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楼主: 白狐

[名作欣赏] 古龙《剑气严霜》

[复制链接]

4万

回帖

115

主题

7992

金币

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积分
114330

2011年度杰出网友无烟勋章100勋章文明勋章

QQ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23:01:4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一章 运筹阻敌

  谢金印道:
  “战况对她不利,她不现身也不行了。”
  语声甚为平淡,生似圣女之出现,早在他预料之中,故此丝毫不以为意。
  放眼望见香川圣女打量了周遭战势一会,伸出纤纤素手,点燃一只镶着琉璃珠子的五彩
灯笼,提在手上挥了一挥。
  一阵夜风扫过,圣女手上的灯笼火光摇晃不定,她头上的一大片青丝迎风飞起,衬出一
种诡异古怪的气氛。
  官装女婢们在灯火乍燃之际,已经改变御敌阵容,战力大见增强,银衣队方面攻势登时
一挫。
  谢金印心中忖道:
  “香川圣女居然精通韬略,长于兵法阵势之学,我险些看走了眼……”
  场中,苏继飞迅速动手将马车上的灰色帐篷拆开,成了一辆无顶的车厢,香川圣女轻移
莲步,跨登车厢之上。
  银衣队久攻不得逞,战况遂成胶着。
  四周草丛内,蓦然点燃起数十只火炬,一时之间,火光熊熊,将方圆数里照亮如同白
昼。
  谢金印“哦”了一声,道:
  “原来圣女在此地还预先埋伏有人咧,这些火炬想必就是她这一方之人所燃,以便她能
看出敌我之势。”
  火炬燃起不久,丛林里陡然亮起“呜”“呜”之声,正东方随之出现一小股人马,向战
圈迅速移动。
  借着火光可以瞧出,这一干人竟然都是当今独霸一方、炙手可热的武林高手,走在最前
面的是刘公岛刘岛主,依次是晋南黑道部瓢把子任黑逵,他的助手胡当家、罗当家,再后走
的有黄河竹筏帮帮主陆川平,生死判安无忌等。
  此外尚有一些陌生面孔,不过从他们沉稳的步履举止以观,个个都是身不怀乘武功的一
等高手无疑。
  殿后的一人年事已高,身着一袭玄缎,相貌阴森,正是当今武林巨擘,太昭堡堡主甄定
远。
  赵子原骇然道:
  “不得了,甄定远竟能指使这些武林高手为他效力,只要他们一加入战圈,香川圣女力
竭智穷,必被击垮无疑。”
  谢金印不以为然道:
  “情势虽则对她不利,若说圣女会力竭智穷,那倒不见得。”
  旷野上,传来甄定远的喝声:
  “香川圣女!你已立于必败之地,老夫劝你趁早束手就缚,若昧于情势,犹作困兽之
斗,老夫定将发令展开屠杀,不留一个活口,你不妨好好考虑后,再予老夫答覆……”
  他这一声吆喝乃远足气而发,远近无不听得一清二楚。
  香川圣女柔美的语声道:
  “贱妾早就料及甄堡主因利害攸关,绝不许让我存在于世,但你要取我性命,十数日前
在安峪石亭附近,你早就该下手,无奈你心怀鬼胎,举棋不定,以致丧失了大好良机,此后
你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甄定远怒哼一声,道:
  “那时老夫下手,不过与你同归于尽而已,今日我却有杀死你的把握呢!”
  香川圣女吃吃笑道:
  “想不到甄堡主聪明一世,却也有糊涂受骗的时候。”
  甄定远愕道:
  “你此言何意?”
  香川圣女道:
  “我说你受了我的欺诳,自己还不自知。”
  甄定远道:
  “莫非你自称怀有残颜心法秘技,能够与敌同归于尽是假?”
  香川圣女微摇螓首,道:
  “也不尽然,贱妾的确习有这种秘技心法的,只是当时甄堡主若遽下毒手,我便来不及
施展而已。”
  甄定远厉声道:
  “反正你早晚要死在老夫手上,前日今日又有什么分别?”
  香川圣女淡淡道:
  “甄堡主真有把握么?依我瞧,你只不过是大言不惭罢了。”
  甄定远“嘿嘿”阴笑数声,道:
  “事实摆在眼前,你徒逞口舌之能亦无济于事,其实你一人送命不打紧,却要那许多宫
女陪你送死,于心何忍?”
  他这一着端的厉害无比,除了暗示圣女此战已毫无指望得悻外,其目的更在分化对方军
心,使之产生离心作用,以遂其兵不血刃的毒计,圣女若无同样份量的话加以反驳,则在无
形的精神战上,便已输给了对方。
  赵子原忍不住低声道:
  “甄定远语中带刺,冀图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见得他是何等老好巨猾,怪不得尊驾口口
声声称呼他为老狐狸。”
  谢金印道:
  “甄老儿此着诚然阴毒非常,令人无从招架,但是咱们也别大小瞧了香川圣女,他岂是
在短短的三言两语中,便为对方所乘之辈?”
  果见帐幕附近起了一阵骚动,宫装女婢见敌方突然出现了一群高手,本就有些惴然,此
刻再加上甄定远之言词极尽恐吓与挑拨之能,信心登时动摇,纷纷交头接耳,私议纷喙。
  甄定远的初步策略,已开始起了作用。
  香川圣女格格而笑,道:
  “甄堡主敢是因为出师不利,故此不敢轻举妄动,阴图在舌战中瓦解我们么?你之用心
昭然若揭,当真不值识者一笑了。”
  笑声一止,沉下脸庞一字一字道:
  “此番你劳师远征,本来就十分鲁莽不智,贱妾既能及早洞悉你的行动,会不妥为部署
准备?此其一。你一战失利,遂出动了尔来你所收买的武林高手,殊不知你能以威胁利诱的
手段买通这些高手,贱妾难道就不能以同样的手段,买通其他高手,以抵消你的势力?此其
二……”她语音愈说愈沉,继续道:
  “设若你有必胜的信念,以你的心术为人,早就发令攻击,又岂会在乎见怜数十弱女的
性命多费唇舌,以致贻误戎机?这是第三。统而言之,你不提起此事则已,一经提及,徒暴
露出自己的弱点而已。”
  她分析战况情形,敌我势力之消长,反击得有声有色,不说场上众人,旁闻的谢金印及
赵子原都不禁大为佩服。
  局势遂告稳定下来,宫女人人陡增无限信心,反观银衣队那一方面多呈颓容,斗志与勇
气都开始有了崩溃的趋势。
  经过这一反击,香川圣女不但扳回了先时的劣势,反而隐隐占居上风。
  甄定远神色阴晴不定,厉声道:
  “纵任你舌灿莲花,复何能济补事实于万一?老夫欲对付某一人,绝不会空手以还,待
会儿你便可以尝到恶果了。”
  甄守远情不得已,这话已显得有些牵强,再难指望发生任何效力,但场面话终归非说不
可。
  如此并非表示他再无振作之力,其实他无论在心计及智力上都高人一等,否则哪能成为
一代枭雄?目下他当机立断,决意以那十几个武林好手为班底,领导银衣队,尽速向内围发
动攻势。
  香川圣女立在车台上面,居高临下,乌黑长垂的秀发及雪白色的衣袂随风飘拂,自有其
飘洒自如之态。
  她手举灯笼,用摇摆的火光指挥宫女,重新部署阵势。
  数十余名宫装女婢列成一队长龙,缓缓向后移动,仅留下五名宫女守住篷车及帐幕四
周。
  任黑逵睹状,朝甄定远道:
  “对方开始向后撤退了,莫非圣女欲采取后退决战的战法,以诱我们出战?……”
  刘岛主附会道:
  “任兄之言,颇有见地,甄堡主不可轻易下令大举出击,致中敌人圈套。”
  甄定远沉吟一下,摇头道:
  “不然,圣女所采绝不是后退决战的战法。”
  任黑逵道:“甄堡主认为如何?”甄定远道:
  “依老夫之见,圣女命宫女主力后撤,用的乃是古时鬼谷子之谋,唤做‘颠倒八卦乾坤
阵’,但运用灵活时,又随时可化为‘一字长蛇阵’,组成一反八字形,它的行动便如同常
山蛇一般无二。”
  说到此地顿了一顿,继续解说道:
  “此阵讲究鱼龙变化,神机莫测,化成长蛇阵时,一经攻打,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
首应,击其中则首尾俱应,使敌防不胜防……”
  一众高手耸然动容,陆川平道:
  “圣女居然擅长行军布阵之学,然则咱们不是无计可施了?”
  甄定远双目露出凶光,盯在陆川平身上,陆川平不知不觉为他气势所慑,噤口没有再说
下去。
  甄定远冷冷道:
  “陆帮主此言有欠考虑,适足以助长他人威风,老夫何尝不谙略阵道,圣女能发,老夫
为何不能破?”任黑逵道:“甄堡主已有破敌的腹案了么?”甄定远道:
  “这个自然。”
  刘岛主道:
  “敢问计将安出?”
  甄定远略一寻思,道:
  “老夫预备将银衣队分为五队,分由任当家,刘岛主,陆帮主,安兄,胡兄等率领,同
时攻击其首尾及左右两翼,深入后再从中央直捣而进,老夫则率领一支后备队以为接应,如
此就万无一失了。”
  他随即指示了一些机宜,十余名好手各自衔命而去,统领五队银衣汉子全面攻击前进。
  香川圣女这一面,早已布下了严密的防卫圈,两队人马一经接触,宫装女婢再度向后撤
退。
  旁观的赵子原暗自不解,问道:
  “我老是瞧不出其中奥妙所在,其实她业已成竹在胸,兵法上说:‘出其所必趋,趋其
所不意。’圣女正在利用敌人此一弱点……”
  赵子原脑子原本十分玲珑剔透,经他这一点醒,恍然悟道:
  “然则甄定远将兵力分割,莫非正中圣女之计么?”
  谢金印颔道:
  “老夫的观察是这样,等到会战之后,就可见到分晓了——”
  说着、忽然朝赵子原打了个眼色,施展“传音之密”之术道:
  “有人潜到咱们的附近了,你妥为提神戒备,防范突如其来的暗袭,但必须不要露出声
色,以免将来人惊走。”
  赵子原心中震一大震、暗道此时此际竟会有高手潜到,只不知又会是那一方面的人手?
  谢金印低哦一声,又传音道:
  “看样子还不只一人哩,唔唔,人数愈来愈多了,你且待在此地,老夫到四周察勘一
下。”
  身随声起,整个人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白影,一晃已不见了踪影,赵子原直瞧得惊骇不
已。
  片刻过后,谢金印回到原处,他身形来去便如轻烟一样不可捉摸,生像他从未离开过这
里似的。
  谢金印传声道:
  “丛林里一总又到了两队人马,一股以留香院武啸秋为首,另一队却都是一些江湖上新
近掘起的白道好手,老夫对这些面孔都十分陌生。”
  赵子原以传音入密回话道:
  “武啸秋也来了?他是到此与甄定远会合的么?”
  谢金印道:
  “甄、武二人同床异梦,各有各的打算,非至重要关头,他们两人是不会联手合作
的。”
  赵子原道:
  “那么他率众赶来此处,到底有何图谋?”
  谢金印道:
  “武啸秋表面上是赶来驰援,实则意存观望,以待两虎俱伤,坐收渔人之利,否则他早
就露面了。”
  他俩对谈间,场中战情已演成白热化,任黑逵及刘岛主所统领的银衣队攻向两翼后,宫
女未战而节节后退,陆川平率领的另一股人马以为敌方怯于应战,志满意得下,竞尔率众自
中央长驱直人。
  立在车台上的香川圣女见敌已人彀,美颜上微露喜色,以灯号指挥宫女反攻。
  后退的宫女接到讯号,立即从东西两侧回攻而至,中央的宫装女婢们亦停止倒退,向前
迎敌。
  任黑逵这般人手轻意而入,尚未明了首尾两翼的状况,便已被敌人切断联系,陷入包
围。
  这一来,由十数个高手所率领的五股银衣汉子,彼此无法接应,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
  银衣队的人数本来远超宫装女婢之上,加上一伙武林高手助阵,原应稳稳横握胜券才
是。
  但因圣女阵势的作用,居然使得敌方的实力大打折扣。
  这一切谢金印都尽收眼底,低声道:
  “果不出所料,银衣队走进圣女的口袋了。”
  赵子原茫然道:
  “圣女的口袋?”
  谢金印低声道:
  “甄定远虽然明知圣女所摆的乃是一字长蛇阵,针对此阵作了种种攻击谋略,无奈香川
圣女棋高一着,敌人展开攻势后,立时化为口袋阵形,所以我说,任黑逵等人不知不觉已走
进了宫女们的口袋之中。”
  只见银衣队陷人口袋阵形包围后,宫装女婢即自草丛中取出预为藏置的弓矢,一时
“飕”“飕”劲响不绝于耳,箭羽如雨,银衣汉子乍不及防,应箭而倒者,达四五十人之
多。
  银衣队阵容大乱,自相踏藉,伤亡更多。
  所幸尚有任黑逵陆川平等十几个高手苦苦撑住阵势,故还不至于溃乱到无可收拾的地
步。
  饶是如此,他们空负有一身武功,在这等阵势之中,却完全施展不开来,只有徒呼奈
何。
  谢金印突然朝赵子原道:
  “圣女虽已扭转局势,但短时间内仍难获得全胜,小伙你想加入战圈,试一试这几日练
成的剑法么?”
  赵子原喜道:
  “小可心中着实跃跃欲试,但先时败在圣女属下的宫女手中,信心大减……”
  谢金印打断道:“你若上去,准备帮助哪一方?”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小可对甄定远素无好感,帮的自然是圣女这一方,尊驾不反对吧?”
  谢金印道:
  “随你的意思,老夫并无意干涉你的行事——”
  语声一顿,复道:
  “你帮的既是圣女一方,则大可不必耽心扶风剑式会遇到克星,因为天下练有专为克制
扶风三式的萍风拍,据老夫所知,仅此一家而已。”
  赵于原闻言不再迟疑,接过长剑一纵身,自藏身处跃出,落到旷野上面,藉着野草的掩
蔽,悄俏向前移去。
  走出寻丈,一道沉重的声音喝道:
  “站住!”
  一股掌风直逼而至,力道甚是雄厚,赵子原侧转身子,堪堪避过掌风,往右边迂回绕了
一圈,再向中心地带移去。
  他前往移动之时,继续遭遇到不少拦击,但那些暗中发掌之人,似乎都无致他于死地的
意念,出手并不凶毒。
  以此之故,赵子原乃能安然闯过重重拦截,摸到帐篷附近。
  赵子原一壁飞奔,一壁忖道:
  “那些暗地里拦击我的人,目的只是欲阻止我前进,他们绝不会是甄定远的手下,难不
成竟是白袍人所察觉的后来开到的两队人马之一么?”
  他转念寻思其中的可能性,如若那埋伏在草丛间的是武啸秋之人,绝无如许轻易放他过
去的道理。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白袍人所说的另一批江湖的白道高手,他们迟迟没有露面,使得混
乱不堪的局势,更加显得错综复杂。
  赵子原寻思之际,足步并未停滞,临到帐幕切近,只见宫女与银衣队东一簇,西一堆,
正各持刀剑相互厮杀。
  他衡度一下形势,骤下决定,“呼”一声凌空振起,落入战圈之中,交战的双方目睹一
人平空跃人,俱不觉为之怔了一怔。
  这一股银衣队正是任黑逵所率领,他认出冲人战圈者是日前在安峪石亭上与甄家小姐同
时出现的少年,当下怒喝道:
  “小子,你敢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一掌疾劈而起,叩到赵子原胸前。
  “呛啷”一声,赵子原右手一动,长剑出鞘,寒光四下泛射,挟着一股剑气直逼出去。
  霎时之间,黑逵面目失色,腾腾腾,往后倒退了三步。
   赵子原见良己一出剑,立将晋南黑道总瓢把子逼退了数步,不觉雄心傲气填满胸臆。
  他趁着任黑逵倒退之际,长剑一抡,“扶风三式”连绵使出,不一忽己砍倒银衣汉子多
人。
  任黑逵只瞧得眼睛发直,他做梦也想不到赵子原的剑法威猛霸道以至于此,简直是自己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久之前,自己在安峪首次见到这少年时,又觉得他武功泛泛,不堪
一击。
  殊少知十日来,赵子原在谢金印指点下,习成“扶风剑法”,艺业大有精进,是以会令
任黑逵产生前后判若两人的感觉。
  任黑逵奋喝一声,双掌一错,再次出击。
  掌势之间,暗蕴若干难测的变化,他身居晋南黑道第一把交椅,功力之高,自不用待
言,适才只是一时大意,致为赵子原长剑所乘,此刻凝神全力出击,掌势之疾劲,使得周侧
诸人相顾骇然。
  刹时,任黑逵那重如山岳的一掌已直袭而至,赵子原未敢冒然直攫其锋,躬身向右退开
寻丈。
  他这一退,恰好退到两个银衣汉子的身旁,那两人四掌不约而同翻出,一左一右夹击过
来。
  赵子原剑尖划处,血光迸射,又解决了二人。
  由于他剑势凌厉,银衣汉子接二连三死了多人,阵脚被冲乱,连带令宫女方面捡得便
宜,趁着对方手忙足乱,穷于应付之际,又伤了三个银衣人。
  这会子,旷野四面的草丛树影里,陡然连袂跃出十余人,抡舞兵刃,纵身掠前加入战
圈。只闻甄定远阴沉的声音喝道:
  “奇岚五义!你们也要来淌这趟浑水么?”
  赵子原心中一动,百忙中回眼一瞥,那奔行前来的十数人中,为首五个正是在安峪曾为
香川圣女出过力的奇岚五义。
  跟在奇岚五义后边之人,身手亦都十分矫健,显见武功不弱,但对赵子原来说,面孔都
十分陌生。
  赵子原一面留心应敌,一面忖道:
  “奇岚五义所带领的这股人马,想来便是白袍人所观察到的白道高手了,他们的来意十
分显明,倒是武啸秋那伙人依旧隐匿不出,甚是可虞。”
  五义为首的韩中群打个哈哈道:
  “咱们应圣女之邀,特地赶来助阵,甄堡主欲阻拦咱等过去不成?”
  甄定远阴阴道:
  “尔等闯得过老夫这一关么?”
  韩中群道:“你的手下多已分散,靠你一人,只怕拦阻咱们不了。”
  甄定远冷哼一声,道:
  “姓韩的,你是被鬼冲昏头了,凭什么竟敢与老夫作对?”
  韩中群道:
  “甄堡主纵是当今江湖上的擎天巨柱,但圣女乃巾帼奇人,其地位何等尊宠,常人轻易
不敢亵读,更别说冒犯了,甄堡主欲图对她不利,咱等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亦不能坐
视……”
  甄定远怒笑道:
  “很好!老夫这便成全了你们!”
  目中杀机毕露,双掌徐徐抬起。
  韩中群等人那里不知对方之能,仓追问来不及有第二个念头,迅速运功布满全身,准备
迎敌。
  五义老二使了个眼色,暗示其余诸人分头窜进,因为以甄定远一人之力,至多只能牵制
住四、五人而已,剩下的尽可以上前帮忙作战。
  甄定远深谋远虑,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睛瞳一转,已自有了计较,纵身让了开去。
  表面上故作冷笑道:
  “反正老夫已稳操胜算,又何在乎尔等上去送死,你们若能熬过今夜,便算命大,将来
老夫定必教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五义诸人面面相觑,猜不出甄定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目下战情紧迫,不遑他们多
虑。
  甄定远既有让路的表示,五义等人自然不容多所迟疑滞顿,韩中群一招手,十余人相继
掠向战圈。
  韩中群等人掌指与兵刃齐出,欺近银衣汉子身后,点了数名银衣人的穴道,兵刃翻飞
问,同时又砍翻了另外数人。
  败象已呈的银衣队,受到这支生力军的冲击,顿时大见混乱。
  反之,宫女们则如虎添翼,斗志旺盛,更是加紧猛攻,对来侵的敌人施予最凌厉的反
击。
  任黑逵、陆川平等这干黑道一等高手,见己方由于五义诸人冲入,局势更形不利,不得
不腾出身子,与五义等人捉对儿厮杀。
  这一来,宫装女婢方面减少了许多黑道高手的袭击,顿感威力一轻,得以全力与银衣队
搏斗。
  就在双方混战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此刻正有一人,脸上闪露出诡异阴森的笑容,借着
野草的掩护,悄悄移步向篷车迫去!
  篷车周遭,由黎馨及五名宫装女婢担任守护之责,还有一人站在内侧,便是乔装成车夫
的苏继飞。
  他们七人各据一方,不时来回巡察,组成一道严密的禁卫圈子。
  甄定远并未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他潜到三丈以内时,暂停前进,仰首定睛望去。
  但见那风华绝代的香川圣女斜倚地车台横框边缘,夜风拂过,衣袂拂舞不止,越发显得
飘飘逸气,楚楚动人。
  她纤手仍自持着采灯,连连指动,指挥宫女进退。
  甄定远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怒意,暗忖:
  “这女子胸中韬略才智,更在我之上,虽然我还不能十分确定她便是那一个人,留在世
上,终是我的大患。”
  一念及此,杀机更盛。
  车台上突然飘落一道轻脆悦耳的语声:
  “再过一晌时,战事就可以结束啦。”
  苏继飞掉转回头,道:
  “不错,银衣队方面伤亡枕藉,显已无力再战,咱们不久将大获全胜了,此仗全赖圣女
胸中甲兵,指挥若定,方能奏大功。”
  香川圣女轻摇螓首道:
  “只怕甄定远不见得会甘此认败呢!”
  苏继飞哂道:
  “大势所趋,他不认输又能如何?”
  甄定远心中冷笑一声,猛提一口真气,悄无声息掠到两名宫装女婢身后,骄指如电疾探
而出。
  两名宫女乍不及防,吃他点中“志堂”大穴,栽倒于地。
  黎馨与另外三个宫女同时察觉,轻叱一声,立刻围了上来。
  甄定远大喝道:
  “滚开去!”
  右掌一挥,一股雄浑劲道横击出去,宫女们一触之下,娇躯不由向后倾侧,甄定远更不
怠慢,抢先一步登上了车台。
  苏继飞怒吼道:
  “姓甄的,你——”
  喝声中,身躯一振,疾冲而上,功运双掌猛可疾翻出去。
  甄定远冷冷一哼,伸手掣出腰间佩剑,陡然问洒出一手晶光闪闪的剑雨,挟带着“呜”
“呜”怪啸。
  甄定远被誉为自谢金印以来第一使剑大家,单就这出剑的气势,当真骇人到了极点。
  苏继飞双目圆睁,见到此等神乎其明的剑招,不觉为其气势所慑,收手往旁里退开两
步。
  “飕”一响,甄定远振身而过,长剑随之递出,剑尖抵住香川圣女的胸口——
  甄定远大喝道:
  “统统与我住手!”
  酣战中的赵子原电目一瞥,篷车上的情势已了然于胸,他不暇多虑,随即伏身没人野草
中,缓缓向篷车附近匐伏行去。
  化装成车夫的苏继飞目毗欲裂,戟指朝甄定远喝道:
  “甄堡主可是独霸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而竟使用这等卑鄙的手法,不怕贻人笑柄
么?”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万

回帖

115

主题

7992

金币

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积分
114330

2011年度杰出网友无烟勋章100勋章文明勋章

QQ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23:01:5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二章 擒敌擒王

  甄定远阴笑道:
  “江湖上尔虞我诈,老夫若不耍些手段,焉能迫使你们就范?”
  他一剑仍然抵住香川圣女的前胸口,但从他剑上透出的剑气,已隐隐笼罩住对方,香川
圣女除了感到呼吸受阻,浑身难受之极外,且不敢稍稍移动一下身子,以免为其剑气所伤。
  在这等情况下,香川圣女仍然面不改色,微笑道:
  “甄堡主此番倾巢来犯,最大的目的便是取贱妾的性命,目下我已落人你掌握之中,缘
何尚不动手呢?”
  甄定远道:
  “正因为你已在我掌握下,是以老夫又不忙着动手了。”
  香川圣女道:
  “此话怎讲?”
  说话间,伸出纤纤玉手,一拢头上发丝,仪态甚是迷人。
  饶是甄定远如何老成恃重,亦显得有些心醉神迷,目光为对方的美色和万方仪态所吸引
住,一时竟无法挪开。
  直至此刻,他心中不得不承认,香川圣女年龄虽然稍大了一些,却是自己平生仅见,最
富吸引力的美女,难怪她出现江湖未及一载,竟令武林掀起一股热潮,人人以一睹圣女芳容
为快。
  但他旋即瞿然有所警觉,暗忖:
  “我对女人向来是没有多少兴趣的,今天是怎么了?竟在这紧要关头胡思乱想起
来……”
  当下冷笑一声,道:
  “你先命令属下婢女停手再说。”
  香川圣女提五彩灯笼,左右来回摆了三摆,酣战中的数十名宫装女婢一接到灯号的指
示,不约而同停下手来。
  任黑逵转首一望,见甄定远已制住敌方的主帅,他一挥手,那十余名黑道高手及银衣队
亦同时住手不攻。
  事态急转而下,以奇岚五义为首的正派义人士一怔之下,只有面面相觑,则声不得。
  五义老二高上峰跌足道:
  “圣女怎可如此疏忽大意,眼看这一战咱们即将大获全胜,如是一来岂不是战果尽失,
须得被迫订城下之盟么?”
  韩中群道:
  “那甄定远老好巨猾,他的要求只怕不仅于此,圣女若应付得不好,全军败北不谈,她
的性命或将不保呢。”
  另一人道:
  “然则眼下咱们计无所出,是要留此等着瞧局面的发展,抑或尽速退走,兔遭全军覆灭
之虞!”
  韩中群拿目一瞧,见说话的是东游双英之一的夏东南,双英与五义向无交往,此番系自
愿前来为圣女助战。
  韩中群沉吟道:
  “夏氏昆仲若心萌退志,韩某自然不便强留。”
  言下之意,纵然双英退走,他们五义仍留在此处,其实他何尝不知,只要东游双英率先
一走,其余七、八个正派侠士势必随之纷纷离去,如此一来,这股为白道好手所组成的阵
容,眼看就得瓦解。
  之所以他会说出这等以退为进的话语,夏东南脸上果然有些挂不住,绝口不再提退走之
事。
  夏氏兄弟一沉默下来,其他人纵有退意,亦不便开口。
  这会子,蜂集在一处的十余名黑道高手中,突然有人脱口喊道:
  “方才那连伤咱方银衣队多人,使剑的小子到哪里去了?”
  陆川平应声道:
  “是啊,那姓赵的小子怎地突然失去了踪影?”
  他与任黑逵等人在安峪道上拦阻圣女的篷车时,赵子原及甄陵青亦在场,故此得悉赵子
原的名姓。
  经他们两人这一呼喊,众人登时记起场内确有这么一个人,齐地移转双目,四下扫视。
  安无忌道:
  “陆帮主是说那剑法霸道,使人侧目的少年么?敢情他的目的只是上来捣乱一下,刻前
趁着局势混乱,又悄悄逸走了。”
  任黑逵摇摇头,道:
  “任某第一眼瞧见那小子,就知晓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咱们切不可因为他年轻而小
觑于他。”
  安无忌为人抢白了一阵,佛然不悦道:
  “一个毛头小子,能有多少道行气候,任兄久当晋南黑道盟主,想不到顾忌也愈来愈多
了。”
  说着,又自冷笑数声。
  任黑逵凶睛一翻,似乎就要发作,但他旋即隐忍下来,哈哈笑道:
  “有道是谋定而后动,任其行事若不总先存着几分顾忌,这晋南黑道盟主又怎能当得如
此之久?”
  表面上虽不介意,心中却暗自咒骂道:
  “此事一了,定要叫你姓安的尝尝我老任的手段。”
  一句话说得安无忌哑口无言,两人之间,已自存有了芥蒂。
  任黑逵复道:
  “此子的智谋胆色俱都过人是事实,况且旷野上野草丛生,那姓赵的小子若藏人草丛
内,必定有其图谋,说不准因此将破坏甄堡主一切计划。”
  陆川平道:
  “然则任大当家意下之行动如何?”
  任黑逵略一寻思,道:
  “兄弟提议,咱们立刻分头搜寻,使那小子无所遁形,诸位有异议么?”
  刘岛主道:
  “为防万一起见,目下只有这样办了。”
  刘岛主在江湖上的地位,丝毫不亚于任黑逵,他既随声附合,群魔俱颔首表示默允。
  惟有安无忌又唱起反调来了:
  “任大当家定要给一个毛头小子捉弄得团团转,咱老安可不打算参加……”
  任黑逵心中之愤恨,委实难以形容,但一来眼下情势不许自己与他闹翻,二来以安无忌
在江南黑道上,亦是个雄霸半天边的魔头,且以难缠出名,自己与他翻脸动起手来,殊无必
胜之把握。
  故此他只有一再忍气吞声,别无他法可想。
  任黑逵惟一可做的,是嘿然怒目,瞪了安无忌一眼,道:
  “安兄固执己意,谁也勉强不得,但任某果然不幸言中,甚而坏了大事,甄堡主怪罪下
来,任某可不能替安兄耽待此咎。”
  他不惜抬出甄定远之名,暗示他可能惹下杀身横祸,安无忌不禁耸然动容,须臾之间,
神色连变数变。
  但安无忌虽则心存疙瘩,形势却迫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执拗到底,低哼一声,不再搭
腔。
  任黑逵开始调兵遣将,由刘岛主,陆川平等好手,各自率领一小股银衣队,分向四方搜
索赵子原的踪迹。
  这一段对话,都被隐藏在近处草丛中的赵子原听得一清二楚,内心颇为震动,暗忖:
  “那任黑逵外貌看似。凶猛粗鲁,却是心细如发,先时我犹以为他那晋南黑道盟主的宝
座,系纯靠武力打出来的,真是以貌取人,失诸子羽了。”
  从草梢上窃见任黑逵等人业已分散展开搜索,只有安无忌一人立在原地未动,赵子原观
察了一下周遭形势,心知欲接近篷车,显然颇为不易,非出奇计冒个大险不可。
  任黑逵等一干人及银衣队的搜寻,乃是从核心向四下推广,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宫装女婢们及正派一众高手,因为己方的首脑香川圣女已落在人家手上,是以对敌人的
行动,未尝加以阻挠。
  旷野上叱喝呼应之声此起彼落,赵子原心中已有了腹案,此刻正有两名银衣汉子搜到近
处,再往前数步,他的行藏便得败落。
  赵子原心中紧张异常,因为只要自己一被敌方发觉,计划就全盘倾覆。
  他顺手自地上拾起一块碎石,屈指一弹,石块破空激射,落在左面数丈之外,发出
“叮”的一响。
  那两个银衣汉子齐然喝道:
  “谁?”
  身子一纵,先后往左方发声之处掠去。
  赵子原微透一口气,借着草丛的掩护,匍伏着闪向安无忌立身的地方,这时夜风呼啸狂
卷,他又尽可能放轻足步,以是之故,直到接近安无忌三丈内外时,仍未被对方察觉。
  他迂回绕到安无忌的背后,剑子紧紧持在手上,在他的腹案中,首先要狙击的对象正是
七煞手安无忌。
  最要紧的是,他必须在安无忌警觉之前,卒起发难,一剑将对方解决,庶几不露出丝毫
痕迹。
  赵子原自问功力火候,都办不到这一手,况且对方又是当今黑道有数的好手之一,自有
他的底子及本事。
  赵子原与他正面敌对,能不能赢得过对方,尚成问题,目下他虽已学成了“扶风三
式”,但论经验火候离巅峰之境犹相去甚远,是以要一剑使安无忌当场送命,须得用点谋略
才行。
  “攻其不备”便是赵子原所能使用的唯一方法,他一步一步潜到切近,望着安无忌的背
影待要下手,心中忽然泛起不忍之感。
  他默默对自己道:
  “这七煞掌安无忌纵非正派人士,是不是大恶不赦之辈,还难说得很,我自暗地里偷袭
于他,总是于心难安。”
  正迟疑问,安无忌业已感到有人潜近,一回首,立刻发现了蹲伏在草丛内,手持长剑的
赵子原。
  安无忌阴阴道:
  “小子,原来你藏在这里!”
  赵子原暗暗悔恨不已,只因自己心中所生的恻隐与不忍,迟疑下不了手,以致错过了狙
杀对方的良机。
  然而另一方面,他又为自己适才没有做出那不光明的举动而稍慰于心,虽则丧失了突起
发难的机会,胸中反倒像是释了一块巨石。
  既然行藏败露,赵子原索性现身出来。
  安无忌凝目盯住赵子原,道:
  “你便是那姓赵的小子么?”
  赵子原道:
  “不错。”
  安无忌冷笑道:
  “任大当家率人向四下搜寻你的踪迹,想不到你会从此地冒身出来,嘿嘿,你耍了姓任
的这一记,咱老安不由不佩服你的能耐。”
  赵子原道:
  “阁下好说了。”
  安无忌冷笑一止,伸手人怀掏出一样物事,方欲屈指弹出,赵子原晓得他乃是要发出讯
号,通知任黑逵等人回来,他情急智生,忙道:
  “阁下可是欲设法通知任当家赶回来么?”
  安无忌暂时停止发出讯号,道:
  “这个自然,咱老安几乎已等不及要瞧瞧姓任的折回这里,见到你之后那等尴尬的嘴
脸,嘿!嘿!”
  赵子原从容不迫地道:
  “区区久仰安先生的神功绝艺,本待好生请益一番,不料你定欲倚多为胜,倒叫我失望
了。”
  安无忌怔了一怔,道:
  “小子你为什么要拐弯抹角,有话何不直接了当说将出来?”
  赵子原沉道:
  “你可敢只身与我决一死战?”
  安无忌厉声道:
  “咱老安岂会将你这毛头小子放在心上,你自求速死,老子便将你格毙,以后任当家回
转再说。”
  他嘿然运功提气,双手在顷刻之间完全变为黑色,赵子原怎会不知敌手七煞掌的厉害,
不敢稍有大意,亦自提剑待敌。
  等了一会,安无忌却未曾出掌攻击。
  安无忌神色阴晴不定,道:
  “敢情你居然别有用心,咱家险些着了你的道儿,你这是白费心机了。”
  赵子原不想安无忌会狡猾如斯,情知自己要在惊动旁人之前,击倒对方的心计已完全落
空,他失望之余,决定孤注一掷,不给安无忌以发出讯号的时间,抢先出手,立时抡剑攻
出。
  说时迟,那时快,赵子原方自抡剑出击,一条灰色人影宛如闪电般自前方草丛中一窜而
起。
  那灰影窜起处和安无忌相距不及八尺,赵子原只觉晶瞳一花,人影乍现,犹未弄清是怎
么一回事,安无忌已发出一声闷哼,砰的栽倒地上!
  这一切变化,委实快得出人意表,那人击倒安无忌后,宛如一缕灰烟般,没入草丛之
中。
  赵子原愣愣呆立了好一忽,喃喃道:
  “那灰影是谁?那灰影是谁?”
  他哈腰下去,发现安无忌已经断气,将尸身翻转过来,背上赫然印着一只灰色的掌印—

