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与黄花

小报爱学

灵菊植幽崖，擢颖陵寒飙；

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

—晋·袁崧《咏菊》

丁典回忆在汉口看菊花会，顺口说了一大串的菊花名称，黄菊、白菊、紫菊、红菊，还有绿菊——绿菊非常名贵，在菊花会上没有看见，但身边走过的凌小姐和丫鬟菊友听到了话，遂邀请丁典到家中赏菊。丁典说凌小姐“清秀绝俗”，“穿着一身嫩黄衫子，当真是人淡如菊”。自丁典被关在监狱后，凌小姐每天都在窗边放一盆鲜花，丁典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得到，这既是凌小姐在对丁典表达情意，也是让丁典不要丢弃活下去的信念。书中没有说是什么鲜花，我想一定是菊花。被故事打动之余，我意识到自己见识之少，所知之少；平日到公园看花，只知颜色是否鲜艳，是否中意，竟完全叫不出它们的名称，更别说它们有什么故事了——不应当如此。

蒲松龄写《黄英》这一篇，文中人物黄英自谓陶渊明的后人，姊弟艺菊为业。陶生不但有“妙手回春”的本领，还能化“腐朽”为神奇：“为马治菊，菊已枯，拔根再植之，无不活”；马生到陶生居处，“见荒庭半亩皆菊畦，数椽之外无旷土……其蓓蕾在畦者，罔不佳妙，而细认之，尽皆向所拔弃也。”姊弟两人艺菊贩菊花的目的也很奇特，“不少致丰盈，遂令千载下人，谓渊明贫贱骨，百世不能发迹，故聊为我家彭泽解嘲耳。”后来，陶生醉酒，即地化为菊，才知道陶氏姊弟是菊精——陶渊明独爱菊，菊钦敬陶渊明，乃以陶为姓，人和菊的缘分一至于斯！

人与人可以因菊花结缘，菊和人却也能因喜爱而结缘，这就是所谓的“痴”吧！

在福州几年，我逛过多次菊花展。花展在西湖公园的西门桥堤一段，展览上也有各个品种的菊花，各种颜色，从桥堤的这头摆到那头，观赏的人也是络绎不绝，给我留下印象的是一位摄影师傅。师傅正拍摄一朵大白菊，准备就绪了，猛地朝着它喷了一大口的水，原来是要营造一种露水的形象，让花朵更加娇嫩可人！我开始惊讶，继而怀疑：原来摄影有这样的技巧，莫非那些图片展示的雨后带露花朵也是这样来的？这次遭遇，于我而言，可以用“骇人听闻”来形容了——菊花还会有这样的遭遇，我以为它们是供欣赏、供泡茶，最糟糕的是被丢弃而已。

泡茶用的菊花，在同仁堂店里就有“杭菊”、“贡菊”，有开成朵儿了的，也有菊胎的，都是晒成干了。杭菊产自杭州，贡菊产自安徽，但外包装显示的生产地址，是福州仓山的一个地方，此地方我曾逗留过。这些菊花，经过千里跋涉之后，被装在罐子里，又在某个时间躺在了一个玻璃杯子里。我在大学时买的第一罐菊花，原来是买了半个家乡的半个“特产”。菊花的花瓣是不凋谢的，如果枯萎了，就整朵地枯萎在枝头；古人以花喻人、以花明志，写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那个年代远去了，但是菊花的特征依然不变。把它们泡在杯子里，朵儿舒展开了，就是一副盛开的形象，并且在杯水中上下浮动，十分幽美。所泡的水，染上菊花色泽，是嫩黄的，还有一点绿的意味，喝一口，很淡，又带有清香。喝菊花茶，可以“清肝、明目、败火”，再细读陶渊明的诗句，怕是可以滋润五脏六腑了。

陶渊明一定也是个艺菊行家。“三径就荒，松菊犹存”，这菊花是他早年就种下的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时的菊花，不但装点了田园居所，也装点了他的心境。如今，时代变迁，菊花成了观赏花卉进入市井。某年某日，我经过一家花店，看见门口摆着一盆盆的菊花，白色花朵，开得很好，于是欣然买下一盆。我把它放在阳台，起初，它继续开得很好；过了四五天，不幸有蚜虫爬在上面，还有一些像蛛网似的东西。没奈何，就把整株剪去，收拾掉蚜虫和网，希望重新长出来的枝叶，是干干净净的。可是不遂人愿，新的枝条长得不好，并且很快又来了蚜虫，最后忍心抛弃了。幸好附近的郊野公园也有很多菊花，它们开得真不错，白的、红的、黄的，一片一片地排列起来，十分美观。

白菊有很大朵的，花瓣多且细长，卷曲起来，很端庄的样子；红菊也是有很大朵的，花瓣也多且细长，是雍容华贵的样子；还有一种菊花，花朵较小，花瓣是片状的，颜色看着是黄，但又有红色藏在里头，像喝醉酒的样子——它很搭配这里的秋天。我想它的故事是这样的：陶渊明喜欢饮酒，在某个秋天，他醉了，不觉睡去，酒气从鼻子里呼出，一旁的菊花也醉了，醉成了这种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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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发表在个人微信号 “博物馆的水仙（bowuguandeshuixian）”，内容有修改。

尚啡

忆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