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龙书院文化专著《千载弦歌》第十五章：芝麻大事

无痕

梦龙书院文化专著《千载弦歌》第十五章

芝麻大事

雷云凌

    总会有许多人常常去拂拭厚厚的历史烟尘，从中发现一些有趣的、无聊的、精彩的、平淡的、庙堂的、市井的“风中尘埃”，化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有心人听了以为借鉴，愚庸听了一笑了之。有一次，彭德怀与张闻天同车上庐山，彭德怀说，主席看问题为什么总比我们透彻高明？张闻天回答说，因为毛主席精通历史。读点历史能使人聪明。自从看到这段文字之后，我就喜欢上了历史，常常也去读点历史，虽不见得聪明起来，但好像在与友人间谈笑时多了点历史话题，也算是一点收获吧！因此友人笑我戏我曰“贤达”，我呢？就自嘲式自我安慰：“贤”是悠闲的“闲”，“达”是溜跶的“跶”，我呢？就自我安慰：别人看现实，我就看历史；别人重外象，我就重内涵；别人读文字，我就读文化。是对是错，人生苦短，随它去吧！连芝麻也不是的蝼蚁，内心的自在就是最大的幸福指数。

    每当我登临高高的鳌峰，俯瞰鳌山大地时，眼里是参差错落的高楼低屋，脑里是冯梦龙老先生的“锦棚浮家”；看到的是十万烟火人家，想到的却是无数先辈足迹；感受到的是现代气息，浮现出的是过眼云烟中或大或小、或浓或谈的一现昙花！

    我的眼前时常会展现出一幅幅活色生香的历史画卷，那画卷里就有着秉鳌山之灵性、撷蟾溪之毓秀的生活在鳌山大地上的无数先民的身影，他们淳朴智慧，勤劳勇敢，开拓蛮荒，传播文明。我似乎看到一个个跳跃的字符，还依稀听到画卷里传出的朗朗书声，那是不屈的风骨、渴望的声音，不屈于大山的困蹇，渴望外面世界的精彩。

    我看到更多的是读书人的艰难困苦、不屈不挠的奋发精神。缺乏名师教导，靠的是父兄家学；没有宽敞的书院，就着神宫庙宇因陋就简；没有经书典籍，就埋头传抄。

    置县之前，寿宁大地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隶属福安县，一部分隶属闽北的政和县。公元1245年福安建县前，原隶属福安部分隶属于长溪县，即今之霞浦。那时的寿宁学子连考个生员、秀才什么的都要步行远赴建宁府或侯官府，翻山越岭，跨涧渡水，千里迢迢，辛苦之极。

    翘首盼望了无尽岁月，鳌山以全新的姿势迎来了漫天烟花。寿宁，有着“既寿且宁”寓意的一个新邑，在公元1455年轰然登台，鳌山下的千千万万百姓以最隆重的形式欢迎自己的第一任父母官，陈醇在喧天的锣鼓声里走进寿宁百姓心中。而在众多的学子们眼里，陈醇不仅仅是父母官，更重要的是他创建了寿宁大地上第一个官立书院——真武学宫。从此后，寿宁学子考个县学生员什么的，再不需要长途跋涉远赴建宁府的建瓯，或者清雍正十二年之后的福宁府的霞浦了，大大方便了众多学子，一时间寿宁生员数量剧增，达到了三百多人，约占当时总人口的三十分之一。生员数量虽不多，但当时寿宁是个人口小县，总人口不及万人，这个比例是非常大的。

    陈醇是个瘸子，忽而五尺七，忽而五尺六，走路姿势有点让老百姓愕然，跟心目中的高大形象有点差距啊！但不久后，这位芝麻大的父母官，办了几件出乎意料的芝麻事，大大改变了百姓的心中形象，称他是“可爱的陈醇”。

一点慧黠

    陈醇这位父母官一到任，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无所有，百业待兴，连个办公场所都没有，一张办公桌都不知道放哪儿？更令人无语的是他不知道该把县治设哪个里哪个都？他虽然怀揣“寿宁县令大印”，但朝廷圣旨没有明确指明县治所在地，建宁府知府大人也只叫他相机行事，确定后上报。高高兴兴科举中了个举人，兴冲冲从浙江桐庐跋山涉水而来，一瘸一拐辛辛苦苦登上九岭，好不容易到了日洋铺，正准备歇口气，猛然间听到锣鼓齐鸣，爆竹震耳，三列舞狮游龙鱼贯而来。那场面好不热闹，陈醇感动地热泪盈眶。