  赵子原脱口低呼道:“寒帖摧木拍……他——他竟是武啸秋?”
  霎时赵子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惘,不断地自问:
  “武啸秋为何要杀死安无忌?他有什么理由杀死安无忌?”
  先时,他曾听起白袍人提出警告,武啸秋亦率领了一股人马,赶到旷野附近,但一直未
见他们露面出来。
  而适才武啸秋却单独在场上出现,并当着赵子原之面,一举将安无忌袭毙,动机的是十
分耐人寻味。
  赵子原惊骇之余,只觉事态越来越趋复杂,忖道:
  “武啸秋适时狙杀了安无忌,无疑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他若存心如此,则其中必有隐
情叵测……”
  旋又忖道:
  “敢情他看到甄定远与香川圣女之争战,已成了一面倒的情势,甄定远此战获胜后,声
势必然大增,势将破坏太昭堡和留香院的均势,对武啸秋而言,当然颇为不利——”想到这
里,他仿佛已能寻出某些蜘丝马迹:
  “武啸秋所愿见到的,乃是香川圣女及甄定远两败俱伤,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故此他
遂存心帮助我这个大忙,以假我之手,去抵消甄定远既成的优势,然而他缘何又不亲自率领
手下出战呢?……”
  他虽已获得了某项结论,但仍有许多疑惑未得解答,眼前时机紧迫,篷车上的香川圣女
随时都有丧生在甄定远剑下的危险。
  赵子原不暇多加思虑,迅速剥开安无忌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连头巾也都换过,不一
忽,他已完全改了装束。
  此外他并将长剑用白布包扎起来,略一整衣衫,大步向篷车及灯火辉煌的帐幕走去。
  任黑逵等人犹在旷野上搜索不止,赵子原经过他们身旁时,心中不觉忐忑而跳,生怕被
瞧出破绽。
  陆川平首先瞧见了赵子原,高声道:
  “安兄也加入了咱们搜索的行列么?”
  赵子原故意将头巾拉得很低,盖住了齐眉以上的额头,他的身材又与安无忌相仿,任何
人未予细瞧,都会误认他便是安无忌。
  赵子原压低嗓子道:
  “方才我似乎瞥见了一条人影朝帐篷的方向一闪即没,特地过来察看一下……”
  他不但改变了装束,连声音都改变了,任黑逵这一伙人,虽已走了一辈子江湖,却做梦
也想不到来者会是赵子原所冒充。
  抑且他们全神贯注于搜寻工作,压根儿未曾瞧到安无忌被狙杀的那一幕,在他们意识
中,安无忌纵与任黑逵赌气,设若发现了可疑人影,赶过来瞧个究竟亦是十分人情合理之
事。
  任黑逵高声道:
  “安兄既然有所发现,可要多找几个人手,以防闪失?”
  赵子原暗道“不妙”,若让任黑逵等人缠住,眼看就得功亏一篑了,但他依旧保持沉
着,故意冷笑道:
  “任大当家莫非以为咱老安一人,应付不了那毛头小子,或者要和我抢这个功
么?……”
  他尽量模仿安无忌的口气说话,果然将那一干老江湖瞒过,任黑逵何尝不知安无忌的气
量,是出了名的窄狭,亦不再坚持己意。
  赵子原接着发出数声冷哼,昂首阔步而去。
  往前走了数步,耳旁隐约传来高岛主的声音:
  “奇怪,我总觉得老安似乎有点不大对劲,他说话干嘛一直侧着面孔,还有他说话的声
音……”
  另一道粗哑的嗓子道:
  “方才他走过时,和咱们有一段距离,夜色又如此昏暗,咱家连他的面庞都没有瞧清
咧。”
  陆川平冷冰冰的声音道:
  “你们到底在怀疑什么?安无忌还是安无忌,难道他会突然变了另外一个人不成?咱等
目下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们还要去惹麻烦,闹起内证么?”
  其余诸人闻言不再作声,赵子原释了一口气,加快足步朝篷车掠去,这时他离篷车约莫
只有五丈远近。
  放眼望去,但见甄定远手上的剑子,仍然抵在香川圣女的胸前,脸上洋溢着腾腾杀机。
  香川圣女斜倚在篷车横杠上,双峰上衣襟已被剑尖划破一道裂痕,露出白皙如玉的肌
肤,鲜血泅洞涌出。
  赵子原只道圣女已然被害,眼前一阵昏黑,他勉强按捺住突突狂跳的心子,再一凝目,
这才发现圣女仅仅是受了点外伤而已。
  在他俩的左侧,则站着怒目而视的苏继飞,另有五名官装女婢及黎馨,环立在篷车四
周。香川圣女启口道:“甄堡主要问的都已经问完了,缘何还不下手。”
  甄定远冷笑道:
  “你是否知道终究不免一死,是以希望老夫早点下手?”
  香川圣女道:
  “并不尽然,贱妾在未到完全绝望时,岂会放弃继续努力,事实上,贱妾所以有此一
言,乃是早经料到你必不敢冒然将我杀死的缘故。”
  甄定远冷冷一哼,道:
  “圣女居然会有这等荒谬的想法,那真是非常不幸的一件事。”
  右腕一抖,剑尖一挑刺进,但闻裂帛之声,香川圣女前胸乳沟处,又被挑裂了二寸长的
剑口,殷红的鲜血洋洋渗出。
  但他的剑子也只是划破圣女的肌肤而已,并未刺进她的胸膛。
  甄定远道:
  “你真的不畏死?”
  香川圣女神情自若地道:
  “贱妾已说过了,并非我不畏死,而是你不敢下此毒手。”
  甄定远道:
  “笑话,老夫可不像那些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易为你的美色所迷,若说我不能辣手摧
花,那就大错特错。”
  香川圣女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道:
  “甄堡主有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是不是下得了摧花的辣手是一回事。致于提防贱妾死
前,有无反击的方法,又是另外一回事。”
  甄定远双目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对方,像要洞穿她的腑肺似的,俄尔,陡然仰天大笑起
来。
  笑声之中充满了内家真气,直若金石交鸣,震得周遭诸人耳膜嗡嗡作响,香川圣女芳容
上亦不觉露出痛苦之色。
  好一忽,他才停住笑声,道:
  “香川圣女,你又在虚张声势了。”
  香川圣女道:
  “是么?刻前甄堡主闯进内圈时,难道没有发觉篷车周围的防卫力量甚是薄弱?非是贱
妾自诩,我既能运筹帷幄,指挥作战于阵前,岂会没有顾虑到有人闯入内圈的可能
性?……”
  语声一歇,续道:
  “由此足资证明贱妾非是虑不及此,若事先我没有妥善的安排,焉能放心在防卫力量如
斯薄弱的内圈里指挥作战?甄堡主只要略为用心一想,当不难明白贱妾是不是仅在虚张声
势,故放空气而已。”
  甄定远闻言神色霍变,厉声道:
  “你说,你在篷车上到底布置了什么?”
  香川圣女道:
  “甄堡主有没有注意到,贱妾两手分别握住两旁的车辕横杠,只要我往里侧一拉,立刻
引发车上机括,可致人于死,甄定远堡主纵然神功盖世,亦难逃此一厄运,你打算试一试
么?”甄定远道:“那是什么机括?”香川圣女道:
  “这个贱妾可不愿意透露。”
  甄定远脸上神情阴晴不定,香川圣女斜脱了对方一眼,业已明白他是宁可相信自己所
言,而不敢信其无了。
  甄定远道:
  “纵令你所言属实罢,老夫这一剑刺进,眼看你就得香消玉殒,还有机会拉动车辕机括
么?”
  香川圣女道:
  “事实胜于强辩,甄堡主如执意同归于尽,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甄定远沉吟不语,双方这一回合斗智斗力,香川圣女竟由绝对的劣势,又扳回了平手。
  赵子原在五丈外听得一清二楚,对香川圣女长于应变,和超人的才智,有了更深一层的
估计。
  香川圣女侃侃续道:
  “所以目下的情势,与其说贱妾在甄堡主的掌制之下,倒不如说甄堡主已被诱人贱妾的
陷阱中来得恰当。”
  甄定远冷冷一哂,道:
  “老夫自信在我出剑取你性命之际,你绝无拉动车辕的机会,你若不相信,那是未免太
过于低估老夫的剑上功力了!”
  一言及此,面色陡然一沉,双目精芒毕露,弥漫着逼人的杀机,赵子原不禁暗叫一声
“不妙”。
  任何人都可由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竟有出剑一试的决心,至此,香川圣女亦失却素昔
的镇定功夫,霎时之间,芳容失色。
  甄定远阴笑一声,正待挺剑刺出,香川圣女及时出口道:
  “那边什么人来了?”
  说话间,美目同时膘向赵子原。
  甄走远剑势一窒,头也不回道:
  “老夫早就发觉了,安无忌,你来到这里干啥?”
  赵子原沉下嗓子道:
  “咱老安发现见这边有可疑的人影出没,似乎就是那姓赵的小子,因此过来察看一
下……”甄定远阴阴一笑,厉声道:“赵子原!你休想瞒过老夫的耳目!”
  赵子原怔了一怔,骇然忖道:
  “这甄定远真是太厉害了,他并没有回头望过我一眼,便能找出我假冒安无忌的破绽,
难怪连谢金印那一代剑手,亦不免锉杀在他和武啸秋的手下。”
  身份既然败露,他索性将安无忌的外衣及头巾去掉。
  甄定远道:
  “小子你那瞒天过海的手法,想已骗过了老夫邀来的黑道高手和银衣队下属,否则你连
内圈也闯不进来了,嘿,可惜你终究无法过得老夫这一关。”
  赵子原心中恨恨地一哼,朗声道:
  “在区区的计划中,也没有愚蠢到妄想瞒过阁下的耳目,甄堡主好说了。”
  甄定远道:
  “你穿着安无忌的衣服,可见他必定是被你杀害了,但是你竟有杀死安无忌的能耐
么?”赵子原道:“区区可不想代人背这个黑锅,安无忌乃死在武啸秋之手………
  饶是甄定远定力异于常人,一闻此语亦不禁吃了一惊,失声道:
  “武啸秋也来了?小子你没有打狂?”
  赵子原道:“区区并无撤这个谎的必要。”
  香川圣女轻笑道:
  “妙极了,甄堡主可知晓‘卡庄刺虎’的道理?”
  甄定远愣道:
  “怎地?”
  香川圣女道:
  “武啸秋来淌这趟浑水,不外乎是运用‘卡庄刺虎’的原理,所谓‘待弱者死,壮者
伤,一举而得两虎’,你我在此火拼,武啸秋却候在一旁等着捡便宜呢……”
  这话甚有份量,深深打动了甄定远的心坎,他原本决定不管如何,先出剑杀死对方再
说,即连自身蹈险亦所不惜,现在不禁又蜘蹰不决起来。
  香川圣女知机不可再,偏首朝右方呼道:
  “武大官人,你终于露面了!”
  甄定远矍然一惊,下意识顺着香川圣女的目光望去,但他旋即悟出这不过是对方所使的
诡计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甄定远的眼睛才不过转了一转,一条黑影倏地自五丈开外一掠而前,瞬
即跃到篷车之上,速度之疾,即连苏继飞那等高手,也只见一抹光闪,一晃眼,人已到了篷
车上面。
  那人正是赵子原,他就趁着甄定远心有旁顾之际、奋身扑上前去,倾全力劈出一剑——
口中喝道:“姓甄的!接着!”
  他人到剑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脚下所使的轻功身法,乃是太乙爵所授的“太乙迷踪
步”。
  至于他劈出的这一剑,则正是是职业剑手谢金印赖以打遍天下绝无敌手的“扶风三
式”!
  这两个武林有数高人的绝艺秘技,竟在赵子原身上同时施展开来,虽然火候未足,威力
仍极为可观。
  霎时之间,甄定远面目失色,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不起眼的赵子原,居然有那样快的身
法,那样猛的剑式,他百忙中斜目一瞥,只见剑光森然,一股杀气陈逼而至,剑子尚未及
体,全身衣袂已被卷得飘飘扬起。
  这下变起仓淬,慌乱间,甄定远再也顾不了伤敌,抡剑自香川圣女胸口撤回,反手斜挥
出去,接住了赵子原那一剑。
  “喀嚓”一响,两只剑身相交,赵子原到底因为功力远逊于对方,为甄定远自剑上反弹
的真力,震得倒退了二步。
  一个照面下来,正可看出甄定远超凡应变能力,换上旁人碰上这等奇袭,似乎只有束手
待毙的份儿。
  但赵子原之目的,亦仅是在迫使对方自圣女身上收回长剑,以解圣女之危而已,如今目
的已达,他只要能设法将战事拖长下去就行。
  甄定远喝道:
  “小子你原来已练成了扶风三式,故此竟敢到老虎头上来捋须……”
  赵子原不容敌手有瞬息喘息之机,右手抡剑急挥,“飕”“飕”“飕”,一口气连攻三
招。
  他这三剑所使的依旧是“扶风三式”,几乎是一气阿成,役有一招是重复的,强如甄定
远,亦为他先声凌人的气势所夺,要想缓一缓简直都毫无可能,不得不催剑发招应战了。
  当赵子原再度使出“下津风寒”这一招时,甄定远方始觅得机会展开反击,两支剑子一
碰之后,“嚓”地弹开……
  双方都为对方剑上透出的绝强劲道所震,齐地自篷车上纵落地面。
  香川圣女总算暂时解除了剑尖的威胁,她并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拾起掉在车台上的彩色
灯笼,高高提起,左右摇摆起来。
  一众宫装女婢及奇岚五义等白道高手,接到灯号的指示,知悉香川圣女已然脱险,一时
旷野上爆起震天价响的欢呼。
  婢女们士气大振,马上依照灯号的指挥,催动阵势。
  阵势发动后,甄定远这一方所占的优势立刻丧失,霎时双方又陷入苦战之中,恢复了先
前的局面。这一切都变化,目然不会不知,心底涌起了无限的恼恨,他已将一切罪端完全归
咎赵子原。
  正因为赵子原横身介人,迫得他放弃拾取香川圣女性命的机会,以致功败垂成,自然而
然首当其冲成为他恼恨的对象。
  待得他抢回攻势后,剑上招式一变而为强攻硬斫,极为凌厉紧凑,顿时气势迫人,杀机
凛凛。
  在武林中人的心目中,甄定远是仅次于谢金印的使剑名家,但见他长剑使得心应手,变
化难测。
  赵子原虽然仗着“扶风三式”抢攻了一阵,但到底是在短时间学成,毋论经验与功力俱
都远逊于对方,因此经甄定远一展开反攻,锐气顿挫。
  甄定远意欲在数招内将赵子原杀死,以泄胸中之恨,剑势进攻得更加狠毒凌厉。
  他功力之深厚,剑法之精妙,确可当得上“炉火纯青”四字而无愧,赵子原苦苦支撑,
已是险状百出。
  照这样激斗下去,赵子原再也支持不了多久,便有丧生在他剑下的之虞。
  突闻香川圣女娇脆的声音道:
  “甄堡主,你如再不设法先稳住自己属下的阵脚,不出一刻,就得全军履没了……”
  甄定远觑得空隙,环目一扫全场,只见银衣队阵容不整,被官装婢女的阵法截断,零零
散散的分布场中,成了各自为战的局势。
  至于任黑逵等一干黑道高手,虽都功力超群,但在变化多端阵势里亦发生不了多少作
用。
  如此一来,反而更勾起甄定远憎恨之心,决定速战速决,恨不得立刻使赵子原血溅五
步,然后再收拾残众,重整旗鼓。
  他手中长剑舞得愈发凶猛凌厉,赵子原节节倒退。
  甄定远冷喝道:
  “小子,你纳命吧!”
  一剑当胸刺出,宛如毒蛇出洞,剑至中途,倏地化为纵击劈砸,去势之疾,直若排出倒
海,一刹时,赵子原额上汗珠陡现,他可不敢以剑硬架,生怕兵刃在对方锋锐的气势下被磕
飞。
  赵子原情知自己或生或死,全在此一举是否得宜,蹬,蹬,蹬,他一连倒退三步,然后
迎剑封上。
  两剑三度相交,并没有如他预料被磕飞兵刃,反而被甄定远剑身所发出的古怪劲道所吸
住,身躯不由自主向前倾踏了两步。
  甄定远的一剑乃是横交胸前,锋口向外,只要赵子原再被吸前一步,他的颈子便有被对
方剑口割断的危险!
  就在赵子原勉力持撑之际,内圈中突又闪进一条灰影,苏继飞与防守禁卫圈的女婢眼
快,早已围了上来。
  那人“嘿”地冷笑一声,双掌疾抡,举手投足间,击倒了三名宫装女婢。
  来人的企图非常明显,他乃是要趁着大家忙于战事,无法分神时,闯进内圈,阴谋不利
于香川圣女。苏继飞有鉴于此,奋不顾身扑上,他身手本自不弱,又加上这一舍命相缠,那
人一时竟无法闯得过去。
  蓦地那人双掌分自不同的角度攻出,带起一股锐劲暴响,苏继飞全力挡了一下,身躯一
阵摇晃,仰口喀出一口鲜血,往后倒退了几步。
  那人觅得空隙,振身直向篷车掠去。
  香川圣女美目一转,高声道:
  “武大官人,你可是要先解决贱妾,之后再回地头去收拾甄定远么?”
  语声甚是高扬,这时甄定远正运用深厚的内功,自剑上透出潜劲吸力,再过顷刻便可使
赵子原颈断血流,一闻此言,心子不免一震,剑上力道亦因此缓了一缓,赵子原乘机撤剑避
开,那突然出现之人正是武啸秋,他冷冷道:
  “不错,又怎样?”
  单掌抡起,正欲劈出,陡闻一道冰冷的语声道:
  “姓武的,老夫保证你这个便宜是绝对捡不成了!”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万

回帖

115

主题

7992

金币

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积分
114330

2011年度杰出网友无烟勋章100勋章文明勋章

QQ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23:02:1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三章 青犀神兵

  那语声响起总在十丈开外,却是字字清晰,宛如贴耳近语一般。
  诸人循声望去,但见一道白影自旷野南面丛林中飞掠面至,瞬即逼到帐篷之前,速度之
疾,即连星尺丸射亦不足以言其速。
  武啸秋神情一变,一掌急向香川圣女劈出,意图在那人赶到之前,一举将香川圣女格
毙。
  霎时一声锐响亮起,诸人眼前一花,只觉白影蒙蒙,光闪一掠而敛,方圆五丈内立见一
片昏暗,砂石激射飞扬。
  造沙石尽没,香川圣女仍然好端端立在篷车上,但旁侧站立的苏继飞及宫装女婢,却已
震惊得呆住了。
  寻丈之外,一名面上蒙着白中的白袍人,有似渊停岳峙般的倚立着,正自缓缓吁了一口
气。武啸秋面色连变数变,戟指道:
  “你——你……”蒙面白袍人道;
  “老夫司马道元,姓武的,你所带来包围在旷野四周的人手,十有八九都被老夫点了穴
道,你的计划是落空了!”
  武啸秋神色陡然变,怒道:
  “你竟来架这根梁子,难道你不知香川圣女是谁么?”
  白袍人冷冷道:
  “甭多说了,反正你那坐收渔利如意算盘,已经打得不响,依老夫之见,你还是立即退
出的好。”
  武啸秋怒极反笑道:
  “山不转路转,咱们迟早要再拼一次的,到时老夫倒要瞧瞧你有几条命,能不能活得过
第三次——”
  言罢一纵身,往北方矮林如飞驰去,瞬即消失在苍冥夜色中。
  这一切变化,委实太过出人意表,甄定远再也顾不得取赵子原性命,停下手来怔怔地望
着白袍人。
  白袍人道:
  “姓甄的,你怎么说?”
  甄定远何尝不知目下形势对自己极端不利,就是没有白袍人出现,此战仍然是败定了,
他一言不发,仰天长啸一声,率同黑逵等人及银衣队残众离去,一忽里便走得杳然无踪。
  苏继飞趋近香川圣女身侧,道:
  “此战咱们终于获胜啦,甄定远与武啸秋倾众来犯,却失利而返,此事不出半月,定必
传遍天下,一如圣女所愿,对他俩声望将会有很大的打击,正足以挫挫他们的盛气与势
力。”
  香川圣女轻吁一声道:
  “这一仗却是赢得甚为艰险,事先我未料及甄、武二人的潜在势力是如此庞大,才会发
生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我们还须多培植一些自己的班底势力,方足以与他们抗撷。”
  苏继飞道:
  “圣女天纵才智,复又长于韬略阵道之学,甄武二人纵然势力庞大,又何惧之有?”
  香川圣女道:
  “说实话,今夜之战,我虽能运用韬略布阵,却因双方实力悬殊,颇有力不从心之叹,
若非那少年人及蒙中白袍人及时出现,鹿死谁手,犹未可卜呢。”
  美目一转,复道:
  “咱们只顾说话,他们两人却早走了。”
  苏继飞微愕,回首望去,果见场上已失去了赵子原和白袍人的踪影,他推度必是自己与
香川圣女谈话时,悄悄离开的。
  苏继飞道:
  “那白袍人面上虽则蒙了一条白中,我却能认出他是何许人,他是谢……”
  香川圣女打断道:“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了。”
  这时,宫装女婢们正在忙着收拾战场,料理死伤同伴,以奇岚五义为首的一众白道高
手,则纷纷上前与香川圣女寒喧致贺。
  旷野南面的平林中,赵子原和白袍人谢金印正面对着面,默默的仁立着。
  良久,谢金印开口道:
  “小伙,你想知晓那些白道好手,为何自愿前来为香川圣女效力么?现在你当可明白这
个答案了。…
  赵子原微微一怔,视线投回旷场上面,四名宫装女婢从灯火通明的帐篷里,搬出两口黑
色铁箱,苏继飞步上前去,将箱盖揭开,黝黑中陡然闪出五颜六色的彩光,便如繁星闪烁,
耀眼生辉。
  那两口铁箱里,居然堆满了无数的明珠翡翠,金银珠宝,反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看上
都是极为珍贵的稀世宝物。
  谢金印喃喃道:
  “香川圣女利用其先大的美色才智,再有无数的珠宝财物代她使用,在武林中行事,真
是无往不利了。”
  赵子原心子一动,道:
  “阁下的意思是:奇岚五义等一干正派侠士,竟是为珠宝重酬所动,才肯襄助圣女与甄
定远作对的么?”
  谢金印道:
  “自然这是其中因素之一,你等着瞧就是了。”
  只见彩光一敛,那奇岚五义阎上箱盖,将两口铁箱装到马背上,然后抱拳与香川圣女告
别,偕同他们所带来的人手离去。
  赵子原收在眼里,胸臆忽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迷惆与空虚所笼罩,他原本对奇岚五义抱
着相当程度的好感,现在对他们的印象却已有了改变,心底仿佛失落了些什么似的……。
  谢金印悠悠道:
  “敢情你已对人性感到失望了,是么?其实在芸芸众生中,见到珠宝财物能不动心者几
希?问题仅在于财物的得来是否正当罢了,像奇岚五义,他们与甄、武二人本来就处于正邪
不两立的地位,从而助圣女却敌取得报酬,其动机固无可厚非,何况他们获得珠宝后,或去
赈济贫民,或仗义疏财,那就更使人无法从旁疵议了……”
  赵子原道:
  “照阁下如此说,职业剑手若能多做善事,其行径岂不是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谢金印双目中掠过一抹古怪的异彩,支吾道:
  “是非自有定论,咱们话题扯得太远了。”
  说着微唱一声,赵子原下意识的觉得,对方一声轻叹之中,似乎包含了无尽的感触及辛
酸,不禁奇怪的盯着他。
  谢金印遥望远方,道:
  “香川圣女一行人也要走了,她们飘泊四方,以营帐为家,倒不知那里才是她们的投
止?”
  赵子原道:
  “会不会是燕宫?前此小可曾听甄定远说过,那些宫装少女都是来自燕宫的婢女——”
  谢金印沉吟不语,似已陷入了沉思之中。
  赵子原视线始终未尝离开旷野,只见黎馨伴同香川圣女袅袅登上篷车里厢,苏继飞也早
已坐上车台,一扬马鞭,篷车如飞驰去。
  直到此刻,宫装女婢们才开始动手收拾帐幕卧具,须臾,北方矮林中又驶出了五辆体积
较小的双头马车,众女分别登上车厢,遥遥跟住香川圣女所乘的那辆篷车,鱼贯疾驰。
  赵子原睹状暗忖:
  “原来香川圣女的座车后面,又有女婢们所乘的五辆马车相随,估计篷车与后边那五辆
马车间的距离,大约有二十丈远近,怪不得以前我只是都见到那辆篷车而已,常人不明就
里,就要误以为圣女是轻车单人,在江湖中行走了。”
  谢金印的语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战事已了,你可以将剑子还与老夫了。”
  赵子原如梦初醒,缓缓将手上那柄系着黄色剑穗的长剑递过去。
  谢金印道:
  “你已练成扶风三式,往后在江湖中行走,便不可无兵器,你还是自己到铁匠铺去打造
一只吧。”
  他收剑人匣,转身大步奔去,赵子原目送他的背影渐去渐远,不知怎的,却有一种怅惘
情绪,随即亦自离开当地,朝不同的方向而行,一口气走到黎明时分,进人了一个镇集。
  经过了一夜折腾,赵子原已是身心俱疲,遂找了一个客栈投宿,他足足慈息了一整日,
傍晚时,向店小二打听了镇上铁匠铺的所在,一逞向街南走去。
  他在那条街道上转了两圈,终于打到了那家铁匠铺,门面还算不小,赵子原身方踏人门
内,店掌柜早已迎了上来。
  那店掌柜是个体态龙钟的老人,陪笑道:
  “客官可是要打造兵器么?”
  赵子原暗道眼前这掌柜年纪虽已老迈,眼光却不含糊,一眼便看出自己乃是订制家伙而
来,当下道:
  “不错,在下想订造一只剑子。”
  店掌柜眼睛一眨,道:
  “巧得很,一月之前有一位客人向鄙店订造了一只宝剑,言明五日后来取,直到现在却
始终未再见到那位客人驾临,这只宝剑便转让与你如何?否则重新打造一只,怕不要三五日
的工夫。”
  赵子原心念徽动,道:
  “掌柜拿过来让我瞧瞧好么?如果合我使用,在下自会将它买下。”
  店掌柜转身走进内房,不多时双手捧着一只长剑走了出来,赵子原接过手来,拔剑出
鞘,立刻洒出一片银光。赵子原略一挥动,忍不住喝道:“好剑!好剑!”
  望着店掌柜道:
  “掌柜索价多少?”
  店掌柜不假思索道:
  “五百两银子。”
  赵子原呆了一呆,那店掌柜开价委实高得惊人,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期期艾艾说道:
  “上好的宝剑,只要十来两银子也就可以买得到了,你没有说错么?”
  店掌柜冷冷道:
  “这口剑和其他宝剑绝对不同,客官若是识货,便不会觉得太贵了。”
  赵子原道:
  “到底它好在哪里?”
  那店掌似乎不料赵子原有此一问,一时答不上话,呐呐了半晌,始道:
  “这个你自己瞧吧,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赵子原听对方言词支吾,心中不禁动了疑念,他仔细摩攀了手中的宝剑,只见剑身非铜
非铁,泛出一种柔和的暗红色光芒,剑口倒不如何锋利,提在手上,较寻常宝剑犹要沉重许
多。
  再一细看剑柄,被手指摩擦的痕迹十分显著,足见这口剑已有多年甚至几十年的历史,
绝非是新近所打造。有了此一发现,赵子原忍不住问道:
  “方才掌柜说,这口剑是月前一个客人向贵店订造的,这话怕不可靠吧?依我瞧,此剑
断然不是新货。”
  那店掌柜嘻嘻一笑,道:
  “不管新货旧货,反正我卖定了五百两银子,买不买随你……”
  赵子原哑然无语,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理由向人家追问这些,他想了一想,道:
  “对不住,我出不起这个价钱,还是另外订制一口吧。”
  店掌柜眼看不能成交,忙道:
  “客官你莫要动火,咱开店的,有时为了买卖,不得不撤点小谎,你是明眼人,这口剑
的确不是新货,更不是敝店所打造——”
  轻咳一声,侃侃续道: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有一个中年壮士从京城流落到本镇,盘缠在路上都用光
了,他在镇上积欠了客店不少酒钱房钱,那壮士又身无长物,仅随身带了这口宝剑,店家遂
介绍他拿剑到鄙店典当几个银两,言明一月之后赎回……”
  赵子原道:
  “那人将室剑典了多少?”
  店掌柜道:
  “二十两银子。”
  赵子原勃然大怒道:
  “那人既然只典当了二十两银子,现在你却要卖五百两,一下子涨了二十倍有奇,你莫
非以为它奇货可居么?”
  店掌柜缓缓道:
  “客官说得不错,我正是以为它奇货可居,才会涨到这个价钱。”
  赵子原道:
  “你倒说说理由何在?”
  店掌柜道:
  “前天晚上,有两个奇装异服的汉子,也是到鄙店来订制兵刃,不期见到这把剑子,其
中一人大喜过望,立刻要出价五百两买下,袋里的钱却是不敷上数,另一个似乎却恃强劫夺
的念头,为他的同伴所阻止,并警告他不得惹事,以免惊动了其他武林人物……”
  赵子原心中觉得奇怪,暗暗猜测店掌柜口中所述,这两名奇服汉子的来历,只听店掌柜
续道:
  “那两人当时便决定,两天后再来买下这口剑,到眼下却未见返来,这两天来,客官是
第一个上门的生意,我情知此剑必非凡品,是以向你索价五百两,反正只要此剑卖得出去,
卖给谁都无所谓,呵呵,你说是么?”
  赵子原心底涌起了一种厌恶的感觉,心想对方到底是个市侩商人,凡事只讲求一个
“利”字,丝毫不重信义,但他尽管厌恶,却因自己本非宝剑的主人,自然不便加以干涉。
  赵子原道:
  “此剑主人言明赎回的期限是何日?”
  店掌柜道:“以一个月为期,今天便是最后一日。”
  忽然之间,街道上传来得得马蹄声音,逐渐来到近前,二名骑士勒马在铁匠铺门前——
  店掌柜霍然色变,颤声道:
  “他……他们两人来了,抱歉,抱歉,这把剑可不能卖你啦
  伸手便要拿回赵子原手上的宝剑,赵子原有意无意的缩手,店掌柜拿了个空,不觉急得
满头大汗。
  那两名骑士跃下马背,齐步跨进,赵子原凝目一瞧,见来者披发左袄,装柬果然古怪异
常,但面孔却颇为熟稔。
  那两人跨人店面后,见到面前侧立着一名少年,手上持着那口宝剑,店掌柜却在一旁急
得不住搓手,登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右边一人犹未及瞧清赵子原面庞,猛地伸掌一拍柜台,木板立刻裂下一块,大吼道:
  “掌柜的!你这鸟店不想开了,竟敢食言把那口宝剑卖与旁人么?老子火起来,马上把
这店给砸了。”
  他破口大骂,说的汉语并不纯正,显得有些荒腔走调。
  店掌柜惊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直朝两人打躬作揖,半晌不能成声。
  另一名身材较为瘦小的汉子道:
  “你稍安毋躁行么?待我来处理便了。”
  转首朝赵子原道:
  “这位小哥,咱们——”
  语声戛然顿住,直到此刻他才看清赵子原的脸孔,立时为之怔了一怔,下面的话再也说
不出口。赵子原含笑道:“暖兔、烘兔,咱们久违了。”
  “在下正要反问两位这一句话呢,那天我无意听到你们的谈话,得知你等乃是来自长城
以外……”那烘兔喝道:“住口——”
  赵子原面如洋洋自若,道:
  “瞧两位如此模样,只怕是潜行入关的吧,尔等既然不要我说,我不张扬出去便是。”
  烘兔神色一沉,似乎就要发作,暖兔连忙朝他打了个眼色,伸手人怀掏出一包沉甸甸的
银子,置在柜台上,说道:
  “这是五百两银子,掌柜的,你把剑交给咱们吧——”
  店掌柜双目直瞪住那白花花的银子,瞧得眼睛都发直了,他摸了摸头,涎着脸向赵子原
道:“客官你委屈一点,实在是他们两位已经先买下了。”赵子原道:
  “既是如此,你将这柄剑拿去罢,宝剑虽然难求,我还不想据为己有呢。”
  店掌柜大喜道:
  “客官好爽快,我这里先谢了。”
  走上前来便要拿剑,孰知他使尽了吃乳力气,那把剑却仍在赵子原手中,他竟无法拿得
动那剑。
  店掌柜汗流泱背,道:
  “客官是存心戏弄于我么?”
  赵子原淡淡道:
  “我是没有问题的,只怕剑子的主人不答应。”
  霎时两名异服汉子的脸色全都沉了下来,店掌柜嗫嚅道:
  “宝剑的主人?他……”
  赵子原截口道:
  “今天是宝剑主人赎回此剑的最后一日,期限尚未过去,你怎可贪图钱财,任意转售于
他人了?”
  店掌柜一时为之语结,烘兔冷笑道:
  “店掌柜卖剑,咱们买剑,小子你凭什么插进来管这档子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名异服汉子双目闪动,猛一扬掌,双双向赵子原攻将过来。
  赵子原只觉对方掌力重如山岳,那掌力未至,自掌上透出的内家真力已然压体欲裂,他
暗暗吃惊,这暖兔、烘兔显然都怀有一身出奇的功力,赵子原空出的左手一挥,一连架了三
掌,竟被逼得退了三步。
  他心中骇讶万状,忖道:
  “这两人武功之高,绝不在那大漠怪汉狄一飞之下,而且他俩与狄一飞的武功,似乎都
属于同一路数,他们之上,必然还有师长,依此道来,大漠里居然存在着一个不知名的绝代
高手了?”
  他愈想愈感心寒,掌影翻飞,匆匆已过了七招,赵子原只是不住倒退,终于被逼到墙
角,再无后退的余地。
  赵子原退无可退,右手持剑顺势推出,但闻“呛”一声脆响,剑星漫天飞洒,一股杀气
直逼出去。
  他力求自保,下意识里使出一式“下津风寒”,这一剑去势当真是迅如电掣,声若雷
霆,威势之猛,直可震人心魄。
  刹时之间,两名异服汉子面目失色,暖免高声道:
  “烘兔!斗转参横!”
  喝声中,身子已然腾空跃起,双掌居胸暴吐,直劈而下,几乎在同一时刻,烘兔亦自弹
起半空,刹时暖兔与烘兔二人交相掠过,身形擦开后,又化作两道弧形一左一右夹攻了过
来。
  赵子原万万料不到对方二人在自己使出“扶风剑式”之际,非但不退,犹能出掌反攻,
他知道那暖兔、烘兔二人配合交击的这一招“斗转参横”,乃是掌法中绝顶的功夫,昔日那
漠北怪客狄一飞,在太昭堡前对抗少林觉海神僧时,便单独用过此招,眼下由两名高手配合
使出,又自有另一番气势。
  一忽里,暖兔、烘兔掌势连劈带切,已各自击出十余掌之多,赵子原当机立断,足步微
错,疾向左一个斜身,剑招一变,亦同时出了三剑!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呜”“呜”尖啸之声陡然亮起,剑光一盛一敛,赵子原一连
向右方冲出几步,正好站立在大门当口,反观暖兔及烘兔亦齐地落下地来,他们两人的衣袂
均已被剑尖划破了一道裂痕!
  暖兔冷冷道:
  “好剑法!”
  烘兔面上寒如冰雪,瞥了赵子原一眼.道:
  “他——他在咱们左右交击之下,居然没有事么?”
  暖兔道:
  “不会没有事的,几时听说过有谁能在咱们‘斗转参横’这一招下,全身而退?”
  一言甫毕,只见赵子原身躯一幌,张口吐出一道血箭!
  那店掌柜早已吓得脸无人色,颤声道:
  “三位……英……英雄,请到外面去……”
  他口上说着,身子却早已躲到柜台下面去了,再也不敢探头出来。
  烘兔阴笑道:
  “小子,你已探知了咱们的秘密,又逞强来管这码事,今日你休想生离此地了!”赵子
原一面运气调息,缓缓道:“凭你们两人,办得到么?”
  烘兔尚未回腔,门外已有人接口道:
  “这位小哥说得不错,他虽然受了点内伤,但以他的剑上造诣来看,你们这两个鞑子要
取他性命,依旧办不到的。”
  话声低沉而清晰,声音人耳,一条人影自赵子原身侧一闪而迸,以暖兔、烘兔的眼力,
甚至连来者的身影都未瞧清,那人已端端立在铺面中,那悠闲的举止态度,竟像是他原来就
站在这铺子里面似的。
  六道目光齐地落到身上,那人中等年纪,身着一袭劲装短打,体型甚是昂藏粗旷,便像
是一尊铁塔般停立在三人中间。
  烘兔一瞧见此人,脸上登时露出喜色,道:
  “狄大哥,你来得正好……”
  那中年魁梧汉子沉声道:
  “谁是你的狄大哥?”
  那暖兔及烘兔闻言,似乎大大怔了一怔,烘兔满脸不解道:
  “狄大哥,你不认得咱们了么?我是烘兔,他是暖兔,你莫非……”
  那中年魁梧汉子冷冷打断道:
  “什么死兔、活兔,我一概不知,你们两人信口不知所云,如此纠缠下去,岂不永远也
没个完。”暖兔神色阴晴不定,道:
  “那么你……”中年汉子道:
  “我便是这口宝剑的主人,今日特地来赎回此剑,尔等还不快走!”
  暖兔及烘兔二人面面相觑,良久作声不得,烘兔还待争辩,他的同伴暖兔却将手一挥,
率先退出店铺。
  烘兔略一踌躇,终于狠狠地顿了顿足,跟在暖兔后边匆匆离去。
  中年魁梧汉子徐徐转身过来,赵子原与他打个正照面,发见此人面上死灰,平板而毫无
表情,显是带上了人皮面具。
  赵子原心中冷笑道:
  “狄一飞!狄一飞!你虽然穿了汉人衣服,面上又带了人皮面具,但你那独有而异于常
人的声音体态,又怎能瞒得过我的耳目?”
  中年魁梧汉子注视了赵子原好一会,道:
  “小哥剑法通神,好教咱家佩服——”
  赵子原道:
  “阁下谬赞了。”
  魁梧汉子自镖袋里取出两只元宝,偏首道:
  “掌柜的,这是二十银子,连同那两个鞑子留下的五百两银子,够赎回我的宝剑了
吧?”
  店掌柜巍颤颤地从柜台下站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中年魁梧汉子许久,结结巴巴地
道:
  “但是你……贵客好像不是一个月前,拿剑前来质押的那个人……”
  魁梧汉子双目一棱,寒芒毕露,店掌柜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连语声都在喉咙里咽住
了。
  魁梧汉子冷冷道:
  “敢情你掌柜是人老眼花了,我若不是宝剑的主人,谁是呢?”
  店掌柜再不敢与他的视线接触,道:
  “是是是,方才我没有看清楚,那口剑正是你拿来质押的,你正是一月前从京城来到本
镇的那位壮士,宝剑在那小客官的手中,你尽管取去吧。”
  魁梧汉子转向赵子原道:
  “小哥,你怎么说?”
  赵子原心中犯疑,却并不形诸于色,道:
  “剑既为阁下所有,正当原壁归还。”
  当下将手中宝剑递与魁梧汉子,后者接过剑子,喜道:
  “小哥真快人也,若非这把剑子关系重大,便是送与小哥也无所谓,……”
  赵子原皱眉道:“阁下可知晓此剑的来历么?”魁梧汉子道:
  “据我所知,此剑名唤‘青犀’,是前朝名匠铁筷子所铸神兵,其利能斩金切玉,削发
裂丝,本为中州一剑乔如山所保有,乔如山死后,辗转失落江湖,其后始为我在北京城里无
意购得。”
  他说到最后几句,不免支吾其词,赵子原何尝不知他在撤谎,心里暗自冷笑,却不出言
说破。
  魁梧汉子续道:
  “江湖中还有个传说,这‘青犀神兵’是柄不祥之物,它的持有者曾先后莫名其妙的暴
卒,连前一个主人乔如山,亦不能免于此一命运,惨遭职业剑手谢金印杀于翠湖舟船上,这
亦是我不好将青犀宝剑转赠与你的原因。”
  赵子原身躯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了一下,猛可震一大震,脑际里仅是回荡着“乔如山”
“谢金印”几个字,下面的话如何,再也听不进一言半句。
  那魁梧汉子并没有留意到赵子原神色的变化,他道了声“再见”提着宝剑,大踏步走
了。
  魁梧汉子一出门,站在柜台后面的店掌柜,脸上突然掠过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神色,嘴
角也牵动着一种神秘的笑容。赵子原道:“店掌柜……”
  话音戛然而止,敢情他一回头,瞥见这铁匠铺的掌柜身上的龙钟之态忽然已荡然无存。
  这掌柜似乎有所警觉,一哈腰,马上又恢复了龙钟老态。
  他轻咳一声,道:“客官还有何见教?”赵子原不动声色,道:
  “没事,没事,在下走了。”
  转身大步而去,离开铁匠铺时,他忍不住思潮翻涌,默默自问道:
  “看不出这店掌柜的还是个问题人物,错非最后他在无意里露出了破绽,连我都要被他
蒙混了过去——”
  转念又忖:
  “那魁梧汉子必是狄一飞,绝无疑问的了,然则这掌柜老头又是何人?他如此装做,又
为了什么?”
  尽管他搜遍枯肠,亦无法求得答案,只得暂时不去想它,他跨过横街,走进了对面一家
酒楼。
  这家酒楼地方不算大,只容下五六张小方桌儿,赵子原自到一角坐下,向店伙吩咐了酒
菜。
  伙计刚把热腾腾的酒菜端来,门帘一掀,蹬蹬又跨进三个人来,赵子原抬目望去,只走
在最前面的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双眉斜飞,堂堂一个国字脸,不怒自威,举止风度亦十分
不凡。
  他身上穿着的,不过是件普通的大呢长褂,但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却非任何锦衣华服
的达官富豪所能及。
  赵子原只瞧了一眼,便已知晓那老者必非凡人,心子不觉微微一动。
  他暗暗忖道:
  “此人举止行态间,威仪过人,身份显然极高,怎会来到这小店买醉?……”
  那老者身后跟着两名壮汉,意态颇为恭谨。赵子原瞧见他们两人模样,益发证实心中所
想。
  三人落座后,店伙上来招呼,右边一名壮汉开始点菜,他一连点了十几样菜名,都是十
分稀贵之物,那老者摆手阻止,低声道:
  “去年大旱,关东粒米未收,百姓生活都过的十分清苦,我们怎可这般奢侈浪费?”那
壮汉应了一声“是”,遂自点了数样小菜,老者微笑道:
  “不妨叫一盅酒来吧,喝一点老酒也好暖暖身子,但不可喝得大多,免得误了正事。”
  两名壮汉齐应一声,那店伙待他们将酒菜叫完,忙着张罗去了。
  右边一名壮汉压低嗓子道:
  “今晨径阳张太守传报,近几日道上风声不太好,盗贼顽民且不去说它,据密报,漠北
土蛮可汗也派遣了几个身怀武功的靴子,欲图不利于首辅,若密报属实,首辅便不得不严加
注意了。”
  老者冷冷一哼,默然无语,那壮汉续道:
  “此番首辅微服出巡到边地,邀天之幸,一路上未发生任何意外,但那几个关外高手若
得知首辅行踪,风险便要加大了,依小将之意,咱们不如就此折回,取道华阴,折回京师如
何?”
  老者冷冷道:
  “卓清你身为朝廷命将,怎地如此怕事?”
  那壮汉面有龈色道:
  “小将之命固不足惜,而首辅一身系举国安危,设若万一有所差错,国事将如何以堪?
万民的忧患与不幸又当如何?伏愿……”
  老者摇摇头,道:“我意已决,你勿庸多言了。”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万

