向飞鹤子等告别,来追熊倜。
  失马的事,也大出尚未明的意外,他很机警地判断出来是天阴教人所设下的陷阱,不过
猜不出用意所在。
  熊倜无法抑制焦急的心,遂与尚未明就在当地另选购了两匹块头高大的马,即日启程南
下。
  尚未明乃两河总瓢把子,随身携带珠宝,都价值连城,失去两匹马原只付诸一笑,但这
事毕竟来得太突兀了,遂成为他俩研究的一项问题。
  当日抵达襄阳,次晨沿汉水向宜城进发。
  秋高气爽,沿途仍然林木葱笼,野花纷列,两人策马驰出四十余里,眼前出现了自西而
来的一条又道,枫杉交布,翠色迎人,这条路他俩已往返了两趟,无心去赏玩景色,却自叉
路上鸾铃响处,并列驰来双骑。
  马上一双十六八岁娇柔明媚的白衣劲装少女,正如那店伙计所述,美艳绝伦,而头包青
绢的面罩秋霜,神色极为冷肃,红绢帕包头的则浅笑盈盈,秀目盼睐,似露出无限动人的风
致。
  奇怪的两个少女竟策马直向他俩冲来,青绢包头的少女向他俩用秀目不在意地轻轻一
掠,而那一位少女,却满面春色,先掠了熊倜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尚未明,而她的秋波,一
直闪闪放光,盯着尚未明。
  熊倜和尚未明血气方刚,自然眼前一亮之下,触目竟有些心旌摇摇,她俩那匹马又箭一
般直冲过来,若不收勒坐马,四人四骑会撞在一堆了。
  妙在两个少女骑术比他俩还来得高明,恰好冲至他俩身边,相距不及三尺,把马头勒
注。
  红帕少女娇笑着吁了一口气,她笑得那么甜,而秀目一直和尚未明在相对凝视,她笑得
如同花枝摇颤,嗔道:“你们两个人毫没道理,不是我勒住马,早撞在一起了!真把人吓了
一大跳!”青绢帕少女则略后数尺,她似看不贯她的同伴的娇娆举动,向她背上狠狠相了一
眼,竟自拍马横越官道,正好挡在熊倜尚未明马前。
  他俩想走也走不成了,而尚未明正为那红帕少女的丰姿愕住了,距离太近,使他得以饱
餐秀色。
  红帕少女又笑道:“啊呀!原来是熊大侠和尚当家的,恕我眼拙还没有看清呢!两位不
要尊骑了么?我和眉妹正是送还二位大侠的宝马,若是惜过了那更麻烦,别让尚当家的疑心
我姊妹是马骗子!”
  熊倜和尚未明同时一惊,方看出两个步女正骑着他们的马,显然这其中大有文章了!熊
倜毫不在意地拱手说:“两位姑娘,熊某素昧平生,区区两匹劣马,何必认真起来交还
呢?”
  红帕少女敛衽一福道:“不瞒两位侠士,我乃天阴教自凤堂稚凤坛主朱欢,她是我的助
手,崆峒女杰柳眉,外号云中青凤。熊大侠和尚当家的,难道还不明自我们的来意吗?”说
完,向着尚未明嫣然一笑。
  尚未明说道:“姑娘们专程来还马,其实这是多余的,两匹马所值几何,只是姑娘们身
列天阴教教下,倒使尚某不胜婉惜!”
  红帕少女道:“尚当家的独霸两河道上,自然看不起这两匹马,但是我们借了可不能不
还,天阴教为武林同道谋取福利,凡是归入教下的,前途事业上都受到一重极大的保障和协
助。”
  她又神秘地霎霎眼说:“两位大侠,请勿多疑,我们不会向您说教的,尚当家的替我们
惋借什么?尚当家的是两河总瓢把于,劝你回去看看,两河道上只怕早已壁垒一新,旌旗易
色了呢!”
  朱欢又咯咯笑道:“尚当家的旬句不离还马,其实我姊妹也不是不晓得尚当家的威名震
服两河绿林豪杰,还在乎这区区之物。尚当家的再猜上一猜我们的来意吧?”
  尚未明心中突然生了一丝警觉,本能地右手扶摸了一下剑柄,俊眉一扬朗声道:“难道
天阴教让你两位姑娘来对付我们不成?狭路相逢,用不着多说,就请动手吧!”
  红帕少女斜腕了他一眼,巧笑盈盈道:“尚当家的太言重了!敝教敬仰两大侠,请还请
不来呢!哪有把客人错待之理,我们是奉白凤堂堂主缪老前辈之意,特来迎接两位少侠大驾
的!”
  熊倜拨转马头,抢着说:“素不相识白凤堂主,何劳远道派人迎迓,只敝友夏芸姑娘,
现在何处,姑娘若具告知,熊某不胜感激!”
  红帕少女眼光还不肯自尚未明身上移开,略偏过头来淡淡向熊倜一笑,娇声道:“还是
熊大侠说话爽侠,其实我们除了奉缪老前辈指示,一多半还是受夏姑娘之托来敦请熊大侠
呢,不必耽误时间,一同上道吧!”
  红帕少女又露出极顽皮的样子笑说:“夏姊姊天天巴望您,若不是她……”
  熊倜惊问:“她怎么了?”
  朱欢故作神秘,一拦嘴道:“看你急成什么样子!我包给你一个活泼娇纵的芸姐姐不成
么?”
  红帕少女看出熊倜面上神色恍然,不由娇笑说:“熊大侠谅是不满意我的答复,该不是
怕我姊妹存有歹念!”
  熊倜傲气如云,扭头瞪视她一眼,冷笑道:“熊某在泰山力抗贵教群雄,此心坚如铁
石,更何怕什么龙潭虎穴!只是夏姑娘……”红帕少女抿嘴笑道:“芸姊姊好好的,等着你
呢!你请放心吧!”
  熊倜冷冷道:“若是有人难为她,熊某可不能善罢干休!”
  红帕少女和他俩并马而行,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道:“芸姊姊首先和叶清清交成好友,
又褥九天仙子爱顾,谁敢来难为她,又是你熊大侠的……”她想了半天继续说:“总之,你
熊大侠放一百个宽心就是了!两天后你就见上了她,何苦说这些狠话。”
  到了荆州府,天阴教龙须坛主单掌断魂单飞,已率领四名黑衣人迎候道旁,熊倜在飞灵
堡看过单掌断魂的功夫,当时他一闻锣声,飘然离去,致未能一较身手,但这人既是崆峒派
下,陷身天阴教不是很可惜么?
  单飞含笑为礼道:“熊侠士久违了!这次驾临荆州,盼能多盘桓几日,若熊侠士不吝赐
教,单某决心奉陪,但现在情势和飞灵堡大不相同了!”
  他这些话,表示他颇自负,而且有与熊倜一较短长之意,熊倜虽不为件,却仍报不屑的
神色道:“朱姑娘和柳姑娘远道相迎,难道就是阁下要和熊某一较身手么?”
  单飞败于凌云子剑下,平日做稍为减煞些,便换口气道:“熊侠士误会了,我正以上次
飞灵堡中未能领教绝技为憾呢。此次出于缪老前辈之命,正是为台驾和夏姑娘双双幸福着
想,请面谒缪堂主,便知其详。”
  红帕少女向单飞自了一眼道:“单坛主,这是例外,缪堂主要亲自接待,稚凤坛恕不能
让你伴陪他二位,用不着坛主费神了!”
  “说完话,就引领他们驰向宅第。青帕少女忽然用极快而极低的声调对尚未明道:“尚
侠士,前途小心,茶酒切勿入口!”
  她一说完,玉颊微赦,娇躯挺起来,一领马缰,达达达驰出好远。尚未明接受了柳眉的
这一番盛意,自然不免心神大震、忙附耳把原话转告了熊倜。
  熊倜昂然策马至花照壁后面,和尚未明一同下马,八字缩入的大门,竟冷清清地掩闭,
而附近也极少住家,红帕少女招呼说:“马匹自有我们照料,两位大侠不必管了。”
  她上前轻扣门上铜环,应门的是两个垂髻白衣幼女,逸然显得清雅绝尘,但却与这么高
大的宅第不相称。
  熊倜和尚未明,被邀走前去,不知何时青帕少女已是无影无踪,另有两位十八九岁自衣
少女,像是朱欢的姊妹,她们一见面就莺嗔燕咤,喧闹成一片。
  宅内厅堂相望,楼阁连云,不知有多少层院落。
  他们随着穿堂过院,门户重重,奇怪的每一处都是鸦雀无声,偶然有一二自衣少女走
动,寂静得像一座尼姑庵。
  他俩被引至一面华烛高张的大厅前,廊上静肃地站着四对儿白衣飘飘的垂髻少女,春兰
秋菊,各极其美,燕瘦环肥,脂光粉腻,他俩加入众香国里,目不暇接,奇怪的始终没有看
见一个男子。
  廊柱上一列红纱宫灯,盆兰雏菊,装饰得宛如王侯巨府,而厅中的陈设更是光怪陆离,
金迷纸醉。红帕少女向珠帘内嘤宁躬身禀告:“缪堂主,熊大侠和尚当家的驾到。”
  帘内妇人应声说道:“快请进来!”
