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学校座落在这个不发达小镇的一角,依山而建,校旁还有一条小溪。依我步行的速度大约要走十分钟。 今天的风有些大,带些冷意的拂动着我的头发,我用双手裹紧大衣不敢放松,生怕进一步的寒冷加剧我不良的感受。
天上还飘着些许毛毛雨,偶然间被风吹拂洒在脸上带些阴凉。我看到了成群的学生在前方涌动,接着响起了铃声。
我走进了初二(5)班的教室,教室由喧哗变成了安宁。我是这班的班主任,所以要在早读课时到校。学习委员递上了作业,班长汇报了一些情况,我体内的冷意没有被控制。我修改作业,看着班长一张一合的嘴,感觉索然无趣,想着怎样消弥我的寒冷,像个与世无关的人观看着这一班学生的表演。
校长来了,通知中午开会,我的寒意差点让我失控。全班学生在不知所以的奔跑,这是下课时间。
我上完了上午一二两节的课,体会不出别的感觉。走在回家的路上,细雨和冷风依旧在为我送行。我完全失去了欣赏什么的念头,耿耿于怀胸中的冷意,有些败兴的迈开步伐,像是只有呼吸的行尸,完全放弃了应有的感觉。
打断我不知所以走动的是同校的教师李慕斌,他在背后叫我几声不见回答后,赶上来拍了我一下,神经系统的反应使我注意到了他。
他有些瘦,嘴皮子很薄,他正对着我微笑,一脸的善意。他跟我一样是本镇的教师,也是回家,跟我同路。
他让人有些不能忍受的关心我的健康,甚至想讨论我是否心事重重。
我无力争论,只是看着他随口的应答,以至于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是怎样的回答导致他的兴致这么高,缠着我直是说个不休。
在一个偏僻的拐角,他忽然有些神秘的对我说:“你知道吗?有两个人————”他打着表示好着的手势,用眼神关注我的反应。
我摇摇头,体内的冷意又活跃起来,我有点不耐烦的看着他的眼睛。
他却错误的接受了我的感受,压低声音:“张校跟春红正热着呢,听说他们最近几天————”
我仿若未觉的听到了两个称谓:张校、春红。我不知是悲哀还是木讷的看着李慕斌张开的嘴,走着路。
于是,在那个上完课的有雨有风的早上,我又果不其然的听到了别人的第一百零八桩私情。我抑制体内的冷意和同校教师李慕斌走在一起,不知所以的听着李慕斌的精彩论述,只是也许是由于冷意的袭击,使我忘了曾经也会的热烈参谈。
张校就是前会通知我开会的校长,春红是本校的音乐老师,他们的发展不可思议又完全正常。张校跟我关系挺好,老婆在外地,一个脑袋瓜里的想法并不如嘴上所说的那么伟大和健康。他对春红早有心了,他们共同的恶心也让他们走在一起那么合拍。
春红不算漂亮,但身材一流,她柔媚的肢体语言是本镇上我所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勾引。我跟她有过短暂的亲密接触,在我追我女朋友的前几十天里。在我初步领受她的风情之后,我以一些刻意而为的不解风情断送我们可能发展的未来。我知道她的老公在城关,她的情人之一也在城关,我知道可能自己担待不了那份情。
我是在伴随的冷意更恶毒的侵略的同时完成这些回忆的。李慕斌嘴唇的运动与我的回忆同时进行,他在毫不异于大多数人的谈起张校的私心、春红的淫荡,并且还兴致高涨的谈到了张三的可恶、李四的贪婪。我也只能任由冷意的发展而做一名听众。
终于使我与李慕斌分别的是我的家门口的出现。我告别李慕斌回到家里,看见爸爸坐在椅子上抽烟。烟雾盘旋开来,使人感觉有些朦胧,有些不真实。带些模糊,我看爸爸的脸充斥着被岁月刻划的痕迹,但似乎我的爸爸还正值壮年。
爸爸的一声咳嗽终于让我看见他额头上的白发,它刺激着我的眼睛。爸爸似乎有些感伤的望着墙上的他的过去的剪辑。
我向爸爸谈起了我的寒冷,我想也许沧桑过后的爸爸能给我解救的方法的。爸爸叫我买件新的棉衣,他担心我受风寒了。
我对他强调感受,他说那是少个人关怀。
使我后悔的是我强调了我的感受,在我强调完一秒钟之后,我又发觉冷意横行了,我缩在沙发上拿愤怒责骂自己。
爸由我的可能少人关怀,说到了哥的少了关怀;爸又开始数着哥的年龄、我的年纪,诉说怎么哥还在外地无能为力他的希冀;爸又开始羡慕与他同龄的族兄弟里已经有好几个能抱着孙子在大街上欢声笑语;爸甚至又说起了刚满二十岁就喜得儿子的我的一个在外开发廊的表弟。
爸好像忽然间将所有的感伤都集合起来,说得几乎连自己都同情起自己来了,他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当桌上的一包完后又取出抽屉里面另一包。我抑制着更加强烈的我的冷意,不知用怎样的眼神望着也许已经苍老的爸爸无休无止的倾述。门外,拉得长长的雨丝像织得密密的网一张一张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