回帖

115

主题

7992

金币

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积分
114330

2011年度杰出网友无烟勋章100勋章文明勋章

QQ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23:02:2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四章 岂忍君死

  这时酒店足音响处,又连袂走进来两人,老者与壮汉俱都警觉的中止了谈话。
  他们的嗓音虽然压得很低,赵子原因曾运功留意倾听,是以字字人耳,十分清晰,激动
地对自己默默呼道:
  “首辅?原来这老人家便是朝廷首辅张居正,难怪气度会如此超卓不群了。”
  赵子原乍一听到那壮汉卓清呼出“首辅”二个字,心中已料定旁座那气字不凡的老人,
必是本朝首辅张居正无疑,忍不住对那老人多看了两眼。
  这会子,那老者忽然双目一睁,向赵子原这边瞧来,四目交投之下,赵子原只觉对方目
光如炬,凛然不可逼视,不由自主将视线移了开去。
  那被称做“卓清”的壮汉低呼道:
  “首辅,你千金之躯……”
  那老者低叱道:
  “住口!”
  壮汉卓清碟声不语,那老者眼瞳流动,瞥了最后走进来的两人一眼,赵子原下意识循着
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两人一身奇装异服,赫然是方才在铁匠铺里,才与赵子原照过面的暖
兔与烘兔!
  老者压沉嗓子道:
  “大庭广众之间,你还是避一避讳,甭再叫老夫首辅行么?你瞧那是谁来了?”
  卓清与他身旁的另一名壮汉双目一转,亦自瞧见了披发左祚的暖兔、烘兔,卓清面色一
变,道:
  “点子到了,这两个鞑子定是来自关外,待小将去会他们一会
  霍然长身立起,便要往暖兔及烘兔落座之处步去,那老者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道:
  “卓清,莫要轻举妄动!”
  卓清满脸忿然,道:
  “鞑子们竟敢明目张胆踩上咱们来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还以为中原无人哩……”
  老人摇首道:
  “正因为他们敢在此地现身,老夫算定他们必然有所仗恃,你且忍住性子,等着瞧他们
下一步行动如何?”
  卓清愤忿地瞪了暖兔及烘兔一眼,重新落座。
  赵子原睹状暗忖,这张居正身为一朝首辅,掌理天下庶务,论其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人
之上,见解果然超人一等,单就这临事冷静的功夫,已非常人所能及了。
  但听坐在墙角的烘兔哂然冷笑一声,道:
  “暖兔,这酒肆里的气氛有点不对,似乎有人看咱们看不过眼呢。”
  暖兔道:
  “快要去见阎王爷的人,你和他们计较什么?嘿嘿……”
  冷笑声中,伸手一拍桌面,三付碗筷酒杯被震得跳到半空,落下时竟已陷入桌面寸余,
卓清与另一名大汉不禁相顾骇然。
  卓清低声道:
  “这两个鞑子分明身怀武功,极有可能是土蛮可汗派遣入关,欲谋不利于首辅,待小将
去通知章太守,着他多派几名侍卫过来,免有失误。”
  老者道:
  “不用多事了,依老夫瞧,他们有意露出这一手,显然另有其他用意,否则早就下手
了。”
  卓清闻言不再说话,老者复道:
  “咱们走吧。”
  说着长身立起,引先而行,卓清随手丢下一块银子在桌上,另一名大汉簇拥着在后面,
掀帘出店而去。
  暖兔、烘兔相互打了个眼色,亦自举步随上,经过赵子原座旁时,有意无意地瞅了赵子
原一下。
  赵子原心念微动,暗道:
  “张首辅说得不错,那暖兔、烘兔来意不明,如果他们欲图谋刺首辅,何以又要显露这
一手武功,故意引人注目,其中不无文章,我且跟上去瞧个究竟……”
  想到此处,遂匆匆付过账,出得酒肆,见那老者张居正与两名大汉,已跨上座骑,往街
头风驰而去。
  暖兔及烘兔望着马蹄绝尘而去,似乎并不急于追赶,少时纵身上马,一夹马腹,驰向相
反的方向。
  赵子原原以为暖兔、烘兔是要追踪张居正,但目下一伙往东,另一伙往西,又与自己所
料大相径庭,不禁怔了一怔。
  他心念电转,情知暖兔兄弟二人所以不缀住张居正,这样做必有理由,说不定他们早已
算定了张居正一行人所必经的道路,预先在道上埋伏了什么,一念及此,再不逗留,匆匆往
暖兔、烘兔所走的方向追去。
  遥望暖兔等二人二骑业已奔出了一段长路,赵子原再也顾不得路上行人惊奇的眼光,展
开轻功飞掠,出得镇集后,大渐渐黑了下来。
  寂夜里,蹄音依稀可闻,健马奔驰虽疾,但赵子原身形却也毫不落慢,始终与前面二骑
保持一定的距离。
  足足奔驰了一个时辰之久,二人二骑忽在一堵院墙前停下,暖兔、烘兔踢蹬了下马,推
门而入。
  赵子原缀在后面,环目打量了四周一眼,只见这是一幢座落在荒野上的庄院,周遭包围
着的尽是葱郁深遽的林木。
  夜色如墨,西风呼啸,在赵子原眼中,这座巨大古旧的庭院分外显得阴黯冷森,萧杀与
俱人!
  赵子原默默对自己呼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既已跟到了这里,只有冒险进去探个究竟了。”
  他振起双臂,飞鸟般掠过高墙,落足在一重广大的庭院。
  甫一落下实地,赵子原立刻闪人浓密的花丛间,从枝叶疏梢处望去,第一眼瞧见的便是
甄定远的脸庞!
  这张阴森、惨淡,青无血色的脸庞,乍人赵子原的眼里,使他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寒
气。甄定远劈面问道:
  “消息如何?”
  暖兔、烘兔双双立在甄定远面前,暖兔道:
  “正点儿已在咱们眼睛监视之下,适才咱哥儿俩还在酒肆中和张居正朝过面,无疑的,
他今夜定必是要下榻在径阳章太守的府宅。”
  烘兔道:
  “咱探得此番张居正到边地出巡,有一名中原武林高手随行左右,负防护之责,咱哥儿
不敢冒然行事,是以才决定将你老请了出来。”
  甄定远皱眉问道:“那武林高手是谁?”烘兔道:
  “此人乃是山西白石山庄庄主沈治章,这沈庄主功力虽不见得如何高强,但一生慷慨任
侠,在武林中地位极高,他既然随同张居正出现于此,事情就不简单了,只怕有更多的中原
好手,隐身在暗地里保护着张居正。”
  甄定远俯首沉思了一会,道:
  “你猜得不错,凭沈庄主的名望人缘,果然能够号召到许多江湖好手,做张居正那糟老
头的护卫武师。”
  赵子原闻言心子一动,暗忖:
  “他们所提到的白石山庄沈庄主,不是顾迁武的女友沈浣青的父亲么?有他出面保护张
首辅,难怪暖兔、烘兔不敢轻举妄动了。”
  甄定远复道:
  “职业剑手受雇是论件计酬的,酬金你带来了没有?”
  暖兔、烘兔犹未回答,但闻一道粗大的嗓子接道:
  “带来了,甄堡主请过目。”
  话声中,一名粗扩的汉子从院内黑暗处走了出来,微弱的月色照在他那长满于思的脸
上,赫然是那漠北怪客狄一飞!
  他手上持着一只长剑,来到三步前定身,须臾,蜿蜒的石路上又陆续步出了四名劲装汉
子,分杠着两口沉甸甸的铁箱——
  狄一飞道:
  “这口剑唤做‘青犀’,是前朝名匠铁筷子所打铸,今晚狄某才从镇上铁匠铺赚了过
来,正好转赠与甄堡主。”
  说着,缓缓将手中所捧的长剑递了过去。
  甄定远接过宝剑,仔细摩掌了一番,动容道:
  “果然是青犀神兵,它的前一个主人是中州一剑乔如山,乔如山遭谢金印杀害后,便辗
转失落江湖,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狄一飞不答,迳自指着那两口铁箱,道:
  “铁箱里装有十万五千两银子,连同这口青犀神兵,便请甄堡主点收,事成后,再另行
奉上同样数目的银两。”
  甄定远视线扫过铁箱上面,道:
  “宝剑及银两老夫都照收了,此事今夜必能办妥,而且不用老夫亲自动手……”
  狄一飞呆了一呆,道:
  “你——你不亲自动手?”
  甄定远略一颔首,道:
  “随我来——”
  当先举步离开花亭,狄一飞及暖兔、烘兔稍事踟蹰,亦随身跟上,一行人绕过曲厌的小
径,走进前院大堂内。
  待得那四名劲装汉子抬起铁箱离开,赵子原方欲振身缀上,突见一条黑影自左前方花丛
间一闪而出!
  抬着铁箱的四名大汉犹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只觉眼睛一花,一个体态龙钟的老人笑眯眯
站在面前。
  那老人笑道:
  “四位难道不认得老夫么?”
  右首一名汉子怔道:
  “你是何许……何许人?……”
  那老人道:
  “四位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们。”
  那四名汉子相互打了个眼色,将肩上扛着的铁箱放下,四只手掌宛如毒蛇般伸出,击向
老人的身躯。
  他们四人竟然淬发毒手,欲一举置老人于死地,老人微微一笑,身子未见如何作势,竟
从四掌交击中穿了出去。
  老人竟颇从容,续道:
  “你等乃是来自水泊绿屋,这些数以万计的金银珠宝也都是从绿屋运出来的吧?真不知
绿屋主人为何要资助狄一飞,买通职业剑手去谋刺张首辅……”
  话未说完,那四名大汉露出满面惊恐之色,身形齐地虎扑而起,铁掌翻飞,左右齐出。
  暗处的赵子原见那四名大汉身手矫健,掌力万钧,此刻居然同时出手来对付老人,实无
异苍鹰搏兔,孰料那老人目光一扫,竟在间不容发之际,戟指划空点穴,四名大汉发出一声
闷哼,相继栽倒地上。
  赵子原瞧得心惊不已,暗忖:
  “这老人不就是镇上铁匠铺的店掌柜么?我的怀疑没有错,他果然是身怀绝世武功,却
是深藏不露,装成老态龙钟的模样,混迹在市贾之间,只不知他如此做是为了什么?目下为
何又突然在此地出现?”
  那掌柜老头举手投足间,解决了四名大汉,随即将他们拉到花丛问,然后又将两口铁箱
也藏了起来。
  他自己甫藏好身子,那甄定远似已听到声响,又自前院走了回来,在石亭前顿了顿,喝
问道:
  “是谁?”
  黑暗中没有应声,甄定远四下扫视了一眼,自言自语道:
  “莫非是我听错了不成?……”
  缓缓跨前一步,陡然一个斜身,右掌猛抬,往那店掌柜藏身的花丛推了过去,一刹间,
花叶簌簌作响。
  赵子原暗叹道:
  “这头老狐狸,好灵敏的耳目!好深沉的心思!”
  说时迟,那时快,甄定远一掌才出,花丛中急风骤响,数十道强劲的暗器风声,直袭甄
定远。
  一忽里但见漫天寒星闪烁,数十只种类不同的暗器在同一时间发出,手法之巧,劲道之
强,俱可称得上江湖独步,甄定远功力虽高,心思虽密,却也冷不防会遭到这样的暗器奇
袭,一掌去势不免微微一窒,纵身避了开去。
  就在甄定远闪避暗器的刹那,一条黑影陡然冲天而起,疾逾掣电地跃上墙头,一掠即
逝。
  赵子原眼尖,已经瞧清那掠去的黑影便是那掌柜老头,他一手还抓着一口铁箱,这铁箱
如此沉重,须要四人分抬,他竟两手抓了两口,神形还是如此轻灵神速,那等神力,那等轻
功,当真令人咋舌。甄定远破口喝道:“不要走!”
  他身子一振,掠上高墙,院外夜色苍茫,不见人影。
  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心中不断自问:
  “那店掌柜是谁,他到底是谁?”
  直到此刻,狄一飞、暖兔、烘兔才闻声赶了过来,狄一飞目光一转,登时了然于胸,说
道:“有人混了进来么?”甄定远皱眉道:
  “正是,那人身法好快,老夫居然拦他不住。”
  狄一飞瞠目惊道:
  “什么?他是什么人,居然在甄堡主面前说走就走,就连甄堡主也奈何他不得?……”
  甄定远仰首沉吟,半晌不语。
  这时暖兔、烘兔自花丛中,将那四个被点中穴道的大汉拖了出来,狄一飞神色又自一
变。
  他沉声道:
  “这四人既然直挺挺地躺在此地,装满珠宝的铁箱只怕已失去了,是不是那人随身带走
了?”
  甄定远点点头,道:
  “那人的身份,老夫已经想起来,那些银子纵然被他带走一时,却也不能永远被他带走
的,老夫自有计较。”
  语声一顿,复道:
  “你听说过香川圣女这个人么?”狄一飞晶瞳一亮,道:
  “便是那以美色及财富惊动天下武林的神秘女子么?咱老狄若连有关圣女的轶故传闻都
没有听过,岂非变成井底之蛙了,哈!哈!”
  甄定远道:
  “香川圣女倾城美色是天生的,咱们且不去说它,只是她财富珠宝的来源,颇费人猜
疑,因为据老夫所知,她以前曾穷困潦倒到瓮餐不继的地步,如何一下便成了暴富?手头老
是有用不完的金银珠宝?”
  狄一飞道:
  “关于这个,江湖中人言人殊,有的说她生长在巨富王候之家,有人说她发现某处藏宝
的所在……”
  甄定远摇首道:
  “所以说传闻最容易失真,香川圣女财富不源,绝不是这样的!”
  一旁的暖兔忍不住插口道:
  “甄堡主的意思是说:那乘隙夺走两箱珠宝的人,与香川圣女有关么?”甄定远重重地
一颔首,道:
  “此事牵涉甚广,再说这些银两又是来自水泊绿屋,故此老夫亦不能轻下断言,反正我
总要将它弄个水落石出,现在咱们办正事去吧——”
  当下四人鱼贯离开庭院,走向前院去了。
  半晌过后,赵子原才嘘了口气,自花丛中窜了出来,他一直耽心自己兔不了会败露行
藏,若在平时,他隐身近处,果然必瞒不过甄定远的耳目,但因后者思虑复杂,一时竟疏略
了过去。
  赵子原闪躲着身形,足不履地掠至前院,大堂中隐约传出人语之声,他一跃而上屋檐,
一足倒挂檐角,屏息自窗口望人。
  火光自窗口透了出来,一只大红烛台置于几上,几旁分坐着甄定远、狄一飞及暖兔、烘
兔。狄一飞开口道:“甄堡主要等的人,还没有到么?”
  甄定远道:
  “稍安毋躁,他会来的。”
  狄一飞道:
  “你老有此自信?”
  甄定远道:
  “你知道这座宅院原来的主人么?”
  狄一飞道:
  “这座宅院废弃已久,它的主人莫非就是全家在翠湖被谢金印所杀害的司马道元?”甄
定远道:“话虽说对了、但仍未有尽实。”狄一飞诧道:“此言怎讲?”
  甄定远一字一字道:
  “司马道元一门十八口,并非全都死去,那一晚在翠湖舟舫,谢金印的手脚做得并不干
净,他的剑下曾经留下了活口!”
  窗外的赵子原闻言,心子不由震一大震,一时他脑海里立刻忆起了那传授他“扶风剑
法”,自称“司马道元”的白袍人、
  狄一飞满露不能置信的神色,道:
  “这——这恐怕不太可能吧?”
  甄定远冷冷一笑,方待说话,陡闻一道“得”“得”马蹄身由远而近,问而夹杂着一两
声马嘶。甄定远沉道:“司马道元的后人来了,你们且等着瞧——”
  蹄声一顿,一人一骑出现在宅院大门当口。
  那人一跃下马,逞自走近大厅,赵子原定睛一望,只见来者竟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少年
顾迁武!
  赵子原一颗心子险些跳出腔口,暗呼道:
  “武迁武,司马道元的后人居然是顾迁武?……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了……”
  顾迁武一眼望见大厅中坐着的四个人,似乎愕了一愕,沉声道:
  “我爹爹在哪里?”
  甄定远阴阴道:
  “顾迁武,其实老夫应该称呼你做司马迁武吧,你隐去真姓,在太昭堡当银衣队长多
年,直到最近你离开后,老夫才将你的底细盘出,嘿嘿,姓司马的小子,你的保密功夫也算
得相当到家了。”顾迁武面色一变,道:“你问我爹到底是在哪里?”
  甄定远道:
  “令尊么?你马上就可以知晓了。”
  顾迁武自怀中掏出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笺,扬了扬,说道:
  “这是家父着人传给我的书信,要我返回故园废宅与他会面,敢情这是你所设下的圈
套?”甄定远道:“不错。”顾迁武惨然色变,道:
  “依此道来,家父果然并未真的活在人世了,接到这封突如其来的书信时,我便有此怀
疑,但还是忍不住赶了回来,结果还是走进了你的圈套。”
  他目光落到手中那张信笺上面,接道:
  “只是书信上的字,分明是他的笔迹啊,这又该如何解释”?
  窗外的赵子原暗暗不解,忖道:
  “如果他生下来就未与他父亲见过面,又怎能认出笔迹的真像?真是连我都被搞糊涂
了……”甄定远道:“你若能确定此信是令尊亲笔所书,那就不会错了。”
  顾迁武道:
  “我曾看过家父留下来他老人家生前所写的家训,字迹与此信完全一模一样,是错不了
的。”甄定远阴笑道:
  “很好,老夫不妨告诉你,令尊司马道无并没有死,日下他被老夫监押在太昭堡的黑牢
里!”
  赵子原听得清楚,再细瞧甄定远狡诈的神色,暗道:
  “此言虽然惊人,只怕有诈。”
  司马迁武却已激动得不暇多虑,狂吼一声,道:
  “老匹夫!你接我一掌!”
  一个箭步扑上,双掌暴起急拍而出。
  他急怒之下,大失平日镇静功夫,掌上招式及所发内力亦不大如前,甄定远轻起一掌相
迎,“呜”一声怪响,一股奇异无匹的旋力自中回荡而起,司马迁武脚步一跄,往后退开数
步!
  甄定远嘴噙冷笑,道:
  “你与老夫好好站住!莫不成不要你老爹的性命了。”
  他目光的的的瞪住他,司马迁武不禁有些发虚,双掌缓缓垂了下来。
  司马迁武厉声道:
  “你敢是欲以家父……以家父做为要胁——”
  甄定远冷冷道:
  “聪明得很,老夫正是要以你父亲的一命,要胁你去做一档子事——”
  司马迁武闷声无语,却掩不住面上所透出的焦急悲愤之情。
  甄定远一字一字道:
  “若要你老爹活着走出太昭堡黑牢,你得替老夫把交待的事好生办妥,否则,嘿嘿,你
必须晓得后果有多严重了。”
  赵子原渐渐听出了一点眉目,心道:
  “好恶毒的主意,看来司马迁武欲想摆脱甄定远的阴谋圈套,端的是难乎其难了……”
司马迁武道:“你待怎地?”
  甄定远阴然道:
  “老夫要你以一个人的性命,来掉换你父亲的性命!”
  司马迁武咬牙道:
  “什么人的性命,你如果要我的一命,我给你便了!”
  甄定远狞笑道:
  “谁要你的命,你那一命还不在老夫的眼中咧,此去东北数里可达径阳城,城中心最大
的府第便是章太守的居处,你去替老夫把一个人的项上人头取来——”
  司马迁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道:
  “你为什么要差使我干此事?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做?”
  狄一飞插口道:
  “这个我代堡主对你解答吧,那人有许多武林高手为他守卫,其中一名带头的,便是白
石山庄庄主沈治章!”司马迁武脱口呼道:“沈老庄主?他——”
  甄定远打断道:
  “司马迁武你可是沈庄主未来的女婿呢,嘿嘿,老夫事先都已调查清楚了,凭你和沈治
章的关系,很容易可以混进章太守的居处,要取那人的性命可说易如反掌……”
  外面的赵子原只听得心惊不已,暗道:
  “这甄定远行事,当真是千思万虑,无懈可击,他设下这种毒计,事先又计划得如此周
详,迁武兄很难脱出他的掌心了。”
  司马迁武咬紧牙根,道:
  “说吧,你要我取谁的项上人头?”
  甄定远一字一字道:
  “张居正。”
  夜凉如水,赵子原悄悄从宅院里退了出来,在淡淡月光的照射下,他的脸色显得苍白而
悲愤。
  他算定司马迁武所必经之路,等候在道旁,俄顷,但闻蹄声得得,司马迁武已离开宅
院,策马直奔过来。赵子原跃身道中,喊道:“顾兄,还认得小弟么?”
  司马迁武怔了一怔,连忙勒住缰辔,半晌则声不得。
  赵子原道:
  “现在我该改口称呼你做司马兄了,兄弟,你走的可是要到径阳城的路呢——”
  司马迁武神情微变,道:
  “宅院内的一幕,都落在你眼里了?”
  赵子原道:
  “是瞧见了,司马兄,你带小弟一道上径阳城去如何?”
  司马迁武皱眉道:
  “这档事由我一个人去办,兄弟你莫要置身在是非之中。”
  赵子原道:
  “我总觉得这完全是甄定远一手摆布的骗局,司马兄,你行事前仍须三思,不要着了对
方的道儿。”司马迁惨笑道:
  “事已如此,我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兄弟你若要阻挡我前行,咱们只得反目成仇了——