    只见一列龙狮队伍抢先而出，一阵舞蹈之后，龙狮蓦然张嘴，从中弹出一幅红纸黑字标语：“杨梅村百姓恭迎父母官”。

    陈醇不及作揖回礼，却见另一对龙狮队伍急忙争向前来，龙狮嘴里也弹出一幅标语：“南阳村百姓恭迎知县大人”。

    紧接着第三队龙狮队上前，弹出的标语是：“大熟村全体子民恭迎陈大人”。

    这是什么情况？大老远的赶来欢迎，是好事啊！但为什么只是三个村的村民，而不是代表全县百姓？陈知县大人有点懵，只好连声说：“大家辛苦！大家辛苦！”

    这时，杨梅村为首看上去有点绅士模样之人双手作揖，非常恭敬地说：“有请知县大人前行。”

    生员打扮的南阳村为首之人一步拦在杨梅村绅士身前，给陈醇行了个生员礼，文绉绉地说：“恭请陈大人同我们启程。”

    大熟村众人一听急了，一轰隆围上来，齐声说：“大熟百姓为陈大人开路，有请陈大人！”

    陈醇心思玲珑，前路只有一条，三路人马争请启程，哪还不明白内中自有个情？心思一动，便说道：“感谢各位乡亲们美意，本县有点疲乏了，想先就此铺递歇会儿，三村首事随我进内，其余各位请自便。”

    当陈醇从三位首事嘴里知道三村为设县治之事而争论不休时，心中为难，一来不明情况，二来跟谁走都不好，三来或许还有更好的选择呢？略一沉吟说：“本县初来乍到，不明就里，容我先行考察，一个月后再决定此事。”

    随后一个月内，陈知县走乡串巷，了解县情，所到之处无不受到热烈欢迎，尤其是杨梅、南阳、大熟三村群众异常热情。考察结果，陈知县觉得三村都地势开阔，规模够大，风格不同，都具备一定优势和不足。杨梅村及其周边，构成“九龙蘸水”之局，中有三峰挺拔，一水中流，半月沉江，风水自具。但美中不足的是地势略显窄小，气势不够恢弘。南阳村为渔溪三十六村之首，南山为靠，蜀嶂为屏，周边呈丘陵地貌，视野开阔，设有寿宁大地上最早的管理机构——渔检司，可惜水流太小，风水风水，有风无水，不是上局。大熟村背倚仙岩，郭外层层关锁，但村左山口破局，水流偏小。陈知县心中已有决断，只是如何取舍，才能让另外两村百姓口服心服？沉思良久，定下一计，明里通知三个村各取泉水到地处中间的杨梅村，进行等量称重，重者为风水厚重之地，县治便设在那里。暗地里又担心杨梅村无法胜出，就偷偷地暗示杨梅村首事，用盐水代替泉水。结果可想而知，杨梅村毫无意外地取胜，寿宁县治所就设在了杨梅村。

    这事做得可有点不地道，南阳、大熟两地输得有点冤，但效果很好啊！可爱的陈知县大人不动声色的把事给定了，而且都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拥戴。看来，暗箱操作之事并不是今人的专利，古人早已有之，今人不过是获得传承罢了。

    古代的半月山盛产杨梅，因而把村落取名杨梅村。可爱的陈知县大人觉得“杨梅”两个字又土又没气势，大手一挥：“改了！”但改成什么呢？抬头看看，入目的是山如巨鳌，峰高迎旭，就叫“鳌阳”吧。从此，杨梅村逐渐淡出历史，随着人类的文明进步，杨梅树被毁殆尽。

一点实诚

    这位可爱的陈知县大人做事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环环相扣，走一步，看两步，谋三步，一举二三得，办法多多。早在确定县治之前，就看好了修建衙门和学宫的所在地，那就是镇武山脚下的一块地盘。但那块地盘现有吴家老屋、叶家田地和祖坟。怎样才能让吴、叶两家贡献出来呢？其实，陈知县大人早就谋划好了。

    原来，关于县治所设在哪里一事，陈知县内心早就属意杨梅村了，故意不直接宣布，就是想利用此事好好与杨梅村的百姓谈谈条件。他先是叫来杨梅村的叶姓族长，开门见山地说：“本县若是如你所愿，你可否答应一个条件？”

