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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rl=][/url] 1.
老家屋前的空地上,是一株老柿子树。 经过一个冬天的休眠,老柿子树在春雨的滋润下,古老的枝桠吐出了嫩芽,然后开花,结果,成熟,落叶,周而复始地轮回着岁月。
没有人确切知道老柿子树的年龄,传说我爷爷年轻时它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从远处看,郁郁葱葱,生意盎然;走到近处,树干黝黑皲裂,不小心碰到都会掉下一大片儿,枝头铺满泛黄的青苔,青苔上是一丛丛的桑寄生。柿花谢后,老树滋养着娇嫩的果子,柿子从青青绿衣到穿上青橙的衣裳,经过秋风的淬炼,慢慢变成了厚重的橙红,宛若一个锦瑟年华的姑娘穿上了成熟的礼服,色彩艳丽、热烈奔放,张扬地站立枝头,一副色不惊人誓不休的架势。 物质匮乏的年代,柿子成熟时,会派青壮年男子爬上大树采下柿子,然后按户分给每家,现在水果多了,村子里人口少了,柿子每年都是孤独地挂在树上,成了一道风景。 老家叫龟岭,洞宫山脉深处的一个村落,由于年代久远,人们早已经忘记了村子的由来和先民们曾经走过的道路,也许只有这老柿子树,会记着这些历史和过往?
村子里最古老的还是西南方向的四棵大柳杉,分立在两个出村路口,柳杉高达数十米,树干要好几个人才能合抱,其中两棵已经空心形成树洞。几年前,省林业厅的专家前来考察,判断树龄900多年,从这看,村子至少也是这个年龄了。 可以想象,900多年前,祖先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定居,种树,繁衍,生生不息。也许树下的道路重新翻修了好多次,路边的房子建了又拆,拆了又建;房子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这几棵树,却一直按照自己的节奏,春华秋实,与它四周的田园和群山,一起滋养着这个村子的繁荣。 村子最大的树是一棵古樟树,枝繁叶茂,大如华盖,树干也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合围,树冠覆盖了上亩的土地。说它古,其实只是我爷爷亲手栽种的,瞒打瞒算也就一百多年。村子里的老人说我爷爷有三个兄弟,他是大哥,做农活,一个弟弟经商做小生意,还有一个读书,经商外出的弟弟不知从哪里买来了三棵樟树苗,我爷爷分三个地方种下,现在只剩下了这一棵了。 在村里人的眼里,这是一棵神秘的树。传说有一年夏天,他的一个枝桠树叶发黄,这个枝桠所对的那片房子夭折了好几个青年人;又说有一个没有到过村子的风水先生,说在我家的厨房抬头就可以看到这棵大樟树,正是这棵大树荫庇了家里的好风水。 樟树底下是村子的大王庙,每逢初一十五,村子里的人都起早烧香,樟树自然也成了大家供奉的神灵。
2.
冯梦龙在《寿宁待志》里,对村子做过一个简单的描述:“坊隅二图二甲:东门,离城二十里,住卓家洋村。出柿干。男耕读,女绩麻。民顽,粮多,难完。”寥寥30来字,包含着大量的信息,也是现存的关于村庄的最早文字记载,弥足珍贵。 那时村子的名字叫卓家洋。
而关于口耳相传的历史,要早了许多,最早的是唐末宋初的事情了,传说公元992年张氏的祖先到了这片土地,又传说1035年祖先福公携其长子长孙开始定居于此,繁衍子孙,然后又分迁各地,至今历经40多代。
还有一个关于岵岭的传说,位于闽北建瓯的水北,说是一支人口众多的张氏族人迁往了一个叫岵岭的地方;浙江的乐清张氏族人,传说他们的祖先是从一个叫岵岭的地方迁来的;还有福鼎管阳的碧峰和后坪,也传说是从岵岭迁居而来。岵岭是张氏迁徙路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地点,它就是今天的龟岭吗?