  赵子原何尝不知司马迁武内心的苦痛,他神情一黯,道:
  “小弟并未打算阻挡于你,相反的,我正想要与你同行。”
  司马迁武道:
  “然则你意待如何?”
  赵子原道:
  “张首辅身周高手如云,司马兄只身涉险,若有小弟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再说我仍;
日希望在最后一刻,劝得动你回心转意。”
  司马迁武想了一想,道:
  “好,你上马吧,不过我意已决,你若想劝我,那是白费工夫了。”
  赵子原翻身上马,当下二人共乘一骑,沿着官道朝东北方疾驰,马行迅速,不消二个时
辰,径阳城遥遥在望。
  进城后,两人立刻寻着了章太守的府第,但见四周人影幢幢,除了执戈的军士们来往巡
梭外,还不时有人影忽闪忽没,防备果然十分森严。
  司马迁武及赵子原将马匹藏好,硬着头皮步上前去,通过军士的盘问,找到了守护在府
内的沈治章。
  事态发展正如甄定远所料,司马迁武凭着他和沈庄主的特殊关系,伪称欲帮随沈庄主负
起守卫之责,很顺利的混进了章太守的府第,随后又从沈治章的口中探出张居正下榻的房
间。
  夜半,司马迁武与赵子原连袂直闯东院精舍,房中依稀仍有灯光,临到切近,只听一道
清越的吟声传了过来:
  “……固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
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人南,故五月渡沪,深
入不毛。……”
  房中人所吟,正是诸葛孔明的“后出师表”,司马迁武及赵子原心子微微一颤,移身贴
近墙边,伸出手指戳破窗纸“,自孔中望进去,但见房中灯火通明,一人正襟危坐,在灯下
捧书朗吟。
  跳跃的火光照在他那不怒自威的国字脸上,正是今午赵子原在小镇酒肆里所见的沾酒老
者,当今大明首辅张居正!
  张居正展书续念:
  “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偏安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
意。……”
  当他念到“凡事如是,难可逆料。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
能述睹也。”慷慨激愤之情毕露,情绪也显得十分激惯。
  一刹间,赵子原仿佛又见到了昔那鞠躬尽瘁,死于军中的诸葛丞相的影子,心中不觉一
凛。
  张居正吟罢,放下手中书本。自言自语道:
  “我是早该归隐故里,安享天年了,但总不忍置阽危的国事于不顾,西戎北狄,如同豺
狼贪而无厌,有我张居正一朝在朝,总不能教他们的阴谋得逞。”
  陡闻一阵急促的步声响起,房门一开,一个儒袍老者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他想是刚刚
从睡梦中醒来,未及带冠,束发长垂及背。
  张居正皱眉道:
  “章太守,有什么事么?”
  那身着儒服的章大守道:
  “适才朝廷钦差大臣急传天子旨命,召首辅即刻兼程返京,若十日内未赶返京师,将交
由大理院论罪……”
  张居正神颜霍地沉了下来,道:
  “此番我微服出巡边地,兼筹战守,大事犹未办妥,怎地天子一纸手诏,又要把我召回
京师了?”
  章太守低声道:
  “听说首辅离开京师后,几个与你有私怨的御史在天子前参奏了你一本,谓首辅来此,
名为巡边,实则藉此游赏玩乐,搜敛钱财,天子大约是听信了他们的话,是以才下诏,命你
返京。”
  张居正怒道:
  “挟私怨而坏国事,岂是人臣所为?我早就料到此行必落此辈口实,天下事,唉……”
  章太守叹口气,道:
  “满朝小人,处处掣时,也难怪首辅牢骚满腹,其实自首辅主政后,力筹战守,综核名
实,国势方始转危为安,但因雷厉风行的结果,行罪了不少人,此辈时时觅机对首辅施以报
复,你返京后,还得小心应付为是。”
  张居正废然一叹,道:
  “谁叫我张居正深受国恩,既到今日,只有效诸葛武侯鞫躬致命,克尽臣节,一死以图
报了。”
  章大守又自啼嘘了一声,摇摇头,踏着沉重的步子,转身走了出去。
  外头的赵子原只瞧得激动非常,足底下不自觉弄出了一点声响。
  张居正仰首喝道:
  “谁?”
  “飕”“飕”二响,司马迁武与赵子原先后破窗而入,张居正但觉晶瞳一花,眼前已并
肩立着两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张居正定了定神,道:
  “两位侠士夤夜至此,有何见教?”
  司马迁武沉道:
  “取你的命——”
  张居正双目一睁,射出两道精芒,直盯住司马迁武,一时司马迁武只觉得他目光如炬,
凛然不可逼视,不由自主垂下了头。
  张居正缓缓道:
  “你此来为的是要取老夫一命么?”司马迁武道:
  “正是。”
  张居正道:
  “你等可是上蛮可汗派遣而来?”
  司马迁武一怔道:
  “多问何益,张首辅,我可要动手了!”
  “呛”一响,他已抽出了随身所带的兵刃,一股寒气弥漫四周。
  张居正神色洋洋不变,喃喃道: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我张居正迟早要死于朝廷小人之手,今日就是死
在你的剑下也是一样,你要取我的性命,尽管来吧!”
  司马迁武蹲躇半晌,手上长剑缓缓举起。
  赵子原心中紧张,暗暗伸出一根手指,遥指司马迁武身上“玄机”大穴,只要司马迁武
再进一步有任何动作,他这一指立刻会点下去——
  他心中情理交战,默呼道:
  “司马兄,你不要迫我下手……不要迫我对你下手……”
  张居正道:
  “动手啊——”
  然而司马迁武那一剑却迟迟没有劈下去,这刻他忽然瞥见了张居正眼中盈眶的泪珠,晶
莹耀目。
  一刹间,他只觉全身热血都涌了上来,叹道:
  “罢了,子脊死而吴亡,武穆丧而宋夷,杀首辅一人,不啻杀大明布衣千万,我怎能糊
涂至斯……”
  一收剑,反身掠了出去。
  赵子原松了口气,继续跟上,两人的身形宛若飞鱼一般掠起,在军士的惊喝声中,迅快
地离开了章大守府第,消失在迷蒙的夜色里。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万

回帖

115

主题

7992

金币

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积分
114330

2011年度杰出网友无烟勋章100勋章文明勋章

QQ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23:0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五章 大义凛然

  泾阳城外,司马迁武纵马狂奔,马蹄卷起了滚滚烟尘,夜风呼啸从他的头上吹过,把他
的神智吹醒了一些,然而他的情绪始终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他竟不等赵子原,尽自策马先走了。
  赵子原展开轻功,跟随在马后,一壁喊道:
  “司马兄,等我一等——”
  司马迁武头也不回,厉声喝道:
  “滚开!我不要有人在我的身旁!滚得远远的,愈远愈好。”
  赵子原足步稍缓,与马儿保持一段距离,远远在后面跟着,他情知司马迁武内心苦痛熬
煎,理智尽失,又怎能忍心就此抛弃好友于不顾?
  四更光景,司马迁武已回到了那座宅院,他策马直人大门,赵子原为了不败露行藏,再
度从后院墙头绕了进去,找个隐密的地方藏将起来。
  但见大厅中只剩下甄定远与狄一飞二人,暖兔、烘兔却不知到哪里去了,方桌上的大烛
烧得只剩得一截儿。
  司马迁武翻身下马,道:
  “姓甄的,我回来缴令啦!”
  甄定远眼帘一掀道:
  “头颅呢?”
  司马迁武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颈项,道:
  “头颅在此,你来拿吧!”
  甄定远说道:
  “怎么?你没有下手干掉张居正?”
  司马迁武赤红着双目,道:
  “张首辅乃国之干臣,我司马迁武宁做不孝之人,岂可自陷于不义,坏此神州长城?”
暗处的赵子原闻此豪语,暗赞道:
  “好个司马迁武!好个司马迁武!”
  一方面,他又为适才在章太守府里,自己的手指曾暗暗指向司马迁武的背后死穴而惭
愧,他应该信得过司马迁武是不会干出这种事的啊!
  甄定远阴恻恻地道:
  “你不要你爹爹的命了么?”
  司马迁武厉声道:
  “姓甄的,你有种冲着我来便是了,家父与你无冤无仇……”
  甄定远一摆手,打断道:
  “老夫早就料到你会虎头鼠尾,下不了手,故此命暖兔、烘兔尾随你后,混进章太守府
第,此刻他们大约就要把张居正的头缴来了吧——”
  司马迁武道:“老贼,你——”他惊骇过甚,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赵子原心口亦自震一大震,暗自懊悔不已,他到底经验不够,思虑不周,只顾防范司马
迁武莽撞的行动,而未想及甄定远会有此一着,以致造成这致命的疏忽,真是棋差一步,全
盘尽墨了。
  这会子,陡闻一道低沉的语声道:
  “姓甄的,你好猾一世,这回只怕老天偏偏不让你如意了!嘿,嘿。”
  语声甫落,大厅中风声一荡,一条人影轻飘飘地闪了进来,赵子原凝目一望,却是那掌
柜老头去而复返。狄一飞一怔,脱口道:
  “店掌柜是你?”老头理都不理狄一飞,迳朝甄定远道:
  “你费尽心思,设下了这一个连环毒计,毒计之中,居然还另有毒计,可惜碰上了一个
人,却也不免功败垂成。”
  甄定远眼色阴晴不定,道:
  “是你从中作梗么?”
  那店掌柜吃吃笑道:
  “我这糟老头哪有如此能耐?阁下派出的暖兔、烘兔未到径阳城前,已叫一个自称‘司
马道远’的给吓跑了,这可是我亲眼瞧见的呢……”
  司马迁武身躯一颤,喃喃道:
  “司马道元?司马道元?你没有说错么?”
  店掌柜道:
  “那人虽自称司马道元,我却可看出他是个冒牌货。”
  司马迁武愕道:
  “老夫怎知他是假冒家父之名?”
  店掌柜道:
  “人死焉能复生,他不是冒牌货是什么?”
  狄一飞冷笑道:
  “糟老头你买卖不做,闯到此地胡说什么?老子先把你打发了再说。”
  一抡双拳,笔直朝店掌柜捣至。
  店掌柜连退三步,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他退到第三步时定身而立,前胸陡然一挺,身上的龙钟老态亦随之一扫而空,只见他右
手一翻,急如兀鹰,竟在三步之外回了一掌。
  狄一飞道:
  “看不出你倒是深藏不露啊。”
  话声甫落,一掌已自翻起,内力有如汹涌翻腾的巨浪,一波一波密密逼向对方,那店掌
柜的一手,居然再也推不出去。
  店掌柜闷喝一声,双肩微晃,换了另一个方位,双掌同时交错抢起,呼呼连击数掌,一
招之中,又连变数式,式式连连衔密,不让对方有丝毫喘气的机会,一直到他攻出了第十六
式,狄一飞面色已然大骇。
  狄一飞双拳左舒右封,待得拳风及体,猛可吐出内力。
  两股力道一触,狄一飞只觉全身一阵巨震,跄踉倒退一步,他心中骇讶交集,料不到在
他眼里的糟老头,会有这等精纯雄浑的内力,方才他是大过于轻敌了,以致吃了这个暗亏。
  狄一飞怒喝道:
  “老头子,你再试接这一掌!”
  他脸上神情陡然变得十分凝重,全身骨节格格作响,掌心渐次泛成一种不正常的碧青颜
色。一旁的司马迁武睹状,失声呼道:
  “青纹掌!……塞北青纹掌!……”
  狄一飞冷冷一笑,一掌僵直不弯,望准掌柜直扑过去。
  掌柜老头大袖一拂,内家真力自袖底挥出,飓然一震后,狄一飞身躯忽地腾空而起,一
掌劈下。
  赵子原见状骇然不已,当日他曾亲见狄一飞发出这“青纹掌”,强如少林达摩院住持觉
海神僧都奈何他不得,足见青纹掌威力之世,那店掌柜老头武功深浅未知,是否接得下这一
掌尚成问题,赵子原不禁为他耽一百二十个心。
  一忽里,掌柜老头猛一矮身,右掌一挥而起,手臂连颤四下,周遭空气登时发出一阵刺
耳的鸣鸣声响,这是内家至刚真力从掌臂上逼出所特有的现象,店掌柜信手如此施展,显见
内力已人登峰造极的化境了。
  狄一飞下扑的身躯陡然一滞,又落回了原地。
  他愣立了半晌,道:
  “你……你到底是何许人?”
  店掌柜老头笑嘻嘻道:
  “铁匠铺的掌柜老头啊,你不认得了么?今天下午你才从铺里拿走了那只‘青犀神
兵’——”甄定远手上持着宝剑,一步跨将出来,道:
  “这只‘青犀神兵’敢是你故意让狄一飞拿走的,你以宝剑为饵,为的要做好一笔更大
的买卖,是也不是。”
  “甄堡主可谓深知我心,哈哈,深知我心。”
  甄定远道:
  “你改变行藏,隐姓埋名,其中想必有阴谋。”
  掌柜老头笑道:
  “小意思,小意思,比起甄堡主正在进行的阴谋,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狄一飞在旁忍不住怒道:
  “掌柜的,纵令你如何装作,今晚狄某定要把你的真实面目揭出……”
  店掌柜接口道:
  “说到装作,姓狄的你可是世上第一个会装作的人了,你分明帮着甄定远,却又在暗中
和武啸秋勾结,你分明和武啸秋勾结,却又拿水泊绿屋的银子,买通甄定远去刺杀道辅,此
中居心,真令人无从揣测了。”狄一飞面色一变,道:“别胡说!”
  甄定远恍若未闻,缓缓道:
  “这等事,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店掌柜道:
  “咱们做买卖的,最最识相不过,事不干己,自然不予过问,我只不过顺便提一提而
已,哈哈……”说到最后,一连干笑数声,便算带过。
  呛地一声,甄定远亮出了手中宝剑,一股无形剑气自剑尖陈逼出去,刹时寒光大作。
  他一剑在手,便隐隐透出莫名的凌励煞气,流露出剑手持剑所特有的气势,令人不敢逼
视。
  大厅中的狄一飞及司马迁武都为他出剑的气势所迫,“蹬”“蹬”“蹬”,双双不知不
觉倒退了三步——
  即连厅外隐伏的赵子原,亦感觉到一阵寒气袭身,中夜寒意并不太重,他竟已冷得籁籁
发抖。
  只有掌柜老头似毫无感觉,若无其事地道:
  “好宝剑!青犀神兵当真名不虚传。”
  这当口,他竟出声赞起宝剑来,着实使人有啼笑皆非之感。
  甄定远哂道:“这把宝剑,你不要了么?”
  店掌柜道:
  “宝剑虽然难求,但有二万五千两银子交换也就够了,再说传言中‘青犀”还是柄不祥
之物,它的持有者都先后莫名其妙的暴卒,甄大堡主,你使用这把宝剑,可得当心啊。”
  甄定远并未动怒,道:
  “那两铁箱的银子,果真被你乘隙盗窃去了。”
  店掌柜既不承认,亦不否认,只是默默无语。
  半晌,他轻咳道:
  “两万五千两银子数目不小,但在水泊绿屋主儿的眼中,亦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何况
银钱是身外之物,你们难道连这也看不开么?”
  狄一飞惊道:
  “你也知道那两箱银两来自水泊绿屋?”
  店掌柜哈哈笑道:
  “适才我不是说过了么?对与钱财有关的事,我一向最为关心,哈!哈!”
  甄定远沉声道:
  “那二万五千两银子,你是不是拿去接济了香川圣女?”
  店掌柜脸上首次变了变色,支吾道:
  “甄堡主言所何指,恕我不懂。”
  甄定远一字一字道:
  “店掌柜你装疯卖傻装得够了,且接老夫一剑——”
  右腕一动,一弹长剑,陡然一剑破空刺出。
  “鸣”的一声怪响扬起,寒光霍霍绕着剑体回荡不止,案上蜡烛的火苗竟被剑气所罩,
愈压愈低。
  到最后。火苗压得只剩下黄豆般一丁点大小,整座大厅顿形黑暗起来。
  厅外的赵子原暗暗嘘了口冷气,忖道:
  “这甄定远的剑上功夫的是惊人,单就这无形声势,便足以和白袍人分庭抗礼
了。……”
  店掌柜面色凝重,长吸一口真气,缓缓封出一掌。
  甄定远走剑偏角,剑光一圈一卷,剑身抖颤不歇,居然突破对方单掌的封守,反挑而
上。
  突闻“呼”地一响,一道乌光自厅外直身而入,那乌光在半空中打了一转,宛若长了眼
睛一般,逞射向甄定远手上的宝剑。
  甄定远是何等武学大家,乍见乌光袭至,健腕猛地一抖,剑尖一阵跳动,一刹间,乌光
与剑身击实——
  腾腾,甄定远往左退了两步,反观那道乌光已被他手上的剑子弹开,向右前方斜飞而
去。
  火苗升高,厅中又恢复了先时的光亮。
  诸人瞪大了眼睛望去,但见右边墙壁上,笔直插着一只黑色的大板斧,斧口人壁三分,
斧柄仍自巍颤不止!
  司马迁武心子一颤,脱口道:
  “鬼斧门!滇西鬼斧门广
  这五个字不啻一声暴雷,诸人俱面目失色,厅外的赵子原神经亦突然抽紧起来,他曾两
度见过鬼斧门死尸那不可思议的奇门功夫,这黑色大板斧正是滇西鬼斧门最惹眼的独门标
志!
  厅中登时洋溢着一种阴森肃杀的空气,赵子原的心情也越发显得沉重起来。
  沉寂,宅院大门一条人影有若鬼魅般一闪,一个黑布蒙面,披着一身黑袍的人缓缓走了
进来。
  那人踏着沉重的步子,黑色的衣袖翻飞之间,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险恶恐怖的意味,令
人为之不寒而栗!
  赵子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暗付:
  “是他!此人不迟不早来到这里,今夜的事态只怕要变得愈发复杂了。”
  掌柜老头干咳道:
  “摩云手,是你来了么?”
  他强作一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勉强和不自然的味道:
  那黑衣蒙面人没有回应,慢慢地骗到诸人面前。
  甄定远眼角掠过一抹异样的神色,抱拳道:
  “大帅别来无恙乎?”
  黑衣人冷冷一哼,道:
  “甄兄这几年来功夫真是一刻也没放下,方才那一式‘寒江垂钓’用到剑上,几乎已达
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甄定远道:
  “彼此,大帅那一招‘九鬼送斧’,还不是已臻得心应手、数里之外取人首级的造诣—
—”
  话声微歇,复道:
  “只不知大帅缘何要阻止我对这掌柜老头用剑?”
  旁侧的司马迁武听甄定远口日声声称黑衣人为“大帅”,而那店掌柜却叫他做“摩云
手”,不禁纳闷不解。
  他并不知黑衣人一身拥有“摩云手”及“鬼斧大帅”两个头衔之事,否则也不会如此惊
愕。黑衣人阴鸷的目光扫过店掌柜,道:
  “此人现在可不能让他死!”
  店掌柜耸耸肩道:
  “这倒奇了,难道我要死要活,还须你来做主不成?”
  黑衣人道:
  “很不幸,情形正是如此,老夫不要你死,你自然就不能死。”
  店掌柜哈哈笑道: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要我活,我也不能话下去么?摩云手,你也太狂了吧!”
  黑衣人阴笑一声,道:
  “你口口声声称呼老夫做摩云手,到底有何根据?”
  店掌柜不答,逞自喃喃道:
  “灵武四爵、燕宫双后、摩云手……这些传说中的高人,想不到竟还是真有其人,阁下
出现于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黑衣人眼皮一睁,射出凶光杀气,道:
  “你对老夫的事,所知还有多少?”店掌柜道:
  “这就难说了,足下不是同时也在滇西当起鬼斧门的鬼斧大帅么?武林中使人谈及色变
的两个名头,竟都集中在你一人身上,你一人居然具有摩云手及鬼斧大帅双重身份,几乎连
我都难以相信呢。”
  他吞了一口唾沫,又道:“大帅门下的死尸,没有随你同来么?”
  黑衣人道:
  “待会儿你便晓得了……”
  他身躯全然未见作势,竟已移到了墙前,伸手自墙壁上拔下那只黑色大板斧,放在掌心
不住把玩着。
  他的一举一动,一语一句,都隐隐透出难以言喻的诡异神秘气氛。
  狄一飞跨前一步,抱拳道:
  “在下狄一飞,久仰大帅神功……”
  黑衣人截口打断道:
  “老夫听甄堡主提过你,只身夜闯少林,盗走断剑可是你的杰作?”
  狄一飞点点头,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
  黑衣人转首望了司马迁武一眼,道:
  “这小子是——”
  甄定远道:
  “他是司马道元的后人,嘿嘿,老夫特地找他来办点事情。”
  黑衣人“哦”了一声,眼瞳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
  甄定远道:“大帅为何不让这掌柜老头到地府去会会阎王?”
  黑衣人道:
  “只因老夫目下仍无法确定,他到底知道有多少秘密?你也许仍不晓得,哪一夜,这老
头也是在场的目击者之一。”甄定远犹未开口,店掌柜却已先间道:“哪一夜?”
  黑衣人一字一字道:
  “你装的什么傻?那一夜你所目击的事,相隔二十年,你难道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店掌相露出古怪的神容,道:
  “忘不了忘不了……那些事在我的记忆中,仍好像是昨夜才发生一般,我怎会把它忘
记……”
  藏身于厅外的赵子原一听他们提到有关翠湖的掌故,心子不觉一紧,他凝望着这突然出
现的黑衣人,心道:
  “你竟也提到了翠湖,莫不成他也与翠湖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有所关联么?……”
  一念及此,不觉又联想起日前曾听香川圣女谈及三名盖世高手围攻谢金印之事。
  正自寻思间,忽然发现了一桩怪事一他偶尔转目一瞥,只见宅院后面的小路上,一辆灰
色篷车直驰而来,那车马驰行,竟连一丁点声都没有发出。
  赵子原藏身在屋檐上面,居高临下,是以能够瞧得一清二楚,反观厅中诸人仍自顾谈
话,似乎并未察觉有篷车驰到宅院后面。
  他惊忖道:
  “这辆篷车适于此刻驰到此地,颇耐人寻味,只不知篷车的主人到底是香川圣女,亦或
水泊绿屋的女娲?”
  那香川圣女与女娲所乘的篷车完全一模一样,故此赵子原无法分得清楚。
  坐在车头驾马之人头戴竹笠,肩上披着一件斗篷,面部为一斗笠罩去大半部,也无法瞧
清是马骥或化名为马铮的苏继飞?
  这当口,那赶车人陡地抬起头来,远远向檐上的赵子原招了招手——
  赵子原翟然一惊,心知行藏已落在对方眼里,为了恐怕对方声张,只有怀着一颗忐忑之
心,纵身朝后院窜去。
  靠近篷车时,已可瞧清那赶车人乃是化名为马铮的苏继飞,那么车里所坐着的必是香川
圣女无疑了。
  赵子原心头微松,低道:
  “苏大叔,是你来了?”
  他知道苏继飞与师父乃是;日识,是以一见驾车者是这位,登时大为放心。
  苏继飞神色颇为凝重,道:
  “子原,你潜伏在这里有多久了?适才有无一个黑衣蒙面人走进大厅?……”
  赵子原道:
  “有啊,除开那黑衣人之外,还有一个铁匠铺的掌柜,甄定远及狄一飞也在这里头
呢。”
  苏继飞道:
  “铁匠铺的掌柜?是了,他已经进去了……”
  他沉默片刻,道:
  “圣女要跟你谈几句话,你得照她的吩咐去做,省得么?”
  赵子原下意识道:
  “省得。”
  一道银铃般娇脆的女音自车厢内亮起:
  “赵公子,你所练就的扶风剑式可是出自一个自称司马道元的自袍人所传授,昨日是他
领你到帐篷外找我试剑的么?”
  赵子原不料她问出这道问题,呆了一呆,道:“不错。”
  那娇脆的声音道:
  “这就是了,他也许想瞧我所研创的萍风拍到底是否能克制他的扶风剑法呢,不过他未
亲自前来动手,倒颇出我所料。”
  声音像在自言自语,俄顷继道:
  “眼下且不谈这个,请你立刻潜回宅院隐好身子,约莫经过半个时辰后,再找机会将我
所交与你的一件物事投入大厅之中……”
  赵子原错愕道:
  “什么物事?”
  车帘微掀,一只象牙般的手臂徐徐伸将出来,那白如葱玉的五指提着一个白色包袱——
  赵子原接过那白布包,惑道:
  “将包袱丢人大厅里?这布包里所装何物,圣女缘何要我这样做?”
  半晌没有应声,那只玉臂已自车帘外缩了回去。
  苏继飞道:
  “贤侄你甭用多问,只要照做不误,到时候自然会明白的。”
  言罢,一挥马鞭,篷车从赵子原的身旁如飞驰去……
  赵子原愣立当地良久,方始如梦初醒,望了望手上的白布包,只觉鼓涨涨的,他忽然有
将包袱打开来瞧个究竟的冲动,但马上他又忍住这念头。
  纵回屋檐上,正断断续续听掌柜老头说道:
  “……大好一张脸,硬用黑中遮起来,别以为如此一来,我就认不出你了……”
  黑衣人道:
  “你能认得出老夫,真是你的不幸。”
  掌柜老头道:
  “是么?”
  黑衣人冷哼道:
  “老夫问你:当晚你在翠湖附近,有没有与丐帮布袋帮主龙华天碰过头?”
  掌柜老头寻思片刻,道:“碰上了,你问这个则甚?”黑衣人不答,喃喃自语道:
  “依此道来,那乞丐头儿自称到过翠湖居然属实了?那天我委实不该大意将他放过——

  许久未尝开口的司马迁武再也蹩不住气,上前冲着掌柜老头一揖到地,沉痛的声音道:
  “老夫所提到的翠湖巨变,关系小可家门一件惨案,可否请老夫将目击的经过情形说
出?”
  掌柜老头瞧他一眼,道:
  “令尊便是司马道元?”
  司马迁武点点头,道:
  “家门十八人,是夜惨被职业剑手杀戮于画舫之上,仅家父与小可两人幸兔于难……”
  店掌柜正色道:“你错了!令尊在那一晚就已经死了!”
  司马迁武失声呐呐道:
  “但……但是甄堡主说家父正被他囚在黑牢里,刚才他还以此胁迫我去刺杀张首
辅……”
  店掌柜冷笑道:
  “这正是姓甄的所玩弄的花招,他利用你亲情的弱点,随意撒了个谎,只要你受骗杀了
张居正,天下人便只知是你司马迁武下的手,此事传开,势将引起公愤,到时姓甄的就要在
一旁窃笑了。”
  甄定远面色一变,道:
  “胡说,胡说。”
  司马迁武若有所悟,旋道:
  “老丈怎能确定家父已死?”
  店掌柜道:“令尊名垂武林近三十载,武功虽高,却绝对无法在职业剑手谢金印的剑下
逃过性命——”
  他语声愈说愈沉,面色也愈发沉重:
  “抑且据我所知,谢金印剑法最是干净利落,他未杀你,或许是一时突生不忍之心,有
意替司马道元留下一个后嗣……”
  司马迁武嘶声道:
  “我不相信你的话!职业剑手哪会存有人性?他不杀我,难道不怕日后寻他复仇?”
  甄定远叱道:
  “住口!你们老少两个业已离死不远,却一个劲儿在此穷呼瞎嚷什么?”
  店掌柜漫不在乎道:“你们要听我说一桩故事么?”
  说到此地,目光有意无意在扫过大厅外边,似乎正有所期待,赵子原瞧在眼里,心念微
动,忖道:
  “莫非他等待的便是这白布包?”
  当他再次转首之际,一桩怪事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只见宅院后边的小路上,此刻又自远处缓缓步来了两列宫装妃嫔打扮的女子,估计每行
约莫有十人左右。
  在两列官装女子的后面,则由四个劲装大汉合力抬着一座雕龙镌凤,华丽之极的小轿—

  说那乘轿子华丽真一点也不为过,轿身四周乃是以碧色琉璃珠串成,在月色照映下,闪
烁着点点晶莹的光芒,两旁横过二只红漆木杆,轿顶上立着两只七彩的凤凰,凤身悉由玛瑙
和金叶铸成。
  凤腹里则亮着一红灯,将凤身映得通明,仍有余光映到轿顶上面,轿身一动,彩凤便展
动着长翼,点着头,远远望去,栩栩如生。
  轿子来到宅院后头停下,那些宫装女子似乎早已发觉潜身在屋檐上的人,为首一名伸手
向赵子原一招,那意思仿佛是说:
  “你过来。”
  赵子原心中吃了一惊,暗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逞多想,将手上的白布包暂放在檐上,身子一振,展开轻功像只狸猫般掠到轿子近
前。那向他招手的嫔妃轻声道:“此地可是已故司马道元的宅第?”
  赵子原漫口应道:
  “是的”。
  那嫔妃道:
  “你藏身在这座废宅屋檐上做啥,喂,我问你,方才有无一个掌柜模样的老头及一个黑
衣蒙面人走进此屋?”
  她的问话竟与苏继飞所问如一辙,赵子原不由怔了一怔。
  赵子原道:
  “先后是有这两个人走进去,缘何有此一问?”
  那嫔妃微笑道:
  “你先莫问,鄙宫主要对你说话。”
  赵子原诧道:
  “贵宫主?姑娘们来自何处?”
  那嫔妃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燕宫!”
  燕宫!燕宫双后!这足以与摩云手及灵武四爵相提并论的几个字,有若一把巨钟,狠狠
敲在赵子原的心上,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里面,他居然三番两次碰到了武林中绘声绘影,传
说得有如神仙人物,赵子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闻了。
  抑有进者,那燕宫居处稳秘,鲜有人知其所在,与水泊绿屋二处,同被目为武林二大神
秘地方,赵子原震惊之下,不免有些将信将疑。
  那妃嫔似己瞧见赵子原脸上的吃惊神情,笑道:
  “敢情你不相信小女子的话,这也难怪……”
  语至中途,倏然顿住,那妃嫔垂手直立,露出倾听之状,赵子原情知轿中所坐之人,定
以“传音入密”与她说话,故亦不加以打扰。
  须臾,那妃嫔启齿说道:
  “鄙上要我转告相公,有一事相烦——”
  赵子原道:
  “但说无妨。”
  那妃嫔娇躯微转,袅袅步至小轿前面,自轿中接过一个白色包袱在手上,又步回原地。
  她低声道:
  “刚刚贱妾所提到的二人,此刻想必置身厅中,有烦相公在半个时辰后,设法将这白布
包掷进大厅,布包脱手后,最好立即一走了之,否则恐有不豫之祸临身……”
  赵子原愣愣呆立着,宛若被人泼了一头雾水,只是望着布包出神。
  那妃嫔温道:
  “相公怎么了?莫非连如此些许之劳,亦吝于答应么?”
  赵子原期期艾艾道:
  “姑娘可知刚刚也有一人,交与在下一个包袱,她所托办之事与姑娘所言完全一样!”
  那妃嫔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她不假思索道:
  “这个咱们已经知晓了,那人可是香川圣女?”
  赵子原膛目道:
  “原来——原来这是你们有计划而为……”
  那妃嫔美颜一沉,道:
  “真相未明之前,相公慎莫胡乱臆测。”
  赵子原视线落在妃嫔身后那乘华丽的小轿,道:
  “敢问轿中所坐之人,是否人称燕宫双后中的一位?”
  那妃惊颔首道:
  “不是官后还有谁?”
  赵子原道:
  “在下可否与贵上直接说几句话?”
  那妃嫔道:
  “不行”
  赵子原听她说行如斯斩钉截铁,不禁为之一怔,刹时一股羞辱之心自心底直涌而上,怒
道:
  “为何不行,莫非我不够资格与贵上说话么?”
  那妃嫔默然不语,从她脸上的表情以观,分明是肯定了赵子原之语。
  一忽里,赵子原只觉热血上冲,双足一提,往那座小轿直冲上去,他一心只想将轿帘掀
开,直接与轿中人对谈,以挽回自己的屈辱,再也顾不得对方到底是何许人。
  一个原本很理智,很冷静的人,在屡屡自我克制之下,竟然会盲目冲动起来,一旦发生
了这样的变化,他便再也顾不到任何后果。
  他犹未冲近小轿,人影闪动,两名宫装女子已拂袖挡身在他的面前。
  那宫装女子身形之快,应变之速,已非江湖之一干高手所能望其项背。
  右首一名宫装女子冷冷道:“相公自重。”
  赵子原生像被人泼了一头冷水,又恢复了先前的冷静,他一言不发,走回那妃嫔身侧,
将包袱接过来,缓缓说道:
  “既是燕宫双后交托之事,在下自当照办。”
  那妃嫔朝赵子原一福,道:
  “想不到相公倒是爽快得紧,贱妾这里先替鄙上谢了。”
  说着双手一击,四个劲装汉子重将轿子抬起,往原路退了回去。
  赵子原怀着异样的心情,目送数十名妃嫔拥簇着华丽的小轿渐渐远去,方始如释重负的
吐了一口气。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万

回帖

115

主题

7992

金币

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积分
114330

2011年度杰出网友无烟勋章100勋章文明勋章

QQ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23:0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六章 翠湖旧事