    叶姓族长大喜之下，哪有不答应的理？忙不迭地说：“不要说一个条件，就是五个十个都答应，敢问大人是什么条件？”

    可爱的陈知县大人有点坏坏地笑着说：“本县已相中一块地盘，做为建衙之用，却是你叶姓所有，可否无偿割爱？”

    叶姓族长连连点头答应：“一切遵照大人吩咐，但不知道是指那块地盘？又是谁家所有？”

    陈知县笑了笑：“具体哪里，你先不忙知道，到时自知，只是要记得言而有信。”

    叶姓族长道：“自然是遵守信诺。”

    陈知县有些神秘地说：“你只需如此这般，就能达成愿望。”于是，几天后，陈知县就演出了一幕称水定县治的好戏。

    到了兑现之日，当叶姓族长得知衙署修建地点不仅是自家的田地，还要拆迁祖坟时，满头黑线。古人重孝，拆迁祖坟那可是极为不孝的大事啊！古人也诚信，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叶姓族长好人做到底，转眼堆满笑脸，大大方方地说：“大人需要多少，尽管丈量。”

    “好！”陈知县右手画了一个圈，叶姓族长就被无偿划去了二百三十把上好田地。

    当然，叶姓族长的大名和事迹也被载入了史册。

    这位叶姓族长的大名叫叶思拱。

    叶思拱毫不犹疑，当即找了个风水先生，将祖坟迁到县衙后山。但问题来了，没路了！原来的路被县衙占用了，新开一条又要绕道老远，且要经过并占用别人土地。

    这时候，陈知县大人可爱的一面表现出来了，豪气地说：“每年清明，县衙广开正堂大门，让叶姓子孙迳通县衙正堂到后山致祭祖坟，并鸣铳三声，表示敬意。你能急公好义，本县理当佳其精神。”此后，不仅陈知县诚实非常，任内遵诺实行，而且后来的历任知县都信守陈醇承诺，成为寿宁独有传统，自明清至民国，从无间断。

    这是由可爱的陈知县导演、叶思拱配合演出的一折千古佳话，一直流传至今。

一点忽悠

    古代知县是七品官，历来被世人戏称为芝麻官，可爱的陈知县大人的确可以称为“陈芝麻”，但办事绝不会是“烂调子”。芝麻官所为应是芝麻事，但陈芝麻常常出人意料而又不动声色地办了一些应该属于大事范畴的芝麻事，可以简称为“芝麻大事”。

    谋划成了建衙大事，陈知县又着手谋划修建学宫的大事了。陈知县早就选择好了学宫的地址，那就是在县衙地址旁边的吴家老屋。他心想，只要把设置县治所的大帽子一盖，不担心吴家不肯，如果能拿得下来，不仅不费一分钱，而且将吴家老屋一改，不就是现成的学宫啦？陈知县越想越得意，不由地“嘿嘿”出声。

    继叶思拱之后，陈知县把吴家屋主吴驮叫来，有所目的的引导：“敢问吴家主，对于叶家请求将县治设在杨梅村之事有何看法？”

    知县大人不耻下问，吴驮受宠若惊，急忙表态，大大滴支持叶家。明初的杨梅村包含后叶巷、文山里、大使洋（后改称新溪仔）、上留等地，也就是说，吴家也是杨梅村一员，与叶家及居住在大使洋的柳家同气连枝，焉有不乘机深表赞同之理？不想却是正中了陈知县下怀。

    陈知县欲擒故纵，徐徐说到：“欲成此事，却是有些艰难。”

    吴驮一听急了，忙问：“大人，有何难处？”

    陈知县慢条斯理地钓鱼：“南阳、大熟两村相争甚切啊！”

    吴族之人大多秉承远祖泰伯、始祖季扎的“让德”家风。吴驮也是大度之人，问道：“敢问大人，不知南阳、大熟两村开出什么条件？”

    “条件是有一些，但还不足以……”见鱼儿慢慢上钩，陈知县故作沉吟地说，“如果杨梅村能有足够态度，玉成此事倒也有些把握。”

    吴驮心中明白，爽快地说：“南阳、大熟两村能给出的，我们也能给出，他们给不出的，我们都能给出。”

    陈知县迟疑地说：“如果是一些比较难于办到的条件呢？比如房屋之类的，我是打个比方。”

    吴驮哪里还会不明白？毫不犹疑地说道：“我吴家倒也是有些家业，只要大人需要，哪怕是要我吴家老屋，我也会无偿捐献，索性连同吴家老屋房前屋后的土地一起贡献了。”