  立刻珠帘高卷,眼前珠翠缤纷,早有一位擦胭脂抹粉,满头替花的红衣老妇,含笑出
迎)熊倜在泰山时会见过这九天仙子缪天雯一面,眼前还是这个不可思议的老怪物,四周有
七八位白衣美女簇绕。
  尚未明几曾见过这种怪场面,但是他头一眼留心看到的,是那青帕少女柳眉,竟也罗袂
飘扬,侍立老妇身旁。
  只是少女柳眉频蹙,似望着他和熊倜另含深意。
  红衣老妇粉面上堆出笑容,一伸手说:“名满江南的熊小弟弟,威震两河的尚小弟弟,
惠然来临敝堂,快请里面畅谈一下,老身这些小妹妹们招待不周,两位都是自己人多包涵
了。”
  红帕女子把他俩安置在八扇水晶屏风前座位上,九天仙子对坐相陪,群女则围绕四周,
奇怪的只有红帕少女一人头上裹着红帕,柳眉头上的青帕,却不知何时业已解去,露出一头
钗眷高堆的云环。
  绢帕代表着什么意义,只有天阴教人自己明白,尚未明似乎又窥破了青帕少女微含幽怨
之色,自然他又和柳眉四目相接触过一次了。
  九天仙子缪天雯内功之深,不难自她的眼神中观察出来,但是天阴教对付他俩,却另是
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段!
  九天仙于笑语婆姿道:“熊小弟弟,我说夏小妹妹几生修来的,你一定茶思饭想一刻忘
不了她,有情人都成眷属,这是敝教唯一的愿望,和乐于促成的事,否则你熊小弟弟一个人
也不合本教入门的规矩呀!”
  她这一说,像是熊倜已乐意入教,而且还要感激她玉成好事呢!熊倜自然心头泛起一丝
憎厌,朗朗回答道:“夏姑娘现在哪里,请带我去先和她会会面,至于贵教宗旨我还不深
悉,人各有志,熊某泰山一会已决定此志终身不变。若贵教真能造福武林,不以征服各大宗
派各大豪杰为目的,彼此各行其是,我是乐于调停贵教和别人之间争端的,至于夏姑娘我也
不能勉强她做违心的事!”
  九天仙子道:“我早知道熊小弟弟和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小弟弟自然千里奔驰急于一
见,但老身不能不先尽点东道之谊,难道一杯茶一口饭都吝于招待么?况且熊小弟弟与夏妹
妹从此俪影成双,不能不替你们祝贺一下呀!”
  她向左右的女子略一挥手,立刻有两个白衣少女趋出捧茶相敬,丸天仙子呵呵笑道:
“尚小弟,我也替你选择一位最逗人怜爱的小妹妹,做你终身的伴侣,我想你一定猜得出来
是哪一个,就是远道迎接你的人儿!”
  尚未明驰骋江湖,宰了不少贪官污吏,目前却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九天仙子竟当面替他
做起媒来,难道天阴教人是想用美人来笼络他的心?尚未明立刻感到极为尴尬。
  但是他极盼望九天仙子能把青帕少女替他撮合。
  尚未明脸上火辣辣的,又不好立即应允,他急于明了这天阴教瞩意于他的人儿,却不好
启齿去问。
  尚未明隐于瑟瑟不安的地步,虽明知道这是个温柔的陷阱,却终没有勇气,坚决拒绝九
天仙子的话。
  尚未明对于青帕的少女,确是一见倾心,尤其在最后一段行程中,青帕少女倾身密语,
不是含无限深情么?
  狡猾的九天仙子,似已看出尚未明的心事,却故意玩弄这个少年英雄,又笑着说:“尚
小弟弟请相信我,我绝不会使你失望。”
  秀丽淡装的少女,分送给他俩各一杯碧色湛湛的香茗,熊倜略一欠身接住,他已看出尚
未明神志恍惚,忙向尚未明递过一道眼色,意思说:“这茶可不能吃!”
  同时,已去了青帕的少女柳眉,也向尚未明丢了个眼色,使尚未明陡然心情一震,方算
把小鹿乱撞的心暂时收摄住。
  那红帕少女,却娇笑得更加妩媚,她心畅神炔,露出无限得意之色;和那柳眉幽色,恰
成个相反的对照。
  熊倜揭开盖盅,嗅着那茶茗之中,另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芳馨,略熏人鼻孔,就使人浑
身虚飘飘的舒适无比,他虚虚张口啜弄出声响,却暗暗把茶汁吐在也上。
  又用手帕拭抹一下唇吻,连口赞美主人所赐的香茗。
  九天仙子一声吩咐,众少女立即抬上席面,水陆杂陈,而且都是极精美的杯筋器皿,菜
肴更是活色生香。
  九天仙子立请他们人座,并且笑盈盈说:“让我这几个小妹妹,各敬两位一杯,然后就
送熊小弟弟和夏妹妹……”
  突然九天仙子一收笑容,正色向熊倜说:“夏妹妹的令尊——虬须客,你还没有会过面
吧?”
  熊倜神色一肃,腾口问道:“虬须客,什么,他在这里?”
  九天仙子道:“熊小弟弟不要性急,早晚可以见面!但是你谅还不知道他就是当年北剑
南鞭宝马神鞭萨天骥吧!”
  熊倜道:“夏姑娘只身放浪江湖,虬须客自然不会放心她的。”
  九天仙子说道:“我们还没有请他来江南,关外本教的事务,都托他办理,夏妹妹性情
倒是倔强得很,她还不相信她令尊加入了本教,我说熊小弟弟你要好好规劝她,怎能够不孝
顺父母,和父亲背道而驰呢!”
  宝马神鞭萨天骥加入天阴教,熊倜并不十分重视,天阴教本就是正派人士所要消灭的对
像,而是夏芸能不受天阴教人的威胁利诱,确使熊倜行为上光荣,假若夏芸投入天阴教,那
该是多么麻烦的事。
  熊倜眉飞色舞,为夏芸与他有相等的不屈不挠骨气,而神情分外兴奋,但是眼前莺飞蝶
绕,这一群白衣仙子执壶相敬,颇使熊倜和尚未明十分为难,天阴教下的女孩子,并没有丝
毫荡检越礼的地方,反而予人的是淡素洁雅的高尚之感。
  熊倜又嗅出杯中的酒香,和茶杯里的同样一种异馨。尚未明也不敢放怀畅饮,因为柳眉
的幽怨的眼光,不时偷偷窥视过来,但是多少应个景,能不略沾湍了唇舌,他可没有熊倜的
机变,善于应付。
  奇怪的酒香人肚,并不觉出什么异样滋味,反而身体之内异常舒适,头脑里也没有错晕
的现象。
  可是青帕少女,则幽怨一声轻叹、深深垂下头去。
  酒过了三巡,九天仙子似已觉得胜利在握,她才滔滔不绝诉说天阴教的宗旨,无非说他
们教义只在联络武林同道,主张把武林各派的绝技,综合综合起来公诸同道。大家一同研
究,于是就把一切过错安在武当派头上。
  武当派有一种内功秘书,关起门来自己练习,这是不够大方的,上次就为索取此书,起
了不大不少的冲突。
  九天仙子这种强词夺理的话,熊倜等听去颇觉刺耳。
  九天仙子也狡猾的看出两个少年,不满意她的话,好在她的计划就绪,猎物已入网罗,
便催促他俩用饭,说:“这是本堂第一次破例的事,承两位小弟弟远道而来,不能赶客人
走,权且请在本堂留宿一宵,熊小弟弟与夏妹妹可以畅述离情了,明早盼能给老身一个恳切
的答复!就是不能入教,这事我们也不勉强,但总可以携手合作吧!”
  熊倜脸中一亮,明了他们的步骤是非常缜密的,只要一步走错,下面就会使你按照他们
的步伐,一步步堕落下去!他为了夏芸,暂时不能反脸,而且丸天仙子殷勤款待,情理上也
不能这样做。
  而尚未明呢,他却陷入了情网,唯一希望的,是能和伊人多通款曲,至于入教的事,他
认为那是笑话,天阴教人再说得天花乱坠,还能改变了他的初衷么?
