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朱子与寿宁

无痕

第四十五章  朱子与寿宁

雷云凌

  对寿宁古代的办学历史探索越深入，了解越多，就越发现其办学思想、理念、形式、内容等方面构成的文脉传承，与“闽学”即朱子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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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学”在中国历史上影响巨大，朱熹是其创始人，被后世尊称为朱子，历史上的亚圣级人物。

  宋代“理学”有四个极尽影响力的学派，合称“濂洛关闽”，濂指周敦颐，因其原居道州营道濂溪，世称濂溪先生，为宋代理学之祖；洛指周敦颐的两个学生程颐、程颢兄弟，因其家居洛阳，世称其学为洛学；关指张载，因其家居关中，世称横渠先生，张载之学称关学；闽指朱熹，朱熹曾讲学于福建考亭，弟子多为福建人，形成的学派世称“闽学”，又称“考亭派”。

  张载有四句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朱熹（1130-1200），字元晦，又字仲晦，晚号晦翁，云谷老人，沧洲病叟，遁翁，别称紫阳，南宋理学家、教育家、哲学家，祖籍徽州婺源（今属江西）人。他是宋代理学的集大成者，他的思想代表了理学发展的最高水平，更写出了不少好诗，善于寓哲理于形象。

  其一《春日》：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其二《观书有感》：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朱熹的四世祖朱昭元生四子，长子朱惟则，后裔十八世孙出了个朱元璋；次子惟甫行三，字文秀，称歙溪府君，其妻程氏殁后葬廿七都官坑岭，墓为庚山转坎作丙向金斗形梁上穴。地记云：官坑龙势异，穴高众山聚，坎离文媾精，文笔天外起，富不及陶朱，贵不过五府，当出一贤人，职明如孔子。果然，到了第十世就出了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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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景泰六年（1455），析政和、福安两县部分属地，总面积1424平方公里，置寿宁县，隶属建宁府。清雍正十二年（1734）升福宁州为福宁府，寿宁划归福宁府。

  从以上隶属上看，寿宁隶属建宁府长达279年，更何况寿宁的约半数地域曾经是政和县的属地，其文化自然深受建宁府影响，时至今日，寿宁民间尚有上府、下府之称，上府指建宁府，下府指福宁府。

  在朱子之前，朱子的老子朱松和老师刘子翚就已经与寿宁产生了交集。

  朱松（1097-1143）字乔年，号韦斋，祖籍徐州府萧县人，宋绍圣四年生于徽州婺源，宋绍兴十三年卒于建州城南环溪，葬于崇安五夫里，享年四十六。宋重和元年戊戌登进士，宋宣和年间为福建政和县尉，侨寓建阳崇安，后徙考亭。历任著作郎、吏部郎等职，世称吏部郎府君，赠通议大夫，封粤国公，谥献靖祀入圣庙。后因极力反对权相秦桧议和，贬任江西饶州知州（治今鄱阳），未至任病逝。

  朱松既是政和县尉，自然要到属地巡视公干。于是，他从政和出发，经平溪、芹洋，登上九岭，送山老到了三峰寺，并住在那里。山老何许人，已无从考证。朱松却为眼前美景和关于鳌山的美丽传说触发灵感，立即赋诗二首。

  其一：《送山老住三峰寺》

  未办同穿荦确行，西风挥手最关情。

  只应勃窣喧卑里，认得峰头啸月声。

  其二：《三峰寺》

  钵中忽见三峰影，便觉市廛尘涴人。

  寄语阶前石池水，老夫衰发已盈巾。

  朱子的老师刘子翚也有和朱松诗句：《次韵朱乔年送山老住三峰二首》。

  其一：

  已爱云山信脚行，撩人诗句更增情。

  直须吏部寻盟日，急遣双鱼一寄声。   

  其二：

  平生耳里三峰寺，况识峰头新主人。
  借我一筇扶病去，月林松吹度纶巾。

  刘子翚（1101-1147），宋代理学家，字彦冲，号屏山，一号病翁，福建崇安人，以荫补承务郎，通判兴化军，因疾辞归武夷山，专事讲学，邃于《周易》，朱熹尝从其学，著有《屏山集》。

  刘子翚会和诗朱松，除了二人私交甚笃之外，可能与朱松同行，联袂到了三峰寺。但细尝诗中意思，似乎不然，“平生耳里三峰寺”的意思是说：听说了三峰寺，而没有实际来过；在“直须吏部寻盟日”句中，“吏部”指朱松，“寻盟”就是相约，整句的意思是：需要与朱松相约，到三峰一行；“况识峰头新主人”的意思是指作者认识三峰寺的新主人，应该就是山老了，也就是当时三峰寺的住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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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文化既是寿宁的文脉之源，其对寿宁的影响毋庸置疑，许多人和事，莫不与之密切相关。