    “好!君子无戏言！本县就与你击掌约定，你献吴家老屋，本县助你等玉成。”陈知县大喜道，“难怪孔老夫子称赞泰伯‘至德’，你吴家传有泰伯家风，精神可嘉，本县答应你，只要是杨梅村所辖之地任你挑选，所需购地款项由县库支出。”

    吴驮索性好人做到底，大气地推辞说：“这倒不必，我吴家尚不缺些许钱财，我领了大人心意。只是我有点请求，还望大人成全。”

    陈知县问道：“是何事？只要本县能做到，定当全力以赴。”

    吴驮道：“大人异日若是修建城墙时，要把我吴家新建房屋圈入。”

    陈知县心中却是有些沉吟，如果吴家往远处新择屋基，城墙能围得那么远吗？如果拒绝，又担心先前的约定有所变卦，先答应下来，后面的事后面再说。想通这点，陈知县点头道：“这是本县分内之事，吴家主不必担心，本县一定做到。”

    吴家老屋就这样成了县产，经陈知县拆拆改改、修修补补后，成为了寿宁最早的学宫。陈知县不费一文一毫，但凭三寸不烂之舌和一点智慧，在县治所在地还没有确定之前，又办成了一件芝麻大事。

    如果说陈醇是真武学宫创始人的话，吴驮无疑功不可没，也应当与陈醇同列！

    当县治所确定在杨梅村之后，吴驮在西边的乾头厝下冷水庵边选了块地基，重新起屋，喜洋洋乔迁新居，将新地方取名“拣厝下”，“拣”即为挑选之意，寿宁方言与“乾”字谐音，又名“乾厝下”，复与“高”字谐音，后定名为“高厝下”，一直沿用至今。

    吴家乔迁，陈知县亲自前往贺喜，只是脸上喜意洋溢，心中却是叫苦连天，暗骂吴驮：“你这不是要我老命吗？选择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建房，离杨梅村主村那么远，中间隔了上里远空地，城墙能围得过来吗？”越想越气，恨不得扇吴驮两巴掌，自己因新县草创，诸事繁忙，一时顾不过来，竟成现在这个局面，兑现诺言嘛，县小财力不足，不兑现嘛，又失信于人，本县今后如何做人做事？不过，这也难不倒本县，只推说县库空虚，本县任内决不可修建城墙，留给后任或者后任的后任去理吧，反正现时期太平盛世，盗贼皆无，寿宁刚刚置县，老百姓还处在兴奋之中，失信事大，就当是忽悠老吴一下，算不定时间拖久了，老吴一过世，也没后任或者后任的后任什么事，此计大妙，嘿嘿！

    时间一晃到了明弘治十八年（1505），距离寿宁置县过去了整整五十年，知县换了十五任，城墙也没建起来。估计陈知县已经是作古了，当年正当青年的吴驮倒是长寿，眨眼到了耄耋之龄。

    这一任的知县叫吴廷暄，且逢倭寇猖獗于东南，为防止倭寇攻击寿宁，下令修筑城墙。吴驮拄着拐杖颤巍巍到了公堂，与知县重申当年约定。吴知县甚是感动，答应往西延袤七百七十丈，但“拣厝下”还无法圈入城中。当时怎么丈量，不得而知，想来可能是以面积来计算，如果是长度，就是二千二百多米，应该可以圈入了。

    吴驮不依，与知县再三理论都没有结果，当初献宅献地创建学宫之人变为城外人了，更为担心的是倭寇肆虐的消息一天比一天乱人心绪，听说曾经都打到斜滩了，还好守住了车岭关，不然后果堪忧。尤为气人的是吴知县的一句话“老陈尽干些拖尾巴的事，你被他忽悠了。”任是吴驮心胸宽广，这个气啊也不打一处来，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往后便倒，当场气死。

    好在吴家人“让德”修持到位，并未提出什么要求，要是换成当今“碰瓷”风气下，没个几百万元休想善罢甘休。吴知县很是惭愧，主动命人在衙署仪门内东侧建一吴公祠，一来褒彰吴驮精神，二来安慰吴家，以弥补这一憾事。

一点贼气

    冯梦龙《寿宁待志》载：“方设县时，寿宁与泰顺争疆不决，乃期面议，各以某日晨行，即相遇处为鸿沟。寿宁令夜行直达泰顺城内，登其室，泰顺令犹未出，繇是城以外尽属寿焉。”