冯梦龙来寿宁的一百七十多年前,村子里确实出过一个能人,叫瑞十四,号龄阳,他将村子的官厅改为了祠堂,后人为纪念他,曾经把村名改为龄阳。稍往后,村子里出了一个叫张资的读书人,科举及弟后官至广州同知,在村子的历史上算是一个不小的官员了。冯梦龙在寿宁时,将张资列为了全县七大乡贤之一,也许这也是他说卓家洋有“男耕读”传统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及至清朝,先祖张大镐妣朱氏受皇太后恩赐八品冠带,赐锦帐、龙头杖,并获赠“母中陶孟”之匾,算是一个殊荣。清朝还有出了两个举人,康熙甲午科的张宜玑与当过漳州教谕的张大筹,张大筹还曾经留下过一首《咏南山顶》,文字优美,心态怡然,现在读来,仍然会有一种感动:
满疑穿云扣上方,尘缘驱出几回忙。 利名径上催人老,清净关头笑客狂。 世态炎凉浑是梦,山容苍翠不须妆。 菩提无树原无种,儒释同分寸地光。
3.
耕读的传统就如村里的古树一样顽强,不管是封建时代的科举考试,或是解放前的战乱年代,还是改革开放后的平稳发展时期,村子里的家长总是义无反顾地克服重重困难,把子女送入学堂,寻求摆脱贫困生活的命运。 我的母亲在我7岁时就去世了,我的奶奶在我12岁时也离开了我们,父亲一个人孤独地带我长大,在温饱还是很大问题的情况下,坚持送我上学。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期,我与同村的小伙伴,考入了福安师范,成为了这所学校首届正式招收的初中毕业生。那时生活十分困难,为了生计,父亲一个人到闽北的崇安伐木厂卖苦力,每月定期给在福安的我寄来生活费用。印象最深的是,假期到来之际,为省下几元车费,我们一行人从福安步行回寿宁的记忆,如果是暑假,我们就会选择傍晚出发,连夜前行,避开白天的烈日,十多个小时,走肿了双腿,也终于回到了村子里。
师范毕业后没有几年,我的父亲去世了,村子里的乡亲抬着他的棺木从屋前的古柿子树下消失了,那时我的大儿子两周岁多,问他爷爷哪去时,总是泪眼汪汪地用手指着古柿子树的方向。 我抚养着四个孩子,从托溪的后坪、渺洋辗转到南阳的多个乡村,边教书边干些农活,一个重要的信念就是要坚持耕读传统,将几个孩子培养成材。乡村小学教师工资不高,但也没有多余的开支,孩子们还小的时候,生活总体还是不错的。但随着孩子们慢慢长大,学费和生活费用逐渐增加,生活变得越来越拮据。特别大的两个孩子考上大学后,每个学期初都要交上一笔学费,每个月都要寄上一些生活费用,几乎让我无力负担。那时我在乡下中学,一个月工资130多元,刚好对分寄给上大学的两个孩子,而家里还有两个上中学的,以及妻子和我自己的生活,妻子只好拼命地干农活,饲养长毛兔、养猪,只为能按时给孩子们备好学费。 孩子们都很争气,三个儿子先后都考上了大学,一个念了博士,一个硕士毕业,还有一学艺术,女儿也上了中专,生活艰苦,却一直快乐着。只有一次,我流下了伤心而无奈的泪水。一个新学年来了,孩子们需要将近二千多元的学费,我凑了一个假期还差一千多元,无奈向所在中学的校长开口借了一千多元,校长考虑情况特殊让我提前预支了几个月的工资,解了燃眉之急。但接下去几个月我还要继续给孩子们寄生活费,而我的工资已经全部预支了,那种焦急和作为父亲的无奈,让我落泪了。 子女成年后都离开村子外出工作定居了,我也在孩子们居住的城市里生活,可心中一直挂念村子里的古树,不时回去探访,古树依然如我小时候一般,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而我已经古稀之年。 儿子一直叮我要写点回忆类的东西,看着村子日渐减少的人口,以及我曾经学习和任教过的小学也停办了,总是提不起笔。 回看古树,也许我要相信:人口可以外迁,学校可以停办,但村子里的一土一石、一花一草将会继续延续着它永不停止的脚步。 古树在,村庄在,家风在,精神在。 来源:顧北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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