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歌谣集萃（终章）

无痕

第五十章  歌谣集萃

  古代寿宁有很多村级私塾、书馆，遍布各建制村，甚至稍大些的自然村都有。由于思想观念、经济条件、师资力量等因素影响，局限了这些私塾、书馆的教学目的，绝大部分家庭送子读书，只求断文识字，粗浅珠算，缺乏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如果有幸能获得一个庠生、贡生什么的身份，已是祖上烧高香，心满意足了。

  甲峰书馆是其中之一，颇具代表性，很平凡，没有培育出举人、进士，但很有些特色，主要体现有三：其一是普及性，全村男女儿童一到七八岁就免费进馆读书，这跟当年的甲峰较为富裕和重视读书有关；其二是培养出来的学子，颇具文化功底，耕读持家，田头耕作之余，随想随唱，创作出大量的民间歌谣和谚语、俚语、歇后语等，极大丰富了文化生活，具有非常典型的民间特色；其三是产生了浓厚的文化氛围，民间文化娱乐活动十分活跃，田间旷野之上山歌盛行，此起彼落，颇具乡土情调、生活气息和泥土芬芳，尤其是放牛歌最具特色。每天晚上，男女老幼聚于村中公共场所，点起油灯，喜棋者弈棋，喜书者听书，喜欢曲目的则围着“民间乐队”听着一曲又一曲愉悦明快的器乐合奏。如此色彩斑斓的文化活动，造就一代代小有才情艺趣的甲峰人。甲峰人的文化素养也就在这种大氛围中得到培养和提升。

  如今，大量农村人口外迁，甲峰几成空壳，流传已久的歌谣等民间文化几乎失传，当年主要传承歌手之一年逾八旬的林宜容老太太幸而健在，从她那挖掘出许多还能记起的歌谣，除了《放牛歌》已在专文详为介绍外，因篇幅所限，谨录部分，与读者诸君共品。

   

  1、呼蚁谣

  蚁公公，蚁婆婆，

  蚨蝇蜢囝打你驮。

  驮去做什么？

  驮去做年做节请祖婆。

  上厝宰大猪，下厝理大肠，

  大肠大肚腹，黄蚁排三行。

  地蜂臭，黄蚁香，

  快来担一担，

  暗来驮一驮。

  2、童养媳歌

  荠母匍①，

  七岁贱仔②做新妇。

  公公婆婆嫌我细，

  我细③有本事，

  灶前灶后都我事。

  楼面舂米砰砰唺，

  楼下舂臼裂对爿，

  一爿栽冬瓜，

  一爿栽白葫。

  阿哥食了会放牛，

  阿妹食了会扫厝，

  阿公食了嘴须胡，

  阿婆食了倒尿壶。

注：

  ①音译，一种野菜，学名荠菜。

  ②贱仔：当地方言，一种对女孩的贬称。

  ③细：当地方言，对小孩子爱称。

   

3、贪心歌

  终日茫茫只为饥，求得饱来又思衣；
  衣食两般皆丰足，又想房中美貌妻；
  娶得美妻成恩爱，恨无田山少厝基；

  买得田产厝宅阔，出入无轿冇马骑；

  栏中有驴又有马，叹无官职被人欺；

  七品知县嫌官小，又思朝堂穿紫衣；
  一品朝中为宰相，还想皇位坐一时。
  江山一统心不足，再祈长生不老期。

   

4、长年歌

  糖甜甜，桔圆圆，火炮放，大做年。

  年做十五元宵散，到来帮妹做长年。

   

