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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那片梯田(转) 文:刘岩生;来源:刘岩生博客 一. 这一片梯田有个大气非凡的名字:龙脊梯田。 “叫龙脊,应该缘于山连着山,田接着田,像龙,蟠在天地之间。”此番为我们做向导的当地友人这样解读。离开桂林山水,颠荡数十公里山路来到这里。进山时,我心头掂量着:身为闽东山区农民的孩子,同样的南方丘陵山地,值得舍近求远千里之外去看一片梯田? 不仅是我,田头小径上一位牵牛的农民也不懂自己常年与之相伴,习以为常的梯田,怎么就慕名踏访者众了?插肩而过的时候,他憨憨的问我:你们那儿,就没有这田吗? 其时我正上到山头,站在梯田的制高点。这是龙脊梯田两大片区之一的的金坑红瑶梯田。 怎么会有这样气势恢弘的田!那么多的山,大似塔、小如螺,层层叠叠高低错落。那么多的田,顺山披岚、柔畅蜿蜒,延展到目光尽处,到天边,到山脚。 与梯田相接的,是山下静默而祥宁的村落民居。云层低浮,光柱强一阵弱一阵的穿透云隙,斜射在乌亮的瑶寨瓦屋上。 一切安排的得体而自然。这只是大地解噤时分,不是农耕繁忙季,也不是旅游的高峰期。这里不见商业没有喧噪,甚至连山头一爿小卖部里,瑶民们细声细气含笑叫卖的,都是自己的细密织绣。而游人,算上我们,也就寥寥三两拨。面对空荡的山谷,氤氲的炊烟,一时间让人慵懒得手足失措。可我们不能像鸟雀,打着呼哨逡巡四野;也不能如蜂蝶一头扎进花丛,嗡嗡舞蹈或者贪婪啜吸半天不想离开。我们只能仰仗视野,你借相机频繁聚焦,我则立定远眺,满心舒坦享受久长的发呆。 二. 来得早了点。以农耕稻作景观扬名在外的龙脊梯田此时依然素面朝天。 好在大自然擅长补色。在龙脊,田畴中间,油菜花黄之后,轮到萝卜花白。我看到大片密植的萝卜高高拔节,亭亭玉立,茎并着茎,叶摩挲着叶。山风轻扬,花雾流动,密匝的青叶间泛开星星点点的白。而那些暂时没有派种作物的田间地头,则是新生的野茅、荠草、蒲公英、野菊、地丁恣意披绿,成为四野里这一季的主角。 草和庄稼,最先应该是同属同宗的。但土地一经人们耕植,它们就定位明晰彼此礼让了。而对于农人,梯田里哪个季节事以稼穑,那个季节允许短暂撂荒,他们从不糊涂。我能想见,过不久,这些兀自疯长的野草,都会在辛勤的犁铧下结束今春的狂放,为作物腾出生长空间。在这里,一切符合太古以来岁月本身的节奏。于是万物静好,公平轮转,不动声色。 向晚的斜阳下,我静坐于一块那赶牛的农人刚小歇过的温热石头上,兀自琢磨两个汉字: 土。简单平实的地面,植株挺立,生机乍起,厚实中藏力度! 田。围土垒边,阡陌纵横,道路相连,灌渠四通。多么美感的方块! 已经有农人荷锄而行躬身垄亩了,一场以村庄为准心,以梯田为素材的深翻细作在我的想象里轰轰烈烈展开。龙脊,毕竟是构建在泥土之上的啊! 三.. 要看云海中的梯田,你才领略得到龙脊那翻云覆雨的手。 次日去往的,是龙脊梯田的另一片区——平安北壮梯田。 不期然下了一夜柔润的雨。清晨踩着蛮石小路上山,雨湿的路面光光展展好生透亮。迎面下来三五成群一大早上山赶拍晨景的游人。打听山上景致,无不摇头:“雾太大了,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多半为自己爬了一程的冤枉山路而失望。 终于攀到山路的尽头,在两峰间的垭口,飕飕凉风夹着沥沥春雨。果然是雾锁群山,远山留下隐隐一脉轮廓。人和山和梯田对峙,但雾偏偏挡住你的视线。