  月影偏西,寒蛰悲泣,夜色被一股森凉阴黯的气氛笼罩着。
  抬轿已然去远,赵子原忡忡望着手上的白色包袱出神,只觉脑中思虑纷杂,有一种昏昏
沉沉的感觉,但他仍旧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不断思索这一连串匪可思夷的遭遇,却始终整
理不出一丁点头绪。
  正自忖思间,突闻宅院后园响起了一阵足步声,赵子原意识到有人走到后院来了,此刻
他立身的巷路,最易暴露目标,连忙闪身掠到石墙边侧,贴壁而立,那步音由远而近,由朦
胧而清晰。
  赵子原凝神谛听,察觉出足音甚是凌乱,而且轻重不一,显然有二人以上同时走了过
来。
  一个沙哑的嗓声从高墙后面飘至:
  “老李,时候到了没有?”
  另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道:
  “急什么?堡主是怎样吩咐的,你没听到么?他要咱们在半个时辰后才将这物事推出大
厅去,迟上一刻或快一些都不行,否则,嘿嘿,小心你我的脑袋。”
  那沙哑的嗓音道:
  “喝,你要甭拿这话来唬我,不说别的,单就这一宗事儿,便够使人摸不着端倪了,真
他妈的不晓得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老李低叱道:
  “别乱嚷嚷了,留心声音太大传到前面厅中,堡主行事一向没岔儿,还有咱们操心的余
地么?到时候尽管听命动手就是啦。”
  那沙哑的声音道:
  “咱王山从来都是听你的,但目下你说这话,却不能令我信服。”
  那老李道:“有话直说,别拉花门儿了。”那王山道:
  “你说堡主行事没岔儿,那么昨晚的事又该如何解释?咱太昭堡银衣队倾师而出,围歼
香川圣女,却教几十个娘儿们打得兵败如山倒,吃了这个败仗,日后太昭堡这块金字招牌,
在江湖上还能混得开么?”
  那老李道:
  “当时局面演变,实为意外,这是堡主过于低估圣女的实力,才会有此失着,此外武啸
秋及那白袍人突然出现,亦是堡主始料所未及……”
  语声微歇,复道:
  “其实也难怪老弟你泄气,那姓武的和自袍人乃是武林天字号的人物,且撇开不谈,便
是后来那姓赵的毛头小子仗剑闯入,都构成了咱们莫大的威胁,目睹他那一套神乎其明的剑
法,才知道我们这几十年的功夫算是白练的了。”
  那王山道:
  “那小子的剑术果然霸道非常,老三、老六及老七都叫他给放倒了,依咱瞧,他的长剑
路数似是……”
  语犹未毕,突闻一道轻微的异响自近处亮起,那王山似乎有所警觉,立刻中止了话声。
  王山低喝道:
  “谁?砌个万儿!”
  一道娇脆的女子口音道:
  “虎头抱四六,弓把儿,华字行的,线上的朋友听过么?”
  那王山呐呐道:“姑娘,你——”
  那女子口音打断道:
  “合字莫要叭叭噪叫,你们且躺下歇一歇吧!”
  那王山来不及再发惊叫,但听得接连两道闷哼响处,接着又是砰砰二响,墙外的赵子原
心知他们二人业已被摆平了。
  赵子原心中微凛,暗忖:
  “这女子是谁?听她语声倒颇为娇柔,怎地却是满口黑话?”
  他满心惊讶,堪堪拔足跃过墙头,人眼处,一条窈窕黑色人影在天井中一闪而过,瞧那
淡淡的一抹背影,分明是个女子。
  跃落实地,只见两个身着银色大氅的彪形大汉横躺在地上,早已吃吃人点上了哑穴。
  赵子原立即就认出二人乃是太昭堡的银衣队员,只不知他俩躲藏在此计议些什么?那出
手点倒这两人的女子又是谁?
  他来不及转念多想,纵身绕过天井,回到原来藏身的地方,刻前香川圣女所托交的包袱
仍在原处。
  眼下他手头已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白布包,而且都必须在同一时间将它掷进厅中,纵然他
疑团满腹,却也不好背着人家打开包袱瞧个究竟。
  从透着昏黄色灯光的窗隙望进去,那老态龙钟的掌柜老头首先映人赵子原的眼帘——
  那店掌柜断续的声音道:
  “……要等到真相大白,委实渺茫得紧,况且我这老头一大把年纪,还有多少年好活?
你们知道老夫是当年目击者之一,想来亦不会让我安安静静度过余生……”
  他说话时,眼睛眉毛都挤在一起,额上及眼角的皱纹条条可数,流露出一种难言的苍老
意味。
  甄定远冷笑道:
  “你有此自知之明最好。”
  店掌柜默默忖思一下,视线落到司马迁武身上,道:
  “这少年乃司马道远之后,当年那一桩公案,他虽则浑然不晓,将来若与姓谢的敌对
时,极有可能与你等站在同一阵线上,现在你可以先让他走吧?”
  甄定远犹未作答,那黑衣人已自摇头道:
  “不行”
  店掌柜道:
  “谢金印有意替司马一门留下这个后人,难道你倒要赶尽杀绝么?”
  黑衣人阴阴道:
  “正因姓谢的是有意留下这个活口,老夫才要将他留下。”
  司马迁武插口道:
  “未将事情始未弄个明白之前,区区亦决计不走,阁下大可放心。”
  黑衣人嘿然冷笑一声,未尝置答。
  店掌柜道:
  “看来今夜尔等就不会放过我了,是也不是?”
  甄定远道:
  “嘿嘿,你自问能与咱们三人相抗么?”
  店掌柜哈哈大笑道:
  “二十年前在翠湖堤岸,甄堡主当着谢金印面前,说的也正是这句话,想不到姓谢的倒
还是个人物,当场就回敬了尊驾一句,你可还记得?”
  甄定远道:
  “你的记性太好了,记性太好跟指甲过长一样,有时会惹麻烦的,老头你在活一辈子,
竟不能省得这个道理,老夫真为你惋惜。”
  店掌柜直若未闻,淡淡道:
  “姓谢的一字一语的说:‘天下若有人能与你们三个相抗,那就只有谢金印一人了!’
哈哈,我引述得不错吧?可惜我没有他那等豪气,自然也没有他的实力……”
  黑衣人道:
  “你还是爽快些将所见所闻,全都说出来吧——”
  店掌柜脸色变得沉重无比,仰首望着屋顶,负起双手在厅中来回踱着方步,似乎在有心
回忆一件往事。
  未了,他停下足步缓缓说道:
  “这是一件绝世秘密,其中牵涉甚广,若全部抖露,只怕天下武林情势,甚至国事都将
为之改观,而且今世上也只有老夫洞悉此中最大阴谋……”
  窗外的赵子原听他说得如斯严重,心中不觉一阵狂跳。
  店掌柜道:
  “老夫一生为此事,曾走遍大江南北,甚至北出塞外,远适异国,为的便是要查访真
相,将其公诸天下——”
  说时情绪甚为激动,好一会才逐渐恢复平静。黑衣人冷笑道:
  “如今你终于如愿以偿,死也可以瞑目了吧?”
  店掌柜不答,迳道:
  “那时职业剑手谢金印在江湖上声名狼藉,人人对他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老夫更
不耻他的为人,一日,我因事星夜路过翠湖,不期瞧见湖中一只画舫上,掠起一条人
影……”
  他顿了顿,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接道:
  “那人几个起落便纵到湖边堤岸,老夫与他打了个照面,脱口叫道:
  “麦大侠!”
  “此人正是枪法独步天下、望重一时的金翎十字枪麦斫,他神色颇为仓惶,只对老夫拱
了拱手,一语不发绕了过去。
  “这时天空闪电交击,老夫一眼瞥见他怀中抱着一个稚龄婴儿,正自错愕间,忽闻一道
沉重有力的声音传至:“呔!那厮慢走一步!”
  “麦斫闻声头也不回,蓦地解下背上所系的十字枪,拾起枪尖往怀抱中的婴孩刺去——
  “老夫目睹他居然向一个无知幼儿下此毒,一怔之下,忍不住冲口大吼一声,说道:
  “麦大侠,你——你作什么?”
  “我一步跃前,手起掌落,麦斫为了招架老夫一掌,枪势缓了一缓,这会子,一人如飞
赶将过来,麦斫匆匆将婴儿往地上一放,往西堤直奔而去……”
  赵子原听到这里,渐起狐疑之念,暗忖:
  “这事怎地把麦斫也扯进去,如店掌柜所言属实,麦斫定必是个问题人物无疑。”
  黑衣人冷笑道:
  “你生性喜欢多管闲事,终必要自尝恶果。”
  店掌柜没有答理,续道:
  “是时我尚不知那后来出现之人便是谢金印,他打量了老夫一眼,道:
  “有烦足下代为照顾这婴儿……”
  “话未说完,人已走得不见踪影,老夫穷极一生,几曾见过这等高明的轻功,不觉俯首
沉思此人的来历,忽然近处又是一阵轻风吹起,一抹黑影在眼前一掠而逝,那身形快得简直
使人无丝毫捉摸的余地。
  “老夫大惊之余,顺手推出一掌,孰料掌劲却有若泥牛人海,全无动静,再一定眼瞧
时,只见地上空荡荡的,那犹在襁褓中的婴儿,竟于顾盼之间,自老夫眼前消失了……
  “一连串的变故,登时使我惊得呆了,老夫在周围转了数转,始终未再见到那婴儿的踪
迹。
  “天色黑如浓墨,老夫满腹疑虑往前疾奔,突然一阵马嘶声响起,回首一望,一辆篷车
直驰近来,车头坐着一个头戴斗笠,肩上披着一件大氅的驾车人,两道冷电般的眸子正紧紧
盯在老夫身上。
  “我骇讶交集,暗道这辆篷车仿佛自天而降,车厢四周紧扣着的灰色篷布,透个一种说
不出的神秘可怖气氛!
  “那驾车人一扬马鞭,冷冷道:
  “老儿,你在湖边盘桓不去,莫非在寻找什么?”
  “老夫呆了一呆,道:
  “老朽找一个稚龄婴儿——”
  那车夫冷笑道:
  “很好,你试着到阴间地府去找寻吧!”
  “老夫听他语气不怀善意,正自提神戒备,车帘不知何时已掀起一角,露出一张披散着
长发,幽灵似的苍白面庞!”
  “这是一张惨白毫无血色,只有在梦中才能出现的面孔,老夫一瞥之下,立时为之倒抽
一口寒气——
  “那幽灵似的脸庞开口道:
  “万老,你下去对付此人如何?”车厢中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时候紧迫,老夫行动不便,还是你下手吧。”
  那幽灵般的女子叹一口气,道:
  “女人的心肠是最软的,我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弄死,怎能亲自动手?”
  “她自怀中掏出一条罗绢,轻轻抖了抖,一股异样的香气扑鼻而至,老夫察觉有异,厉
声吼道:
  “你——你竟然用毒!”
  “才喊出这么一句,我已直挺挺躺在地上,其实那罗帕所散发的香粉虽然有毒,我依旧
了然无事,只因我早年曾误服蝎血,已成百毒不侵之躯,但当时情势却迫得我不得不如许装
作。
  老夫闭目装死,耳闻足步声起,一人走到切近。
  那女子的声音道:
  “婴孩除去了没有?”
  “一道沙哑的嗓子支吾道:
  “老夫不及下手,姓谢的已追了上来,奇怪,姓谢的剑下连杀十七人,却留下了这个活
口,真不知用意何在?”
  “先时那低沉的声音道:
  “谢金印一生杀人无数,总不会忽然起了恻隐之心吧?此举岂非大是有违职业剑手的本
性?”
  那沙哑的嗓子道:
  “天色黑沉,眼看大雨将倾盆而降,形势对咱们颇为有利,饶有姓谢的功力盖世,势必
落在网中,嘿,他刚杀了十数人,绝对料不到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那女子道:
  “那金日,繁星,寒月三把剑,你可都带了?”
  “那沙哑的嗓子道:
  “三只宝剑都在我身上,麦某这就设法上前将姓谢引到西岸,他一生在剑类打滚,这三
把剑子正好让他送终。”
  那女子道:
  “事不宜迟,你得抄小径走在谢金印前头才行,按照预订计划,甄定远和武啸秋也该等
在那里了,此外还有一人……”0
  话说到中途,突听那车夫高声道:
  “这老头是在诈死!”
  “原来老夫窃听他们谈话,心中凛然骇,不禁形诸于色,如此一来可大露出破绽,那车
夫喝声才出,老夫猛可躬身弹起,拼命向右边竹林掠去,等到对方数人发觉时,我已奔出十
丈有远。
  “老夫情知对方绝非易与之辈,既然让我得晓他们的阴谋,势必要杀我灭口,遂一味狂
奔,只望能进入前方竹林,或有一线生机。
  “耳旁车声辘辘,那车夫竟驾着马车直追上来,眼看逃进竹林无望,只得沿着湖岸奔
掠,最后篷车追近,索性投身路旁湖中,我原来深谙水性,这一人水,但觉冰凉沁骨,身子
直沉湖底……”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朦胧中仿佛有根竹篙在我身上移动,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置身
在一叶小舟上。
  “一个唱工打扮的女人婷婷立在老夫和身旁,那唱工姣美宛如天仙,但脸上却笼罩着一
层幽怨与凄哀。
  那唱工见老夫醒来,启齿道:
  “不妨事了,老丈是如何跌落湖心的?”
  “老夫一是时答不上口,只有信口撒了个小谎:
  “我,我在湖边漫步,不慎失足坠湖,真是人老不中用了,适才是姑娘救起老朽的
么?”
  那唱工缓缓道:
  “贱妾所瞧见的情景却非如此,老丈沿湖狂奔,后面紧追着一辆篷车,后来只听得扑通
一声,你已跃身入水,那车夫驻马观望了一阵子,大约以为老丈已沉入湖底,掉转车头而
去,贱妾遂摇舟过来,将你捞起……”
  “老夫试着爬将起来,道:
  “老朽投水并非被逼处此,其实老朽与那追赶之人动起手来,胜负犹未可知呢,一心想
脱离他们的视线,想不到反而因此几乎送掉一条老命,有谢姑娘搭救……’
  那唱工美目中忽然籁籁流下眼泪,道:
  “我能够救得你的性命,却无法使外子死而复生。”
  “老朽望着她双目泪光莹然,不由怔了一怔,直到此际我才注意到船板上仰躺着一人,
周遭血渍斑斑,怵目心惊。
  “那人僵直地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分明死去多时。
  “我视线掠过死者的脸孔,失声道:
  “这个人不是号称关中第一剑手的乔如山?他是你的夫君?”
  “那唱工无言点一点头,移步坐到死者身旁,只是不断地用着抖颤的玉手,轻轻爱抚着
乔如山冰冷僵硬的脸颊。
  “乔如山双目虽然圆睁着,但他自然再也不会有任何知觉感受了。
  老夫呐道:
  “江湖盛传乔如山与前太昭堡主赵飞星爱女芒兰结为连理,然则姑娘竟是赵堡主的千金
了?令夫君怎会被杀于此?”
  “那唱工芳容惨变,喃喃自语道:
  “如山不会死的……没有人能够杀……杀死他……如若他要取得职业剑手的资格,还有
谁……能够阻……”
  “老夫直听得有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当对方身遭惨变,哀励过度,故此会语无伦
次。
  赵芷兰面向我厉声又道:
  “老丈你可见过这么一个人,他刻薄寡情,喜怒哀乐丝毫不形于色,既不懂得什么是人
性,也不知晓什么是感情,他杀人之后无精打采,只因他是为了银两杀人,认为那是无聊的
事,而不是因为有任何感受或者悲哀,这种人你可见过?”
  我摇摇头,道:
  “姑娘刺激过甚,还是休歇一会再说话罢。”
  “赵芒兰默然不语,老朽见她脸色可怕,不知如何出口慰藉,当下不再则声,两人就这
样面默默坐着,中间横躺着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对老夫在而言,此等遭遇真真奇特不过。
不顷,赵芒兰美目一转,低道:
  “那辆篷车又转回头了,老丈若欲避开他们耳目,暂且进船舱里头躲一躲吧——”
  “老朽不暇多虑,快步走进舱中,将灯光吹熄。
  芒兰抱起木琴,调弄几下,纤指一拨一弹,叮叮声起,她随着悠扬的琴音,低低的唱出
一段慢板:
  “伤感似昭君思汉主,哀怨似作歌露哭田横,凄枪惟和半夜楚歌声,悲切似唱三叠阳关
令。……”
  “夜风在湖上呼啸,琴音在舟中绦绕,芷兰口中唱出的歌声透露出外界的寒冷和凄凉。
  “琴声嘎然而止,寂静了片刻,她继续用着一种悲怨已极的低音唱道:
  “……不比那雕梁燕语,不比那绵树鸳啼。……郎君离妾远去,知他在何处愁
呼?……”
  “唱完这一段,早已哽咽不能成声。
  “半晌过后,琴声又“叮咚”地响起来,音调却是愈发低沉,老朽听着听着,一颗心子
仿佛也随之沉了下去。
  我心中想道:
  “这位赵姑娘对她的夫君一片痴情,什么人竟将乔如山击杀于此,下手未免太狠了!’
  “正忖间,远方岸上一道粗哑的嗓子喝道:
  “冒黑岂可撑舟,姑娘请将小舟靠岸边来——”
  “老夫自矮窗望出去,但见那辆灰篷马车停在西岸,喊话者正是那头戴竹笠,态度横蛮
的车夫。
  “‘唉乃’一声,芒兰点起竹篙,小舟朝湖岸荡去,老夫无法洞测她心中所想,不觉大
是紧张。
  “靠岸后,那车大上上下下打量了芒兰好一忽,道:
  “姑娘怀抱木琴,敢情是个唱工,刻前你有无见到一年约半百的老头投身跃人湖中?’
芷兰轻摇螓首道:
  ‘没有啊。’
  “那车夫视线落到舟上的尸身,皱眉道:
  “‘这死者是什么人?’
  “芒兰低道:
  ‘先夫才遇害不久,若无他事,我要将船摇开料理丧事去了。’
  竹篙一点,正待将小舟荡开,那车夫喊道:
  ‘慢着——’
  “他身随声起,双腿一纵,拨离车台直往小舟射来,势子极为迅速,在身子未落到舟里
之前,手臂一舒已自疾探而下。
  “主兰抱着木琴急退两步,舟身一阵摇晃。
  “那车夫一抓这势全无阻滞,直若苍鹰抓小鸟一般,芷兰一退再退,最后退到船头边
缘,手腕已被对方五指牢牢扣住。
  “车夫不料自己会如此轻易得手,错愕道:“‘你,你不会武功?’芷兰冷冷道:
  “‘足下乃堂堂大丈夫,居然向一介弱女下手,传开出去不怕贻人笑柄么?……’
  “车夫冷笑一声,道:
  “‘这话也许难得倒那些自命侠义的人士,可惜我却不吃一套。’
  “手上五指一紧,芒兰血脉顿时滞而不畅,似若万蚁啃啮,霎时之时,香汗自额上涔涔
浇下。
  “蓝兰一咬银牙,道:
  “‘先夫尸骨未寒,你便对贱妾一再欺凌,莫非以为弱室可欺,竟出……’
  车夫截口打断道:
  “‘姑娘口舌倒是锋利得很,我问你,小舟上一总有多少人?’
  “芷兰道:‘除了贱妾与先夫外,还有谁?’车夫呶呶嘴唇,道:“‘舟舱里呢?没有
旁人藏在里头?’
  “芒兰镇静如故,道:
  ‘大爷上舟后,便一再苦苦逼问,将贱妾弄得糊里糊涂,你莫要忘却我只不过是个唱工
而已,先夫尸首未收,眼下正愁丧费无着,爷台可愿听贱妾唱只曲子,也好请赏赐几枚子
儿。……’
  车夫道:‘瞧来不让姑娘多吃点苦头,你是不会实说的了。’
  “说着手底猛一加劲,内力暴发,芷兰娇躯摇颤不已,竭力咬牙忍住痛楚,始终闭目不
语。
  “老朽在篷内瞧得怒火填膺,一口热血直冲上来,再也不逞顾及其他,当下大吼一声,
一步飞跃出舱。
  “扑近车夫身侧时,老夫毫不留情出手抢攻,双掌连翻间一口气攻了五招,那车夫功力
并不如何了得,掌力连封带打,姿势拙劣,到了第六掌上,被老夫一招“白驹过隙”轻易将
他逼退时足步甚重,舟身晃荡不止。
  “老夫戟指怒喝道:
  ‘好可恶的奴才,竟然狠下心肠,向一个未亡人下此辣手,真是死有余辜了!’
  “那车夫得意地笑道:
  “‘有道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嘿嘿,诚然一点不错,鄙上早就料到老头子你若躲在
舱里,见到这位姑娘代你受罪,定必不会坐视不救,嘿,果然你现身了……’
  “我当场怔住,道:
  “‘怎地?这是贵上的主意?”
  “车夫道:
  “‘直到现在你才知鄙上之能么?你若妄图与他作对,不啻以卵击石,奉劝你还是束手
就缚吧!’
  “我故意冷笑道:
  ‘就凭你那几手也想将老夫留住?舟上地方大小,咱们到岸上放对去。’
  “老夫之意乃是惟恐殃及池鱼,出掌不慎致累及姑娘受伤,故不管对方反应,当先纵身
岸边。
  “那车夫继续跟到,老夫不由分说,举掌当胸朝对方劈去,对方武功平庸,仅能见招拆
招,一味退守而无法还击,不到三五招,便被我迫得手忙足乱。
  “我先心恋战,一意速战速决,是以出掌更见辛辣,期于数招之内将对方毙于掌下。
  “这会子,篷车内忽然传出那慵倦的女子口音:
  ‘马骥,敌手所走的全是内家路子,你必须施展短程贴身攻扑手法,争取主动,方能化
危为安。’
  “老夫私心大为震骇,贴身肉搏正是我的弱着,那车中人一语竞能指出关键所在,阅历
之丰,显非一般。
  “那车夫马骥立刻改变打法,拧身贴向老夫近前,腾挪点打,迫使我掌上威力无法发
出,情势随之改观。
  “车内那女子续道:
  ‘这手‘分花拂柳’并非妙着,不如改用‘叶落归根’取敌下般,下去该是‘繁星点
点’,糟老头子就得躺下了!’
  “老夫愈战愈惊,篷车中那女子所说数招,当真已将上乘武学发挥到了极致,马骥得其
指点,居然将我迫得连连倒退,招数完全施展不开,一时之间,主客易势。
  “本来我还留有绝着杀手,非至万不得已时不欲使出,等到马骥攻出‘繁星点点’一招
时,情势发发可危,老夫情知非展绝招不可了,当下大吼一声,右掌陡然自死角翻起,内力
尽吐。
  一道冰冷喝声适于此际响起:
  ‘两位在此吵闹不休,扰人垂钓清兴,真真可哂!’
  “话声亮起就在切近,但老夫正与马骥杀得难分难解,怎会就此罢手,说时迟,那时
快,陡闻‘嘶’地一声怪响,一条长达五的鱼竿居空一抛,成一弧形飞快朝马骥当头落
下……
  “那竿头银色的钓线上系着一枚小钢钩,竿影未至,小钢钩忽的竟先向马骥的脸上钩
到。
  “马骥怒骂一声,伸掌便往钢钩挥去,谁料那钢钩去势,突又倒卷回来,钢丝银线恰恰
将他的双臂缠住。
  “定睛一望,湖岸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头戴笠帽,身着蓑衣,年约六旬,白髯蟠然的老
翁!
  “那渔翁嘻嘻笑道:
  ‘钓鱼不着,竟钓到了一只四脚大虫,这一晚垂钓工夫倒也没有白费。’
  马骥满面涨成通红,喝道:
  ‘钓鱼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快将钓竿收回去!’
  “那渔翁道:
  “‘姜大公钓鱼,愿者上钩,方才叫你住手不听,分明是自愿被钓,我怎能轻易把钓到
的猎物放了?’
  “说话问仍自嘻笑不已,丝毫不有温怒之色。
  “篷车内慵倦的声音道:
  ‘东海渔夫乃世外高人,何必与奴才一般见识?’
  “那渔翁耸耸肩,道:
  ‘冲着你家主人这句话,咱老渔夫若再与你计较下去,岂不落得小家气了,去罢——’
  “一提钓竿,钢钩平空反绕两圈,那缠住马骥双臂的钢丝微松,马骥一个立足不稳,仰
身向后跌一跤。
  “马骥恼羞成怒,咆哮道:
  ‘老渔夫!你不要命了!’
  “那渔翁神色一沉,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精光,直盯住马骥,须臾,突地仰天大笑起
来。
  “马骥道:
  “‘你笑什么?’
  “那渔翁道:
  “‘笑你见识大少,笑你阅历太差。’
  “马骥哼了一哼,犹未来及开口,那渔翁微微向前跨上一步,伸手指了指站立一侧的老
夫,道:
  ‘你可知晓站在眼前的老人是谁么?’
  “马骥斜倪老夫一眼,不屑地笑道:
  “‘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我可懒得管他到底是何许人。’那渔翁冷冷道:
  ‘适才你那一招点点繁星高明则高明了,但对方一记‘散沙手’如果使出,只怕你纵有
令主人在旁指点,亦难以保全双手!’
  “马骥惊疑不巡,脱口道:‘散沙手?!他是……他是……’霎时他身躯连退三步,满
露不能置信之容。
  “篷车里那慵倦的女子声音道:
  “‘东海渔夫,你先瞧向这边来——’
  “篷布无风自动,接着被拉起一角,一只白如葱玉的手臂,自篷布缝隙徐徐伸露而出。
  “渔夫电目一瞥那手指上所戴的一只绿色戒指。猛地倒抽一口寒气,半晌始又恢复常
态。他平静地道:‘这玩意儿倒也吓不退我。,
  “车内那女子将臂收回,道:
  “‘你既然执意要搅此趟浑水,可莫怨我心狠手辣了。’
  “此刻前方漆黑的天空倏地升出一朵彩色鲜艳的烟火,那火焰在半空一爆,瞬又熄灭。
  “马骥低呼道:
  ‘西堤发出讯息,点子早该到了,莫非有变故不成?’
  “车中那女子急促地道:
  “‘快策马奔车,赶到西堤去……’
  “马骥喏了一声,迅速坐回篷车右首的御马位置,一挥马鞭,马儿扬蹄起步,沿着湖岸
疾驰而去。
  “那渔夫遥望篷车渐去渐远,喃喃道:
  “‘这伙人退得如此匆遽,还有另一伙……对了,另一伙是从西岸绕过去的,事态是愈
来愈复杂了……’
  “老夫朝那渔夫躬身一揖,道:
  ‘阁下拔刀相助,老朽……’
  “那渔夫摆摆手,微笑着将头上及身上的青箬笠帽及蓑衣脱掉,露出一件补钉百结鸠衣
来。
  “我震惊得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道:
  “‘丐帮,天啊……缘何你又要打扮成如此模样,冒充东海盗夫?……’那人将钓竿一
丢,道:‘说来话长,我有急事必须先行一步,就此别过——’
  “身形一飘,转瞬已掠到十丈之外。
  “老夫心头疑云重重,直若坠人五里迷雾之中,只是意识到前面必有惊人大事行将发
生,遂不再稍事逗留,别过赵姑娘,展开轻功直奔翠湖西堤。
  “我一路疾奔,黝黑的长空压得我透不过气来,雷电闪击不停,天空已自浙渐下起大雨
来。
  “到了西堤附近时,老夫全身被雨水淋湿,简直成了一只落汤之鸡,只好寻个避雨处歇
下来。
  “忽然长空电光一闪,大地为之一亮,老夫瞥见不远处赫然站着四五个人,其中一个便
是谢金印!
  “老夫正待移身上前,无意中一回首,突见一条纤小的女人身影冒雨疾奔而至,烟雨蒙
蒙中,依稀可辨来者是赵姑娘。……”
  店掌柜一口气说到这里,停歇了一下,厅中诸人都听得人神,从头至尾竟无人打岔。
  司马迁武情不自禁问道:
  “老丈,后来呢?”
  店掌柜面上神情古怪,久久不语。
  甄定远冷笑道:
  “依老夫瞧,你也不用再叙述下去了,这番叙述压根儿没有一句是真话!……”
  店掌柜翻眼道:
  “老夫凭什么要造假?前面那一段只不过是个楔子而已,故事的关键还在后头——”
  甄定远眼色阴晴不定,打着询问的目光望向狄一飞,又回首瞧着内房,面上微露焦急之
色,似乎有所等待。
  赵子原瞧在眼里,心子微微忖道:
  “姓甄的神色不定,莫不成是在等待什么?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我到底要不要将手
上这两个白布包掷进大厅呢?”
  他心中十二万分愿意谛听店掌柜续说下去,奇怪的是那店掌柜却不再往下续说,抬首之
际有意无意地瞥向窗外屋檐。
  赵子原恍然若有所悟,默默道:
  “是了,敢情那店常柜也在等这包袱,揣摩情形我除了将布包掷进之外,是别无选择
了。”
  厅中那黑衣人转首朝店掌柜道:
  “你愿不愿将当夜所见所闻说完都没有关系,反正老夫已能确定你是何人,你是瞎子闻
臭,离死不远了!”
  店掌柜神色洋洋不变,道:
  “既然阁下认为我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何吝于将真面目示露于人?”
  黑衣人未予理睬,逞道:
  “甄堡主,这老头交给你吧。”
  甄定远迟疑一忽道:
  “掌柜的,此宅注定是你葬身之处,你还要存什么指望么?”
  说着露出一种邪毒笑容,方欲发掌出击,那店掌柜却抢着先发制人,倏地一掌击出,发
掌之际,毫无风声飚响,似是劲道不足。
  甄定远却是个识货行家,他见对手此掌软绵无力,情知必有奥妙,遂侧身让过此掌,紧
接着双足微错,迂回自左侧绕到店掌柜身后,右手往对方背宫按去。这一手按出,生似毫无
阻滞,店掌柜倾身往前便倒——
  甄定远见那店掌柜如此容易便被收拾下来,眼中不由掠过一抹惊疑的神情,阴笑道:
  “少装作了,你重弹这出老调,老夫岂会受骗……”
  话犹未尽,陡闻“砰”一大响亮起,一物自厅外抛进,落在诸人面前,凝目一望,却是
一个白色大包袱。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万

回帖

115

主题

7992

金币

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积分
114330

2011年度杰出网友无烟勋章100勋章文明勋章

QQ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23:0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七章 斧下惊魂

  厅中诸人乍见那平空抛进的白色包袱,不觉齐地一怔,甄定远凌厉的目光往大厅外面扫
视,喝道:
  “什么人掷进这白布包?”
  长身而起,就要出厅搜索,一旁的狄一飞脱口道:
  “甄堡主,你瞧……瞧瞧,……”
  甄定远下意识回过头去,发觉厅内数道视线不约而同都落在那布包上面,原来包袱掷进
来时,想是用力太猛,外面包着的白中居然自动散开,露出一颗人头来——
  蹬蹬蹬,狄一飞仰身倒退三步,再次失声道:“武啸秋!……”它是……留香院武……
武啸秋的头……颅……”
  他骇讶过甚,呐呐数声,再也说不下去。
  霎时之间,诸人面目失色,即连自檐上将包袱掷进的赵子原也万万料不到布包内所装的
竟是武啸秋的头颅,错非狄一飞喊出口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了……
  他俯首瞪着手上的另一个包袱。想像不出里面包装着的是不是另一颗人头,一阵寒意逐
渐布满全身。
  甄定远喃喃道:
  “谁有这份能耐将武啸秋击毙,又割下他的首级,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黑衣人迈步上前,仔细端详了那颗人头好一会,始终默默无语。
  躺在地上的店掌柜倏地一跃而起,道: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你们之中的一人了!”
  甄定远瞪他一眼,道:
  “你装死装得不够,还要胡说什么?”
  店掌柜露出古怪的神色,道:
  “姓甄的,你口口声声要置老夫于死,依我瞧,倒不如多为自己着想着想的好——”
  甄定远沉道:
  “武啸秋之死,莫非与你有所关联么?”
  店掌柜道:
  “老夫岂有此等能为,姓武的乃是死在……”
  他未及将话说完,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道:
  “这是假的!”
  诸人猛可一怔,循声而望,见说话的竟是那一直没有作声的黑衣人。
  店掌柜面色一变,期艾道:
  “你是说这头颅么?”
  黑衣人道:
  “不错。”
  语声微顿,继道:
  “这蜡像人头造得维妙维肖,栩栩如生,显然出自名匠之手,可也瞒不过老夫的鹰目,
掌柜的,你是白费心机了!”
  店掌柜吃他一语道破,身躯震一大震,半晌则声不得。
  甄定远及狄一飞连忙步上前去,凝目细瞧,果见那颗人头虽然浮雕得颇为逼真,却是刻
板而毫无生气,只因外面涂上一层黄蜡,又在昏黯灯光的照映下,他们才会被骗过一时——
  甄定远冷笑道:

  “掌柜的,你如此故布疑阵,用意绝不止吓唬咱们一下吧?那掷进人头在外面与你遥相
呼应的人是谁?”
  店掌柜反话道:
  “难道你自己不会出去搜一搜么?”
  赵子原闻言暗忖:
  “不好,那店掌柜定然以为我包袱出手后,人业已走远,方始故作此言,殊不知我还有
第二个包袱尚未抛进,照此情形以观,掌柜老头竟是以为布包只有一个了,燕后所托交的包
袱莫非与他无关么?”
  眼看甄定远果有出厅搜寻的迹象,他不逞多虑,右腕运劲一抖,白布包自窗口疾射而
入,重重落在地上。狄一飞敞声喊道:“又是一个包袱!”
  甄定远冷哼一声,身子未见作势,便如影附魅般冲掠出厅,往赵子原藏身之处扑罩而
至。
  赵子原不暇观看最后一个布包所装何物,甄定远的身躯已然扑到,他尚未及退走,对方
一掌业已印到他的胸口,当下但觉劲风压体欲裂,全身衣袂被掌风振得拂拂有声。
  他退无可退,一反手,双掌错发,双方掌力一触,轰然一声,赵子原被震得气血浮动,
从屋帘翻落下去。
  轰轰暴响不绝于耳,甄定远相继落地,双掌交相出击,掌势凌厉雄浑,赵子原连缓过一
口气的瞬息都没有,就被对方一掌接着一掌,硬生生把他逼进大厅里面——
  甄定远瞧清他的面容,阴然笑道:
  “嘿,姓赵的小子,老大无论走到何处,总要见到你这张讨厌的面孔,你这是阴魂不散
了!”
  赵子原耸耸肩,道:
  “彼此彼此,阁下那死气沉沉的脸孔,在我看来也颇为倒胃,你以为我倒是愿意与你碰
面的么?”
  他冷冷地反唇相讥,意犹未足又补上一句:
  “老天爷既然老是要将你我连在一起,那又有什么法子?”
  甄定远一时之间无语以对,只是重重哼了一下。半晌,他狠狠地道:
  “碰上老夫是你的不幸,几时你与这掌柜老头搭在一路的?”
  赵子原故意斜睨了店掌柜一眼,道:
  “这店掌柜么?区区与他素昧平生。”
  黑衣人一步一步走到赵子原面前,手上执着的黑色大板斧作势自赵子原颈前不及三寸之
处划过。
  赵子原只觉颈间一阵砭骨寒意,对方那斧口分明未曾触及他的肌肤,但他的颈项肌肤却
已被划破了一道伤口,鲜血汩汩涌出!
  有幸这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饶是如此,他依然骇得站不住脚,全赖一股真气勉强
撑住。
  黑衣人把玩着大板斧,道:
  “小朋友,你若不想当老夫的斧下游魂,奉劝你还是实说的好。”
  赵子原眼睛不自觉地停留在对方手里那只板斧上,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似乎板斧上的黑
色,本身就透着一种阴恶险毒的气氛!
  抑有进者,方才黑衣人手执板斧在他颈前作势比划,不知是何缘故,他竞似已完全失去
了抵抗能力。
  此刻若对方欲一斧将他劈为两半,当真比之反掌折枝还要容易。
  赵子原恍恍惚惚道:“区区知无不言。”
  他说这话时,整个身子仿佛已失去主宰,听凭对方意志的支配。
  一旁的司马迁武瞧出情状有异,步近赵子原身侧,低道:
  “赵兄,你怎么了?……”
  黑衣人板斧轻轻一挥,破空闪过一道乌光,司马迁武骤觉寒气

袭体,慌忙倒退一步——
  漫空发丝飘飞,那是他头上的束发被寒光掠过,坠了下来,情状分外显得狼狈。
  司马迁武几曾见这等诡异常莫测的功夫,不知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来,嚎喘不能作声。
  黑衣人慢条斯理朝赵子原道:
  “这包袱是你掷进来的,是不是?”
  赵子原道:
  “正是区区。”
  黑衣人道:
  “谁授意你这样做?”
  赵子原道:
  “燕宫双后。”
  这四个字由赵子原口中淡淡说出,却有如在众人心中投下一块巨石,霎时厅中八道目光
齐齐盯住赵子原——
  店掌柜喃喃自语道:
  “……双后……燕宫双后……这怎么可能……”
  狄一飞神色连变数变,叱道:
  “小子,你要扯谎也得扯个像样的……”
  口上仅管如此说着,声音却透着一种抑不住的紧张。黑衣人道:
  “小辈,你年纪轻轻,遇见燕宫双后时怎生认得?”
  赵子原道:
  “半个时辰前,双后乘着一顶华丽彩凤大轿,随行妃嫔数十人,打从宅后小路经过,我
从妃嫔口中得悉轿内所坐的是燕宫双后。”
  黑衣人眼色阴晴不定;沉吟道:
  “包袱既是你抛进的,你便自己把它打开吧——”
  赵子原应了一声,对黑衣人的命令语气竟不敢或违,他茫然弯腰下去,伸手解开布中,
取出一面五光十色的玉牌来。
  那面玉牌晶莹透亮,牌面两端各以碧色琉璃珠镶着二只栩栩彩燕,那双燕仰颈展翅,仿
佛欲迎风飞去,燕身从头至尾总有寻尺,腹中各嵌着一颗明珠,将燕身从里到外,映得通
明。
  牌面正中,则以篆体镌雕着二个小字:
  “免死。”
  甄定远乍睹玉牌出现,身形一连倒退数步,高声道:
  “李水、玉山!你们还不出来!”
  厅上亮起一道咯咯娇笑声,紧接着厅门当口人影一闪,一个体态纤细,身着黄裳的少女
款款步将进来。
  那黄裳少女启齿道:
  “阁下召唤的敢是两名线上的朋友?方才合字在后院里喳呼,是我把他们给剪了,甄堡
主,你的心计是落空了。”
  黑衣人霍地一个转身,面对着黄裳少女,手执的大板斧自然而然离开赵子原的视线……
  赵子原如梦初醒,轻轻呼了一口气,目光落到黄裳少女子身上,脑际掠过那一闪即逝的
纤小人影,默呼道:
  “就是她!”刻前在后院点了两名银汉子穴道,走个无踪无影的女子就是她……”甄定
远脸色一沉,道:“姑娘……”
  黄裳少女截口道;
  “少叫姑娘,也别跟我攀枝攀叶,咱们这帮跟那伙,向来对面不啃西瓜皮,有事照直摆
不就得了。”
  甄定远狞笑道:
  “你打扮成如此模样,又故意将下三滥的黑道暗语挂在嘴边,以为如此一来,老夫就认
不出你来历了,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黄裳少女芳容微变道:
  “我的来历如何,干你何事?甄堡主,你见到那双燕兔死牌了?”