  尚未明和熊倜,遂在这种不同心理之下,接受了天阴教人为他们安排的事。
  尚未明由两个垂辔少女,打着对儿红纱官灯,引导他去向侧边一座极幽雅的偏院里,妥
为安置。
  熊倜则由红帕少女和另外两名提灯少女,送人与尚未明向相反的对面偏院里,灯影摇
红,花径曲折,导至五间极精巧的花厅之前。红帕少女笑道:“熊大侠自己进去吧!莫使夏
姑娘望穿秋水!我不打拢你们了!夏姑娘小性儿我惹不起,祝福你们花好月圆!”
  她说完,嫣然一笑,依然是路上那种放浪不拘的神态,而且她还有更大的幸福,在等待
着她去享受呢。
  提灯少女也转移莲步,随着她折回去。
  熊倜这时却心里头绪纷坛,料想夏芸必在期待着他,而他呢,却竟要手刃于爱侣之父的
胸腔,以快积恨!
  熊倜心弦震荡,几乎无法自制。
  熊倜一咬牙,拉开门冲入室中。
  熊倜一跳进去,熟悉的少女惊呼声已震入耳鼓,眼前己飞跃过来他的芸妹。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会晤迷惘而愣住了。
  夏芸果然丰姿一如往日,而且被安置在这样一面珠环翠绕的香闺里,熊倜一眼掠过之
下,被这过于豪华的陈设愣住,夏芸受到这样隆重招待,使他格外安慰。
  夏芸的第一句话是:“倜哥,你怎不早些来看我?”
  她幽怨而含着恨恨的眼光,几乎闪出许多泪花,这是久别重逢时极珍贵的情谊流露,反
而使熊倜起了误会。
  他不自觉的双手握住芸的柔夷,惊问道:“你怎么了?天阴教人难道使你受了委屈?我
两次上武当,往返奔波,都是为了夏芸骄做的性子一敝嘴道:“你以为武当派人能再度制服
我吗?凌云子不过是用巧招胜我一次,我根本看不起他们什么九官连环剑呢!”
  她又道:“天阴教人,并不如人们想像中那么邪恶、可怕,他们不敢对我失札,据说是
为了钦佩你的本领。他们愿意和你结交,我也正拿不定主意,我父亲已经投身教下,只待你
来决定,决定你和我应否和他们合作。”
  夏芸一提起她的父亲虬须客,也就是宝马神鞭萨天骥,使熊倜如同良心受到了毒虫的啃
噬,他张大了眼。
  熊倜抑压不住心中感情的起伏变化。
  熊倜又作了个错误的决定,他决定暂时享受着夏芸继续增加的少女的热情,陶醉在两种
不相容的爱与恨漩涡里,于是他俩热烈地依偎在一起。
  他俩并肩坐在最美丽的床头,款款在互诉别后的情形。
  熊倜听夏芸说她文理不深,所以那封信只封了那枚古钱,只表示她在等候熊倜相见而
已,而且千言万语也写不出无限相思!夏芸提出来关于天阴教的问题,暂时还不答复,因为
他明了夏芸天真无邪,对她好的,她不免要认为是好人了。
  夏芸首先叙述与常漫天夫妇相识的经过,她没有隐藏什么,她认为田姐姐的本领确实值
得钦佩,这是熊倜哑然失笑的事,这小妮子居然也有她敬服的人!熊倜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夏芸感觉一种无比的热流,浸遍全身,使她心灵之扉,敞开着接受这少年所带来的温暖。
  夏芸又说了见凌云子东方灵兄妹搏斗的事,眉飞色舞描绘她怎样把凌云子用钢丸吓退,
表示她已不是以前的她可比了,其次她是在那客店里染上了不轻不重的病,心情的郁结,也
是致病的主因。
  病中,天阴教单掌断魂单飞,和司礼童子白景祥叶清清竟自动找来照料她,尤其是时清
清也是个活泼少女,对她照应得无微不至,以后就邀她移往荆州府天阴教白凤总堂,九天仙
子缪天雯更十分怜爱她,就像妈妈一般。
  夏芸又认识了不少的天阴教美丽姊妹,都待她当亲人看待,夏芸的病魔也开始撤退,当
她要离去找熊倜时,九天仙子向她宣布了一项惊人的消息,已派人去迎接熊倜来此,而她更
不敢也不愿再去武当自取其辱了。
  夏芸从稚凤堂两坛姊妹口中,得悉天阴教下许多规矩,凡是九天仙子教人代为行使,女
孩子是没有拒绝余地的。
  凡是头上包帕的女孩子,也就是表明落花有主只等着结婚了,天阴教人从来没有放弃对
夏芸说教的机会,但是遇上这个倔强无比的女孩子,也没有好办法来对付,最后才以虬须客
已列身教下作为理由。
  九天仙子更揣摸透夏芸的心,天阴教人早已侦出武当派以及各正派人士的举动,因之想
把熊倜尚未明诱至荆州府白凤堂,饵以美女,收罗在天阴教下。对于其他各派的人,他们也
都有离间分化的毒计阴谋。
  九天仙子既安置下夏芸,以为熊倜不会不入谷中,不料夏芸竟同样的非常倔强,但是夏
芸多少对天阴教人发生好感,是无可讳言的,这对进行拉拢熊倜是格外有利,熊倜早已在武
当山夺剑时,便是焦异行夫妇急于争取的人物了!尚未明领导两河绿林之士,更是不容忽视
的人物。
  熊倜听完伊人吐气如兰一遍细诉,心里颇为夏芸欣慰,于是夏芸问他:“你呢?你和武
当派人又怎样搅在一起?”
  熊倜知道她恨透了武当四仪剑客,与其多费唇舌解释,不如顺着她的性儿好些,日后散
花仙子会以大义晓喻她,而且夏芸会听她的田姐姐的话的。
  熊倜先述及初上武当情形,夹着甜甜谷中一幕惊险场面,夏芸听说他和尚未明几乎伤在
散花仙子钢丸之下,不由一撇嘴得意地笑道:“啊呀,我的熊大侠,你也碰上硬点子了!田
姐姐那种手法,我已经学会了!”她自然要表示她身手更加不凡。
  熊倜乐于恭维田敏敏一番,间接也就是恭维夏芸,使夏芸心头非常得意,但是散花仙子
经熊倜一剑划破皮肤,而药性顿失恢复,她的花容玉貌,这是多么一种使人惊奇的事呀!夏
芸对此提出许多问题,熊倜却又怎能答复呢?
  第二次武当大会正派人士的事,熊倜略而不谈,只说和尚未明,常漫天夫妇,去质问武
当四仪剑客的。
  夏芸听见他们都为她奔波,心里非常快慰,她问道:“尚未明这人奇怪,怎么姓名的含
意,是自己尚不明白呀!”她争强好胜之念,使她追问这尚未明本领如何。
  熊倜笑说:“尚大哥是两河绿林总瓢把子,和我一见莫逆,极富豪侠肝胆,上次你就是
在人家铺号里养伤的。”
  熊倜没有称赞尚未明的武功,是怕这小姐儿任性不服气,夏芸听说尚未明也来至白凤
堂,欢然说道:“我想他本领错不了,否则怎能跟你熊大侠结为好友呀!”
  熊倜笑说:“你还是嘴上不饶人,诚心挖苦找是不是?”
  夏芸娇嗔道:“算了!难道大家不称你是武林三秀?”
  夏芸一颗芳心何尝不以熊倜武功超人,引为她的光荣呢。
  突然窗前人影一闪,尚未明的口音,轻声一嘘,道:“熊大哥仔细!有她们人伏在暗处
偷听你们的话!”
  熊倜恐夏芸不愿在她房里接见尚未明,正露出为难之色,夏芸已娇声呼道:“尚大哥,
请进屋里一谈!”
  熊倜这才欣然开门相迎,但是他奇怪尚未明怎会半夜找他们?比及尚未明说明的遭遇,
熊倜不胜快慰,而天阴教人一切的计划,也归之泡影了。
  尚未明多少吃了几杯酒,席散之后,被二女导人了北面侧院中一座精致花厅里,这厅中
的陈设,对他太不适宜,简直是大家小姐闺阁,鸳裳绣被,锦帐流苏,而梳妆台上高烧着一
对儿臂粗细的龙凤花烛。
  壁上的字画,如太真出浴,洛神戏水之类,每件东西都带有一种色情刺激,这使尚未明
大为惶惑不安。
  一盏热茶入肚之后,尚未明酒量是极大的,这几杯酒平时只能润润喉咙,这时却熏熏陶
陶,周身渐渐起了火辣辣之感,而头脑似有一服力量促使他向肉欲方面冲动着,尚未明神志
虽清楚,却抑制不住这种冲动。
  人类天赋的本能,加进一种药物的力量,使尚未明独守这触目刺激的空闺,几乎快达一
种疯狂的程度。
  尚未明想起了青帕少女,绢绢清影,如在目前,尚未明臂一抱,空飘飘的他又能搂抱住
他的幻觉么?