仿佛那从远古而来被典藏的曼妙身段不允许被你轻易窥见。赶场的游人便多半耐不住性子懊然转身。 突然一阵山风,将一阵豪雨挟裹而来。但这雨明显底气不足,三两下便挥洒无踪了。 四野乍然放亮。这片被形容为“七星伴月”的梯田群无遮无掩现于眼前。天光泻下来,被田接住。目之所及,苍山含翠,水光亮白。山巅盘了层层银带,如神迹降临。 快看,云海!不知谁在相机后面叫了一声。 长长的云练从不见底的深谷里拔起,汇聚,齐齐发力向每一个山头包抄。偌大山谷,满满当当全是漂浮的云层。云席卷了梯田,再往高处升腾,直向近前逼来。脚下坡地上的一排排桃树,很快被吞噬进去。地和枝干都不见了,簇簇浓绿悬浮云间,幻觉一般。 高高的观景台如悬空立于仙境。看客重新聚来,红黄雨伞次第交替,靓丽游移。隔着云幕,快门咔嚓声、啧啧惊叹声此起彼伏漾开。瞧这龙的神力啊!挥洒自如于无形之中,眨眼功夫,便完成了这气韵壮观的丹青巨帙。 而我在最高处。视界抬升,凡心撂下。该要竭尽全胸腔的专注来消化这一场天造地设的唯美了。 四. 不知道龙脊反反复复的山峦上、山与山的褶皱里,还散布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梯田。 肯定的,山有多高,水有多长。哪里有家,哪里有地,哪里就有世代的繁衍和劳作。龙脊的浩荡田亩,只有当地山民能够历数的过来。 据说在久远的过去,龙脊是莽荒之地。一支先民遁世避乱,一路风尘远道而来。那时他们一定两手空空,除了脚下这深深的泥土、厚厚的大地。从此人们筚路蓝缕刀耕火种,逢山拓地,遇坡筑田。土地从来不会撒谎,也不辜负人心。在世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龙脊在每个收获季捧出收成,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这层层梯田,便成了一个族落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直到当下,这片土地上即便是“青蛙一跳三块田”的碎田块,也仍然被农人不离不弃精耕细作。真该感谢龙脊的拓荒者,把梯田建造的如此实惠而且形色俱备,把土地的价值和美感发挥到极致。惟其如此,今天的龙脊声名鹊起。但它不是名门故里,也不是辉煌胜地。它只是一个族落千百年来栖居劳作之地。一切都是土质的粗糙。除此之外,它没有别的眩人资本。人们谦恭地匍身在山的褶皱里,开门山水秀,入户稻花香,乐呵而满足。因为养身,也养心。 今天我也来到这里。来看远方这片没有边际的田。龙脊满地的暗香和我打开的肺叶一拍即合。其实我没忘记最初的生活印迹。山野间几时艳阳朗照几时水汽寒凉,该长什么庄稼开的什么花,甚至四时躬耕的身影、天空上飘的云,我都没忘记。我依然向往前方有一畦属于我的春耕秋收,有一片蓝天下的土地让我赖着,有一件雨幕中的蓑衣让我抵御风雨。从四十岁回望20岁,又从四十岁老到六十岁。在一茬茬的收获中把四季一轮轮的过完,富足而殷实。可毕竟隔了好些年的时光,我进不去。在龙脊,我看到时光走在前头,后面是自己难以名状的感伤。 龙脊到底离我有多远?后来的归程,直到回去的日子,我的记忆之门循复打开,点点清晰,却始终遥如梦幻。我知道,隔着万水千山,那800年的梯田,那片农耕天地未必为我停留。但分明有超乎寻常的遥远乡音生生拽着我。不绝如缕,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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