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情怀》系列一：故园三章

无痕 · 发表于 2008-2-8 13:50:03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寿宁在线。

您需要登录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

故园三章

无痕
（一）故乡的呼唤
　故乡在白云深处。
　连绵起伏的鹫峰山脉在寿宁与福安交界处凸起一座海拔1100米的山峰，叫甲峰顶，其形如展翼飞翔的白鹤，故又名白鹤峰。在白鹤峰右翼不远的山窝里有一个小山村，那里是我的故乡——甲峰村。
　通往故乡的那条山岭很高很长，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的父老乡亲为它吃尽了苦头，累弯了腰。“山岭高，山路长，样样东西用肩挑，半世光阴在路忙”的顺口溜是故乡山道和故乡人的真实写照。
　故乡很美，不仅美在有甜甜的山泉和亲亲的乡亲；而且美在有捉不完的泥鳅、采不尽的山果、嗅不够的金秋稻香、看不厌的烂漫山花和说不出的栉沐山风的惬意。故乡景色佳绝，自然清幽，多具鬼斧神工之妙。村前的笔架山葱郁浓荫，杂花相映，四时不绝，其形如鸡冠，又叫鸡冠山，相传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昴日星官驾临人间，见此地青山峻逸，流水淙淙，麂鹿栖野，百鸟投林，不禁乐而忘返，化而成山，拙诗云：“赳赳昴日下蓬莱，飘落村前恋不回；昂首长歌迎晓色，便是文章锦绣来。”更为神奇的是故乡村后的山冈上有一三丈见方的天池，前后两山包夹峙，左右低泻，不见泉源，却终年碧水盈池，清澈如镜，虽逢大旱之年，亦不能使其干涸。天池四周是绵延不绝的小山包，登高眺望，如校场点兵，人头攒动，万马奔腾，气象万千。
　故乡最美的也最震撼心灵的是故乡的文化气息。这气息浓如酒，醇香隽永，沁人心脾；这气息劲如风，迎面扑来，荡涤襟怀，曾经陶冶了一代又一代故乡人，就连我这个在异地他乡闯荡二十多年的游子，也始终走不出故乡的文化磁场，任我与故乡间是天遥地远，千丝万缕的故乡磁线总如慈母手中线把我满布疮痍的心灵紧紧相系，息息相通。
　捋着满含故乡泥土芬芳的山风，怀着近乡情怯的心情，清明时节，趁回家扫坟之机，踏着儿时的脚步，寻找故乡文化足迹。
　“村前可是山犹碧，峰顶还曾雾罩晴？”青山依旧在，故乡依然很美。远离城市的喧嚣，虽然少了现代文明所给予的物质上灯红酒绿的感染，却也多了一份自然和宁静。跟记忆中的印象相对印，家山变得更青更绿，野外的鸟鸣声更清更脆。那不变的土墙青瓦、鸡鸣犬吠异样亲切，每一声啼鸣入耳，每一阵山风入怀，都让我心跳、让我激动。
　夜幕在等待中降临，我踏着溜光亮滑的石板村道，来到祠堂门前被村里人称为“祠堂坪”面积达数百平方米的大坪上，兴致勃勃地想再次感受故乡文化。
　祠堂处于村里的中心位置，既是祭祀祖先的礼制建筑，也是族人议事的地方，更由于“祠堂坪”的缘故，自然成为村里人聚会、休闲的场所。一天到晚，老人们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孙子聚在“祠堂坪”拉拉家常、说说往事。晌午时分，尤其是夏天的晌午，青壮年们穿着裤叉，光着上身，露出小老鼠般鼓起的铜色肌腱，在上山干活之前也会在这里聚会一二小时，或踞或立聊聊天、纳纳凉。小媳妇们则倚着墙根悄声品评谁家男人健壮、谁家男人孔武有力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故乡夜晚的“祠堂坪”特别热闹，每当夜幕降临，锣鼓琴笛声、弈棋落子声、轻弹小碟声……绘成一曲特有的山村旋律，直荡夜空。
　今夜，昔日的美好情景已不可寻觅，“祠堂坪”“门前冷落鞍马稀”，长长的板凳冷落在墙角，显得很是孤零；朦胧的路灯灯光把我的身影长长地拉向身后；从远处传来单调的蛙鸣声，增添夜的静谧。
　我孑然独立。
　一种怅然若失的情怀难于排遣。毕竟故乡文化气息催生我走过童年，走过青年，已成为我灵魂和生命的一部分，水乳交融，不可分割，以致于在阔别故乡的这段悠悠岁月里，每一个足迹，每一段旅程，无不烙下故乡文化的烙印，任风吹雨打，始终颜色不改。20多年前的一幕幕情景总时不时在眼前浮现，那一曲曲动人的乐章犹然响在耳边。缺少了这一道亮丽的风景，故乡还美吗？
　第二天，我又来到“祠堂坪”，几位聚着聊天的老人告诉我，村里的青壮年基本都走了，留下来的也就打打麻将、甩甩扑克。我感触万分，故乡同样走不出现阶段中国大部分农村一样的圈子和命运，大量的劳动力和人口涌向城市，为城市的繁荣发展做贡献，而农村将在自然生存竞争中逐渐淘态出局。故乡呢？是否就此沉默？是否在经历一段岁月的阵痛和艰难延续之后，重新迎来繁荣的曙光？
　在这一段时间里，故乡人及其后代们只能在故老相传的茶余饭后的话语中，知道故乡和故乡的祖先们曾经有着这么一段黄金般的岁月。