  尚未明觉得心里非常烦躁,唇舌枯焦使他不得不吃点茶水,而这恰如饮鸩止渴,越吃下
得多,越发周身发起燥热,血管里的血液奔弛加速,又无疑地增加了身体上某部分的冲动,
窗外本就有天阴教人潜伏。而尚未明却一点也不察觉,突然噗的一声娇笑,发自窗前,单是
这女孩子娇嫩的笑声,已足够使他神驰魂销了。
  尚未明如同制服不了的脱缰野马,竟一个箭步穿帘而出,向那发声之处扑去,这时纵令
是个嫫母无盐,尚未明也会饥不择食,向她发泄一下的。
  尚未明却扑了个空,带有寒意的夜风,拂面生凉,使他头脑清醒了一二分,他茫茫注视
着院中花影随风摇动,是不是玉人珊珊来呢?
  尚未明终于失望步回室中,一阵阵筋肉愤张,而举目都是些刺激他的裸女图画,又使他
一颗心熊熊烧起来。
  一刹那间,窗外那红帕少女娇笑之声震耳,轻柔娇婉的声音道:“尚当家的还没就寝?
一路鞍马劳顿,该早早安歇了!”
  尚夫明于也耐不住,猛掀帘跃出,口里央求说道:“好妹妹,请进屋里来谈谈,我一个
人烦闷得要死!”
  但是却只听得扑噗一笑,情影晃动,哪里还有那红帕少女的影子。
  尚未明望着天空银河如锦痴痴站着,而娇笑声又起自室中,道:“尚当家的!你请我进
来,你怎么在外面呢?”
  尚未明心花俱放,跃人室人,那红帕少女的朱欢,果然端庄得像一尊神像,端坐椅上,
秀目盈盈注视着他。
  她像怕这一头野兽,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她随时准备着逃走。尚未明眼睛枯涩,也注
视着她狂笑不已。
  尚未明大胆他说:“缨堂主已把你许给在下了,何必还假惺惺躲避我?”
  红帕少女啐了一口说道:“胡说!缪堂主随便说句使你开心的话,你就当真了,你又没
有参加天阴教,这是不可能的事!”
  尚未明猛然惊醒了些,显然这是一种欲擒故纵的陷阱,但是尚未明已蒙昧了一半心窍,
他浑身颤动着,似乎像一头饿狮,恨不得扑上去擒获这可爱的少女,理智使他缩退了半步,
喃喃央求道:“这有什么关系,缨前辈不会见怪朱姑娘的。”
  红帕少女故意矜持着,和她一路上那种放荡不拘的态度,迥然不同,以低沉而坚决的声
音说:“不行!不许你乱来!除非你立刻去香堂立誓人教,否则你今后永远不能再来白凤总
堂!傻子,你呆想什么?”
  尚未明被这种冷水浇头的话,惊呆在那里。
  尚未明色念勃起,但是要他立刻宣誓投入天阴教,仍然是他不肯做的事,他喘吁着,身
体上热力涌注,使他会立即做出一件终身遗憾的事,真的他这样疯狂做去,那后果是不难想
象的。
  而红帕少女,决心要驯服他这一头猛狮,丝毫不假以颜色,以急快的身法飘出了室外,
冷冷的说道:“我给你一段时间自己考虑吧,回头我再来听取你的答复,早些决定,早一刻
人教,就早使我安慰呢!”
  尚未明不再能抑制自己了,他猛一旋身,跟着冲出室外、以极快的手地,扑上去想把朱
欢一把搂在怀里。
  红帕少女早有防备,而且武功也是天阴教一二流好手,娇躯一晃,已纵出两丈多远。她
毫不踌躇地驰出这偏院门外。
  尚未明两个起落,仍没把玉人追上,更加地意马心猿,难以禁受,人们在饥渴难当之
际,看着摆在面前的食物,而不能到手,怎能不垂涎三尺?尚未明焦燥着,又不能冲人正院
去,正像猴子一般抓耳挠腮。
  却听空中悠悠传来一声女子叹息之声。
  静夜寂寂,这种凄凉哀怨之音,使人毛发惊然。
  尚未明略一镇定心神,拔步又跃人房中,他以为又是红帕少女捉弄他,却不料室内空空
如也,哪有什么人影,只空气中遗留下一股兰麝之馨。
  尚未明将要燃起了愤怒之火,他将不顾一切,只要有个美貌少女此时出现,他会做他要
做的事。
  窗外又是一声幽怨的微叹,使他肯定了必是红帕少女,他正以极愤怒的心情,向室外冲
去。
  突然眼前自晃晃一团东西,朝着他面上飞来,尚未明接暗器的手法也是极有研究的,他
忙一缩手,伸手接住了飞来的东西;只觉人手软刺刺的,似是一个纸团。
  尚未明心头一甜,以为是红帕少女抛来之物,赶快凑近红烛,把纸团找开,已折皱了的
纸上,赫然现出几个字:“速服解药,幸勿自误:“而纸团内正好包着三粒淡绿色的药丸,
晴天霹雳,震醒了他一场绮梦。尚未明方才惊觉自己涉身极可怕的陷阱边缘。他把三粒绿丸
嚼碎唾沫咽下,用桌上玉石镇纸,冷冰冰的熨贴额上,一转眼问凉意人脑,人已清醒了许
多,药力也逐渐生效,一腔邪念欲火,顿时降落下去,他不胜感激这送药的人,但是这人又
是谁呢?尚未明木然立在室内,回忆刚才经过的情事,冷汗自周身直冒,几乎一失足成终身
大恨,多么可怕的事!突然身后香风微动,似有女子来至身后,尚未明以为是那个红帕少
女,他心里清醒之后,对她憎厌到了十二分,比及他扭身看时,不由眼前一亮,喜出望外,
竟是他一路上得不着青睐的青帕少女。青帕少女面色十分沉重,皱皱眉问道:“你服下那三
粒解药了吧!尚大侠,我警告你,快些离开此地。”
  青帕少女一福还礼,仍然冷冷催他说:“尚大侠勿烦言谢,此地千万不可久留,从速知
会熊大侠,一同走吧!”
  尚未明料知事态严重,但是他以为天阴教不曾立即翻脸,而青帕少女劳踪降临,正是他
渴望不到的事。
  尚未明敬重青帕少女,不敢稍露些轻挑之态,故意说道:尚某等蒙缪堂主竭诚款留,岂
可不辞而去?“青帕少女微微叹息说:“就是现在你们想走,也未必走得掉!天阴教白凤总
堂是什么地方,你明自么?”
  尚未明茫茫然点首连连应是,但他自恃一身绝技,这院中不过一群在弱少女,心中未免
不大相信,遂俊眉一挑说:“走还不容易,熊大哥在泰山绝顶也曾受逼,武当山前,贵教教
主率领着那么多高手,我尚未明不是从容来去!”
  青帕少女蛾眉加蹙,冷冷说道:“那是教主以前诚心延揽你们,也可以说是网开一面!
不然会好端端的把贯日剑还给熊倜?这次是他们最后一着手段,因为你俩确有一身手本领,
堪为本教羽翼,若还不受牢笼,那岂能放你俩走掉?”
  尚未明心里自然不会信服,少年英杰壮志凌云,绝不为威武所屈,况且他具有一副不平
凡的身手,如何能使他口中认服?但青帕少女这一番好意,总不能说些得罪她的话,尚未明
满不以为是的神态,柔声道:“既是柳姑娘指示,我就去通知熊大哥一声,至于天阴
教……”
  他没说下去,换了口气说道:“熊大哥现在何处,请姑娘示知!还有天阴教既不是什么
正派组织,柳姑娘以崆峒高弟,何故在他们教下厮混?尚某不胜替姑娘惋惜呢?”