  甄定远晶瞳转动,掠过赵子原手上那面玉牌,沉声道:
  “见到了,又怎样?难道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黄裳少女道:
  “没有我提醒,怕就怕你来个视而不见,你明明知晓这店掌柜与燕宫渊源极深,绝不会
任凭你们把他给宰了,迟早会着人拿来这面双燕免死牌,故此你便来个先发制人,命令两个
手下躲在暗处,一见免死牌亮出,立刻放出两壶烟幕筒,乘乱杀了店掌柜,这一来死无对
证,谁也无法指证你杀了人,在双后面前亦可推得一干二净——”
  甄定远首:
  “小丫头信口不知所云,那两人……”
  黄裳少女接口道;
  “那两人经我摆平后,烟幕筒已被我接收过来,你要不要瞧瞧?”
  说着自囊袋里取出两只竹节圆筒扬了一扬,自外表观之,颇像孩童过节时所燃放的花
炮。
  直到此刻,甄定远才第一次露出些许慌乱之像,但他本是果雄,心机远高于常人,是以
一忽里又自恢复了洋洋之色。
  黄裳少女续道:“宫后料想你会有此举,故此将免死牌装在包袱内,使你无从获知布包
内所装何物,待得包袱打开,免死牌亮出后,再要有所行动,业已来不及了,此外又叫一个
陌生少年负责投进包袱,使你绝对想不到这布包内所装竟会是燕宫双后的兔死牌,这一着也
是始料未所及吧?”
  甄定远轻咳一声,闷然不语。
  黄裳少女用着讪讥的口气道:
  “甄堡主,你的算计虽则纤丝密缝,滴水不漏,无奈撞上燕宫双后,也只有自认吃鳖
了。”
  黑衣人跨前一步,冷冷道:
  “小姑娘,你的语气也太过肯定了,姓甄的不敢得罪双后,故必须受兔死牌的支配,老
夫难道惹不起么?”
  黄裳少女道:
  “摩云手与燕宫双后齐名,那自然是惹得起的。”
  黑衣人道:
  “既是如此,老夫要杀得这掌柜老头,双燕兔死牌又岂能拘束得了我广
  单掌一抬,笔直往店掌柜推出。
  黄裳少女适时高声道:
  “燕宫双后二人在小路当口等着这几人安然退出本宅,我是说双后两个人,你看着办
吧。”
  黑衣人掌势微窒,惊道:
  “双后齐出?……双后齐出?……小姑娘你没有打诳?”
  黄裳少女道:
  “双燕免死牌既在此出现,到底我有没有打脏,阁下心中想必明白得很。”
  黑衣人睛瞳连转数转,忽地大喝一声:
  “咱们走——”
  他身随声起,出厅后在半空一个转折,瞬即没人黑暗中不见,甄定远和狄一飞也相继掠
起。
  临去前,甄定远身在空中,忽然一扭腰,一言不发对着地上的蜡人头遥遥劈出一掌——
  俏无声息之中爆出一声霹雳般巨震,那蜡造人头被他的掌力劈成无数粉屑,碎片横
飞……
  一眨眼,甄、狄二人身踪已经去远。
  店掌柜转身朝黄裳少女道:
  “姑娘来的正是时候,只可惜了那只‘青犀’,如此神兵利刃被甄定远这等剑手带走,
不啻如虎添翼了。”

  黄裳少女道:
  “一把宝剑换回二万五千两银子,这笔买卖大有盈余,难道你还舍不得么?”
  店掌柜摇首道:
  “话不是如此说,这位少年在老朽那店铺里,使剑露了几手,造诣颇为不凡,我实在很
想将那柄‘青犀’赠送于他呢。”
  赵子原情知店掌柜所指的乃是自己,忙道:
  “不敢,老丈混迹于市井,韬光隐晦,小可却误认市侩商贾,致多有得罪,还望恕
看。”
  店掌柜微微一笑,赵子原执礼复道:
  “还未请教老丈名讳。”
  一直到目前,他仍未弄清楚店掌柜与燕宫双后、香川圣女之间,到底有何关系牵辖,首
先要知晓的便是他的姓名身份,是以迫不及待问出口来。
  店掌柜犹未回答,黄裳少女抢着道:
  “你别一个劲儿问个不歇了,快跟我走吧——”
  赵子原怔道:
  “随姑娘走到哪里去?”
  黄裳少女道:
  “去见燕宫双后啊,你为她们做了一桩事,宫后多少会给你一点好处的。”
  “燕宫双后身份何等尊隆,而小可在江湖藉藉无名,还不是听令旁人予驱予遣,焉敢妄
求赏赐施舍,盛意心领了。”
  显然他仍念念不忘刻前双后座轿路过,重帘深垂,既不愿见他的面,连话语都不屑与他
直接对谈而要官妃转达的屈辱,其实他本非量小器窄之人,但对今夜之勘探遭遇,竟是耿耿
不能释怀,似此心理,连他自家亦解释不出。
  黄裳少女翠眉一耸,怒道:
  “不去便不去,哼,不识抬举!”
  一顿蛮靴,自赵子原手中抢过那块玉牌,向店掌柜招呼一声,连袂离宅而去。
  诺大的宅院,只剩得赵子原与司马迁武二人,案上烛火已将燃尽,而他俩仍互相保持着
缄默,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良久,赵子原终于转过头来,道:
  “司马兄此后行止可得与闻吗?”
  司马迁武道:
  “这座宅院是家父留下的故园,荒废已久,小弟准备留此重建家园,说不定就在此定居
下来。”
  赵子原错愕万状,似乎想不到对方会有定居于此的打算,但眼下他却不好多问,说道:
  “既是如此,小弟先行一步。”
  他抱拳为礼,快步离开庄院。
  司马迁武目送赵子原的背影逐渐消失,这时长夜已褪,外面天边出现了微曦,灰黯的晨
光落在墙内,迷蒙之中现出一片灰白。
  嘱目东方上升的旭日,司马迁武唇角噙着一丝莫可言测的笑容,疾步走出大门,他竟也
毫无眷恋的离开了这座的故宅。
  骄阳万里,司马迁武一口气走到晌午时分,来到径阳城北高王山,他一面浏览沿途景
色,一面找寻憩歇之所,终于在一块靠近飞瀑的岩石上停下来。
  在岩上落坐不久,一块云层从远方飘过来,罩住无际晴空,须臾,便下起靠罪细雨来。
  司马迁武默默坐在岩石上,任凭雨丝飘洒,那在斜风吹荡下细雨和飞瀑溅珠的流泉,并
没有两样,久久他已完全陶醉在这大自然的美景里。
  飞瀑后面,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语声:

  “炎曦当空,正苦烦渴,忽尔云雨挟风而至,倒可令人尽涤一身暑气,落得清爽清
爽。”
  另一人笑了笑道:
  “文崎兄此言甚是,如此灵境胜迹尽罩于轻风斜雨之下,正是应了前人一句,良辰美
景,相得益彰了,吾兄喝了这杯,何不吟首七绝以助兴?”
  另一人半晌无语,大约是在斟酌诗句,过了片刻,方朗声吟道:
  “犹忆江南梅熟日,对泉吹笛雨连绵,名山尽历游何处,飞瀑声中对雨眠。……”
  那清越的声音道:
  “兄台在江南呆久了,连吟诗作赋都免不了有乡土之感触,此情此景,倒也颇有江南风
味,惜乎南风光我心仪已久,却始终未尝有机会前往一游。”
  司马迁武暗付:
  “这两人独占佳景,雨下酌吟,当真是绝俗雅士,我不期在此邂逅,何不过去攀谈结
识?”
  正待移身过去,只闻那清越的声音复道:
  “昨日小弟接到文崎兄驿传束束,立刻赶到灞桥迎近,不审何事竟劳动兄台自南方千里
迢迢赶来此地?”
  那被唤做“文崎”的压低嗓子,道:
  “这个么?……你先瞧瞧这封柬贴——”
  一阵轻微的悉嗖声音传来,另一人惊呼道:
  “怎么你也接到了柬贴?”
  那文崎沉声道:
  “牟家坝在一个月前,失落一块瑰石,那瑰石是牟家的传家异宝,日前却突然接到丐帮
的柬贴,自承偷去此物,约我到此见面,现下时候已到,却还未见丐帮的人物出现……”
  那清越的声音道:
  “依此道来,兄台来此并非为的是游历,而是有意到高王瀑来了。巧得很,鄙院在不久
前也遣失了一宗异宝,同时又接到了丐帮柬贴,约定的时间地点与你相同,你说这不是巧合
是什么?”
  那文崎道:
  “这倒奇了,丐帮与我们向来河水井水两不相犯,做案为何做到我们的头上来?此次来
函邀约之举,不合情理之极,其中可能有隐情也说不定。”
  另一人默然,似乎在寻思一事,半晌始道:
  “不错,此中果然有阴谋,竟然牵涉到一件极大的血案!”
  那文崎访道:
  “你说清楚点,什么血案?”
  那清越的声音道:
  “来高王瀑的道上,咱们不是碰见了好几批居于远方的名家高手么?如果他们也是丐帮
约来……”
  话声突地中断,那文崎脱口呼道:
  “刘兄,你——你身体不适么?……”
  另一人断断续续道:
  “咱们……都中……计了,丐……帮背了这……个黑锅……只……只怕”
  接下去便是“砰”“砰”二响,然后寂然无闻。
  司马迁武皱眉暗忖:
  “这两人谈得好好的,怎地忽然连字语都咬不清?莫非发生了意外变故?”
  一念及此,连忙疾步绕过瀑布,人眼处,只见靠近飞瀑的一片旷地上,平铺一面席子,
肴核未尽,杯盘狼藉,二个中年文土直挺挺躺在席上——
  上前一望,见两人面色泛青,显然已经气绝。
  司马迁武讶骇交集,心道:

  “只片刻工夫,这二人便暴毙于此,是谁下手如此毒辣?”
  忽闻左侧林丛中发出一阵古怪之极的“嗬”“嗬”声响,间而夹杂着一片怪啸,令人听
了立刻全身发毛惊然。
  哗啦啦一声暴响,枝叶被扫下一大片来,此外再无其他动静。
  俄顷,司马迁武掠出林丛,自言自语道:
  “我原以为树林中必然藏着有人的,没想到连影儿都役见到一个,大约是我判断错
了?”
  他故意放大了声音,若树林中有人,那是必然听到无疑。
  “嗬”“嗬”怪声又响了起来,司马迁武侧耳谛听,暗忖:
  “这古怪的声音,分明是一个人压着喉咙故意装出来的,那人的意图何为?……”
  他心中想着,身形可不怠慢,闪电一般掠向林中,林叶悉嗖处,一条人影冲天而起——
  司马迁武大喝道:
  “朋友,你现身出来吧!”
  他足腿方触及一根树枝的尖端,身子便如弓拉满月似地弹了起来,双掌一扬,往人影冲
起处飞去。
  那人猛一扭腰,在半空极其灵巧地翻了一个身,正好避过司马迁武一掌,朝飞瀑掠去,
悠忽闪没不见。
  司马迁武睹状愕住默默道:
  “那人身躯穿人瀑布后便形消失,莫不成飞瀑后面别有洞天?”
  他不暇多想,晃身纵向瀑布,急湍奔泉在头上飞溅,但他身上衣袂却未尝沾到滴水。
  穿过瀑布后,触目所及,见自己正置身在一座钟乳洞中,洞壁形状千奇百怪,光线一片
迷蒙,愈往里头愈呈黝黑,司马迁武一脚踏进洞口,感觉上就像踏人了黑暗的地狱之中……
  他运足目力,仍无法瞧清三尺外的景物,只有缓缓摸索前进,内力悉注双掌,蓄势待
发。
  沿途可闻瀑漏水声从头上传来,但这洞里却是滴水不漏,司马迁武不由暗暗称奇,骤然
一道低沉的喝声自里侧响起:
  “出去!”
  喝声甫落,一股奇巨无匹的掌力宛若惊涛骇浪,直往司马迁武立身之处卷至,那掌劲破
空之声,尖锐刺耳,在洞中回鸣不已,顿时四壁呼呼,飚风四射,充满了使人心寒胆落的威
势。幸司马迁武早有防备,疾地翻掌相迎,双方掌力一触,但觉劲风压体欲裂,自己运足十
成功力亦无法封抵。
  此际黑暗中那人的掌上力道已然突破司马迁武防势,如巨浪裂岸而涌,司马迁武马步浮
动,竟被硬生生逼出洞外,落在飞瀑前面的草地上!
  司马迁武心中一寒,暗道:
  “不知那人是谁,就从这等掌力上看,堪称世上无出其右了!”
  他挣扎着爬将起来,却见眼前端端站着两人——
  右边一人开口道:“小哥儿,你是怎么回事?”
  司马迁武张大双眼,讶异的注视着他们,却是两个鸠衣百结的叫花,那说话的一人背上
还背着一双巨斧,颇为醒目。
  不过司马迁武注意到叫花背着的巨斧,寒光闪烁,与鬼斧大帅所用那只黑得透着险恶意
味的大板斧,二者有显著的不同。
  那右边的叫花复道:
  “你没听见咱们的问话么?”
  司马迁武置若未闻,想起才暴毙不久的两个中年文士,又打量了身前二人的装束,心子
重重一震,喃喃道:
  “丐帮……丐帮……”
  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抱拳道:
  “两位刚到么?敢问在丐帮中司隶何职?”
  那右首叫花微笑道:
  “飞斧震天下!”

  司马迁武怔得半晌,惊道:
  “原来是布袋帮主座前五杰之首的飞斧神丐来到,怨小可眼拙,但不知这位……”
  听到他询问的口气,那叫花微微一笑,打断道:
  “我先问你,方才你可见到这两位死者没有?”
  司马迁武颔首道:
  “须臾之前,小可在飞瀑例览胜景,听这两人正谈得起劲,后来逐渐不大对劲,待我绕
过来时,他们两人业已横尸于此。”
  飞斧神丐目光长长盯在司马迁武身上,像要洞穿他腑肺似的,另一叫花却兀自俯首沉
思,久久无语。
  司马迁武忍不住说道:
  “听口气,他们来此生似与贵帮有所关联。”
  飞斧神丐神色一变,厉声道:
  “你也知晓这宗事么?”
  喝声中,一手陡地朝斜地时一抹,迅疾无涛往司马迁武腕脉扬去,变出意外,司马迁武
欲避不及,只觉手腕一麻,已被对方五指拿住。
  他错愕道:
  “阁下何尔以武相加?”
  飞斧神丐冷笑着正待开口,另一个叫花摆摆手,道:
  “你把他放了,显然他并不知情。”
  飞斧神丐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悻悻然收回拿住司马迁武的五指。
  司马迁武咄咄称奇,忖道:
  “这叫花长样看起来毫不起眼,充其量不过是丐帮中一名下级帮众,何以飞斧神丐竟对
他如此听从?”
  那中年叫花忽然转首高声道:
  “既来之,何不请现身一见?”
  司马迁武一怔,循着中年叫花的视线望去,目光到处,石后转出一人,一袭僧袍,身矮
头大,衬出一团臃肿的身材。
  和尚垂首合十道:
  “善哉,施主别来无恙。”
  飞斧神丐叫道:
  “朝天尊者,你也来了!朝天庙的寺童没有跟来么?”
  和尚道:
  “朝天神庙只来了贫衲一人,倒是在官道上,碰上了好几批中原名家高手,那昔日与飞
斧施主、贫僧等,应殃神老丑之邀,到毕节为麦十字枪声援的飞毛虎洪江施主亦在其
中……”
  说到此处,目光掠过横陈席上的两具尸体,神色霍地沉下了来,低喧一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丐帮施主好毒辣的杀人手段!”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万

回帖

115

主题

7992

金币

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积分
114330

2011年度杰出网友无烟勋章100勋章文明勋章

QQ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23:03:1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八章 移祸江东

  飞斧神丐目光冷冷地盯住朝天尊者,道:
  “尊者莫非认定这两人乃是被咱等所杀?”
  朝天尊者不答,一逞伸手人怀取出一张黄色纸柬,缓缓道:
  “施主可认得这张柬贴?”
  飞斧神丐与中年叫花瞥了那纸柬一眼,面色齐地变了一变,视线再也收不回来,满面都
是惊疑。
  飞斧神丐沉声道:
  “你也承认这封柬贴是布袋帮主所发了,要不要贫衲重述一遍柬上的留字?”
  他摊开手上纸柬,旁立的司马迁武凝目一望,只见柬上墨渍点点,密密麻麻写了几行
字,下款署名处则画着一个大红花押。
  朝天尊者按着束上留字缓缓念道;
  “久闻石香炉乃当世佛门珍品,始而为司马道无所有,司马一门遇害后,辗辗落人尊者
手中,鄙帮初本无意觊觎宝物,但石香炉为尊者私藏于寺,不啻暴珍天物,特亲自造府面
取,尊者若有意追回失宝,准于小满之日在高王瀑候驾。”
  念到此处,抬首道:
  “下款没有署名,却画着一个大红花押,无论何人都会认出这是丐帮布袋帮主专用的独
门表记……”
  司马迁武听柬中提到他父亲的名字,不禁怦然心动,欲待开口发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
去,决定先将事情始未弄个明白再说。
  一直不曾开口的中年叫花道:
  “这封柬贴可是敝帮子弟送到贵庙的?”
  朝天尊者道:
  “束贴是在石香炉失窃的同日,由寺童在庙殿里所发现,待贫衲得报追出后,那送来柬
贴之人早已失去踪影……”
  话犹未完,那中年叫花身子陡地一晃,欺到朝天尊者面前,双掌模糊一闪,袭向对方时
脉。
  他纵身挥掌之际,非特迅快绝伦,而且连丝毫声息都没有发出。
  朝天尊者不料陌生的叫花会突然发难,错愕之余,左臂挥袖封迎,左手欲劈未劈,双足
错动,身形同时向斜地里横移两步。
  中年叫花手势一变,竟是虚多于实,朝天尊者甫横过半个身子,对方一手已然递到,因
此只凭一只右手封拆抵御,又是仓促中起而应对,无形中吃了大亏,当下只觉掌指微微酸麻
发软,身子倏然退开数尺。
  寻丈之外立着神定气闲的中年叫花,那张白色张柬竟已被他夺到手中——
  朝天尊者讶道:
  “你……你……”
  中年叫花注目望了夺到手中的柬贴一眼,沉声道:
  “这柬贴伪造得可谓逼真之极,落款处的大红花押更是绘得维妙维肖,几可乱真。”
  朝天尊者哂道:
  “你说柬贴是假的,凭你也认得出它的真假?”
  中年叫花淡淡道:
  “怎地?施主是……”
  中年叫花道:
  “在下姓龙,草字华天。”
  朝天尊者蹬地倒退一步,呐道:
  “施主——施主竟是丐帮当今布袋帮主龙华天?”
  口上虽如此说,眼中却满露不能置信的神色,即连一侧的司马迁武亦为之骇讶不止,他
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年龄只在三四旬之间,其貌不扬的叫花儿,居然就是号令天下第一帮派
的龙头帮主,可笑自己先时还将当他丐帮中的一名下级帮众,真是以貌取人,失诸羽子。
  中年叫花淡淡道:
  “不敢,龙某一向鲜少在江湖露面,虽然始终和尊者缘悭一面,却是心仪已久,今日一
见其人,倒教我失望很多。”
  朝天尊者神色一变,旋即仰天笑道:
  “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贫憎也颇有同感。”
  中年叫花冷笑道:
  “尊者素以武功精奥,戒律严谨著称,孰知依旧未能勘破嗔关,妄逞词锋之利,真真可
怜可笑。”
  语声微歇,复道:
  “咱们几个叫花儿虽是素喜沾惹闲事,为武林跑跑腿,却也不致于沦为鸡鸣狗盗之流,
尊者一到来便以恶言相辱,龙某不敏,待会儿倒要向尊者领教领教……”
  朝天尊者哂道:
  “你想否认石香炉是丐帮窃走的么?”
  中年叫花道:
  “龙某的话还说得不够明白?”
  朝天尊者指着席上的两具尸体,道:
  “然则这两人暴毙于此,又该作何解释?”
  中年叫花道:
  “这两位施主一个江南牟家坝坝主牟文崎,另一位是陕南山捕院刘家骏,据贫僧所知,
他们都曾遗失一宗异宝,然后又接到丐帮柬贴,方始赶到高王瀑来,不想竟因而丧了性
命。”
  中年叫花道:
  “是以尊者便认定是敝帮下的手?”
  朝天尊者道:
  “在龙帮主未能作有力反驳,以释贫僧心中疑惑之前,至少贫僧是有这样的想法……”
  中年叫花冷哼道:
  “朝天尊者的慑魂大法及劈山七十二杖是闻名字内,今日龙某务必要见识一番——”
  他双目一棱,霎时精芒四射,声音也变得又沉又狠,无形中透着一片杀机,生似已把对
方当成深仇大敌似的。
  司马迁武听得直皱眉头,暗忖:
  “这龙华天身为一帮之主,修养功夫倒不见得如何到家,那牟文崎与刘家骏若非死在丐
帮中人手上,他原该不惮唇舌,将误会解释清楚才对,怎地口气犹如此咄咄逼人,一味逼着
朝天尊者动手?”
  朝天尊者虽是空门中人,至此亦被惹得怒火熊熊,本待开口回敬两句,但回头一想,自
己是个出家人,若连这口气都忍不下,倒显出自己气浅量窄了。
  当天缓缓道:“很好,施主请赐招。”反手一抖,禅杖已到了手中,立个门户。
  旁边一人大喝道!”
  “且慢动手!”
  朝天尊者闻声收起禅杖,转眼望去,发话者原来是丐帮五杰之一的飞斧神丐。
  朝天尊者愕道:
  “飞斧施主还有何话要说?”
  飞斧神丐目射奇光,道:
  “大师若不健忘,想必记得数月前你我应殃神老丑之邀,到毕节麦府为麦十字枪助拳声
援之事……”
  朝天尊者道:
  “那是贫僧生平最奇特的经历之一,怎会忘却了。”
  飞斧神丐仰首沉吟半晌,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沉声道:
  “大师难道没有怀疑到,那一夜职业剑手仗剑抵麦府欲取麦斫一命,未曾得手之前又匆
匆退走,其中不无古怪之处么?”
  朝天尊者呆了一呆,道:
  “施主忽然提及此事,莫非……”
  飞斧神丐打断道:
  “可以说今日高王瀑的局面,便是麦府那一夜事件的延续,大师设能冷静深思,定能猜
到其中的阴谋所在……”
  话犹未完,那中年叫花轻咳一声,冷冷道:
  “往事不用多提,老三,你且退开一旁。”
  飞斧神丐欲言又止,面上露出一阵古怪的神情,悻悻退到中年叫花的身后。
  中年叫花迈步跨前,一掌斜斜举起,凝目盯注朝天尊者,眉宇间隐隐流露出森森杀机。
  朝天尊者哂道:
  “龙施主是迫不及待欲除贫僧而后己了,尝闻贵帮讲究的是江湖义气,帮众个个是英雄
人物,但目下据贫僧的印象,竟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即连布袋帮主都不过是个盗名欺世之
辈罢了。”
  飞斧神丐闻言,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赤红的双目中像是含蕴了无尽的痛苦与愤怒,却
忍住没有作声。
  倒是中年叫花神色洋洋如常,丝毫不为所动。
  司马迁武瞧在眼里,暗忖:
  “朝天尊者言词虽然说得甚是尖刻,却一点也不过份,那龙帮主盛气凌人,始终逼着对
方动手,很容易使人误会他为的是要杀人灭口,但据我所想,内情绝非如此简单,只有等事
态发展来证明了。”
  中年叫花冷冷道:
  “尊者喋喋不休,敢是有意拖延时间?”
  他一再出言相激,朝天尊者果然按捺不住涌起怒容,道:“龙施主既然如此急干将贫僧
解决,便自请吧。”
  中年叫花再不打话,振腕一挥,发出尖锐劈风之声,直袭对方小腹要害,气势极为凌
厉。
  朝天尊者见他威势迫人,不敢怠慢,暗暗提聚功力,横杖封架,中年叫花一错步间,手
法陡地一变,左掌斜伸如刀,倒削而起。
  掌劲破空袭至,中年叫花那只求速战速决,急于诛杀对方的神态完全流露无遗,使得朝
天尊者既惊且疑。
  他眼见敌手来势凶毒,赶紧使出生平绝艺,一招“千军辟易”,挺杖反击中年叫花胸臂
要穴,以攻为守。
  中年叫花一掌去势毫不停滞,对其反击之威视若无睹。
  朝天尊者运足全身功力,挥杖疾劈,“蓬”地一响过处,禅杖已和对方递到的手臂击
实,他这一杖势沉力猛,几乎连石头都可劈裂,但击在中年叫花的手臂上,如中败革,杖上
的劲力,突然消失无踪。
  他猛一失惊,一时竟忘了立刻变招易式,杖势略滞,中年叫花冷冷一笑,双掌一合立
分,一股热风平空而生。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叫花双掌才递出一半,朝天尊者陡然大吼道:
  “洪施主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中年叫花掌势一窒,岩石后面劲风闪荡,走出一个人来。
  只见那人中等年纪、体型粗旷,意态轩昂,上唇留着短髭。一望而知是个燕赵大汉,此
人正是崛起山东武林的飞毛虎洪江。
  中年叫花冷笑道:
  “洪兄直到此刻方如露面,想必隐身一旁窃听多时。”
  飞毛虎洪江沉下嗓子道:
  “自命侠义的丐帮,原来竟是强粱凶横之辈,区区今日总算开了一次眼界。”
  中年叫花不动声色,只是冷笑不止。
  飞斧神丐怒声道:
  “姓洪的,你口头上干净一点!”
  他涨红了脸大声喝叱,显见胸臆中的怨火已到了一触即燃的地步。
  洪江斜脱了他一眼,道:
  “这叫做皇帝不气,气死太监,你们帮主都不感到我的话有何过甚其词之处,难道你听
来反觉刺耳么?”
  飞斧神丐呐道:
  “帮主他……”
  中年叫花摆一摆手,沉声道:
  “住口——”
  转朝洪江道:
  “尊驾口气令人难以忍耐,不过龙某有句话须先说个清楚。”
  洪江道:
  “龙帮主尚有何事见教?”
  中年叫花道:
  “敢情你也是接到丐帮柬贴方始赶来此地,是么?”
  洪江道:
  “这还用再说?”
  中年叫花道:
  “咱叫花儿不知尊驾本意如何?但你施展疑兵之计,布下这个假局,不知于你有什么好
处?”
  洪江呆了一呆,道:
  “你——你此言何意?”
  中年叫花冷哼不答,俄尔,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洪江怒道:
  “龙帮主何故发笑?”
  中年叫花冷冷地一字一字道:
  “区区之笑自有缘,尊驾心里有数,难道还用我明言不成?”
  洪江大声道:
  “你说话最好莫再拐弯抹角,否则莫怪洪某……”
  中年叫花微哂打断道:
  “姓洪的,你此举虽可教我们疑神疑鬼,自相残杀,但总教咱们花儿识破了,这等嫁祸
东吴之计,委实不太高明。”
  洪江双目冒火,厉声道:
  “我听不出你此言有何意义,莫非你欲挑拨尊者与我相互猜忌,以遂你所愿?”
  朝天尊者怀疑地望了洪江一眼,接口道:
  “贫僧却听出了一点道理,龙施主仅管说不去。”
  中年叫花冷冷道:
  “洪兄行事一向残酷凶暴,动辄杀人,你想是早已潜来此处,下手加害了牟、刘二人,
然后又藏身于一旁,依龙某瞧,这丐帮柬贴只怕也是你一手所布置的骗局。嘿,我说的没有
错吧?”
  洪江怔了一怔,转目一瞧,只见朝天尊者双目也正逼视着他,满面都是惊疑愤慨的神
情,当下但觉一阵急怒攻心,大吼道:“姓龙的!你接我一掌!”
  右掌一扬,击向嘿然冷笑的中年叫花。
  他一掌方自劈出,运功聚力之际,陡觉心中一阵剧痛,身形跄踉,颐路退开数步,砰然
跌坐地上。
  只见他双目微闭,面色惨白,神志委顿之极,生似已受了极重内伤。
  朝天尊者在旁看得一怔。司马迁武一旁也疑云大起,暗忖:
  “这飞毛虎洪江,武功应是不弱,怎地一招未发,就倒下了?这事必有溪跷!”忍不住
“噫”了一声。
  那中年叫花闻声回顾,冷笑道:
  “小子,你惊叫什么?”
  司马迁武呐呐道:
  “在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有点奇怪……”
  中年叫花厉声道:“奇怪?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哦,我知道了,敢情是你暗中做了
手脚,下的毒?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司马迁武一怔,怒道:
  “阁下休得血口喷人!”
  中年叫花道:
  “这小子来历不明,而且又是先咱们之前来此,牟、刘二人不明不白暴毙,我早就怀疑
是为他所谋害了,嘿!此子年纪轻轻,手段竟如此恶毒残忍,着实使人心寒……”
  朝天尊者皱一皱眉,道:
  “施主叫什么名字。”
  司马迁武道:
  “小可司马迁武,大师——”
  朝天尊者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对方年纪虽轻,衣着也不十分讲究,可是却有一种说
不出的丰采,浑身透着一股真诚淳朴之气,他生平阅人无数,心中自然相信眼前这少年断断
不会做出作伤害人之事。
  他缓缓道:
  “龙帮主指控之言,施主有话分辩么?”
  司马迁武视线流动,停在中年叫花身上,冷冷道:
  “以小可愚见,这个自称丐帮龙头,却处处设法陷害别人,初时诬指洪大侠摆布假局,
及后一见形势有变,就找到小可头上,足见心术险诈,若说有人下毒,嫌疑最大的还是他本
人——”
  这番话剖析人微,说得合情合理,朝天尊者不觉微微颔首。
  中年叫花冷笑道:
  “小子你下的毒,犹要托词狡辩,去!”
  “去”字出口,右手疾探而出,快如电光火石,司马迁武但觉晶瞳一花,还未来得及闪
身避过,已被对方当面一掌击中肩胛。
  霎时他肩上有如被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往后跃将出去。
  中年叫花身子一振,倏然掠到,双掌翻飞间,“虎”“虎”“虎”一辖数掌,将司马迁
武迫得一退再退,几乎无招架之力。
  司马迁武额上汗渍微现,动手封抵间,陡觉胸口一窒,慌忙散去内家真力,嘿地吐了一
口气。
  他心中猛然狂跳不已,暗忖:
  “适才我欲提真气,竟是力有不逮,分明也有了中毒的迹象,这毒药好不阴狠,吸人后
半晌尚不自察,错非我能及时发觉,没有妄提真力,否则今日便断无生理了……”
  他脑际念头回转,面上不禁露出惊恐的神情,那中年叫花冷笑一声,双掌纵击横扫,错
眼间已攻了七八招之多,司迁马武愈感不支,终于他再度被对方一掌拍实,顿时双膝一软,
跌坐地上。
  中年叫花单掌一扬,对准司马迁武“玄机”死穴击至。
  司马迁武面如金纸,毫无抵抗之力,眼看就要遭其毒手,说时迟,那时快,倏闻一声大
吼道:
  “慢着——”
  喝声中,一缕尖锐劲风直袭中年叫花背后要穴,中年叫花心头一凛,掌式随之一滞,疾
然侧身避了开去。
  回首一瞧,只见偷袭自己的人正是朝天尊得。
  朝天尊者见他身法矫健如斯,指着他厉声道:
  “你——你没有中毒——”
  话未说完,身形一斜亦自倒在地上。
  中年叫花眼色阴晴不定,冷冷地望着他们,须臾,蓦地仰天长笑起来,喃喃自语道:
  “马兰之毒,天下无双……”
  朝天尊者仰面吐出一口鲜血,道:“你到底是何许人?”
  中年叫花冷冷道:
  “丐帮龙头,尊者以为我是谁?”
  朝天尊者摇头叹道:
  “贫僧早知布袋帮主是如此阴险小人,也就不会轻易着了你的道儿了?”
  中年叫花闻言,只是嘿然冷笑,那久未作声的飞斧神丐面色在瞬息间地已变了数变。
  他一咬钢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大声道:
  “大师别听他胡说,他压根儿不是……”
  中年叫花冷冷打断道:
  “你不要命了么?”
  飞斧神丐被他那冷电般的双眸一瞪,身躯一震,登时有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噤声无
语。
  中年叫花双目之中,闪烁着无穷的杀机,他单掌微抬,一步步缓缓朝司马迁武行去,口
里道:
  “小子,你横身介人这场是非之中,说不得我只有先将你除了!”
  语落掌起,对着司马迁武顶门拍下,朝天尊者及飞毛虎洪江犹自顾不暇,更逞论施援
了,只有闭目不忍再瞧。
  眼看中年叫花一掌已至司马迁武天灵盖上不及二寸之处,就在这生死一发间,司马迁武
忽然大吼一声,双掌一推而上——
  变出意表,中年叫花大吃一惊,下意识收掌向后疾退,孰料司马迁武那一掌只是作势推
动而移,根本没有掌风击出。
  中年叫花一怔之下,哈哈大笑道:
  “小子你甭再玩弄花招了——”
  司马迁武见对方退开,良机不再,正欲夺路逃走,但见眼前人影一晃,中年叫花已拦于
身前,正对着他裂嘴狞笑。
  这会子,近处突然传来一声喝叱:
  “住手——”
  喝声虽则低沉,却是锤骼有力,诸人心子俱都一紧,循声望去,山岩后面出现一条人
影,踏着沉重的足步,不疾不徐走入场中,那“哧”“哧”的脚步声音,一如高山巨鼓,一
记一记敲在诸人心上。
  震人心弦的跫音,配合着此人一往直前的举止,形成一种莫可言喻的坚凝强大气势。
  中年叫花微微一愕,居然身不由己往后退了一步。
  周围空气登时变得凝重异常,那人前进的气势,竟将场中诸人慑住,终于,他来到中年
叫花五步之前定身。
  司马迁武举目一瞧,见那人年约半百,身着一袭白袍,背挂长剑,面貌却是十分陌生。
  中年叫花清清喉咙,道:
  “来者何人?”
  那白袍人锐利如电的视线,始终凝注在中年叫花身上,似乎此处再无旁人似的。良久,
他沉声一字一字道:“麦斫!你不认得老夫么?”
  朝天尊者与洪江一见那自称丐帮布袋帮主的中年叫花竟是十字枪麦斫乔扮,骇讶之余,
一时但觉惊、奇、怒交集心胸。
  朝天尊者有气无力地道:
  “阿弥陀佛,昔日麦施主有难,贫僧与洪施主等数人尝应殃神所请,赶赴毕节声援,麦
施主不领情倒也罢了,目下竟然恩将仇报,倒教贫偕大感不解了。”
  麦斫狞笑道: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大师可知因为你们和殃神老丑等人的无事自扰,致平空破
坏了老夫原订的计划,可笑老丑与黑岩三怪至死不悟,大师亦复如是,我还有什么好说
的。”
  语声甫落,左手一动,突然往白袍人左肋击去。
  这一式施得阴险无比,对方全无防范,可说只有应掌而倒的份儿,说时迟,那时快,麦
斫一掌将至,那白袍人陡地向前跨了半步,同时上半身微微倾斜,形成一种极为奇特的姿
态,宛如一尊欲倒的石像一般。
  说也奇怪,那白袍人半步跨出,一股瞧不见的杀气立刻弥温全场,使得周围诸人即时生
出强烈的感应!
  麦斫骇然一呼,一掌再也递不出,身形一跄,往后倒纵出去。
  他喘一口气,徐徐道:
  “阁下好高明的身手,不审可否宣示姓名?”
  白袍人淡淡道:
  “老夫司马道元。”
  他自报名头,场上诸人齐地露出错愕的神色,霎时八道视线不约而同盯注在他一人身
上——
  麦斫勃然变色,道:
  “阁下这是说笑了,谁人不晓司马道元已然作古多时,老夫更是亲眼目睹他陈尸画舫,
你顶冒此人身份,决计逃不过我……”
  白袍人平静如故,道:
  “你要老夫通报姓名,我已经说了,如果你絮再聒不休,妄自推测老夫身份,莫怪我不
客气了。”
  麦斫面色一变,似乎就要发作,但他一眼瞥见对方卓立如山的身躯,站立的姿态,隐隐
蕴藏得有一股坚强厉的气势,他心子无端端一寒,居然连一句嘲弄的话都出不了口。
  跌坐一侧的司马迁武心中波涛汹涌,默默对自己呼道:
  “父亲的丹青画像,我见过已是无数次了,若他老人家在此,我岂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可见眼前这人绝不是爹爹,但他为何要冒用爹爹的名字……”
  他心中疑虑纷纷,不免对那白袍人多瞧了两眼,只见此人目光虽则锐利有若鹰隼,但而
上表情却显得十分淡漠索然,仿佛是个不会触情动心的死人一般。
  不期发现对方这个特征,司马迁武不禁暗暗称奇,错非他现下正努力运功以排除体内毒
素,早就忍不住开口加以质问了。
  白袍人沉声道:
  “麦斫!”
  他毫不客气直呼对方名讳,大有藐视之意,麦斫顿时泛起一种受辱的感觉,却是为白袍
人气势所慑,不怒反而陪笑道:
  “阁下有何事要麦斫效劳?”
  白袍人环目一转,道:
  “老夫这就带走尊者及洪江,此外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向天立誓绝不伤害这位
小哥一毫一毛。”
  麦斫眼色阴晴不定,他寻思一下,道:
  “这个使得,你把人带走吧——”
  随即发了个毒誓,白袍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分别挟起朝天尊者及洪江,大踏步而去。
  沉重的足步一如来时,不徐不疾,隐隐透着一股坚凝的气氛,未几,步声逐渐远去,人
影亦消失不见。
  麦斫缓缓转过身子,而对飞斧神丐道:
  “他己走远了,你准备下手吧。”
  飞斧神呆了呆,道:
  “你不是已发了誓,答应他不再伤害这娃儿么?”
  麦斫狞笑道:
  “麦某发了誓,你可没有啊,嘿,你还不快出手更待何时?”
  飞斧神丐不料他有此一语,半晌迟疑不前。
  麦斫冷哼一声,道:
  “你已中了老夫所下的剧毒多日,再不给你解药,眼看便活不成了,你竟敢抗命么?”
  飞斧神丐双目犹如要喷出火来一般盯着麦斫,怒气已达鼎沸,麦斫理都不理,只是冷笑
不止。
  终于飞斧神丐废然一叹,缓步走到司马迁武面前,低道:
  “恕我得罪了。”
  右腕一动,掣出背上钢斧,化成一片森森白光,挟着“鸣”“鸣”声响,当头往司马迁
武砸去。
  司马迁武盘膝坐在地上,闭目运功,他曾中过马兰之毒,自觉体力已有一定抗毒之力,
对方钢斧即将去到之际,他陡然大喝一声,双手齐出,左手封住对方的斧式,同时一跃而
起。
  飞斧神丐手中钢斧一收,向左跃开。
  司马迁武朗声道:
  “麦斫,你可没料到我会及时恢复功力吧?”
  麦斫听他中气充沛,心头大凛,暗忖:
  “此子真是深不可测,竟能在短短片刻之间,自行运功排出了体内毒素?这事实委实太
已惊人了。”
  那边飞斧神丐亦有同一想法,他们心念转动之际,司马迁武抓住此一时机,双掌在顷忽
间连发五招,分袭飞斧神丐及麦斫,身躯紧接着一冲而起,从对方两人立身的空隙穿掠而
过——
  飞斧神丐在司马迁武从身侧掠过时,本有机会出斧拦去,但他飞斧去势却无故缓了一
缓,让司马迁武得以迅速脱身。
  司马迁武早已测定逃走路线,笔直往瀑布后面的山洞奔去,奔跑之际,心中一面忖道:
  “此处四下皆是旷野,目标显著,容易被敌人追上,况且目下我体内余毒并未完全褪
尽,只能支撑一时,莫如躲入洞中,只不知那石洞里则有无其他通路?……”
  此刻,他已将洞中的神中的神秘人物忘却,足下迅捷跃腾,逞向前方奔去,穿过双股燕
尾形瀑布后,伸手不辨五指。
  洞外传来麦斫喝斥声音,司马迁武可顾不得对方有无追到洞口,只是一个劲儿放步狂
奔。
  走了一程,但觉两旁空间愈来愈小,地势也变得十分崎岖曲折,宛如一道回廊,他已略
略可以察觉此洞形势,当真深邃无比,加之光线幽暗,洞内一片黝黑,那些奇形怪状的石
壁,宛如幢幢鬼影,令人不寒而栗。
  忽然司马迁武足底触着一物,“哗啦啦”一响,一桩物事倒在他的身前。
  司马迁武皱一皱眉头,亮起火熠一瞧,但见两旁石壁排列着多具骷髅,散发着磷光,数
目竟是难以数清!
  那一具具骷髅都斜倚在石壁上,形成两排骷髅行列,隐隐弥布着一股可怖的气氛,司马
迁武乍一见到这等情状,不禁倒抽一口寒气。
  他小心翼翼移步上前,细加观察,发觉每具骷髅的胸前肋骨都已裂开,似是生前为人硬
生生以内力劈断。
  司马迁武默默忖道:
  “这些骷髅胸骨的裂痕都是一般无二,足见这正是使用致命的因素,不审那下手者是
谁?居然练成此阴毒功夫,杀了这许多人,抑且每下次手,总是一掌击裂对手胸骨,致其于
死,委实凶恶残酷之极。”
  一念及此,登时激起满胸热血,痛恨那出手之人的凶毒,他义愤之心一长,先时恐怖的
感觉便大为减低。
  倏闻石洞里侧传来“夺”地一响,值此沉寂得可闻针落的空间里,突然亮起这一声异
响,着实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夺”“夺”之声继续响起,听那声音似是一种坚实沉重的木头敲击在石地上所发出。
  随着这阵动人心魄“夺夺”。声音的渐近渐亮,一条模糊的黑影也愈行愈近,终于出现
了一个人的形象。
  朦胧中但见此人长发及地,身材又高又瘦,一张青灰色马脸长满了绻曲的黑毛,身上披
着一件磷光闪闪的红色大袍,一串骷髅头垂挂颈间,光赤着足踝,足跟上结满了一层层浑厚
的茧皮。
  司马迁武见对方装束奇特诡异,长相暴戾凶恶,浑身不知不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摒息遏气,心中默默呼道:
  “这是什么人,怎么邪门得紧?”
  那长发怪人一步一步走到切近,“夺”“夺”之声越发响亮,司马迁武怎样也无法想像
出那人光赤的足跟踩在地上,怎会发出如巨此大的声响?
  长发怪人冷冷打量着司马迁武,突然仰首纵声狂笑起来,笑声中隐隐透着凶悍狂厉的气
氛。
  他啸叫之际,浑身颤动不止,颈间所挂骷髅头亦随之不住的摆动,构成一幅奇异的景
象。
  司马迁武被那骇人的叫声、笑声刺扰得心中发毛,暗暗聚起全身功力,准备出手应敌。
  那长发怪人啸叫了数声,突地平空翻了个跟斗,接着笑声一止,早先的狂态也完全收
敛。
  司马迁武定一定神,敞声道:
  “你到底是人是鬼?”
  话方出口,他自己便觉得此问当真毫无意义,但此时此刻他惊诧于眼前这人的怪异举
止,再也找不到旁的话说。
  那怪人仰天怪笑一声,道:
  “小子,许多误闯此洞之人,乍一见到咱后,都被硬生生给骇死了,小子你胆气倒也大
得可以,非但不曾吓毙,反倒出口喝问,其实咱是人是鬼都没有分别,只要你一踏进此洞,
就准得死在咱手上啦!”
  司马迁武晶瞳四转,道:
  “这许多人统统是你所杀?”
  长发怪人道:
  “不是咱杀的还有推?”
  司马迁武道:
  “他们都只是无意闯到这高王瀑后的洞中,便为你辣手杀害的么?”
  长发怪人道:
  “那也不尽然,某些人是风闻咱隐匿于此,特地人洞来寻咱的晦气,嗬嗬,除了其中一
人之外,不用说他们也都死了。”
  他边说着,口中不停地狂呼作态;加之他的语声和笑声,十分干涩刺耳,因此格外令人
生厌。
  司马迁武皱眉道:
  “依此道来,你的双手是早已沾满血腥了,但至今居然尚无人能取你性命么?……”
  长发怪人大笑道:
  “问得好!你自以为能够办到不成?”
  司马迁武瞠目无语,那怪人复道:
  “小子你不妨瞪大眼睛,瞧瞧洞中的八十一层骷髅,其中有少数人在人洞之先,亦认为
其功力足以胜过咱家,终不免横死之祸,嗬嗬,莫消顷刻之后,此洞又将添加一具骷髅了—
—”
  司马迁武惑道:
  “如若我当真为你所杀,尸身亦须经过一段时日方会腐朽,如何有可能在须臾之间变成
骷髅?”
  长发怪人冷冷望着他,突然呼嘘一声,黑暗里一阵疾风响处,一团黑影破空疾闪而至。
  定睛望去,却是一只巨硕无朋的苍鹰。
  那苍鹰在两人头上盘旋一匝,双翅拍动,霎时洞中俱是“嗡嗡”之声,长发怪人举掌向
上,苍鹰便扑翅飞到他肩上歇了下来。
  长发怪人厉笑道:
  “现下你当可明白了吧?只要你一向躺下,便将成为老夫这只巨鹰的美食,马上会被吃
得点肉不剩,到时你整个人不化为一堆白骨那才怪咧?”
  他的话声突然中止,眼中射出凶光,又道:
  “告诉我,你何故走进此洞?”
  司马迁武不假思索,道:
  “说来你或许不会相信,区区乃是受人追杀无处可逃,才以此洞权充避难之所………
  长发怪人略感兴趣地问道:
  “那追杀你的人是谁?”
  司马迁武道:
  “那人是丐帮高手——”长发怪人“哦”了一声,裂嘴笑道:
  “你会是那些自命侠义的叫花儿袭杀的对象?然则小子你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人了,嗬!
嗬!”
  司马迁武道:
  “其实丐帮高手亦是受人胁迫方会来此,那主使之人乃是以十字枪法闻名天下的麦
斫。”
  长发怪人双目一翻,喃喃道:
  “麦斫……麦斫……咱懂得了……小子你定必与谢金印有所关联,是也不是?”
  司马迁武一怔,正欲开口间他语中含意,那长发怪人突地露出激动的神色,一把抓住司
马迁武的衣袖,叫道:
  “麦斫既然在附近出现了,那绿屋夫人又在哪里?你说——你说……”
  声音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紧张,因为他倾身靠近的缘故,说话之际,口沫横飞,司马迁
武只闻得一阵阵腥气扑鼻,中人欲呕。
  司马迁武错愕道:“绿屋夫人?我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谁是绿屋夫人?”
  “她是水泊绿屋的头号主人,中原武林鲜少有人得知她的名头,更逞论你这毛头小子
了,见了她你也认不出来,我一时糊涂,才会追问于你……”
  司马迁武触动了好奇心,故意道:
  “你且形容她的相貌看看,说不定我见过呢。”
  长发怪人哂道:
  “罢了,绿屋夫人何等神秘,连咱都无此自信到底是否见过她的真实面目,小子你算什
么东西?会让你说见就见么?”
  司马迁武耸耸肩,道:
  “天下事,难以逆料得很,像你不是就让我无意撞见了么。”
  长发怪人道:“小子你怎生称呼?”司马迁武道:“司马迁武。”
  长发怪人闻言,脸上忽然又流露出一抹奇特的表情,司马迁武方自错愕,对方已冲着他
厉吼道:
  “据咱所知,普天下复姓司马的,要找都找不出几个,司马道元那老鬼是你何
人?……”
  司马迁武呆了一呆,道:
  “正是家父。”
  长发怪人面上又泛起凶光煞气,猛然仰首狂啸厉叫起来,他那颈间挂着的骷髅头,随着
颤抖的身子摇个不停,一片凌乱可怖。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万

