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龙书院文化专著《千载弦歌》第三十章：三言外篇(上)

无痕

梦龙书院文化专著《千载弦歌》第三十章：

三言外篇

  也不知道是命运捉弄了人，还是人捉弄了命运，人生总是充满不如意。冯梦龙的《三言》中有个故事，说的是苏东坡被誉为天下千古第一聪明人，尚且被王安石难倒了三次，何况芸芸众生？苏东坡晚年作了一首诗：“世人都说聪明好，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儿孙鲁且直，无灾无病到公卿。”如苏东坡这样的聪明人，也因一生仕途坎坷，而发出如此无奈的感慨。

  本章就要介绍到的李帮世，何尝不是类似苏东坡式的人物。

  李帮世，民间也叫李万智，单看名字就知道他是个机智人物。世人有一智，已是足于受益终生了，何必多求“万智”？民间把李帮世叫做万智，可见他是何等的聪明智慧！而“帮世”之名，既说明了他的济世才华，也说明了李球寄托孙子经世济民的愿望。

  李帮世是寿宁印潭村人，李球孙子，是印潭书馆培养出来的得意学子，从小就表现出来的聪明伶俐，令李球异常欣喜。李球下决心把他培养成后代里的接班人，对他寄托极大的希望，高薪延请名师，严加督教。李帮世的表现也没有让李球失望，四书五经烂熟于胸，经史子集无不通晓，一颗玲珑心对事物的观察思考更是入微入木，尤其是他有着远胜常人的机智，在民间流传下许多家喻户晓的故事，至今依然成为廊间里茶余饭后的话题。

  民间相传，李帮世本是文曲星下凡，具有王佐国师之才，是上天安排辅佐明朝第二代皇帝朱允炆复辟的军师。可惜，朱允炆及其部将以至部将的后代们，在百余年间多次复辟不成，终成千秋遗憾，空留万古谜团。李帮世命运乖戾，上天赋予他聪明智慧的同时，却让他运途多桀，一生坎坷，他也因这段野史缘故，无法成就事业，浪迹民间，落拓不羁，以他的机智，留下了许多逸闻趣事。

  1、李帮世从小聪明伶俐，智计过人，甚得大人喜欢。有一天，祖母有意考考他，就说：“你如果能使祖母坐到天井中去，又能使祖母回到厅堂上来，算是有真本事，不然我打你小屁股。”

  李帮世毫不思索，苦着脸说：“祖母啊，您在厅堂上坐得好好的，当然没法让您下到天井，不过我有办法把您从天井中叫回到厅堂。”

  祖母不信，心想，脚在我肚子底下，我不上来你有什么办法？就对李帮世说：“我就下到天井，看你有什么神仙法把我叫上来。”说着，祖母就端起凳子，颠着小脚，走下天井，端坐在凳子上，满脸微笑着等待李帮世出糗态。

  没想到李帮世拍着小手叫道：“祖母，您这不是下到天井了吗？您老上当了。”

  祖母一愣，“哎呀，上了你这小鬼的当了。”撩起裙子，忙不迭地从天井跑回到厅堂上来。

  李帮世跳着脚嚷道：“祖母，您这不是又回到厅堂了吗？您输了。”

  祖母定神一想，恍然大悟，还真是输了。从此，更加疼爱李帮世了。

  2、又是一年春节到，李帮世家要宰一只白鹅过年，望着足足有八九斤重的大白鹅，祖母又想试试小帮世的智计了：“小帮世啊，春节马上就要到了，想不想吃鹅肉啊？”

  小帮世欢快地应道：“想啊！想啊！”

  祖母说：“大白鹅力气很大，你爹上山干活了，奶奶老人家抓不动，你快动动脑筋，想个办法，怎样才能把鹅宰了。”

  小帮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拍着双手说：“我有办法了。”

  祖母问道：“是什么好办法啊？”

  “我不说，您看着就知道了。”小帮世说着，找了一片青菜叶，伸到大白鹅面前，大白鹅见是喜欢吃的菜叶，高兴地伸嘴想吃，小帮世就退了一步，大白鹅一见够不着，往前进一步。一退一进之间，小帮世就这样把大白鹅慢慢引到大门边，自己迅速闪到门后，把两扇大门关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大白鹅见青菜在门后，就丝毫没有疑心伸出头，小帮世趁机把门一推，夹住鹅头，毫不犹疑地拿起事先准备好的菜刀，一刀看下去，滴溜溜，一颗鹅头滚落地上。