（二）吹拉弹唱故乡夜

　记忆里的故乡夜晚特别美，美得令人不忍入睡。哪怕是跟着大人上山干活，我都要催着早点晚归，就算是随母亲去走亲串戚，我也极少在亲戚家过夜，因为，我从不错过故乡每一个美好的夜晚。
　雨亦无阻晴更好，故乡的夜晚都一样美。每个夜晚都有美的亮点，从来不会重复。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时分，村里小孩最是心痒难熬，好不容易盼到鸡冠山由绿变红，由红转墨，最后被夜幕吞噬，变成黑呼呼一大片，小孩子们都雀跃起来。
　夜晚的故乡最热闹。“哧哧”响的汽灯把“祠堂坪”照得亮如白昼，男女老少挤得水泄不通，挤不下的人只好在两旁的石阶上站着。大人们基本分成三个部分，一部分以年轻人为主，各执锣鼓钟钹、琴笛唢呐，或独奏或合奏，一曲又一曲民间传统曲子，在唇指间或缓缓流淌或急急喷发；一部分是老年人头碰头，围着棋盘认真“厮杀”；另一部分聚在祠堂里的小桌前听评书。小孩子们则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听曲子、聆评书、看象棋、玩游戏，忙得不亦乐乎，如同过年般快乐。
　我喜欢听曲子，虽然尚听不出道道，但那雄浑的鼓声、铿锵的钹律、清脆的笛音和悠扬的琴韵，给我感性上的认识是如此的美妙，以致于听得如饮甘泉、如品美酒、如痴如醉。听久了，也能一大段一大段地哼出来。印象最深的是梁祝《化蝶》和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长大后到了歌厅，只要一响起这些传统曲子的旋律，便会沉浸在儿时故土故情的回忆之中，情不自禁跟着哼起来。
　最难忘的是一位远房叔叔的胡琴声，两根琴弦一把弓，指间流淌出来的一节节音符清如空山鸟鸣，燕子呢喃，显出山的幽静与博大；低如流泉下滩，叮叮咚咚，感觉流水的清澈与柔顺；扬如钱江大潮，浪高千丈，翻翻滚滚，前呼后拥，从遥远的天际飞掠而来。后来在学《琵琶行》的时候，对白居易的“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也就有了一种很真实的感受。若干年后，我有幸再次听到这位远房叔叔的二胡独奏，一曲流行时曲《知音》，缠绵悱恻，清新亮丽，热血雄风，慷慨激扬，时如处温柔乡中，红颜知己，醇酒香鬓，江山美人；时如投身万马铁流，长风猎猎，将军拔剑南天，气势如虹。我驻足听呆了，方才相信古之“弄玉吹箫”引来百鸟和鸣的记载诚不欺我。
　多姿多彩的故乡夜曲终人散，人们兴尽而归，忘不了明天早早起来，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又一年重复昨天的故事。我总是最后一个摸着黑回家，摸熟了，也就记住了回家的路要登几级台阶，拐几个弯。
　吹拉弹唱的故乡夜，不知始于何年？我不知道，父亲不知道，爷爷也不知道，爷爷的爷爷还是不知道，据说已有二三百年历史，当初是为了惊吓野兽，防止夜入村里伤人，后来才演变得如此色彩斑斓，造就一代代小有才情艺趣的故乡人，故乡人的文化素养也就在这种大氛围中得到培养和提升。
　故乡人用最简陋的民间器乐，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心中美好的愿望，谱写一曲曲生活的乐章。
　故乡人用长满老茧的双手，以勤劳、纯朴的个性，在充满鸟语花香的田野上，辛勤耕耘着每一个白昼，也耕耘着每一个美好的夜晚。
　故乡夜是故乡人的智慧和汗水浇灌出来的艳丽春化，故乡人在明艳四溢的花丛中忘却了白天劳动的疲劳，更孕育了明天的希望。
　美好的故乡夜啊！您给我的影响是如此深邃、如此强烈。您使我魂牵梦绕，追怀不已。
　许多年之后，每当我面对着城市的闪烁霓虹，置身于酒楼舞榭，或者静静仰望夜空，独自解读星语的时候，故乡浮影总在心头的寒潭一次次掠起。　　　　　（三）萦绕在故乡夜空的碟韵