回帖

115

主题

7992

金币

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积分
114330

2011年度杰出网友无烟勋章100勋章文明勋章

QQ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23:03:2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十九章 绝谷惊艳

  他口中间而发出刺耳的嘿声,道:
  “好!好!找不到老的,却找到他的宝贝儿子,咱家成日为司马道元招魂,目下总算有
着落了。”
  司马迁武皱眉道:
  “你口气不怀好意,生似与先父有何过节似的,任何人冲着先父而来,在下都接住了—
—”
  长发怪人冰冷逾恒,缓缓道:
  “你债子还,你爹爹已死,自然只有你代他接下这桩过节了,司马道元有后,真是大快
吾怀,嘿,大快吾怀。”
  语声一顿,复道:
  “你可知晓咱是谁?”
  司马迁武道:
  “正要请教。”
  长发怪人桀桀笑道:
  “说出来你可甭吓得屎尿横流,咱一向居于死谷,人称鹰王!”
  司马迁武若有所悟,道:
  “区区尝闻江湖人言,家父生前曾纠合四派高手,将一个为恶无数的怪物打成重伤,逼
人死谷,敢情那怪物就是你?”
  他语带嘲讽,死谷鹰王哪会听不出来,登时暴跳如雷,道:
  “咱老鹰本想一掌将你解决,目下可不能让你你那么痛快死去了……”
  说着抖手从颈上取下那串磷光闪闪的骷髅头,在空中挥了几挥,举步朝司马迁武迫近。
  他手上骷髅挥动之际,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发出恐怖之极的怪叫,乍看之下,整个人竟
似已完全陷入疯狂状态之中。
  司马迁武大喝道:
  “且慢!”
  死谷鹰王足步稍顿,道:
  “小子你尚有何遗言要交待?”
  司马迁武道:
  “适才你言中透露家父已然过世,你从何得知这道消息,怎能如许肯定?”
  死谷鹰王道:
  “多日前咱老鹰离谷到外头走了一遭,不期碰上武啸秋那老头儿,承他告诉我司马道元
已遭横死,这还会有错么?”
  他接着又怪叫几声,道:
  “你先试试你畜生的功夫——”
  手中骷髅一挥,震耳“弧”地一声亮起,那只巨鹰展翅自他肩上掠起,扑向司马迁武。
  那兀鹰扑罩之势迅猛无传,丝毫不亚于江湖一流高手,显见训练有素,司马迁武丝毫不
敢怠慢,急地区步后退,直到背脊靠贴洞石壁方始停住,只差分许,苍鹰便从他头上擦过—

  它那长达数尺故利爪抓在石壁上,“独”地一响,顿时碎石四落,粉屑飞扬,司马迁武
只瞧得心惊不已。
  兀鹰一扑不着,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倏地一个转折,尖嘴朝着司马迁武,反向他后脑啄
至。
  司马迁武单掌一抬,正欲蓄劲反击,突然丹田一口浊气冲了上来,原来他体内尚有余毒
未除,方才一直没有机会继续运功排除,此刻毒力已然发作,耳目顿时远不如往昔之灵敏。
  果然又是“叭”地怪叫一声,倏然感到后脑被一件硬物击个正着,当下脑里一阵晕眩,
身躯向前直仆。死谷鹰王纵身直欺上前,罩住司马迁武背宫要穴。
  他阴笑道:
  “一掌打死你未免太便宜了,咱要你慢慢好受。”
  司马迁武道:
  “既然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死谷鹰王怪笑一声,道:
  “咱老鹰要慢慢折磨你至死,否则难消心头之恨,今儿一早我才在洞里擒住一男一女,
亦是如法炮制,现下正被咱囚禁在死谷天牢里,嗬嗬,你和他们作伴去吧……”
  司马迁武暗忖对方虽则没有立即取他性命的意思,亦未见得是自己之福,因死谷鹰王生
性残暴,不知要以何种手段对付他,若须遍尝折辱,倒不如立刻一死了之更为痛快了。
  死谷鹰王道:
  “小子你直往前走,记住咱一掌仍罩住你的志堂死穴,如你敢动歪念头,不过是自求速
死罢了。”
  左手向前一推,兀鹰扑翅飞起,朝山洞里侧射去,司马迁武在死谷鹰王的威胁下举步跟
上。
  走过这条窄狭的甭道,忽然晶瞳一亮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插天峭壁相对峙立,凡三四
重。
  司马迁武发现自己正立身在一处崖壁的窄小空地上,一面高峰突兀,矗立云表,一面是
万丈深渊,形成一道迂回的狭谷。
  他张目四下张望了好一忽,那只苍鹰却已不知去向。
  耳际响起死谷鹰王冰冷的语声:
  “小子你绝对想像不到此处竟会别有洞天吧?这时便是咱老鹰多年来潜隐的死谷,与高
王瀑中间虽只有一重山岭之隔,错非咱领路,你纵然走上一辈子也休想到达这里。”
  边说问,左手骄指探出,点了司马迁武分水穴,后者毫无抵抗之力,身躯一倾,应指而
倒。
  死谷鹰王伸手从岩间取出一大盘绳索,一头穿过一架巨大的石柱,然后用另一头将司马
迁武牢牢绑住。
  司马迁武穴道被点,但人事犹知,眼睁睁听凭对方的摆布。
  死谷鹰王布置就绪,狂笑道:
  “下去吧——”
  出手一推,司马迁武整个人旋即荡出绝壑之外,朝峡谷急坠下去。
  他身子疾速下坠,转目下望,见峡谷郁郁苍苍,竞似深渊无底,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约莫落下了数十丈后,忽然下坠之势一缓,似乎有一股力道托住他全身,原来绑在他身
上的绳索,不知何时已被拉紧,顿时抵消了急坠之势。
  随着司马迁武身子也已落地,触目所及,只见一男一女背对着他而坐,是以瞧不见其面
貌。
  他等了好一阵,那一男一女仍然没有回头来,司马迁武暗暗纳闷,心道自己坠下此谷,
他们两人绝不可能毫无所觉,只不知缘何故意不理。
  头上传来死谷鹰王的怪笑声音,道:
  “小子,你已是釜中之鱼,奉劝你好生歇一歇,待会儿可要你尝尝咱万鸟大阵的滋
味。”
  司马迁武方待回话,忽听上面另一道粗哑的嗓子叫道:
  “鹰王,鹰王。”
  死谷鹰王的声音道:
  “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粗哑的嗓子道:
  “有个大和尚闯过瀑后山洞后,小的无力拦阻,现下他正朝死谷走来。”
  死谷鹰王道:
  “有这等事?你可问出那秃驴的来历?”那粗哑的嗓子道:
  “他自称花和尚。”
  死谷鹰王哼一声,道:
  “连花和尚也来了,今日死谷可够热闹啦!你留此监视谷中的三个俘虏,咱去会会那秃
驴。”声音逐渐远去转眼已自走远了。
  死谷鹰王一走,危崖边旋又出现一个蓬头散发的人头,此人和鹰王一般,眉目间都带有
一股凶悍狂厉之气。
  司马迁武暗忖:
  “看鹰王并非一个独居于此,这汉子想必就是他的手下了,只不知那刚刚闯到的花和尚
是谁?一名出家叫做花和尚已经够奇怪了,我在江湖走动,怎地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寻思良久,却是不得要领,转目再瞧身侧的一对男女,依然坐着连动都没动一下,生似
对外界一切事物,完全无动于衷。
  司马迁武轻咳一声,道:
  “有烦两位中的一位,解下区区身上所缚绳索行么?”
  那两人动也不动,恍若未闻,司马迁武几乎怀疑他俩已是僵死之人,当下又重复说了一
遍。
  坐在他左侧的男人首先回过头来,司马迁武触目所及,一颗心子险些跳出腔口,失声
道:
  “店掌柜,你——”
  那人正是铁匠铺的掌柜老头,他微微一笑,以手按唇,作了个哄声的表示,压低嗓子
道:
  “别作声,鹰王的手下仍在监视我们,不可让他起疑……”
  伸手解开缚在司马迁武身上的绳索,并拍活了他的穴道。
  司马迁武忍不住低道:
  “前辈怎会来到此谷,沦为鹰王阶下之囚?”
  掌柜老头微笑不答,突听那女子冷冷道:
  “瞧你相貌不俗,缘何如此沉不住气,我们是不是鹰王的阶下囚,你怎敢这下断言。”
  司马迁武冲口道:
  “那是鹰王自己说的……”
  说到这里,忽然心底涌起一阵疑云,暗道自己自落谷到现在,那女子一直以背相向,瞧
都未曾瞧过自己一眼,如何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模样?但听她口气,竟似已见过他的面貌,遂
试探地问道:
  “姑娘认识在下么?”
  那女子道:
  “前此你我才见过一面,想不到你倒是健忘得可以。”
  语声冰冷,词意尖刻,加之她一直不肯回头,顿时令司马迁武大为难堪。
  司马迁武目光落到那女子所穿的桔黄色的衣裳上,恍然若有所悟,压低声音道:
  “是了,前夜姑娘曾在我家废园古宅露过面,在下眼拙,竟未能从背影认将出来……”
  他低声下气他说着,那女子大感受用,徐徐转过螓首,但见她约摸双十年华,瓜子形的
脸庞上,嵌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正是那来自燕宫的黄裳少女!
  黄裳少女道:
  “听说你是司马道元的后人,然则你竟不问问我么?”
  司马迁武道:
  “在下只知姑娘出自燕宫,其余一概不晓,姑娘若肯见示,在下自当记在心上。”
  黄裳少女道:
  “我的名字暂不能告诉你,但你可以叫我王燕子。”
  司马迁武心念微动,道:
  “玉燕子……敢情这是你外号了,不敢请问姑娘与燕宫双后有何关系?”
  燕宫少女道:
  “双后么?她们乃是我的姑母。”
  司马迁武心头大为震动,道:
  “姑娘高华绝俗,与燕宫双后渊源又如此之深,自应名遐武林才是,何以在下从未听过
玉燕子此一名号?”玉燕子吃他一奉承,笑嗅道:
  “这也怪不得你孤陋寡闻,我近日才离开燕宫,行走江湖,你是第一个得我外号之
人。”
  司马迁武心知自己几句阿谀之语,业已赢得对方的好感,否则老让她以冷言相加,不假
词色,委实不是滋味。
  他沉吟道:
  “在下感到不解是的:姑娘既为双后嫡传,家学渊源,武功之高自不待言,还有这位化
身为店掌柜的老丈亦是前辈异人,何以会被死谷鹰王所俘,逼人此一绝地,莫非是姑娘有
意……”玉燕子打断道:
  “总算你脑子转得快,实与你说,我和吴非士吴老师都是有意来此,伪装不敌鹰王,作
下俘虏,否则鹰王功力虽高,凭他那几手还不能将我们两人留下来。”
  司马迁武于此方知那店掌柜就叫做吴非士,这名字非但不见经传,对他来说亦十分陌
生,他不禁暗暗纳闷。
  司马迁武心中忖道:
  “这店掌柜显然大有来历,绝不是个简单人物,他能够改变行藏,乔装成店掌柜身份,
遁迹于市井之间,未必就不可隐名易姓,以瞒人耳目,难怪我曾觉得他的名字陌生得紧了,
至于他的海底如何,尔后我还得好生留意察究才是。”
  口上道:
  “姑娘这样做有何用意?”
  玉燕子道:
  “这是吴老师之计,我们混人死谷,为的是要察明一事——”
  司马迁武道:
  “以姑娘和吴前辈不惜以身蹈险,深入虎穴而看,此事定然非常严重了,未知在下可得
与闻?”
  玉燕子冲口道:
  “可以,但说了你可甭声张出去,让鹰玉得悉,以致功亏一篑
  那店掌柜吴非士略带不安地道:
  “姑娘你——”
  玉燕子望他一眼,道:
  “此人我觉得蛮可信任,吴老师有何意见。”
  店掌柜吴非士双目盯住司马迁武久久不放,少时,轻轻点了点头。
  玉燕子道:
  “如你所说,这桩事果然十分严重,我们燕宫门人从不涉身江湖是非,不久之前,吴老
师才说动东后,交百名宫妃借与香川圣女,但那百名宫妃在移交与圣女之前,就被人不明不
白袭杀了半数。”
  司马迁武骇讶道:
  “半数?那么一总有五十宫女被杀了,是哪一个凶人下的这摧花辣手?”
  玉燕子道:
  “五十宫女俱为人以同一外家摧心裂骨手法所击毙,武林中擅长此一手法的只有死谷鹰
王一人。”
  司马迁武道:
  “是以姑娘及吴前辈便追寻到死谷来?”
  玉燕子道:
  “此举之目的固然在打击香川圣女的实力,但问题并不这样单纯,因鹰王潜匿死谷多
年,一向与燕宫甚至香川圣女都无瓜葛可言,竟有如此出人意表的举动,殊属不合情理,故
此吴老师怀疑
  司马迁武忍不住道:
  “吴前辈怀疑什么?”
  玉燕子道:
  “吴老师怀疑鹰王幕后另有主使之人,他更怀疑他们燕宫出了内奸!”
  司马迁武惊讶万状,张大了口道:
  “贵官若出了内好,果然断不可以等闲视之,吴前辈既能作此大胆猜疑,与燕宫……”
  吴上非截口道:
  “老夫虽非燕宫之人,关系却深,五年前我蒙燕宫东后知遇,聘为其侄女玉燕子的西席
教师。”
  司马迁武“呵”了一声,心中释然,暗道这吴非士原来位充燕宫西席,毋怪玉燕子口口
声声称他为吴老师了。
  司马迁武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念头,道:
  “这内奸是谁?两位心中可有分数?”
  玉燕子道:
  “这个可不能对你明言了,奇怪我一向不肯稍假人以词色,何况是陌生人了,今日为何
变成这般嘴碎,竟和你对答不休呢?”
  她轻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晶莹的眼瞳连转数转,司马迁武瞥见了一渺秋水,只觉
她的神态迷人之极,心神不觉一震,忙避开她的视线。
  司马迁武一定神,道:
  “姑娘……”
  才说出两个字,陡觉天色一黑,耳际尽是“唆…‘唆”之声,下意识止口仰首一望,满
天都是黑色巨鹰翱翔在峡谷上空,数目有三四十只之多,将日头都遮住了,投下一大片阴
影。
  司马迁武大惊失色,耳闻玉燕子高声道:
  “瞧来死谷鹰王已发出他的万鸟大阵来啦。”
  吴非士道:
  “这群兀鹰久经训练,凶厉异于常鸟,在它尖啄利爪下丧生的高手已不知凡几,咱们须
得小心应付了。”
  玉燕子哼一声,道:
  “畜牲终归是畜牲,再厉害岂能奈何得我们?”
  吴非士道:
  “姑娘切不可掉以轻心大意……”
  话未说完,半空中一头巨鹰一俯身,像流矢一般向他急扑而至。
  吴非士感到那兀鹰破风之势极为锐利,他舒掌一挥,内力陡发,兀鹰应掌跌坠地上。
  那苍鹰坠地后并未立刻毙命,犹在地上扑翅翻滚,不时发出鸣鸣怪叫,鸣叫凄厉,生似
人类频死前的挣扎。
  谷上接着又扑下四五只巨鹰,挟着强烈刺耳的振翅声响,振人心弦,吴非上急急发掌,
“叭”“狐”声音此起彼落,那数头兀鹰吃掌力边缘扫中,俯冲之势缓了一缓,从他头上擦
过——
  吴非士百忙中急声道:
  “谷上盘旋的兀鹰为数不少,它们轮番攻击,咱们杀不胜杀,到最后精疲力倦,势将为
鹰王所乘了,必须迅速想个法子才行。”
  他边说间,视线给终未离鹰群,叫道:
  “留神,畜牲又要攻击了!”
  顷忽里,半空一大片乌云疾投而下,细看之下,却是五只巨鹰排成一梅花字形,分从四
方夹冲下来。
  吴非士运功一击,当头一只兀鹰被打得翻了一个身,掉头反向立身最近的司马迁武扑
去。吴非士大叫道:“小心——”
  巨鹰扑到之际,司马迁武几乎错以为是天空霹雳迅雷骤至,惊骇地仰首一望,天空昏黑
一片,阳日全被鹰群的翅膀遮住了。
  他猛然吸了一口真气,右拳一扬,正待拍出,突觉胸口一窒,体内潜伏的毒素又发作
了,这一惊诚然非同小可。
  司马迁武心下暗叹一声,那毒素不迟不早恰于此际发作,眼看巨鹰尖喙即到,却是无能
为力。
  一旁的玉燕子见司马迁武即不出掌,亦不闪避,只是楞愣立在当地,忍不住为他发急,
娇呼道:
  “快闪开!你作死吗!”
  司马迁武何尝不明白自家已身陷危境,顷刻便得丧命在兀鹰的尖椽利爪之下,自己却连
举步退开的力气也使不出来,霎时之间,面如死灰。
  这当口,陡觉一股潜力直逼而至,司马迁武吃那力道一推,立足不稳,往左移开数步。
  那股掌劲正是玉燕子情急所发,她娇躯紧接着向前一跃,直似一阵旋风般掠到司马迁武
面前,在兀鹰的尖椽下,一把抓起司马迁武的衣领,双足点地飞快地一荡,比去势更加迅疾
地平滑回来。
  她这一出掌、纵身、救人,然后再退回原地,快到一气呵成,绝无丝毫拖泥带水。
  玉燕放下司马迁武的身子,怒道:
  “你好好地是怎么回事?不要命了么?”
  司马迁武惊魂甫定,苦笑道:
  “姑娘舍命相救,我………
  王燕子淡淡道:
  “这也不算什么。”
  语声微顿,复道:
  “你——你没事么?”
  她口气渐趋柔和,美目投注在司马迁武脸上,流露出一片关怀之色,未了,她似乎自己
觉得对眼前这少年太过于关切了,两颊逐渐升起红晕。
  她为了要冲淡自家的失态,故意哼一下道:
  “其实你死了,我还懒得过问咧,我救……救你,只是——只是不想让鹰王所快而
已……”
  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冰冷,这一来可把司马迁武弄糊涂了,但觉对方性格多变,时冷时
热,着实叫人难以捉摸。
  他俩退开后只顾说话,留下吴非士只身应付鹰群的攻击,渐呈手忙足乱,敞声叫道:
  “好姑娘,有话留待以后再说不迟,现在先帮我把鹰群驱退——”
  玉燕子应一声,纵身而起,玉掌拍击间,掌力山涌而出,只见她一身黄裳拂拂飘飞,足
下碎踏莲步,在黑色兀鹰夹击中来去穿梭,姿态轻盈优雅之极,片刻里,有三四只兀鹰已为
她掌力扫中。
  被击中的苍鹰都断翅敛足,向谷中跌坠。
  但苍鹰数目实在大多了,飞翔之际,不时相互碰撞,呈现出一种狂乱的现象……
  “呱”地一响亮起,半空又有三只兀鹰扭转胴体,昂起尖啄,闪电般向着玉燕子冲下。
  玉燕子娇喝道:
  “好畜生!”
  信手折下崖壁所长的树枝,截成三段,她右手轻轻地一拍地,借着掌劲反震之力整个人
直升起来,将要与巨鹰接触之际,玉腕一抖,“嗤”“嗤”“嗤”连响,树枝脱手激射而
出。
  那三截树枝宛若三支利箭,悉数分毫不差地射中兀鹰喉部。三只儿鹰相继发出一声哀
号,跌落尘埃。
  吴非士睹状脱口赞道:
  “姑娘好俊的神指神通,尔来你功力是愈发长进了,假以时日,双后必能放心将官中事
务交由你统筹主持了。”
  他一壁说着,手底下并未闲着,双掌纵击横扫,把来袭的数只兀鹰都击落地上。
  就在玉燕子及吴非士忙于和鹰群搏斗之际,死谷上面的危崖边突然又出现了两条人影!
  死谷鹰王俯身向谷中纵声狂笑,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灰色袈裟,肩上扛一把方便铲的
大和尚,此僧正是那自称花和尚的行脚僧人!
  鹰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咱老鹰的万鸟大阵从未对生人放展过,谷内那三个自投罗网,正好拿他们试验,饱膏
鹰吻。”
  他镇日与飞禽走兽为伍,苦练邪功,日久不免变得疯疯癫癫,此际断断续续发出尖锐的
笑声,疯态甚是骇人。
  花和尚凝目往谷中瞧了一阵子,皱眉道:
  “鹰王你豢养的兀鹰已死了不少,他们三人真会死在鹰啄之下么?”
  鹰王翻目道:
  “什么?你敢小觑老鹰?凭那一男二女的微未道行,岂能与这群凶猛的飞禽相抗?”
  花和尚冷冷道:
  “微未道行?鹰王你瞧走眼了!”
  鹰王凶睛瞪住对方,叫道:
  “花和尚,你今日闯人死谷,咱老鹰冲着绿屋主人之面,以上宾之礼待你,莫非你也打
算捋捋万鸟大阵的锋锐么?”
  花和尚道:
  “这个以后再谈,贫僧且问你,可曾瞧出谷中那女子的武功来历?”
  死谷鹰王哂道:
  “依你说,你是看出来了?”
  花和尚一字一字道:“从那女子的身法以观,极似燕官蓝燕家数!”
  死谷鹰王只一听到“燕宫蓝燕”四个字,立刻露出满面惊疑的神色,他凝目瞧了谷底那
与群鹰搏斗正酣的两男一女一眼,喃喃道:
  “燕宫蓝燕?……燕宫蓝燕?……你没有瞧错,这小妮子所使的武功路数当真是蓝燕家
数么?”
  花和尚道:
  “错不了。”
  死谷鹰王摇摇头道:
  “咱还是无法相信,那小妮子如若来自燕宫,又怎么会在三两招内就被咱所俘,成了老
夫阶下之囚?”花和尚冷冷道:“如此道来,你是认为洒家瞧走了眼?”
  死谷鹰王道:
  “这也未必没有可能。”
  花和尚冷笑一声,道:
  “鹰王你先别速下断言,瞧瞧你心血所聚的万鸟大阵,到底伤着了谷底那三人一毫一毛
没有?”
  死谷鹰王俯首望了一阵,见群鹰在死谷上面翱翔盘旋,不时有两只兀鹰扑翅破风锐啸,
朝谷底俯冲疾扑,那黄裳少女纤手一抖,掷出四截树枝,但闻“嗤”“嗤”连响,那四截枯
枝宛如四只劲矢,全都分毫不差的射中四只巨鹰喉部要害。
  四只兀鹰相继发出一声哀鸣,鸣声凄厉,在空中扑翅翻滚了一阵子,终于力竭跌落尘
埃。
  吴非士与司马迁武亦如法炮制,将来袭的兀鹰悉数击落地上,转眼间,那群凶猛的飞禽
已经折损了大半。
  死谷鹰王只瞧得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
  花和尚嘲声道:
  “看来你鹰王的宝贝徒孙们是不行了,还有别的杀手锏没有?”
  鹰王不答,只是一个劲儿狂啸怪叫,暴跳如雷,这万鸟大阵几乎花费了他半生心血所训
练,飞行特快,加之兀鹰生性乖戾凶猛,从来见人就扑,即使武功高强之人,亦无法逃得过
它们的利爪。
  讵料目下所见,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谷底那三人非但没有饱膏鹰吻,反而吃他们在
举手投足问伤了不少兀鹰,怎不令得鹰王骇怒交集。
  他厉声叫道:
  “想不到这三个狗男女还有点门道,但他们纵能在万鸟大阵下逃过一命,也甭想活着离
开死谷。”
  说着又自狂啸厉叫起来,间而发出一两声刺耳的笑声。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万