  3、李帮世少时家贫，十二岁便为姓周的外号叫“刻薄”的财主放牛。一天，他把牛牵到印潭溪滩上自行吃草，自己同几个放牛娃，在溪中游水嬉戏。周刻薄正好从斜滩回来，逮了个正着，破口大骂：“吃我家的饭，不好好放牛，还敢去游泳，看我怎么剥你的皮！”李帮世慌忙爬上岸，穿起衣服，一路奔跑到牛旁边，两眼死死盯着牛，心里很是不爽。中午回到财主家，财主婆又连声叫骂：“穷鬼，午饭不准吃饭，用水当饭吃吧。”无奈之下，李帮世只好饿肚皮，心想，今天你们两头骂，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两头啼。

  过了个把月的一天，周刻薄空闲无事，来到溪边钓鱼。李帮世放牛路上看见了，顿时计上心来，把牛拴在树上，往财主家跑了个上气不接下气，急忙把厨房门板卸下一爿。正在厨房煮饭的财主婆大声喝道：“干什么？”李帮世慌里慌张地说：“东家钓鱼不小心，掉到溪里啦，卸门板去救他呢。”说着拿起门板就跑。财主婆一听，就边哭边随后赶来，但因脚小体胖，半天都走不了几步。

  再说李帮世走半路上，用山灰把门板涂的黑黑的，跑到溪边着急地对周刻薄说：“老爷，不好了，厨房起火啦！里面都是烟，你看门板都烧焦了！”周刻薄一听忙扔掉鱼竿往回跑，边跑边哭：“臭婆娘，煮饭把房子烧起来，这下破家啦。”这样一个往外一个往里匆忙对跑，中途两人撞在一起，滚倒地上，哭了好一会儿。周刻薄揪住老婆就打骂：“臭婆娘，这回家被你给破了。”财主婆见是周刻薄，以为水鬼还魂，吓得头皮发麻。两人又哭又闹，好半晌才知道中计。

  李帮世把牛交伙伴看管，说：“这回老财两头啼，我报了仇，再不给他放牛了。”

  4、“人言不足恤”是王安石在北宋神宗时期力主变法时所提出来的著名的“三不足”论断之一，意思是说对流言蜚语无需顾虑，这既是王安石变法的精神支柱，也是他的思想武器。古往今来，在现实生活中，多少人信了王安石这句话，却因“人言”所累，倒在了“人言”之下，如此看来，王安石反成了罪魁祸首？有些事情眼见还未必为实，何况是人言？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的事情多了去了，有些“有心人”常利用人性上的这个弱点造势，获取所需利益，可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小事说不完，负面的事暂且不说，这里举两个历史上正面的例子。秦朝末年，刘邦举起反秦义旗，一日醉后挥剑斩了挡路的大白蛇，借此说自己是赤帝之子，日后必然登基称帝。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信以为真，纷纷投入他的麾下，很快就拉起一支大军，最终取得天下，建立汉朝，成就霸业。明末的闯王李自成起义，使用的宣传谶语是“十八子，主神器”。“十八子”组合起来是个“李”字；“神器”在中国的古代指的就是帝王的位子。这句谶语从天命宗教的角度为李自成造下声势，意思是说，李姓之人将来会夺得天下，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此后“十八子，主神器”成为李自成号令天下的一个重要的精神号召力。这两个例子说明了“人言”巨大的影响力。

  李帮世以智计百出而名闻远近，但传着传着他的声名慢慢地变坏了，原因是李帮世爱打抱不平，常常为弱者出头，整拾强梁，世间受恩的人往往未必四处传扬，得罪的人肯定是到处编排，“望潭李万智，撩人又拔刺”的坏声名逐渐传扬开去。“撩人拔刺”是闽东方言词，“捉弄人”的意思。李帮世对此虽然不是很在意，但也容不得别人当面诋毁，偶尔也会出手惩戒一下。

  一天，李帮世外出，路遇卖蛋人，二人一路边行边聊。

  卖蛋人问道：“请问客官是哪里人氏？”

  李帮世答道：“在下望潭村人。”

  卖蛋人一下子来了兴趣：“望潭村有个李万智，你认识吗？”

  李帮世答：“认识。”

  卖蛋人说：“听说‘望潭李万智，撩人又拔刺’，这个人真的是个爱捉弄人的顽劣之徒。”