  青帕少女靥微泛红晕,但似有难言之隐,皱眉摇摇头叹息说:“这你不明白,不过今夜
你和熊大侠一走,我只有也一走了之!”、尚未明心里非常欣慰,但不便问她走向哪里。
  青帕少女闪身向室外退出,又一直在倾耳谛听外面的动静,似乎发觉了什么声音,很炔
的低声说了几句话,指明熊倜和夏芸的住所,立即瞥然逝去。
  尚未明等待青帕少女一去,芳踪飘渺,不胜怅惘,他心头仍然漾动着一片微漪,青帕少
女虽然丰神冷艳,却显然的是属意他,而且要为了他脱离天阴教,但是人海茫茫,少女芳踪
何处,这足使尚未明魂梦相思了。
  尚未明方待携剑离去,那位红帕少女朱欢,又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尚未明看见她那种
柔媚入骨的姿态,不由浑身不寒而凛,心中厌煞她到了极点,恨不得一剑结果了朱欢,但是
对方终是个女孩子,他不能这样做。
  尚未明意识到红帕少女这二次前来,必要纠缠他投身天阴教,稍一应付不善,天阴教人
将不会利于他。
  因之不能把刚才药迷后的态度骤然改变,反而促使她起疑,但是目前通知熊倜为要,尚
未明原是磊落光明的汉子,更不肯再和她胡缠,想来想去,只有把她制服,以免妨碍自己的
行动。
  点穴手法,他虽然跟那番僧练过,却并不十分高明,按着气血流行的时辰,应该点着她
的气门商曲穴,较为和平,也不至于伤她,同时下手时也较为便利,尚未明这么一筹思,红
帕少女已浅笑盈盈立于灯下。
  尚未明故意也斜着眼,缓缓迎着她走近。
  他身体故意摇摆着,而红帕少女依然故态,总是向一边闪避尚未明极不自然的笑着,
道:“这有什么难于决定,只待告诉同伴熊倜一下,我们总不能不一致行动呀!再说经过朱
姑娘热心启示,尚某岂敢执拗!”他口里喃喃的类似梦呓,而那红帕少女神色突然一变,变
得眉飞色舞,显然是惊喜她自己将获得了英俊的檀郎。
  红帕少女原先是欲擒故纵,使尚未明心痒难搔,在药性催动之,俯首就范,这时尚未明
已竟低首称臣,拜倒石榴裙下,她减少了许多顾忌,要知天阴教下男子虽多,年貌相当而是
有大好身手的那就少之又少了。
  怎不使她一颗芳心,快要跳出口腔以外了呢。
  因之红帕少女不愿也不忍使尚未明过于落寞失望,得不着一点儿安慰,向未明身体渐渐
移近,她也不忍再逃避了。
  事出意外,尚未明接近了她腰侧,却不是接抱她的腰肢,而是重重的点下,红帕少女嗯
哼了一声,穴道立刻闭过去,她想叫唤也叫唤不出来了。
  红帕少女不知尚未明是何居心,立即羞满梨窝,以为他必要对她施行一种狂风暴雨般的
摧残,她心想:“我早已属于你了,何必用这种手段对付我呢?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对你的情
意。”
  红帕少女渴望着尚未明,给她一种温存,只不要太轻狂了,只见她秋水盈盈,一直望着
尚未明,而他竟以极迅快的身法,抛弃了她,消失在黑暗中,红帕少女这才鸳梦成空,醒悟
这少年必已了解了他们的阴谋。
  尚未明是这样在温柔乡中,打了几个滚儿,来找熊倜的。
  他被熊倜迎入室内,自然要赡仰一下熊倜的腻友了。
  尚未明望见夏芸的容貌轮廓,心中呀然一声,怎么这样的熟悉,他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她,而且最奇怪的是眼前这位玉人,竟和自己十分相像,所差的只是男女之别,的确容貌是
太相似了。
  夏芸一眼见尚未明,也是一种同样的离奇感觉,使她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两人都努力
在回忆着过去。
  可惜几时的印象不够清晰,但是他们俩极自然的各油然而生一种亲切之感,是为了容貌
太相像了么?还是为了别的,他俩自然的感应是无法理解的。
  熊倜正为尚未明和夏芸互相介绍,而他俩却反怔住了。尚未明离开王府时,年已八岁
了,不能说一点记不起来,所以他自诩是龙凤阁生长大的人,不过不明身世,几时有个可爱
的妹妹,一同被人携出王府,多少在他心里有点影子,以后呢,他就沦落了,他不敢想象夏
芸就是他的妹妹。
  尚未明尚旦记忆不清,夏芸那时更小更别说了,但是两人却始终都觉得对方非常可亲。
熊倜问尚未明:“尚大哥半夜找我,有要事么?”
  这一问才把尚未明从刚才那个场面中唤醒来,尚未明匆匆地叙说了上述的经过,熊倜为
之勃然变色。
  夏芸却笑道:“别听那姓柳的姑娘胡扯,天阴教人对我是挺好的,难道他们把倜哥和尚
大哥骗来,要暗害你俩?”
  熊倜知道事态严重,现在何必费许多话向夏芸解释,他以祈求的口吻,向夏芸说:
“芸!让我们先离开自凤总堂,有话慢慢再说。”
  夏芸冷笑道:“看你何必怕成这个样子,我们说走就走,谁能拦得住我们!”
  夏芸匆匆打叠起来,把银鞭绰在手里,熊倜和尚未明更一无长物,各自焦急的,等待她
收拾好!立即采取行动。
  夏芸望着熊倜背上的宝剑,想起了遇见了江干二老的事,她向熊倜身边凑近些,日注他
背上宝剑问他:“倜哥,这是你的贯日剑,还是倚天剑?”
  熊倜不胜诧异,夏芸怎会晓得这两口剑的名字?
  夏芸把江干二老的话,说了一遍,她想起那两个语无伦次的老头子,觉得滑稽可笑,而
熊倜却大大吃惊。
  尚未明也曾见过那两个老头,于是他们为此又耽延了,盏茶时。比及他三人准备出室,
院中突然灯火齐明。
  院中九天仙子缪天雯半老徐娘的声口,发出一阵狞笑之声,笑声刺耳难听,接着听见她
朗声道:“熊小弟弟和夏妹妹都要走吗?深更半夜匆匆来去,何不明日成行呢,难道是怪老
身不曾招待客人么?”
  三人立即亮出宝剑长鞭,熊倜一脚踢开了门,先后鱼贯纵出室外,只见院中一簇白衣少
女,或执火把或手提宫灯,把院中照耀得如同自昼。
  奇怪的这些女孩子,竟没有一人手中持着兵刃。
  九天仙子还是笑容可掬,由七八个白衣少女簇拥着,红帕少女也在其中,以极愤怒的目
光,远远瞪视着尚未明。
  而九天仙子则宛然是接待他们时的神情,只笑声里似含有一股震人心弦的意味,她望着
他们道:“怎么,芸妹妹也要走了!你父亲来时,教老身拿什么话交代呢?熊小弟弟仔细考
虑过没有?真个老身招待之谊,不值一顾么?还有尚小弟弟,竟对于朱妹妹不能谅解,这是
多么遗憾的事呀!”
  熊倜道:“夏姑娘意欲回关外省亲,不便久扰贵堂,熊某和尚当家的也要去峨嵋访友,
至于今晚或明晨出发,那是没有什么差异的,缪堂主盛情相邀,我们衷心永记着这一份儿情
谊的。”
  九天仙子笑得格外动听,她依然不露丝毫恼怒之色,道:“既是两位小弟弟都经过一番
仔细考虑,那老身的话等于白费了,三位决心就走,老身亲自送你们走路!”
  她最后这两个字,似刺耳得很,但是她又很快地摆摆手吩咐众少女:“快些开门送
客!”
  立即有十余少女,千执火把鱼贯而出。
  九天仙子又伸了左手,说:“那么三位请吧!”
  他三人也就不再客套,向大门外走去,尚未明还恐天阴教人埋伏着人暗算他们,但是各
处庭院仍是静悄悄的,两对儿提灯少女,在前引导,平安无事走出八字大门之外。但是却不
见他俩来时的马匹。
  照壁墙外火把高张,似有很多的人高举着火把。
  尚未明诧异说:“怎不见我们的马匹?”
  但是九天仙子只送到门边,咯咯狂笑不已说:“那么就请走你们的路,这是最后给你们
选择的一个机会!本教对于各方同道,从来不忍不教而诛,三位快快回头猛醒!”
  九天仙子又一挥手,那红帕少女已经绰起一面小金锣,当当当的敲了三声,砰的一声,
合住两扇大门。
  夏芸笑说:“送客就送客,为什么敲锣呢?”