回帖

115

主题

7992

金币

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积分
114330

2011年度杰出网友无烟勋章100勋章文明勋章

QQ
 楼主| 发表于 2009-5-24 23:0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四十章 绝路逢生

  花和尚皱眉道:“鹰王你先冷静下来,咱们再谈谈那位年轻女施主的海底——”
  鹰王凶睛一翻,道:“海底?你不是说她来自燕宫么?”
  花和尚道:“那位女施主的武功来历,不用说是与燕官有关了,闻说燕宫双后有个侄
女、外号唤玉燕子,将来很可能继承双后的衣钵,成为燕宫主持之人,如果洒家猜得不错,
那玉燕子应该是眼前此人了。”
  鹰王道:“管她什么活燕死燕,咱老鹰……”
  花和尚冷冷打断道:“鹰王你只知成日与飞禽走兽为伍,苦练奇门邪功,却不知如何使
用脑子,那女施主若真是玉燕子,怎么会无端来到死谷?又怎会轻易为你所擒?这其中缘
由,你难道不愿意费心去想一想么?”
  鹰王怪笑道:“那小妮子天堂有路不走,却要闯到此地送死,咱有什么办法?再说咱鹰
王的功夫你又不是不晓,一个女娃儿还不是手到擒来,丝毫不用费力……”
  花和尚听得有些啼笑皆非,道:“施主功夫高明诚然高明了,但自问比起燕宫双后如
何?”
  鹰王瞠目无法作答,须臾始讪讪道:“双后与灵武四爵、摩云手同为当世武林有数异
人,她们的武功或许要比咱高出一等。”
  花和尚冷笑道:“恐怕不仅只高一等而已吧?连甄定远、武啸秋那等盖世高手都不敢正
面与双后相抗,鹰王你更不用谈了。”
  鹰玉满面涨红,咆哮道:“秃驴!你敢小觑咱老鹰?”
  双目之中射出凶悍狂厉之气,怪笑声中,挥臂一掌劈去,一时但闻掌风呼呼,阴风寒气
罩住花和尚。
  花和尚似乎已预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早有防备,鹰王一掌犹未劈至,他袈袖一拂,内
家真力藉袖拂出,轰然一震后,鹰王竟被迫退了半步。
  他嘶声号叫一声,身躯半弓,宛如苍鹰平掠,一掌僵直不弯,对看花和尚直扑过去——
  花和尚蓦然感到劲风压体,但觉对方出手直若风雷迸发,凌厉异常,向后闪退决不及他
迅疾,只有出手硬架,当下双手疾沉,五指上翻拂扫对方腕脉。
  这一式反击得恰到时候,顿时制住对方的攻势,死谷鹰王仓卒中无法立刻运气护住脉
穴,只有移身向侧避开。
  鹰王鬼叫一声,方欲举掌再劈,花和尚冷冷道:“得了,施主还是省省力气,用来对付
谷中的敌人吧。”
  鹰王闻言挺直身躯,放弃了进扑之势。
  花和尚道:“你连洒家都胜不了,更逞论双后了,那玉燕子一身功夫据说已得东后蓝燕
真传,竟会轻易为你所擒,岂非咄咄怪事?”
  鹰王大怒道:“要再试试么?”
  抖手从颈上取下那串磷光闪烁的骷髅,凭空挥了几挥,口中念念有词,举步迫近。
  花和尚哈哈笑道:“见微知著,你在三五招内没法将洒家制服,那么再过三五十招还是
一样的局面。洒家可不惧你还有什么其他看家本领——”说着仰天大笑不止,单掌暴张如
爪,另一手居胸横摆,三指拈住架袖,无名指微微翘起,与树梢枝叉毫无两样。
  死谷鹰王睹状嚎声一停,瞠目道:“秃驴,你这一手叫什么名堂?”
  花和尚道:“不算什么,只不过是用来吓唬三岁孩童的把戏,施主听过‘五指叉’这个
名称么?”
  言词之中,隐隐讥讽对方为“三岁孩童”,死谷鹰王头脑简单,却不曾听得出来,只见
他面色由青而白,喃喃道:“五指叉?……五指叉?……敢情你便是数十年前,仗着五指叉
功夫行遍中原无敌手的行脚僧人,嘿嘿,原来昔日的行脚僧人,便是今日你这和尚,怪不得
能在咱老鹰掌下全身而退——”
  花和尚淡淡道:“鹰施主足不离谷,已历三十载,直到最近方始出山,消息倒也灵通得
很。”
  鹰王道:“武林中尚有何事能瞒得过咱老鹰的耳目,我问你,那行脚僧人在江湖上一向
独来独往,你若是那行脚僧人,缘何却肯居于人下,屑为绿屋秘使?”
  花和尚神色一变,道:“施主可听说过流浪剑客其人?”
  鹰玉道:“便是你生平所遭到唯一挫败的对手么?听说那流浪剑客在你气焰最盛时向你
邀斗,以一个抽剑动作就把不可一世的你吓跑,嘿!可见你胆力到底有限,若换了咱再不
济,也不至于在未动手之前便逃之夭夭……”
  花和尚沉着脸庞,道:“施主若知那流浪剑客的真实名姓,就不会笑得出声了。”
  鹰王道:“你说罢,那流浪剑客是谁?”
  花和尚一字一字道:“职业剑手谢金印。他显然有意隐藏真正身份,才化名为流浪剑
客。”
  鹰王双目发直,呐呐道:“你的对手既是谢金印,那就没有话说了。莫非你屈为绿屋秘
使,亦是与他有关?”花和尚颔首道:“正是如此。”
  鹰王道:“你此来系代表绿屋夫人,咱到底不便与你为敌,适才不过为你言词所激,含
怒出手,并非一定要与你比划不可,你可有话欲代绿屋夫人传到?”
  花和尚道:“自然有话待传,不过吩咐者却非绿屋夫人。”
  鹰王讶道:“不是她又是何人?”
  花和尚道:“传话者是绿屋二主人女娲,她近日闻悉一道消息,燕宫门人极有可能踩到
死谷,察探隐情……”
  鹰王惊讶万状,道:“然则那女娃儿竟是故意让我生擒了,可恶,可恶,待会儿总得教
她懊悔此行,尝尝咱鹰王的摧心裂骨手段
  花和尚冷冷打断道:“摧心裂骨手法,不能再用啦。”
  鹰王道:“这却为了何故?”
  花和尚道:“施主用摧心裂骨掌力,将燕宫东后所送交香川圣女的百名宫婢击杀半数,
燕宫门人循着这条线索,才追查到死谷里来。”
  鹰王错愕道:“袭杀宫婢是绿屋夫人之授意,讲明只要咱办得成此事,便送我三颗能增
长奇门邪功的大莽丸,她交与你带来了没有?”
  花和尚道:“别急,你要那大莽丸也不必急于一时——”
  鹰王道:“说得倒轻松,咱多年来苦练火鸟爪,总不能达到登峰造极之境,只练到八成
火候左右,若有大莽丸药力引导,便可功德圆满了,和尚你还不将药丸拿来?”
  花和尚道:“大莽丸自然是得给你的,但须在你除去谷底那三人之后,才能交与
你……”
  死谷鹰王凶睛一翻,紧紧盯住对方,花和尚却一点也不畏惧,冰冷地回瞪着他。
  有顷,鹰王始移开视线,发出一声啸号,声音有如夜袅骤鸣,显得异常凶悍暴戾。号叫
声中,危崖边缘突然出现十余条人影,似为鹰王的号声招引前来,个个面目狰狞,杀机森
然。
  死谷鹰王视线从他们的身上扫过,那十来个汉子俱都垂首默然,流露出一种畏惧的神
态。
  花和尚皱眉道:“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
  鹰王点点头,道:“不错,咱已想出收拾那一女二男的计策,先用这十余名下属,三三
两两不断缘绳下去,轮番攻击,他们杀不胜杀,到最后势必心寒手软,一待咱亲自出手,便
只有俯首就戮的份儿。”
  言罢纵声狂叫,花和尚亦大笑应和,道:“此计闻所未闻,当今世上也只有施主想得出
这等奇计来对付敌人,只不知你的手下明知落谷之后有死无生,是否还愿意遵从?”
  鹰王道:“和尚你等着瞧吧。”
  张口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盘旋在谷上的数十只兀鹰再顾不得伤人,倏然间全部飞离绝
壑,踪影杳然。
  此刻早有两名彪形大汉抱来两捆麻绳,鹰王点点头,那两人迅速将绳子系在自家腰间,
另一头缚在一棵大树上,等待着鹰王发出命令。
  其余诸人则手舞足蹈,狂呼怪叫,气氛陡然变得十分凌乱可怖。
  鹰王阴恻恻一笑,厉声道:“下去!不要想活着上来!”
  那两名汉子应命往前一跃,借着绳索的力量荡离危崖,双手抓住绳索,迅速向谷底攀
落。
  他们身方落地,便叫吴非士及玉燕子一人一掌击中胸口,分别发出两声惊心动魄的惨
叫,尸横当场。
  崖上诸人都已瞧到他们两人毫无抵抗便遭击毙的一幕,那十数名汉子眼看同伴惨死,不
觉生出感应,齐然露出惊骇之色。
  鹰王厉叫道:“下去!下去!”
  他一连呼叫了数声,却没有后继者攀绳落谷,那十余名汉子生似陡然清醒过来,再无人
肯下去白白送死。
  花和尚冷笑道:“你的手下不肯听命,只有难为施主亲自下谷去对付他们了。”
  鹰王咆哮不止,一对凶睛骨碌碌地四下转动,围绕在四下的人悉数沉寂下来,畏惧地望
着他,但却没有一人移动足步,鹰王叫嚣了一阵子,狂态陡然收敛,挥起一掌劈在身边一名
高大的汉子身上,那汉子应掌而倒,登时气绝毙命。
  其余诸人惊恐之色毕露,呼啸一声,纷纷作鸟兽逃散,但他们犹未来得及逃出寻丈之
外,倏见破空人影一闪,一股无形真力自侧方遥撞过来,一霎之间,方圆丈许内尽是铲影。
  那十数名汉子但觉晶瞳一花,脑袋已吃兵器扫中,血花四下飞溅,死状之惨,人寰罕
见。
  死谷鹰王愣愣立在当地,回首一望,只见五步外花和尚有如渊停岳峙般地仁立着,手上
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方便铲,铲上沾满鲜红的血渍。死谷鹰王望着那刺眼的斑斑血渍,长吸一
口气,道:“你——你竟在瞬息之间,干掉了咱鹰王十六个手下?……”
  花和尚淡淡道:“这干人临阵退即,罪无可绾,洒家不过代施主执法罢了,罪过,罪
过。”
  他若无其事他说着,举步跨过地上横陈的尸身,缓缓走到死谷鹰王面前,一字一语说
道:“时候不早,施主也该下手了。”
  鹰王阴森森地哼一声,道:“咱老鹰属下虽有抗命的意图,也不用你越俎代庖,待咱收
拾了那三人后,这笔帐还是要算一算的。”
  花和尚冷静地如同铁石,道:“施主若有意赐教,洒家自当奉陪。”
  鹰王纵声狂笑,朝谷下大叫道:“谷中诸人听着,汝等已被困死,还是自行了断吧,否
则待咱家落谷后,可没这么便宜了!”
  狂笑声中,一手抓住绳索未端,迅速缘绳攀揉而下,那花和尚眼看鹰王的头颅在崖边消
失不见,脸上突然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笑容。
  这刻谷底的三人都隐约听到上头杂乱的声响,最后听见死谷鹰王运足中气的恫吓声音,
不觉仰首上望,但见一条人影正沿着崖壁缘绳而下,速度甚是惊人,转瞬已降下了十丈许,
玉燕子脱口道:“那是死谷鹰王,他终于亲自下来啦!”
  吴非士道:“这样正足以显示出他已力竭智穷,不得不亲自在驾落谷对付敌人,咱们以
逸待劳,已操必胜之券,这怪物便交由姑娘打发处理吧,不过你可不能一下子把他杀
死……”
  玉燕子道:“我下手自有分寸,可虑的是那鹰王武功厉害,比起他的手下来,又不可同
日而语,如若我无法在他落地的一刹那将他制服,到时动起手来我势将被迫施展家传杀手,
如此一来,就得前功尽弃了。”
  吴非士沉吟道:“咱们定必要从鹰王口中间出他无故袭杀燕宫宫女的内情,或者可从而
探出宫中内好是谁,是以万万不能鲁莽行动,以致功亏一赏——”
  他目光掠过盘膝而坐的司马迁武,沉声道:“小伙子,你武功不弱,由你来牵制鹰王如
何?老夫与这位姑娘一旁相机把他制服……”
  司马迁武苦笑道:“小可极愿效劳,可惜却力有不逮。”
  玉燕子诧道:“你怎么啦?可是哪儿不舒服?”
  说时美目流转,上上下下打量着司马迁武,关怀之情,毕露无遗。
  司马迁武眼望她那柔和亲切的目光,不觉想起方才她在鹰爪下舍命相救,但觉胸口一
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忽然,他想起一事,便有如被冷水浇头,立即清醒过来,默默对自己呼道:“司马迁武
啊,司马迁武,你糊涂至此,眼下这位姑娘身份何等高贵,她只是对你略表关切,你就想到
那里去了?何况白石山庄还有一位多情善感的沈烷青正望门等你,你若再缠绕情丝,将来又
如何面对沈姑娘?……”
  他心潮澎湃不定,耳闻玉燕子温柔的声音道:“你,你可是受了内伤?”
  司马迁武定一定神,道:“区区在入谷之前便已中毒,适才与群鹰搏斗,妄动真力,毒
素突然发作,有亏姑娘及时搭救,目下毒素已然蔓延全身,再提不起丝毫力气,只怕将成瘫
痪,难以行动了——”
  玉燕子默然半晌,似在考虑一件重大之事,有顷始款款移步上前,自囊袋中摸出一件物
事,道:“你且把口张开……”
  司马迁武一愕,见玉燕子正含着神秘的微笑瞅着他,却猜不出有何用意,只有依言张
口。
  玉燕子那雪白的纤手递到司马迁武面前,将一物塞入他口中,司马迁武下意识用口一
咬,倏觉一阵沁鼻清香,顺着喉头流下。
  玉燕子道:“快咽下运功!”
  司马迁武依言吞咽,倏党脑际昏饨,全身懊热难当,丹田一股真气上冲泥丸,直欲暴涌
而出,当下忙运气作起吐纳功夫来。
  吴非士冲口道:“好姑娘,你竟让他服了那灵药么?”
  玉燕子道:“你已经瞧见了,何必多此一问?”
  吴非士道:“那少林小檀丹乃武林至宝,即便在燕宫也只存有十数枚而已,此番姑娘高
宫前,东后慎重交与你二枚,以备万一之用,你却一次让这小伙子服了,将来姑娘有事时怎
么办?”
  玉燕子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反正眼下我还用不着这丹丸,而此人身中巨毒,
眼看便有丧生之虞,我们难道见死不救么?”
  吴非士哑口无语,他阅历已多,何尝不知对方心事,却是不便再多说。
  司马迁武运功已毕,长身而起,冲着玉燕子一揖到地,道:“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便
当涌泉以报,姑娘两次相救,不啻再造,异日——异日……”
  口齿呐呐,再也说不下去,玉燕子微愠打断道:“得了,我救你难不成还指望你报答
么?……你可是故意拿这话来惹……惹我动气?”
  司马迁武惶恐无语,吴非士哈哈一笑,道:“小伙子,你是因祸得福了,那少林小檀丹
非特是疗毒圣品,而且能助长功力,你一口气服下了两枚,可省却十年的苦修,称得上受惠
无穷了。”
  司马迁武更加武惶然,正待回答,旁侧的玉燕子忽然拉了他衣袖一把,道:“你快准备
出手,鹰王下降的速度好快,离谷底只有二十来丈了——”
  司马迁武下意识定睛望去,只见鹰王正以惊人的速度缘绳攀揉而下,口中不时发出凶厉
可怖的狂笑。
  笑声在死谷中回震,属引不绝,震得诸人耳膜嗡嗡作响。
  蓦然间鹰王笑声一敛,紧接着发出一阵惨厉无比的呼声,庞大的身躯有如断了线的纸
鸯,向绝谷坠落——
  玉燕子脱口道:“那老怪物失足坠下来了?”
  呼呼然鹰王已坠下了十余丈,他凭空翻了几个斜斗,右臂暴长,奋力抓向崖壁间纵横交
错的葛藤,却因下坠之势过于迅疾,手指只擦过葛藤边缘,复向崖下急坠。
  玉燕子心中涌起一阵寒粟,她深知任何人从那等高度跌坠下来,那是断无生理的了,虽
然那老怪物极为可厌,百死不足以赎其愆,但她到底是女儿家心软,紧闭着双目不忍再瞧。
  “砰”然一声大响亮起,鹰王整个身子落在一块岩石上,弹起数尺多高,坠落在吴非士
足旁。
  吴非士哈腰下去,探手摸一摸鹰王心口,发觉他气若游丝,浑身业已僵硬不动。玉燕子
道:“老怪物死了么?”
  吴非士摇摇头,道:“不行了。”
  玉燕子颓然道:“如此咱们的一番心血,是完全自费了。”
  吴非士道:“奇怪,鹰王一身武功,已是武功中罕见的高手,这数十丈悬崖缘绳而落,
还不是如履平地,如何竟会失足坠下,真真不可思议之极。”
  司马迁武亦觉享有蹊跷,视线在四周环视一匝,最后落在鹰王倒卧之处,忽然发现一
事,大叫道:“吴前辈,你瞧——你瞧鹰玉盼手里——”
  吴非士皱一皱眉,转目望去,那鹰王双手被身躯压住,是以适才未加留意,他用足踢得
翻了一个身,见鹰王手上仍紧紧握住一条绳索不放,绳未齐根而断,分明被人以兵器割断!
  司马迁武道:“关键就在这里了,正值鹰王缘绳降落时,有人在崖上把绳索削断了,鹰
王便因此死于非命。”
  吴非士道:“小哥推断甚有见地,只不知致鹰王于死地的人会是谁?”
  司马迁武道:“这个不难查明,崖上……”
  话未说完,玉燕子急呼道:“这老怪物命大得紧哪,他还没有死!”
  吴非士与司马迁武闻声同望,果见鹰王身躯忽地颤动了一下,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却
无声音传出。
  他那奇丑的脸庞,此时已是血肉模糊,格外显得狰狞可怖。
  玉燕子勉强按住厌恶的情绪,大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鹰王微微低喘了两声,胸前起伏不止,始终没有语声发出。
  吴非士当机立断,伸出右掌按在鹰王背宫要穴,真气源源导人,好一会鹰王才逐渐平静
下来。
  吴非士凑近他耳旁道:“告诉我们,那暗算你的人是谁?”
  鹰王唇角裂起一阵狞笑,沙哑的声音道:“好秃……秃驴……咱老鹰竟不明……不自栽
在你手里……这是天……天意么。”
  玉燕子道:“这家伙神智不清,语无伦次——”
  吴非士以指按唇,嘘一声,朝鹰王道:“鹰王,你人已将死,可别将秘密带到地下去,
那指使你袭杀燕宫五十名宫女之人,你快说出来吧!”
  鹰王断断续续道:“西……西……”仅仅吐露了两个字,双足一蹬,便自落气。
  吴非士摸他脉门,业已气绝,他叹口气立起身来。
  玉燕子颓然道:“一点眉目都未寻到,而这条线索又断了。”
  吴非士道:“那也不尽然,依老夫瞧,那在崖上算汁鹰王之人,此刻必不会走,他不将
咱们统统置于死地是绝不甘心的。”
  司马迁武道:“前辈所言甚是,目下我们置身于这等绝谷,如果我是敌人,首先必将考
虑使用一种兵不血刃的方法……”
  玉燕子道:“你倒说说看,将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们?”
  司马迁武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火攻。”
  玉燕子道:“这也颇有可能。”
  司马迁武道:“崖上的敌人除非不再做消灭咱们的打算,否则首先使用的必是火攻,如
此你我纵不被火烧死,也得被浓烟活活熏死。”
  玉燕子见他分析人理,不由大为折服,她一直迷惘的望着眼前这风仪不俗的少年,一时
意忘却了周遭的险境。
  上面突然传来一阵阴恻的笑声,接着一点火星宛如星飞丸掣般飞坠下来,离地面尚有三
四丈时,突然化作一团熊熊烈火!
  诸人心理上虽早有准备,依旧不免吃一大惊。
  玉燕子呼道:“果然用火攻了。”
  那一团烈火碰着地面时,火焰四下飞射,一忽里,谷底已弥漫着火舌烟焰,三人唯恐被
火焰射中,忙相继跃开。
  吴非士袍袖一拂,一股狂飚应袖击出,硬是把漫空溅射的火焰迫住,可是火星仍然不断
从崖上丢坠下来。
  百忙中,吴非士朝司马迁武大声道:“小哥你留在此处,只要依样画葫芦,用掌力将火
势迫住,老夫与玉姑娘分头过去瞧瞧这绝谷有无其他通路没有?”
  司马迁武点点头道:“晚辈省得。”
  吴非士及玉燕子相继纵跃离去,留下司马迁武一人独自应付崖上敌人的火攻,他连连催
动掌力,逼住火势不使其蔓延,但炙热之感仍然从四面八方逼至,未几已热出一身淋漓大
汗。
  时间愈久,愈感到炙热逼人,生似整个人已在焚烧,错非他刚服下二颗小檀丹,内功愈
见深厚,借着吐纳运气驱散了大半热力,此刻势非变成焦炭不可,饶是如此,他仍逐渐感到
不易支撑得住,好在他掌力扑击下,火势亦已稍减,只是浓烟弥漫。
  他焦急地忖道:“玉姑娘和吴前辈虽说要去寻找出口,但可能性可说是绝无仅有,再过
半个时辰,如若他俩再不返来,这火势再起我可无法控制得住了。”
  正忖间,眼睛被浓烟一熏,霎时泪水直流,等到他再度睁开眼帘,视线所及,忽然发现
了一桩怪事——
  浓烟中,陡然出现一条白影,迎面向司马迁武走来,那白影每向前跨上一步,浓烟便宛
似被一层一层的剥开。
  司马迁武只瞧得双目发直,暗忖:“这绝谷大牢分明是个死地,怎么可能会有人闯入此
间了,莫非是我眼睛瞧花了不成?”
  他揉揉眼睛,那幽灵似的白影已渐渐来得近了,距离他只有数步之遥。司马迁武清了清
喉咙,喝道:“站住。”
  那条白影身形陡然顿住,与司马迁武相对而立。
  司马迁武望着那白惨惨的身影,隐隐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诡异气氛,不觉心子一寒,
欲待再次出口喝问,声音却像在喉咙中给梗住了。
  有顷,他寒着嗓音道:“阁下——阁下是何许人?”
  那白影不答,两道冷电般的眸子有如利箭,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司马迁武,后者被他瞧得
心中发麻,连忙避开他的目光。那白影伸手一挥,依烟四散,司马迁武紧张一瞥之下,突然
发现对方身材窈窕,竟是个女人!
  只见那女子披着一件素白色衣裳,从颈间一直披到脚跟,连脸庞上也罩着一方白色面
纱,无法瞧见她的庐山面目。
  那白衣女子瞪了司马迁武好一忽,目光愈来愈是冷漠,到后来已化为一片森森杀机。
  司马迁武暗暗纳闷,陡见那白衣女子纤手一扬,掌力山涌而出,将她一身白衣吹得拂拂
扬飞,那劲道之强,竟是司马迁武生平所仅见。
  她一出手,便是致命的招式,不知如何司马迁武眼望对方一招攻至,竟然生出一种无法
抗拒的感觉。
  当下骇然一呼,纵身往后疾退。
  蹬,蹬,蹬,司马迁武一连退后三步,却始终没有将对方那致命的招式摆脱掉,他几曾
见过这等怪异的武功,几乎使自己完全丧失抵抗能力,但他却又不甘束手待毙,迸口大吼一
声,欲拼死反击。
  这当口,数丈外传来吴非士的喝声:“小伙子,你没有事么?”
  那白衣女子闻声掌力霍地一收,司马迁武立觉压力一轻,不由自主喘了一口大气——
  火烟朦胧中,隐约可见吴非士与玉燕子的身影连袂奔至,那白衣女子仰首四顾,一手抄
起鹰王的尸身,未见作势运力,一下子退飞到丈许之外,紧接着身形凌空而起。
  司马迁武大喝道:“哪里走?”
  跟着向前疾掠,但到底迟了一步。
  白衣女子抱住鹰王那庞大的尸首,身形毫不滞慢,凌空掠起之际,便如蹈虚御气一般,
霎时消失。
  吴非士及玉燕子相继奔到,瞧见司马迁武异样神色,惑道:“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迁武惊魂甫定,期艾道:“那——那人带走了鹰王的尸身——”
  吴非士呆了一呆,道:“是谁?”
  司马迁武道:“是个女人,一个白裳素服的女人,面上罩着一方白纱,她在你们赶到之
前便自走了,那身法快得令人难以形容,错非我亲眼目睹,断断不肯相信世上竟有这等轻
功——”
  玉燕子和吴非士相顾骇然,过了半晌,吴非士道:“当今世上较老夫及玉姑娘轻身功夫
更为高明之人,只怕不易找得出几个来了,你确信没有看错么?”
  司马迁武肯定地点点头,吴非土又道:“这倒是十分惊人之事,你所说的白衣女子无疑
和鹰王极有关系。”
  玉燕子道:“但她为何要带走鹰王的尸身呢?”
  吴非士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鹰王身上留有若干线索,那人唯恐咱们发现,
又或是鹰王尚可救活,两者都有可能。”
  说到此地,倏然住口不语,双目之中精光陡长,司马迁武瞧见这店掌柜的面上,满露着
疑惑的神色,司马迁武道:“前辈你莫非……”
  吴非士摆摆手,转首望了玉燕子一眼,道:“依姑娘之见如何?”
  玉燕子沉吟道:“吴老师以为他在打脏么?但依我的直觉,他倒不像是个善于作伪之
人。”
  吴非士道:“老夫阅人已多,亦觉得此子颇可相信,但问题是……以他所形容的那个素
服女子的衣着形貌,就颇像……颇像……”
  玉燕子芳容一沉,接口道:“颇像咱们燕宫西后,是么?”
  吴非士道:“除却西后之外,老朽还想不出武林中,尚有何人轻身功夫会高明到这等地
步,然而西后怎会离开燕宫到此,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玉燕子道:“不错,此人为了何故把鹰王尸首带走,这是问题的关键,犹记得当初东宫
拟将宫女百名借交香川圣女时,西后曾极力反对,其后便发生宫女被袭杀半数之事,而凶手
又是死谷鹰王,吴老师能否从这一连串的事件中,寻出若干蛛丝马迹?”
  吴非士沉思无语,玉燕子又道:
  “无论如何,我们怀疑到西后总是大无道理,那素服女子绝不会是她……”
  吴非士道:“不说西后不会来此,便是其他人亦无可能进入死谷。”
  司马迁武忍不住开腔道:“前辈敢是以为我所说的事,全属子虚乌有么?”
  吴非士沉声道:“刻前老夫与玉姑娘四下勘察,这绝谷乃是一处死地,除却从崖上攀落
外,绝无其他通路可以进得此谷。”
  司马迁武正欲回答,忽闻“嗤”地一声,一点红光自断崖上头疾坠而下,将及地面时,
突然发出猛烈爆炸,但闻“隆隆”声起,火焰四下喷射,火团尚未袭到,谷中诸人便感到炙
热难当,全身肌肤若受刀刃刺割。
  那场火势原本已为司马迁武扑灭,但这一团火焰坠下,大火迅又蔓延开来,再也不易控
制得住。
  玉燕子道:“看来崖上那厮定欲将你我火葬于此后己,咱们快想办法冲出去吧——”
  吴非士道:“怎么冲法?”
  玉燕子举目四望,道:“何不向两边崖壁试试能否攀得上去?”
  吴非士打量了周遭形势一忽,道:“两边的削壁最矮处都在五十丈以上,若有立足之点
借力提气,连续纵跃,或许须十来次始能跃上崖顶,但一口真气要保持如此长久,天下只怕
无人能够办得到……”
  司马迁武灵机一动,道:“若说这绝谷是块死地,适才那女子又如何离去的?”
  吴非士皱眉道:“真有那素服女子其人出现?”
  司马迁武点一点头,目光膘向玉燕子。
  玉燕子道:“时机紧迫,吴老师何不权为相信此一次,那女子所走的是那一个方向?”
  司马迁武伸手指了指东面。这时烟火愈来愈烈,三人再无考虑机会,遂施展轻功往东疾
掠,不消片刻即来峡径尽头,前面便是万钧巨石,削壁凌云。
  吴非士泄气道:“这条通路被巨石挡死,任何人纵然插翅亦是难以飞渡。”
  司马迁武不语,仔细打量,突然呼道:
  “前辈可曾瞧见那块巨石右角有点怪异——”
  吴非士与玉燕子定睛一望,果然瞧见那石中有一极小孔道,外面用浮泥遮盖,若非用心
观察着实不易发现。
  当下三人立即循着石中孔道鱼贯钻身进去,行了一会,果然穿出巨石,但见地势豁然开
朗,展开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如茵旷地,远山近树,浓淡参差,有若图画。
  司马迁武正自观察周遭景物,忽闻吴非士喃喃自语道:“那一辆马车……曾经在翠湖出
现的那辆马车……”
  声音低沉,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司马迁武循声而望,只见远处依稀可见一辆灰篷马
车正如飞朝西方驰去。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寿宁县鳌讯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版权所有 地址:寿宁县鳌阳镇胜利街136号财政局大院,唯一客服热线:0593-5523999(谨防诈骗) 闽公网安备 35092402000888

QQ|手机版|小黑屋|Archiver|中国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寿宁在线 ( 闽ICP备05020655号-1 )

GMT+8, 2024-4-29 16:28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