  李帮世听了，心里很是不爽，明明是扶弱抑强、助人为乐好不好，却被人说成是“撩人拔刺”，若不警告一番，岂不越传越歪？看着卖蛋人肩上挑着的一担鸡蛋，眉头一扬，计上心来。看看来到一段右边是悬崖，左侧有一块略为倾斜的大青石的狭窄路段。    李帮世突然叫道：“客官暂且停下，我要买蛋。”

  卖蛋人放下担子，问道：“客官要买多少？”

  李帮世说：“要买两臂长。”说完，在蛋篮子里左挑右拣，搬来搬去，嘴里还不停嘟喃着：“你这人做生意不地道，尽把大的放下面，这叫我怎么拣？”

  望着李帮世挺重的手势，卖蛋人心里既着急又疑惑，生怕打破蛋等会不好计较，一边不停要求李帮世手势放轻点，一边疑惑着问：“客官，这“两臂长”到底是多少？”

  李帮世说：“两臂长就是你的双臂伸展开那么长。”

  卖蛋人伸了伸双臂，比划了一下，又疑惑着问：“用双臂量鸡蛋，怎么量呢？”

  李帮世故意东瞧西看了一回说：“就放青石坡上数吧。”

  卖蛋人说：“这坡是斜的，蛋怎么个放法？”

  李帮世说：“你趴在青石坡当中，张开两臂拦着，我把挑好的蛋放在你臂弯里，一只到双臂排满为止，就是我要买的鸡蛋数，量过后再装到我的袋子中。”说着，还指了指背在肩上的布袋子。

  卖蛋人不及细想，照李帮世说的去做，张开手臂，斜趴在大青石上。

  李帮世把一篮子鸡蛋，都整齐排到卖蛋人臂弯里后，细细打量一会说：“这些蛋很多都坏了，我不买啦。”说着，转身就走。

  青石坡是斜的，蛋是圆的，蛋壳是脆的，两臂弯尽是蛋，只要手臂一动，蛋都会滚下来。卖蛋人叫苦不叠，急得大叫。

  李帮世转过头来，冷笑着说：“我就是望潭的李万智，这次算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教你以后说话要小心点，不要没调查清楚就人云亦云，跟着别人屁股后面瞎编谣传。”说完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了。

  5、凡李帮世所到之处，地痞流氓、无良乡绅等，莫不被他给捉弄得丑态百出，狼狈不堪。一年夏天，众人联袂告到县衙。县太爷觉得李帮世有辱斯文，决心找个岔子整治整治他，当即传来李帮世，惊堂木一拍，喝到：“李帮世，听说你很是‘撩人拔刺’，本官今天就要当众见识见识你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本事。”

  李帮世心想，这个狗知县吃饱了撑着，不为百姓做主，反而妄想为地痞强梁出头，不给点颜色看看，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李帮世思虑已定，很有礼貌地说：“回老爷，我没有惊天动地的大本事，但可以用剃刀，三下就砍下县衙门前的大樟树。”

  那棵大樟树粗要数人合抱，县太爷根本不信，觉得这不是自我挖坑吗？于是，赶紧接过话题：“说话算数？公堂之上没有戏言！”

  李帮世信心十足地说：“砍不了树，愿受惩处，只是我要下点功夫找个下手处，县太爷说话也要算数。”县太爷一口答应了，搬来太师椅，冠带袍服穿戴整齐，端坐在樟树前，等待着看李帮世的好戏。

  全城百姓闻风而来，把大樟树围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议论纷纷。

  李帮世抓着剃刀慢吞吞绕着樟树打转，这里看看，那里瞄瞄，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从辰时转到午时，烈日当头，阳光如火，热得使人快透不过气来。性情暴躁的县太爷心里早就火了，但一想到答应的条件，只好按捺着性子等待。这一等，越等越躁，越等越热，头上的乌纱帽热得像火盆一样，满头汗下如雨。县太爷实在忍不住，一把摘下乌纱帽，撂在案桌上。李帮世见时机一到，慢慢踱过来，突然抢了乌纱帽，抛到高枝上，指着县官的鼻子大声斥责：“无故调百姓，脱顶坐官堂，你该当何罪！”古代礼法规矩森严，冠带袍服未穿戴整齐是不准升堂的，否则，轻者责罚，重者罢免。

  县太爷发觉上当，被李帮世逮住小辫子，只好唯唯喏喏，不敢吭声，灰溜溜地离开。

  围观的老百姓扬眉吐气，禁不住呵呵大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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