5、怀胎歌

  一月怀胎在娘身，不知是否有佳音。

  养囝受尽千般苦，养女操碎万般心。

  二月怀胎在娘身，茶咩想来饭咩亲。

  只说为娘生了病，谁知娇囝上了身。

  三月怀胎在娘身，口吐酸水食难进。

  眼发黑来头发昏，身冇力来手冇劲。

  四月怀胎在娘身，娘要为囝做衣巾。

  针针线线精心做，不知是否合囝身。

  五月怀胎在娘身，娇囝腹内长成人。

  足在踢来身在动，脚脚踢在为娘心。

  六月怀胎在娘身，手咩驮来身咩灵。

  舍得命来做家务，汗流满面湿衣襟。

  七月怀胎在娘身，走路睡觉不安宁。

  走路怕扭囝的脚，睡觉又怕伤囝身。

  八月怀胎在娘身，娇囝在腹要降生。

  不管是囝还是女，只求娇囝平安生。

  九月怀胎在娘身，心想娘家走一程。

  既怕娇囝身受苦，又怕娇囝路上生。

  十月怀胎在娘身，娘奔死来囝望生。

  娇囝平安落下地，为娘九死又一生。

   

6、锯柴歌

  锯柴锯竹，冥暮（晚上）到来食糜粥。

  什么塞（配）？虾蛄塞，刺侬嘴。

  肥肉食，肥溜溜，老酒食，慢慢醉。

  腌蛋食，会放屁。

   

7、阿舅谣

  阿舅、阿舅，

  猪屎扣（拌）豆腐。

  好的夹去塞，

  坏的留给外甥扛新妇。

   

8、刻薄财主歌（一）

  底坑祠堂前，

  林又大、樇（树）又悬，

  墘头环一转萝卜脊，

  当中放一碗萝卜咸。

  长年爬去夹一筷，

  东家荡气呸呸唺。

   

  9、刻薄财主歌（二）

  楼下打土（三合土）狗做秀，梁上雕花燕做窝。

  我公绑起眠床生五子，财主欺负我公冇点心。

  10、爱幼歌

  秆芯绑秧娘抱仔，

  扁担挑笋公携孙。

11、佘豹①歌

  佘豹哥，佘豹哥，替我三天坐监牢。

  替我三天啊汤洗水，替我三天剃头毛。

注①佘豹：当地方言，指杜鹃花，也指杜鹃鸟。相传，早时有佘豹、杜康二人义结金兰。一年春夏之际，杜康犯了杀人罪，坐了监牢，佘豹去探监。杜康心生歹意，就对佘豹唱出这首歌谣，约定三天内洗澡、理发，然后回来换出佘豹。佘豹不疑有他，替杜康坐了监牢。不想杜康一去不回，佘豹终被杀头，一腔怨气难消，化作一鸟，叫“佘豹鸟”，于每年的春夏期间，日日夜夜啼叫不停：“杜康死绝！杜康死绝！”啼出的血化作漫山的鲜花，叫“佘豹花”。