　　轻敲小碟韵悠扬，清淡评弹伴漏长。
　三国唐书茶饭后，五千史话说沧桑。
　清脆悠扬的轻敲小碟声，时而急促如危峡湍流，千里一泻；时而轻敲慢扣，如黄莺出谷，呢哝和悦。小碟声充盈在祠堂里，从窗户、从檐角瓦间飞扬而出，弥漫着故乡的山村夜晚，排向寂静的夜空，飘飘荡荡，袅袅婷婷。
　小碟声有着无穷的魅力，揪走我的心，拉走我的人。碟声始起，我便静静地听着，任那清脆的“魔音”带我走进故事，走进遥远的古老年代。
　说书是故乡文化的一大特色，一道风景。
　说书人娓娓道来的一则则英雄故事和故事里一张张鲜活的面容，是故乡人生活的一杯杯美酒、一道道佳肴。
　在故乡经常说书的是我的远房叔公和远房叔叔俩人，再远的我不得而知。
　叔公说得特别动听，抑扬顿挫，轻描慢议，高低适度，再配上他丰富的表情和动作，使听众如临其境，感同身受，仿佛那曾经的故事就发生在身边，那故事里的人物就是听众自己。叔公学什么像什么，学鸟鸣的时候，听众如处茂密丛林，听鸟语清呖；学骏马奔驰的时候，听众就如同处身古代沙场，披盔带甲的将军，挺枪跃马，从身边驰过……
　在悦耳的碟声中，我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度过了童年时代许多美好时光；劳累一天的大人们安享着片刻的宁静和轻松；抱膝怡孙的老人们得到快乐，欢度黄昏的悠悠岁月。我想，每一个故乡的老人在他即将告别人间的弥留之际，定然因有了黄昏岁月的这段快乐而感到一丝满足，而每一个故乡的孩子都会把儿时的这一段经历带向未来，不论他走得多远，始终深植心间。
　是的，故乡清脆的说书碟韵带给故乡人的不仅仅是娱乐。
　这碟韵播下的是文化的种子，播在孩子们心中，生根发芽，开花结实。我曾经因了这碟韵告诉我的一个个零星的片段故事而成为购书狂，掏空所有的积蓄，抱回来一大摞一大摞古典书籍，从二十四史到蔡东潘的历史演义；从《封神榜》到《金陵春梦》；从《诗经》到《四库全书》……然后一头钻进历史的书堆里，从遥远的上古一步步走来，走到近代，走到现代，把一节节故事串起来，连成长长的一大串。
　这碟韵播下的是英雄的种子，闪烁在历史天空的一个个英雄，是故乡人学习的榜样，崇拜的偶像。虽然未能塑造出名垂青史的英雄人物，却把英雄的勇敢和奉献成为自己的品质；把英雄的正直和无私写进自己的品行；把英雄的善良和侠骨丹心下载为自己的美德。
　这碟韵还在故乡播下希望的种子，那故事里的每一次艰难险阻、悲欢离合……不正孕育希望的曙光？而那曙光初现之际，便是故乡人一个个的希望初展之时，故乡人踏着碟韵荡空的强劲旋律，迈步走出山门，那脚步声厚重、雄浑。

[ 本帖最后由南柯愚生于 2008-3-8 14:1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