  调尚未明也发觉情形不妙,他说一声:“快走!”人已先自照壁墙左侧纵出,熊倜紧紧
伴着夏芸,自右侧纵去。
  三人都被眼前这片广场上的情形怔住了。
  手执火把的黑衣大汉,密密布了个回圈形的阵势,中间的人宛如挺立着十余尊石像,兵
器在火光中闪闪生辉。
  他三人很快地扫视一匝,自然天阴教的高手,熊倜认识的较为多些,最中间一位领袖人
物,白发白眉,威武无伦,身穿杏黄色长衫的乃是铁面黄衫客仇不可。司礼双童自景祥叶清
清紧挨着他持剑而立。
  另有一位身材魁梧的人,顶上白发苍苍,面上却遮了一张页具,望不清他的庐山真面
目。
  使熊倜惊讶的是四年前!山东道上所遇的抱犊岗瓢把子托塔天王叶坤然,独行盗日月头
陀,瘦削而精悍的劳山双鹤郑剑平,郑剑青兄弟也在场,而且都穿了一色黑衣,显然都已投
身天阴教下了。
  此外如单掌断魂单飞,洞庭双蚊,这都是夏芸所遇见过的。总之,没一个不是武林中久
已成名的好手。
  黄衫客仇不可发声如同洪钟震耳,脸上罩着凛凛肃杀之气,厉声叱道:“熊倜、尚未
明,两个小子撞人本教白凤总堂,非立时宣誓入教,便须立毙当场,不能放一个活口走掉!
从速自己斟酌利害,生死两条路自行选择吧!”
  仇不可说完,凝如山岳,静候着这三个少年答复,天阴教这十余位高手,都面上严肃得
不露一丝纹缝。
  熊倜向尚未明丢了个眼色说:“不必费话,冲出去就是了!我可要顾芸妹,大哥不可轻
敌。”
  话音未歇,黄衫客狞笑一声,大袖一挥,早有黑衣摩勒白景祥,白衣龙女叶清清,单掌
断魂单飞等五人身形飘飞在那边将尚未明团团围住。
  白景祥和叶清清,四臂纷挥,轻功快速,而招法十分老辣,单是这两个少年,尚未明也
不容易占上优势,何况单飞等其余三位,也都非弱者,尚未明想从这五位高手合围之中脱身
而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天阴教这种群打群殴的手法,的确毫无武林信义可言,但是他们决定了采取这种毒辣手
段,合乎他们各个消灭的阴谋,天阴教人是不顾一切的。
  熊倜和夏芸,也同时被丸位天阴教武功卓绝的人,四面围困住,劳山双鹤的双剑,日月
头陀的一双雪花摈铁戒刀,一齐涌向夏芸身畔,黄衫仇不可和那面罩面具的,却各以一双肉
掌,向熊倜进招。
  其余的几位,都在略远处,舞起各种不同的兵刃,冷不防袭击他们的背部和侧面,总之
他们配合得非常巧妙,虽没有固定的阵法,却彼此呼应,使熊倜和夏芸四面受敌,彼此不能
相顾。
  因为黄衫客仇不可,发掌十分缓慢,但招法诡异无伦,而且手上带出呼啸的丝丝风声,
可以表示出他内力十分雄厚,仇不可用的是天阴教五阴寒骨掌法,一连三招“扭转阴阳”,
“追魔索命”,“魂断阴山”。
  仇不可这种奇妙掌法,是天阴教苍虚上人独擅之技,近些年来武林中人久已不觑其妙,
而且出手如凤,闪晃出十余双手掌,使熊倜为之眼花综乱,原来天阴教这套绝技,在武当山
交手时,还未轻易露过呢。
  可是熊倜经过毒心神魔用此种悟招逼他交手,也同时指示了他应操什么步骤破这些招
式,他这时更加恍然大悟;毒心神魔教给他的十数式奇怪的剑招,可以同样用在于掌上,也
正是天阴教五阴寒骨掌法的克星。
  因之熊倜,每一掌迎着拍出,恰好能抓住了仇不可的空隙,攻其必救,于是仇不可这种
绝技,无形中被他淡写轻描地化解了,而且还几乎吃了亏,这使铁面黄衫震骇极了!他不测
这少年怎能破他们五阴寒骨掌法。
  但是熊倜如只对敌仇不可一人,那他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了,可是戴着面具的那人,手
心里黑气迸现,掌风刮过之处,冷风刺骨,而且力道威力无伦,熊倜用尽了天雷内功所生的
潜力,仅仅只能把他抵抗住,而无法获胜。
  戴面具的人最初使的不过是些少林罗汉拳、劈挂掌、崆峒少阳掌,招式非常驳杂,偶尔
问杂着一两式特殊的招式,熊倜猛然发觉这是天山三龙的飞龙七式中的招式,不由大为惊
异,这人又是谁呢?
  熊倜在这两人合攻之下,虽然倚仗侯生所传的奇招,足以应付,但也付出了所有的力
量,而仅仅能免于落败而已。外加上洞庭双蛟袁宙等这些不相干的招式,固可随时把他们击
退,但又不免多费许多手脚。
  眼前的局势,显然对他们三人很不利了,因为尚未明那一套塞外飞花三千式掌法,没有
发挥威力的余地,司礼双童施出五阴寒骨掌法后,他已手忙脚乱,左支右拙,几乎难于自
保,若非他轻功卓越,闪纵灵巧,早已被白景祥叶清清所乘了。
  再加上单飞崆峒镇山断魂掌法,也是奇妙无比,纵横开阖,招招不离他身上重要穴道,
沾上一根指头,也就必须被人家制住,尚未明拔出宝剑,想在兵刃上找些便宜,可是依然施
展不开,白景祥和叶清清两口剑,比他更为轻妙。
  尚未明四面迎战,五十多招以后,周身冒出汗珠儿,左肩头也被单飞掠中一掌,再不设
法逃走,那就等于束手就擒。
  尚未明拼起周身之力,作这垂败以前的困兽之斗。
  夏芸的几个对手,也都非弱者,当年熊倜也仅险胜过日月头陀一招,现在与劳山双鹤联
手合攻,夏芸一条银鞭,银龙盘飞卷舞施展开狂飓鞭法,还是处处受逼,劳山双鹤多年成名
的好手,竟把她这套鞭地拿捏得很准。
  夏芸一双左手也没地空闲,因为敌方是三件兵刃,招式又个个凌厉老辣,一根银鞭是无
法应付得开的,她几次想发出钢九,都腾不出功大去袋中摸取。
  在尚未明堪堪危殆之际,突然自院中飞落下来那个红帕少女,她虽然加入作战,却娇声
呼请司礼双童黑衣摩勒白衣龙女等,不要重伤了尚未明,因之众人招法一缓,尚未明得着喘
息的机会。
  红帕少女横刀媚视着尚未明,她娇声喝道:“尚当家的,你真是自趋死路,还不觉悟
么?快些放下武器,投奔天阴教下,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尚未明这时已成了强弯之未,宝剑劈出去都减弱了一半力量,心里愤怒已极,加上他火
烈性子,他知道若是被天阴教捉住,将会落个什么结果,求生的本能,使他不得不做冒险突
围之举。
  尚未明猛然想起这红帕少女,痴情未断,而且也是四周最弱的环,若要逃走,只有从她
身上想办法了。
  尚未明如同一头疯狂的野兽,猛向红帕少女,刷刷刷一连猛劈了三剑,果然他主意收到
了效果,红帕少女是不忍还他以毒招的,因之红帕少女闪身避让,眼前露出一道缝隙,正是
他冲出的良机。
  尚未明把握住这大好机会,猛然自这面空隙跃出,他自顾不得和熊倜等打什么招呼,急
急向南边奔驰。
  后面六个敌人,也立起直追,转眼都没有影子。
  广场上这一角暂告静寂。
  洞庭双蛟和另一个北道绿林好手,却已被熊倜伤在剑下,熊倜无法战败强敌,只有拔出
贯日剑,作最后一拼,他是不大愿意承认不敌就此逃走的,何况夏芸能否救出,还是大成问
题呢!