12、哭嫁歌

⑴ 分家计

  姐妹胩（音kā,脚的意思）踏哥啰兄弟大灶前，

  哥啰兄弟做事砰砰唺；

  姐妹胩踏哥啰兄弟大后厅，

  哥啰兄弟盖厝盖官厅；

  姐妹胩踏哥啰兄弟大厅头，

  哥啰兄弟代代会出头；

  姐妹胩踏哥啰兄弟大厅垱，

  哥啰兄弟双手抱仔又抱孙；

  姐妹胩踏哥啰兄弟金斗面，

  姐妹双手按在哥啰兄弟金桌墘，

  喊我哥啰兄弟都来驮我姐妹分家计，

  家计不要分，

  分来分去都归哥啰兄弟边。

  哥啰兄弟分田庄，

  姐妹分嫁妆。

  哥啰兄弟田庄年年在，

  姐妹嫁妆满路红又长。

⑵ 分麺歌

  一筷麺，凤凰头，

  哥啰兄弟买田买租正起头；

  二筷麺，凤凰手，

  哥啰兄弟买田买租正到手；

  三筷麺，凤凰中，

  哥啰兄弟买田买租买洋垱；

  四筷麺，凤凰胩，

  哥啰兄弟买田买租买田胩。

⑶ 锁匙歌

  一把锁匙，哥啰兄弟锁钱庄，

  二把锁匙，姐妹锁嫁妆；

  三把锁匙，哥啰兄弟锁田契，

  四把锁匙，姐妹锁皮箱；

  五把锁匙，哥啰兄弟锁桌柜，

  六把锁匙，姐妹锁大橱；

  七把锁匙，哥啰兄弟锁仓间，

  八把锁匙，姐妹锁鞋柜；

  九把锁匙，哥啰兄弟锁田墘，

  十把锁匙，姐妹锁轿门；

  银把锁匙扔轿头，

  金把锁匙扔厅头，

  哥啰兄弟做人都做财主头，

  姐妹到来有个好后头。

⑷ 撒米歌

  一把米，撒灶前，哥啰兄弟盖厝盖得悬（高）；

  二把米，撒灶头，哥啰兄弟盖厝高层楼；

  三把米，撒后厅，哥啰兄弟盖厝大门庭；

  四把米，撒神堂，哥啰兄弟做事有内行；

  五把米，撒厅垱，哥啰兄弟做事有人帮；

  六把米，撒桌胩，哥啰兄弟代代快快做侬玛（父亲）；

  七把米，撒桌墘，哥啰兄弟做事好传言；

  八把米，撒桌角，哥啰兄弟发财发咩丢；

  九把米，撒桌垱，哥啰兄弟代代做官到朝堂；

  十把米，撒斗灯，哥啰兄弟代代做祖翁；

  十一把米，撒几桌头，哥啰兄弟代代好日头；

  十二把米，撒轿顶，哥啰兄弟代代发财发贵又发丁；

  十三把米，撒轿头，哥啰兄弟代代会做头；

  十四把米，撒轿肩，哥啰兄弟家有金条又金砖；

  十五把米，撒轿门，哥啰兄弟代代中状元；

  十六把米，撒天井墘，哥啰兄弟代代好挣钱；

  十七把米，撒门头，姐妹出嫁会出头；

  十八把米，撒门槛，哥啰兄弟代代生仔做知县。

⑸ 嫁衣歌

  姐妹头戴球，哥啰兄弟代代子孙身穿绸；

  姐妹头上两朵英，哥啰兄弟代代子孙骑马去上京；

  姐妹面苏（流苏）悬一悬，哥啰兄弟要买洋垱大丈田；

  姐妹耳坠长又长，哥啰兄弟做官做得长；

  姐妹身穿袄，哥啰兄弟代代夫妻同透老；

  姐妹身穿裙，哥啰兄弟子孙发一群；

  姐妹胩穿袜，哥啰兄弟代代会快活；

  姐妹好命穿红鞋，哥啰兄弟好命穿袍鞋。

⑹ 后头经

  念经要念后头经，

  后头侬玛（父亲）侬奶（母亲）有靠庭。

  洋田要收八百担，

  五谷也收满满仓。

  要修豪富爹、要修豪富娘，

  豪富爹娘得双全，

  要穿丝绸匹缎满满箱。

  娘家要生好女子，

  去配官家公子爷；

  门头插花是我家，

  两边厅头挂朱砂；

  骑马坐轿一条路，

  相夫教子回娘家；

  夫、娘两家都富贵，

  富贵荣华岁岁加。

   13、做柴①歌

  正月做柴锯花香，蒲包包馒（饭）纸包姜；

  白鹤岗头食凊（冷）馒，日头曝馒馒也香。

  二月做柴二月天，听说柴房②好挣钱；

  会担会挟头前去，咩担咩挟僻路墘。

  三月做柴三月三，半冥（夜）食饭上柴山；

  没等天光鸡叫去，收工到来已冥间。

  四月做柴小满闲，爹奶寄信到插田；

  快到三天插早籽，暗到三天喊皇天。

  五月做柴五梅花，柴房冇菜食盐沙；

  有食郎仔吃三顿，冇食郎仔目睭花。

  六月做柴热难当，太阳照水水成汤；

  找到针来又冇线，找到线来冇人纕（缝）；

  等到来年时运转，一个穿针两个纕。

