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启录：小城祭日

阿莉

小 城 祭 日文/龚启录

    农历十一月十七日，这本是一个普通的日期，也没有多少人会去在乎它。可了解寿宁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一天是寿宁人永远不能忘却的日子！
    三百八十多年前的一天，寿宁知县冯梦龙带着县吏视察了寿宁的城防工程。他看到的县城小如弹丸，而镇武山就占去北城的一半。从城东到城南，相距不到半里，步行一个时辰就可走遍全城。出城不远，就是空山冷涧，再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小城被群山包围着，形状像锅底一样，一条山溪从城中流过，临溪虽设栅栏，但终究不能抵挡来犯之敌，只能凭借围墙与关隘了。县衙的仓库、监狱都靠着城墙建筑，为了省工省料，就利用城墙作部分围墙。这样的城墙如果没有加固好，公粮的保管，人犯的看守就成一句空话。尤其“倭仔”（倭寇）一旦进犯，后果不堪设想。冯梦龙看后，不得不为城防及百姓的安危担忧，深感知县的责任大如天。

冯梦龙走过很多地方，所见的城墙都设有东、西、南、北四个门，唯独寿宁的县城缺北门，后建了个“小东门”来充数。为了了解到真实的原因，他与当地乡绅一起视察了一个叫“鬼窟”的地方。乡绅告诉冯梦龙，缺北门建小东门，与发生在嘉靖四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的倭仔屠城惨案有关。

屠城的前天就有探子急报：倭仔已从福安攻关陷隘进入寿宁地界，一路见人就杀，见房就烧，无恶不作。听说倭仔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杀进城来，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县衙官吏及百姓显得惊恐万分，不知如何应战。

倭仔攻城前，东北面的城墙矮了一尺多，有的地方都塌陷了，加上蟾溪河床裸露，存在有城无池的状况，根本起不到防护作用。这时，城里的百姓慌乱一团，只能靠躲藏来面对凶狠的敌人。通过选择，东北角有一个离城约五里名叫坑岩头的地方，口小腹大，可容纳很多人。这里森林密布，地点偏僻，不易被倭仔发现。大家都带上粮食、衣物及其它日常用品，拖儿带女地躲避到这个临时的避难所。

倭仔真的如期杀进城来，不仅烧杀抢夺奸淫，连官府衙门很轻易地被洗劫一空。

临时避护纯属图民的自发行为，非常可怕的就是村民的无组织无纪律，尤其保密性很差，不是张三家掉了这个东西，就是李四家忘了那个亲戚没有到位，来来往往总有人往城区跑，坑岩头这个秘密据点很快就被倭仔的密探跟踪发现，无法逃脱恶魔的追杀，十七日这天傍晚，除极少数逃脱外，数百人全遭杀戮，连妇女儿童都没放过。屠杀过后，血从山涧流出，汇入蟾溪，染红了整条溪流。

《建宁府志•列女》就张氏一家，十七日在坑岩头被倭仔杀戮的经过作了较详细的记载：“张氏，寿宁人，吴自修妻。嘉靖间，倭寇攻陷寿宁，张氏年十九，负幼儿匿岩洞内。以刀挑其儿，欲挟以行，张向前夺刀，张唾骂贼首，贼怒遂杀其子。张唾骂贼首，触其锋，遂被杀。”

冯梦龙在“鬼窟”听了乡绅的叙述，不但老泪纵横，更是义愤填膺！

回来的路上遇上几个老农，老农见是知县大人，能到实地了解情况，深为感动，就接着倭仔话题告诉他：以前本来有北门，城门的原址还在。因坑岩头发生惨案后，都说这里有鬼，鬼会进城，人们怕鬼，因此后人就堵塞北门，另外开小东门。坑岩头这地方倭仔作乱时居民跑到这里躲避，大多数被倭仔杀害了。所以，这地方成了脏地，就被称为“鬼窟”。

这趟“鬼窟”之行，冯梦龙发自内心为门户安全忧虑，把加固城墙、修建东坝、恢复关隘列入了县衙的重点工程，用实际行动让城民走出历史阴影，提振精神，重新回到宜居安全的福地环境！

他除了在本县筹集工程款外，还请愿上级官吏捐助薪俸和财物，尽快组织施工队，重新建立四门的谯楼，城墙崩塌的地方全面加以加固与修筑。修筑完工后，紧接着购置了一面大鼓，在县署门楼上配置了一名负责任的更夫，让更夫按时敲响更声。寿宁城很久没有听到更声了，在冯梦龙的努力下，这亲切的更声悄然飘进了城区百姓安稳、踏实的梦乡。

东坝在小东门外侧。这里是两溪交汇之处，一到枯水季节，溪床裸露，敌人过溪如履平地。冯梦龙发现，这里的城墙本来就矮一尺多，城墙底下因没水潭的阻隔，倭仔这次攻城时，就成了突破口。“坑岩头惨案”后，加高围墙、修复东坝成了好几任知县的设想与蓝图，就连责任感很强的戴镗，虽有向上级呈报过，但都没把这里的“城防”蓝图变为现实。为了改变寿宁县城“有城无池”不利防务的现状，再加上防火、灌溉、洗涤、碾米等需要，冯梦龙下决心要把东坝修建好。说干就干，他亲自绘制蓝图，亲自监督施工，请来了最好的石匠，选择枯水季节。通过一定时间的艰苦努力，东坝修复竣工了：“又修东坝，蓄水数尺于城内，规模亦似粗备矣。”新东坝呈凹弧形，上弧形长三十米，下弧形直线距离二十六米，坝宽七点八米，坝高一点七米。东坝自然形成了长条形的水潭，这城中之“池”的出现，对防范敌人闯城攻衙，将起很大的阻隔作用。

倭仔屠城的这一天，可以想象血流成河的鳌城是何等的悲惨；后人把屠杀之地称为“鬼窟”是何等的荒凉凄楚；冯梦龙爱民如子，汗洒城防，是一种何等的情怀啊！

风过雨止，时过境迁。发生在嘉靖四十一年（1562）十一月十七日这场灭绝人性的惨案，是寿宁一页沉重的历史，是小城黑色的祭日，虽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并迎来国运昌盛、歌舞升平的好时代了。但我们依然不能忘却这一天，在给不幸的先人点支蜡烛以默默祈祷的同时，更应该像冯梦龙一样，为国防与城防做些什么吧！

我的未来不是梦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