  熊倜施展苍穹十三式剑法,果然使那黄衫客仇不可大为震惊,他震惊的是当年的天阴教
就毁在这种剑法之下,不过单凭这十三式是不能发挥威力的,而熊倜又恰好用的是当年铁剑
先生的贯日剑呢。
  仇不可是以前硕果仅存天阴教遗老之一,他多年来准备好一件能抵挡倚天贯日双剑的武
器,是用金线蚊筋以及最坚韧的树汁合铸而成的软鞭,双剑再锋利,也没法削断这种富有胶
着性的物件。
  仇不可也立即自腰间解下他这件独门乌龙索,以独特的招法,迎卷绞缠熊倜的长剑,无
如苍穹十三式,大半是在空中发招,尤其变化神速莫测,辅以熊倜潜形遁影的绝顶轻功,其
威力确乎不同凡响。
  但是仇不可吃过这种剑法的亏,因之他多年精心揣游,悟解了一部分解化剑招的索式,
熊倜连攻了数招,“落地流星”,“大虹倒划”,“泛渡银河”,“大自经天”,快是快到
了极点,却不能伤着铁面黄衫客。
  戴面具的人,却始终没拿出兵刃,因之熊倜对他更多发挥较大的威力,但是戴面具的
人,功力却分外雄厚,他甚至以掌上的攻力,在一二尺远处,就把熊倜的长剑震了开去,所
以熊倜仍不能占绝对的优势。
  但洞庭双蛟之类的绿林英雄,却就不免吃些苦头,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这种剑法,熊倜连
人带剑,似乎在他们头上盘旋,无法猜测熊倜这一剑劈向何处。若不是黄衫客和戴面具的人
及时援救,他们会多伤几人的。
  熊倜是为了解除夏芸所的压力,不得不下毒手。
  劳山双鹤日月头陀这三位,已使夏芸手忙脚乱了,何况洞庭双蛟龙化宇等还空冷子来一
两下毒招,怎能不使熊倜为之焦急,所以他不得已猛然撇开仇不可等,身形飘闪过去,赏这
些人一剑。
  但是黄衫客和戴面具的人,岂肯放松,在熊倜剑伤尤化宇等之后,他俩更是如影随形,
紧紧的把熊倜缠住。
  熊倜不时飞临夏芸身旁助战,使夏芸更增加了勇气,在熊倜剑伤三个天阴教人之后,她
也摸出几粒钢丸,以极轻巧的手法发出。
  于是日月头陀也中了钢丸倒下去了。
  这一来熊倜和夏芸会合在一起了,贯日长虹闪绕,佐以夏芸的雏鞭,并肩作战,声势大
为改观。
  对方又少了四个能手,形不成包围的阵势,看来熊倜和夏芸已脱险境,可是熊倜又顾虑
到尚未明,再一看尚未明和黑夜摩勒等一批敌人,均已离开现场,使熊倜大为吃惊,但苦干
未及注意尚未明逃走的方向。
  黄衫客仇不可见形势逆转,久战无功,他撮口一叠长啸,把劳山双鹤等一齐招呼略为后
退,他们五位站成一线,把对面一双少年男女的身体部位亮同来,在他又一挥之下,左右后
三方立刻丝丝之声不绝。
  天阴教人早安置下四周数十条莽汉,各开弩匣,三寸余长喂有奇毒的连珠轻弯箭,雨点
一般射来…
  熊倜没有防备他们还有这种恶毒手段,一时把贯日剑舞个风雨不透,而夏芸也鞭影盘旋
匝绕,银龙闪出无边霞光,锋挣此声不绝他俩身旁,落了一地的弯箭。
  而黄衫客仇不可和戴面具的人,也乘隙发招,使他俩处势极为危殆,但熊倜人极睿智,
他想只有和敌缠斗在一起,冷箭自生顾忌,他立刻施展潜形遁影之法,穿花蝴蝶一般,反扑
入敌人行列里。
  果然四周冷箭不敢发射了,夏芸也看出熊倜的用意,她施展一种流星步法,围绕着劳山
双鹤,长鞭旋舞,假若天阴教人再放弯箭,说不定是谁碰上呢。因此,铁面黄衫客不得不发
啸制止。
  熊倜虽然以巧计,使他们毒弯无功,但是一时还是不能对付掉仇不可等儿位武功极高的
人物。
  夏芸却在久战之下,身体渐渐不支,突然长啸音长,噗噗噗又自远处飞纵来天阴教三位
高手。
  正是单掌断魂单飞、黑衣摩勒白景祥和白衣龙女叶清清。
  这三人胜利归来,单掌断魂冷笑着!喝道:“熊倜你俩还不放下兵刃延颈受戮,你那同
伴早已被我们生擒活捉了!”
  熊倜可吃了大惊,他更以极巧妙的苍穹十三式,分扑单飞三人,他恐怕尚未明已遭毒
手,他眼里都炔冒出了血丝,他要为尚未明复仇,他又使出“星临八角”、“云如山涌”两
下绝招,希望把单飞等先收拾掉。
  熊倜身法神速得使人目眩,果然单掌断魂单飞,躲避也躲不过,他想回后夺剑,而熊倜
剑虹飞舞起来,宛如一条青龙,矢娇莫测,噗的一声,已自他手臂拂过,划了一道血槽,使
他踉踉跄跄地跌抢过一边去。
  白景祥和叶清清动力可比单飞还高明些,两人联剑交逼,而熊倜身后仇不可和戴面具的
人,又双掌交至,熊倜显然又人了重围!
  这座大第宅,井非极荒凉的地带,可是夜静更深,人们都已安详地入了睡乡,更有谁来
欣赏这一幕血肉交织的恶斗呢!
  熊倜和仇不可等过了两百多招,消耗真气不少,再加上两名劲敌,确实使他穷于应付,
熊倜自出世以来,这算是他第一次把全身气力都快用尽了,而敌人攻势越来越紧,他念及尚
未明好友遇难,更是愤不欲生。
  夏芸此时更显得疲乏不堪,喘气吁吁。
  熊倜有知恋战下去,他和夏芸难免作同命鸳鸯,但是目前形势,逃走却也不易。只是他
俩往外面一纵,四周的弩弓手,必会给他俩一个箭如雨下。何况仇不可等四人,没有放过一
丝机会,总是恶狠狠地向着他身上招呼。
  熊倜考虑了一阵,总是找不着机会突围。
  奇迹又发生了,站在远处的四周莽汉,突然阵形大乱,叮呀啊呀的怪嚎声,夹着扑通扑
通身躯倒地之声,竟有一排儿莽汉,纷纷倒地,而且由于自己所持的火把,引着了衣服,更
烧得狼嚎鬼叫,在地上翻来滚去。
  从这一排人的缺口里,已闪闪飞纵进来两位绮年玉貌,神度不凡的人来,正是甜甜谷的
点苍双侠常漫天夫妇。
  天阴教这数十名毒弩手,正是被散花仙子田敏敏的散花手法,打得纷纷受伤倒地,这些
哪里能躲得开她的奇妙的钢丸呢。
  夏芸远远望见了散花仙子,喜极而呼:“田姐姐!快帮助我们,天阴教人真是蛮不讲理
的!”
  夏芸高兴极了,可是心神不免为之一懈,本来她已精疲力尽,不过是一种强烈的求生欲
支持着她的身体。
  人在惊喜之下,精神也会轻松涣散下来。
  而更可恶的,那个戴面具的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偷偷向夏芸背上拍下一掌,
这是他认清了夏芸的本领不高,容易下手,而只要劫夺了夏芸。仍可要挟熊倜,所以这人的
用心是非常阴险了。
  散花仙子以极快的身法,向夏芸身边驰援,并且以笑声回答夏芸说:“不要慌,姐姐来
帮你了!”
  散花仙子如同彩霞缤纷,自空中翩翩而降,她身在高处,早已发现戴面具的人猛下毒
手,只是隔得远些,无法抢上去拔救,她一望高呼:“芸妹妹快躲!背后有人暗算你!”同
时她那奇妙无比的钢丸,又大把飞射而下。
  夏芸正在欣喜忘形之际,身后的突袭原不会留心察觉,但是田敏敏那么大声提醒,她才
会本能地娇躯向前闪躲。
  可是已经迟了,她幸好算是躲开了那人的手掌,但是掌上寒风,依旧使她泛骨生凉,膨
的一声,背上痛得皮肉欲裂,而且浑身起粟,不自主的颤抖起来,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向前
爬跌下去。
  散花仙子钢丸,则已如漫天花雨,同时打中了劳山双鹤和那戴面具的人,三人都齐声怪
呼,向一旁闪避。
  散花仙子飘飘而降,一把抱起夏芸。
  但夏芸已昏迷得不省人事,而满口牙齿还吱吱打着寒颤。
  玉面神剑也同时落地,熊倜已一剑逼退叶清清,他慌得跳至三人身旁,只叫了一声:
“常大哥,田姐姐。”
  他就俯下头去,察看夏芸的伤势。
  铁面黄衫客仇不可,一看见是点苍派玉面神剑夫妇来到,他面上神色一变,对方又来了
这么两位骇人听闻的高手,今夜是很难讨着便宜了。
  仇不可和黑衣摩勒等站在一边,他又撮口长啸,大袖挥动处,三面毒弩,如同漫天的花
雨,唆嗖而至。
  熊倜忙和常漫天相背而立,把剑光舞起“八方风雨”的妙招,把散花仙子夏芸二人一齐
掩护住,散花仙子气得变了颜色,她可也顾不得多伤人,又施展散花仙子无数钢丸,向四周
那些毒弩手纷纷打去。
  一刹那问,星光飞泻,夹杂着黑衣人的呻吟之声,那些天阴教的毒弩手,也不是不怕死
的,一阵纷扰之后,没有受伤的所余无几,也都撒腿跑得远远的。
  仇不可见他们的人负伤累累,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连劳山双鹤日月头陀洞庭双蚊以及
戴面具的人都受了伤,真是天阴教空前未有的惨败,仇不可以极沉痛的语调,向熊倜常漫天
拱拱手说:“点苍双杰、熊小侠,你们请吧!常漫天夫妇竟来架起这个梁子,老夫决报禀本
教主教,改日惩罚你们这些肆无忌惮之徒!明春清明节,把以往所有的过节,都在君山下作
个最后了断!老夫决心那时奉陪你们三百招!”