  七月做柴七半兜，手驮梁锯满山寻；

  南山又环北山转，各处柴房一样心。

  八月做柴到中秋，柴客运柴去福州；

  见说省城柴有价，剁肉买酒过中秋。

  九月做柴是重阳，爹娘寄信做衣裳；

  要做长裳又长裤，更做肩搭上柴房。

  十月做柴逢立冬，爹娘寄信到收冬；

  快到三天收早籽，暗到三天满田空。

  十一月做柴近年兜，爹奶寄信剁猪头；

  谢了神明还了愿，来年出正再起头。

  十二月做柴正年边，爹奶寄信到做年；

  有钱冇钱都要做，莫做葛藤漫路墘；

  葛藤漫路有人割，我仔出门贵人牵。

注①做柴：被寿宁民间称为上府的建宁府，森林茂密，盛产树木。过去，寿宁民间许多青壮年成群结队“爬上府”，以伐木、做木桁等为生，俗称“做柴”。

  ②做柴过程中搭起来的简易木房。

  14、单身歌

  正月嘀犊（艰难）一年头，单身嘀犊正起头；

  田仔没锄冇稻割，做粒番薯冇米扣（拌的意思）。

  二月嘀犊清明到，冇钱祭墓挂虑心；

  只怪祖上没积德，一座荒坟草成林。

  三月嘀犊三月三，破鞋踢踏破衣裳；

  晓得今日这嘀犊，当先剩钱买田洋。

  四月嘀犊小满时，全世嘀犊人不知；

  苋菜做馒（饭）食不饱，灯盏冇油火如丝。

  五月嘀犊端午节，家家做节米粽香；

  明是单身冇节做，糯米包棕我未尝。

  六月嘀犊热难当，单身冇食日又长；

  手揽棉被去当店，手拿当票好凄凉。

  七月嘀犊七半来，冇钱做半①空酒杯；

  怪你祖翁没灵眼，咩怪单身桌满埃。

  八月嘀犊遇中秋，十五明月挂寒楼；

  家家送饼闹纷纷，谁人送饼单身收？

  九月嘀犊正登高，冇钱赎被无奈何；

  凊风吹来睡不去，破席做被草簟②冇。

  十月嘀犊收冬节，洋垱割稻都是人；

  别人镰戈③咩停割，一袋谷米一袋银。

  十一月嘀犊近节期，头痛腰酸咩请医；

  做些糙丸④随人后，冇钱买糖被人欺。

  十二月嘀犊适年终，家家团圆热融融；

  单身凊灶凊床被，食了快䬱去溪中。

  注①做半：即家节。

  ②草簟：即草垫子，用稻秆、蒲草等编制的垫子。

  ③镰戈：即镰刀。

  ④糙丸：当地方言，用高粱为材料制作的丸子状食物。

  15、撷（采）茶歌

  正月撷茶是新年，抱石投江秦玉莲；        

  绣鞋脱在江边上，大喊三声王状元。        

  二月撷茶桃花开，事亲至孝蔡伯喈；        

  有情有义孟姜女，无情薄幸陈世美。        

  三月撷茶百花开，苏秦求官破衣回；        

  堂上爹娘都不睬，妻儿不肯下楼来。        

  四月撷茶茶青长，从来祸福难思量；        

  甘罗十二为丞相，太公八十遇文王。        

  五月撷茶石榴红，周处下河斩蛟龙；        

  左手擒龙右手斩，斩得龙血满江红。        

  六月撷茶热难当，智远别了李三娘；        

  你去汾州十六载，磨房生下小儿郎。        

  七月撷茶一年半，目连救母下阴间；        

  十八地狱去寻母，不见母亲泪涟涟。        

  八月撷茶桂花新，董永卖身葬父亲；        

  真心孝顺感神女，七姐下凡来成亲。        

  九月撷茶菊花黄，千里单骑关云长；        

  过五关来斩六将，单刀赴会胆识扬。        

  十月撷茶是霜降，项羽无奈到乌江；        

  霸王本是英雄将，韩信好运命不长。        

  十一月撷茶北风吹，王祥孝母脱寒衣；        

  身卧坚冰鱼天赐，孝敬母亲好光辉。        

  十二月撷茶雪花淋，孟宗哭竹在山林；        

  感动天地冬生笋，郭巨埋儿天赐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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