  在现有的材料中，当可寻到蛛丝马迹。

  最早当见于《书声直上紫云霄》一文中提到的龚文局，在他所处时代尚无寿宁县，南阳隶属福安县。彼时的朱子文化已影响到整个福建省乃至全国各地，龚文局深受影响，在四处游历中认识了朱熹弟子蔡元定，得到蔡元定的赞赏，把臂同游，到处讲学。在这期间，龚文局很可能认识朱熹，并当面聆听了朱熹的讲学。定然可以想到此中细节，在朱子面前，龚文局一定是诚恐地谨致弟子之礼，至少是朱子的半个弟子。之后，龚文局回到老家，效仿朱熹的办学方式，创办南阳私塾即紫云书院前身，大力宣扬朱子理学。

  朱子文化沿着建瓯、政和、平溪、芹洋的文脉之路，传入现寿宁地界，于宋元期间，诞生了现寿宁土地上以“书院”命名的最早的教育场所——西平书院，详见上文《一块青砖的记忆》。此后，寿宁教育方兴未艾，迎来较大发展。

  明代后期的柳元是朱熹理学的忠实信徒。他认为“濂洛真传，多在芝山剑水”，长时间多次前往南平、建瓯、建阳、尤溪、崇安等地，瞻仰考亭，游学紫阳书院，寻找前圣朱熹足迹，探研圣贤之学，开书馆、课弟子，成为“奉旨讲学”的理学大师。这在上文《丹桂飘香》一章中，已详为介绍。

  由此联想到乾隆二十七年（1762），寿宁知县张金惠把柳家创办的下书院改称为紫阳书院一事，会与柳元及柳家无关？与朱子文化无关？须知，朱熹别称紫阳，对“紫阳”二字情有独钟，他在武夷山创办的书院就叫紫阳书院，也叫武夷精舍。历史上，凡朱熹亲自或参与创办的书院，如无其他原因，基本都叫紫阳书院。

  有意思的是，寿宁居然还有一支朱氏族人，称其是朱子后裔，于清乾隆二年(1737)肇基，世代居住在凤阳镇的廷家洋村。该村的《朱氏族谱》准确记载着朱氏一世祖师古公、四世祖昭元公，一直到十世朱熹、十八世朱元璋等的准确信息。廷家洋朱氏素来以朱熹为荣，秉持朱家的重视教育理念和办学思想、方式，以一家之力，创办陟云书院，教授科举儒学，宣扬朱熹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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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寿宁影响至深的冯梦龙，与朱子之间存在许多交集。著名朱子学研究专家，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马照南老师，经过研究发掘，对此进行了全面而深刻的阐述，总结了四个观点。

  首先，对朱子及其理学极为推崇的冯梦龙，任寿宁知县期间，亲自撰写《四书指月》，立月课，亲到学宫，为学子讲学，冀望学子们刻苦攻读，奋发进取，深刻领会朱子《四书》真谛，使“士欣欣然有进取之志”。

  其次，朱子当年在崇安赈灾，首创建立社仓，并在全国推广。寿宁前任知县戴镗随之仿效，建立南溪、平溪等五个社仓，而冯梦龙又将社仓修复使用。

  其三，和朱子一样，冯梦龙目之所及、脑之所想，都是老百姓的柴米油盐、市井烟火。由于寿宁“地僻人难到，山多云易生”，山岭高、山路长，山民散居各地，村落分散在鹫峰山的千山万壑之中，农民挑粮十分艰辛。冯梦龙规定，粮户的谷子可以就近向社仓交纳；荒年发放救济时，村民可到就近的社仓领米、籴米，以减轻农民负担。

  其四，马照南老师认为，冯梦龙与朱子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交集，主要体现在施政思想和民本思想两个方面。他们的无讼理念、劝农劝学作为、清廉表率等，都十分相似。两人从政作风亦相似，凡是有害国家百姓的事，不论是不是在自己职权范围，他们都要管，并且都十分执着。冯梦龙深研朱子著作，他的《四书指月》等书，不仅准确阐释朱子原意，又与时俱进，体现时代普及性，更适合士民大众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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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朱子本人有否到过寿宁，现没有资料显示，倒是流传在寿宁武曲一带的一则《朱熹坐馆》的故事，有点耐人寻味。