    译成现代文，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刚刚设县的时候，寿宁和泰顺两县因为边界的划定争执不下，两位知县当面商议，约定于某日早晨各自从县城出发，相向而行，就以二人相遇处为县界。到了那一天，寿宁县令连夜提前上路，径直到了泰顺城里，进入泰顺县令的居室，泰顺县令还没有出门。由此，泰顺县城以外的地方就全归寿宁所有了。”

    能够被冯梦龙写进志书里，这事肯定不假，事实也是如此，寿宁县域直达浙江省泰顺县城边也是事实。据民间流传，其中细节还颇具戏剧性，只是冯梦龙不便载入《寿宁待志》罢了。

    这是寿宁首任知县陈醇可爱的陈芝麻干出来的好事。

    与泰顺知县约定后，陈醇暗想，自己是瘸子，走路不快，泰顺知县肯定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提出这一建议，想占我便宜，没门，自己何不也阴他一把！于是，陈醇便于约定日的前一天吃过晚饭后，连夜启程，向泰顺进发。当陈醇于约定日清晨到达泰顺县城，推门走进泰顺知县居室时，泰顺知县还没有起床。

    当泰顺知县看见陈醇优哉游哉、洋洋得意的样子时，大惊失色，哪里还会不知道是被陈醇给阴了，破口骂道：“你这死瘸子，不守信用，竟然连夜走路，只有贼人才昼伏夜行，我看你是满身贼气。”

    陈醇也不生气，阴笑着说：“你骂我贼，我还骂你猪呢！只有猪才吃了睡，睡了吃，太阳都照到屁股了还在睡懒觉。岂不闻《管子·四时》中说‘是故春凋、秋荣、冬雷、夏有霜雪，此皆气之贼也’，年兄不会是不知道吧？我寿宁气候有贼气，天亮得早，再加上我陈醇手勤脚勤，现在都登你堂入你室了，这里就是我们相遇的地点了。”

    从此后，“寿宁贼，泰顺猪”就在民间流传开来，一直流传到今天，这是后话。

    泰顺知县是个克守信用之人，知道吵也没用，虽然脸黑得像锅底，但还是放缓语气，努力挤出笑脸，说道：“陈年兄，本邑与贵父母之地相距不远，同属一省，你又任过本省的瑞安县丞，香火情浓，此事可否另约时间，再行商议？”

    陈醇严肃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本县既奉朝廷之命，就当公而忘私，岂敢因私情而不顾公义？你休要再打感情牌，这一半衙署和一半县城都已属于寿宁所有，请年兄速速履约。”

    泰顺知县再道：“虽然年兄不讲情面，但你我两邑好歹一衣带水，鸡犬之声相闻，低头不见抬头见，异日年兄任满回归故里，你我相见之时，还是要把酒言欢。若是就此而定，小弟不成了泰顺罪人？怎会有脸来见年兄。”说完连连作揖。

    看看也装得差不多了，再逼下去可能就要翻脸了，陈醇装作被打动的样子，说：“好，就看在年兄刚才说的‘一衣带水，鸡犬之声相闻’份上，我们两人一个是鸡，一个是犬，本县就不为己甚，退至贵县衙门之外。”

    “陈年兄，请您多退点，多退点。”

    “本县就退至贵县县城之外。”

    “陈年兄，这样小弟还是难于做人，会被泰顺百姓口水淹死，请您再退点。”

    “本县退一里。”

    “不够，请再退点。”

    “退两里。”

    “还请年兄再退点。”

    两知县如此这般讨价还价，陈醇一直退到泰顺县衙五里之外的后溪分水岭，说：“就退到这里不能再退了。”

    泰顺知县还想陈醇再退点，说：“年兄既然认可你我两县是‘一衣带水，鸡犬之声相闻’，也说你我二人一是鸡一是犬，何不退至后溪对岸，两县以溪为界？”

    “这头猪又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陈醇心中暗骂了一句，不容商量地说：“不行，决不能再退了。”

    于是，寿宁、泰顺两县就以后溪东北向分水岭为分界线，在两知县的嬉笑怒骂之间定了下来，明万历十八年（1590），寿宁知县戴镗在此设置“黄阳隘”，并派兵驻守。

    民间还传承一说：凡是后溪水能漫道的地方都属于寿宁，自从这次分疆以后，时常会有泰顺百姓到后溪河边淘沙，寿宁百姓都会自发组织前往制止。

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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