妈妈还没有出现,我还得毫无困意的守着我想伪装的休息,爸爸还在抽着烟。烟雾使爸爸的诉说变得似有似无,忽远忽近。我的冷意使我不知爸爸是否在告诉我解除冷意的方法。我忽然间可笑的想到:假如站得远远的看这幅图画是否是一份温馨呢?我让自己有了些许的笑意,也使冷意安宁了片刻。
妈是在我的笑容凝固得有些变质,冷意更加强盛的时候出现的。我在笑后感觉自己想法的无聊,母亲却终于以她惯有的匆忙打破这份父与子组成的别开生面的让我无法修饰的画面。这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
妈回来后,爸出去了,是去接替妈的,我家在街旁开了个食杂店,得有人守着。
我似梦似幻仿佛真的就要睡着了。
四
我站在一面镜子前面,仔细端详我的容颜。我发觉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异于他人,它仿佛有些过于锐利的深刻,又仿佛有些过于烦琐的玩世不恭。我哑然于自己眼睛的不同又区分不出到底是怎样的不同,我一直在观察自己的眼睛却于忽然间感受不到自己的眼睛的位置。我在刹那间忽然辨不清自己的眼睛,它在镜子里仿佛模糊得直如整个镜子只有眼睛在窥视。
我于惊慌间擦擦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一张脸,我知道那会是我的脸,因为只有我站在镜子前,可这张脸没有可以让我辨认的痕迹,我只知道那是脸,正如我看见猴子的脸能知道那是猴子的脸一般,只是这么个概念。
我为自己的念头吓傻了,再认真看自己在镜子里身体,却于忽然间发现身后有众多的我的脸纷呈出现,我淹没在众多的我之间,找不出一点自己存在的辨认的方法。
我连忙跑离那面镜子,好像是谁在把我拉扯,我挣扎自己的躯体,大众多的拉扯我的手中,我终于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何方。
一阵似有似无的叫声在一串警钟似的鸣叫后忽真忽幻的传来,我忽然看见一大片的没有任何痕迹辨认的沙子在风的吹袭下不由自主的翻动。一阵疼痛从手掌上清晰的传来,我甚至想叫骂,却发现我只是靠在沙发上,母亲拿着我的手机告诉我有电话找我。
我拿起电话,听到的是久违的声音,我于刹那间仿佛回到了还在师专的五年前,那时我习惯听这个声音的电话,喜欢听这个声音的电话。
电话是我大姐打的,是我在校里认的干姐姐,她曾是我的领导,是我曾经一段路程的指引者。
我在她的声音中想到了那时:那时是美好的!我依然在无意识里那么肯定的认为,虽然原因我已不甚明了。那时我没有女朋友,那时我不是系里的尖子生。只是那时我习惯于思考与沉默;习惯于某些时刻的独行后将体会幻化成文章;习惯于将自己锁在一个又一个的有文字的书籍里。哦,那时我还是一份学校刊物的负责人,就此而已。
大姐的声音里告诉我的却完全不关这些,虽然这声音已有近半年没响起过了,她还是忘了跟我提提过去,在我在想着过去的时候,在我暂时忘了冷意的时候。
在我接收到她言语里的信息,判断出她表达的含义之后,我体内的冷意终于又出现了。她只是跟我说,她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的18号,叫我一这得去参加,别辜负了我们的姐弟情谊。
我肯定的回答后,记起了曾经她在毕业前所说的一席话。
她说,她无法守文学这个梦了,她就要步入社会了,她没有办法抗拒命运给我安排的生活方式;工作、结婚、生子,这是多么普通的字眼,她厌恶,可她无力抗拒;她会当文学还是她永远最美丽的梦的,可她肯定无法坚持了,生活是个漩涡,由不得自己的。
她那时的眼角有泪花,我也是。那时的路边正飘着一些落叶,地上则已经是满满的一堆了。我曾讶然于她毕业之前就说出这番话,也觉得那只是她对生命妥协的一种表现。我也那样跟她说了,她却摇头着希望我会理解她的话,又希望我永远不要理解。
现在她终于进入了她曾说过的存活方式,我却不知是否悲伤。我的冷意却忽然间大肆盛行,使我不能自禁的打了好几个冷颤,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道路。
[ 本帖最后由 无痕 于 2008-8-27 17:36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