  南宋宁宗年间，权相韩侂胄禁绝朱熹理学，庆元元年（1195），朱熹罢官，韩侂胄尚不放过，朱熹不敢回到武夷山，隐姓化名躲避到寿宁武曲，在韩家坐馆当个塾师。

  过了两年，蒙童已读完《中庸》。故乡忽然来信要朱熹赶回去料理要事，朱熹匆匆告假，直到重阳后三日才回到武曲。当地历来有个“尊师酒”，小气的东家当夜端出个鹅头和半碗红酒，说是特地为款待先生备办的，原以为先生九月九会回来赏菊，特地宰了只鹅，开了坛陈酒，可左等一天，右等一天，先生未回，今日只剩下鹅头一个、红酒半碗了。

  朱熹听了微微一笑，摇头叹息：“赐也！赐也！”东家懵了：“先生莫嫌东西少、礼数可大着呢！怎么说‘输也！输也！’您未输，韩某也未赢呀！”朱熹点点头说：“我平生精研‘周易’，写过《周易本义》，两年前我已算定，不信，你去我卧室床后壁看看。”

  东家果然在朱熹房间床后壁上看到一张挂着的褪色纸片，上有两行蒙尘的字：“一个鹅头半碗酒，冷冷清清过重阳。”

  朱熹的先知先觉，让东家害怕，过了半个月，推说孩子要改学生意，就请先生别处高就了。

  朱老夫子一代鸿儒，竟然被“炒了鱿鱼”，这可是千古奇谈啊！

  随后，朱熹又到武曲南岸村一个商人家坐馆。

  商人虽然财大，偏生个儿子爱吵爱闹不读书，平时总逃学，不是爬树捉鸟，就是下河摸鱼，学业一塌糊涂，每次延请的塾师，都没能教个满月。朱熹因人而异，精心教导，学生也学得有模有样。

  商人重利不重情，南岸东家经常把办一席“尊师酒”的事挂在嘴边，老是说在下个节日就办，渐渐过了好几个节日，可就是不见行动。朱熹看不惯这样的市侩行为，眼看到了乞巧节，有意捉弄东家，就出了个对子上句：“孤馆凄凉，今宵恰值七夕。”要求学生对下句，学生对不上来，他就吩咐学生去找商人帮忙。商人一看，晓得朱熹在打趣他，就回了对句：“寒斋高雅，来日还看八月。”

  到了八月中秋，东家并没有动静。朱熹又出了上联：“绿竹无心，遇节含糊通不过。”商人看后，对了下联：“黄花有信，重阳开放未为迟。”

  一日，朱熹瞥见东家从窗外走过，促狭心又起，故意高声教学生读道：“兴汉有三杰：萧何、韩信、狄仁杰。”商人一听火了，敲着窗棂吆喝：“汉代的萧何、韩信，怎能跟唐朝的狄仁杰扯到一起了？”

  朱熹微笑着说：“您老原来不糊涂呀？汉唐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啊！”

  商人非常尴尬，立即吩咐办了一桌丰盛的“尊师酒”。从此后，“重阳尊师酒”就成为寿宁的传统风俗。

  当时民间有个规矩：“先生不吃冬至饭，长年不喝祭灶酒。”朱熹在冬至日就要回家了，前一夜，商人遍请乡绅，设宴为他践行。席间，商人非常高兴，他说：“犬子不屑，一向先生难留，朱先生能教到冬至，实在非同寻常，可见犬子学业必定大有长进。我现在出个对子试试，果然今非昔比，在下有厚礼馈赠先生。”

  商人说完，用筷子点了点盘子，说：“螃蟹。”儿子迅速对出：“柱子！”

  商人又出一单字：“虎。”儿子瞟瞟菜盘，对：“蜇！”

  这答案可跟商人心中理想相去太远，商人气得大声骂道：“饭桶！”儿子吓了一跳，失声叫道：“阿奶（妈妈，武曲方言）。”

  满座客人忍俊不住，哄堂大笑。朱熹却不慌不忙说：“我这学生奇才呀，东家出‘螃蟹’，他对‘柱子’，螃蟹横行，柱子直立，恰到好处。虎为山君，蜇为水母，虎对蜇天衣无缝。饭桶用来盛饭解饥，奶子可以养儿侍老。妙对啊！妙对啊！”

  朱熹话音未落，唤起满堂掌声，纷纷称赞商人公子机敏、聪慧，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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