  散花仙子田敏敏娇笑说道:“黄衫客,你话说的很硬,那又何不目前就较量一下呢?”
常漫天立阻她,向仇不可拱手还礼说:“贵教这么多的弓弩,恕常某夫妇不能不多伤几个人
了!仇不可既划出道儿,常某焉能失约!只是熊老弟还有个朋友铁胆尚未明,请贵教以礼送
回,免得再伤和气!”
  仇不可神态仍然做岸如故,狂笑一声道:“点苍双侠伤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和武林朋
友,仇某又向何人要回公道?尚当家的也是绿林有名的瓢把子,只要他肯真心投入本教,绝
不伤他一毫一发,否则本教还有纵虎归山,自贻伊戚之理!”
  他又道了一声“再会”,就和司礼双童,去救治那些受伤的人去了。
  熊倜和常漫天夫妇,由散花仙子背着夏芸,一同消失在黑暗里。这片广场上,一切又归
于寂静,只许多人呻吟哀呼声,与秋虫卿卿之声,遥相呼应,熊倜这才第二次亲身经历了天
阴教的恶毒阴险。
  他三人以极快的身法,奔回荆州城内,天光已快大亮,遂找了个客店歇了下来,为夏芸
医治所受的伤。
  熊倜的心情,为着夏芸一刻不能平静,他焦急之色溢于眉字,其实田敏敏也非常着急
呢。
  夏芸伤在背上,有巴掌大一团紫黑色肿块,常漫天久历江湖,他呀了一声说:“这是恶
毒的阴煞掌伤呵:“熊倜惊问:“怎么?这种掌伤该怎么医治呢?会不会伤及内腑?常大哥
身旁带有的医伤的药么?”
  常漫天恐熊倜心碎,勉强笑了笑,令田敏敏在伤势四周缓缓捋按穴道,皱皱眉说:“这
自然不是普通伤药所能疗治的,受了这种毒掌袭击,寒阴之气侵入骨髓,若没有上好的益气
清血之药……”
  熊倜道:“需要什么珍贵的药?”
  常漫天道:“我视察过她的脉势,她受伤并不重,只要一个月内找到千年首乌、成形老
参、天山雪莲等其中一样,就可使她完好如初。”
  散花仙子道:“我看你最好把她送回落日马场休养。”
  熊倜道:“尚大哥怎么办?”
  常漫天说道:“你留在这里,先以真气压制住她的伤势,我一个人先探听一下,回来再
研究对策。”
  熊倜看看夏芸苍白的脸色,只得点头,和散花仙子留下照料夏芸。
  常漫天再到白凤总堂的大宅第时,发现主人已换,天阴教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于是,常漫天便要熊倜送夏芸回落日马场,自己和散花仙子追查天阴教踪迹,伺机救回
尚未明。
  四人黯然惜别,约定九月下旬在武当山相会。
  马蹄轻扬,车轮辘辘,落日马场已经逐渐接近了。
  愈接近马场,夏芸的心情愈得愉快。
  但是熊倜却快乐不起来,他并不是不快乐,只是,他心中忽然兴起一般莫名的预感,觉
得愈近落日马场,悲剧也愈来愈接近发生的边缘。
  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心情,完全跟天色一样,阴
暗异常。
  远处已出现成群的骏马,天色更阴暗,暴雨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一阵强劲的风忽然卷起,沙尘飞扬,马嘶不已。
  忽然,一匹全身雪白的马向着熊倜的马车急驰而来。
  “爹!”夏芸一看到那马,就高兴得大叫起来。
  熊倜看到自马上的人时,脸色忽然大变。
  “他是你爹?”
  “是呀!”
  “你为什么不姓萨?”
  “你怎么知道我爹姓萨?”夏芸诧异地问。
  “你说,你为什么姓夏,不姓萨?”熊倜的声音非常焦急。
  “萨跟夏声音很近,所以我一入江湖,就改名叫夏芸。”
  熊倜脸色大变,心中思潮起伏,骑在白马上的人,就是他的仇人,宝马神鞭萨天骥,而
夏芸偏偏就是他的儿女。
  “你怎么了?”夏芸惊问。
  这个时候,宝马神鞭的马已经立在马车前面了。
  萨天骥看到女儿,脸上的兴奋神色远没有维持多久,忽然看到熊倜恶狠狠的盯着他看,
脸色马上大变。
  狂风刮得更急,沙石纷飞。
  轰隆隆,天上忽然响起了雷声,一道闪电在乌云中划过,仿佛天忽然张开眼睛似的大亮
了一下,然后,豆大的雨倾盆而下。
  “你们--一”夏芸看到他们的神色,心中忽然兴一阵恐惧。
  熊倜忽然抽出贯日剑,一翻身,人在空中猛然向萨天骇刺去。
  “倜哥哥——”夏芸以极高昂极可怕的声音大叫。
  “苍穹神剑?!”萨天骥站在地上,惊魂稍定的问。
  熊倜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挥手中剑,又向萨天骥刺去。熊倜不说话的原因,是怕一说了
话,夏芸一定会使他丧失复仇的决心。
  他只有猛攻。
  他只能让心中的恨,化成点点剑花,射向不共戴天的仇人萨天骥。
  萨天骥抽他的神鞭,可是没有两三下,贯日剑就已经把神鞭削成数段。
  雨更急更大,风更狂更暴。
  熊倜的怒火更炽。
  夏芸吓得呆住了。
  忽然,夏芸看到熊倜正猛力一剑刺向萨天骥的胸口。
  萨天骥瞪瞪退后数步,才避过杀着,这时,萨天骥的后背,已经贴在马车边沿上,熊倜
举起剑——
  “倜哥哥——”夏芸凄厉的高喊。
  萨天骥闭起双眼。
  熊倜的剑火速刺去。
  夏芸忽然一个翻身,抱住萨天骥。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熊倜的剑已经刺穿了夏芸的胸口,直入萨天骥的心脏。
  “芸妹——”熊倜愣住,手松开,剑依旧插在二人身上。
  轰隆隆,又是雷响,一道闪电又划破了黑暗。
  萨天骥的口角有血渗出,凄然地露出一个悲惨的笑容,向着熊倜说道:“她……她……
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熊倜的心中响起无数个霹雳,他惊骇得全身发抖。
  “芸妹!”
  无论多凄厉的叫声,也叫不醒夏芸那一缕芳魂了。
  当雨点逐渐细小下来时,熊倜已经挖好两座新坟。
  他将夏芸的尸体放入右边的坟坑内,注视着她的容貌,良久,才用手把泥土慢慢合上。
  然后,他砍下一段粗大的树干,用剑削成一块木板,在上面慢慢刻上字。
  他把刻好的木板,放在两个坟坑的中间。
  他开始想:大仇已经报了,还有什么未了的事?
  倚天剑和贯日剑的秘密,他根本就无意去知道。
  尚大哥的生死下落呢?
  常漫天夫妇一定可以救出尚大哥的。
  天阴教呢?
  以常漫天夫妇的功力,加上重入江湖的号召,迟早总会消灭天阴教的,毕竟邪恶绝对战
胜不了正义。
  还有什么事?江湖上的恩怨,对他说来,已经了无意义。
  夏芸已经死了,江湖还有何欢乐?
  他凄然一笑,抬头望天,天色忽然转晴,露出一抹蓝色,大地又复苏了,然而,对他来
说,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于是一一一
  他纵身一跳,跳入夏芸左边的坟坑内。
  他拿起贯日剑,向自己脖子上一抹一在雨后新霁湛蓝大空下,两个新坟默默堆在大地
上,新坟中间,刻着两行字:
  亡妻芸
  亡夫倜之墓

  (全书完)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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