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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狐

[名作欣赏] 古龙《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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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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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3:4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安 排

(一)
  张好儿道:“江南可实在是个好地方,却不知田姑娘是想去随便逛逛呢?还是
去找人?”
  田思思道:“去找人。”
  现在杨凡已走了,她已没有心情摆出笑脸来应付张好儿。
  张好儿却还是在笑,嫣然道:“江南我也有很多熟人,差不多有点名气的人,
我都认得。”
  这句话倒真打动田思思了。
  田思思道:“你认得很多人,认不认得秦歌?”
  张好儿笑道:“出来走走的人,不认得秦歌的只怕很少。”
  田思思眼睛立刻亮了,道:“听说他这人也是整天到处乱跑的,很不容易找得
到。”
  张好儿道:“你到江南去,就是为了找他?”
  田思思道:“嗯。”
  张好儿笑道:“那你幸亏遇到了我,否则就要白跑一趟了。”
  田思思道:“为什么?”
  张好儿道:“他不在江南,已经到了中原。”
  田思思道:“你……你知道他在哪里?”
  张好儿点点头,道:“我前天还见过他。”
  看她说得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常常跟秦歌见面似的。
  田思思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咬着嘴唇,道:“他就在附近?”
  张好儿道:“不远。”
  田思思沉吟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嗫嚅着道短文:“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
  张好儿道:“不能。”
  田思思怔住了,怔了半晌,站起来就往外走。
  张好儿忽又笑了笑,悠然道:“但我却可以带你去找他。”
  田思思立刻停下脚,开心得几乎要叫了起来,道:“真的?你不骗我?”
  张好儿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田思思忽然又觉得她是个好人了。
  田大小姐心里想到什么,要她不说出来实在很困难,她转身冲到张好儿面前,
拉起张好儿的手,嫣然道:“你真是个好人。”
  张好儿笑道:“我也一直都看你顺眼得很。”
  田思思道:“你……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找他?”
  张好儿道:“随时都可以,只怕——有人不肯让你去。”
  田思思道:“谁不肯让我去?”
  张好儿指了指门外,悄俏道:“猪八戒。”
  田思思也笑了,又噘起嘴,道:“他凭什么不肯让我去?他根本没资格管我的
事。”
  张好儿道:“你真的不怕?”
  田思思冷笑道:“怕什么,谁怕那大头鬼?”
  张好儿道:“你现在若敢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明天你也许就能见到秦歌了。”
  田思思大喜道:“那么我们现在就走,谁不敢走谁是小狗。”
  张好儿眨眨眼,笑道:“那么我们就从窗子里溜走,让那大鬼头回来找不到我
们干着急,你说好不好?”
  田思思笑道:“好极了。”
  能让杨凡生气着急的事,她都觉得好极了。

(二)
  于是田大小姐又开始了她新的历程。
  路上不但比屋里凉快,也比院子里凉快得多。
  风从街头吹过来,吹到街尾。
  田思思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脚心冰冷,才发觉自已还是赤着脚。
  那猪八戒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过她的脚。
  田思思暗中咬了咬牙,道:“我……我回去一趟好不好?”
  张好儿道:“还回去干什么?”
  她笑了笑,又道:“你用不着担心他真的会着急,跟着我的那些大都知道我会
到哪里去,明天也一定会告诉他的。”
  田思思噘起嘴,冷笑道:“他急死我也不管,我只不过是想回去穿鞋子。”
  张好儿道:“我那里有鞋子,各式各样的鞋子我都有。”
  田思思笑道:“可是……我难道就这样走去吗?”
  张好儿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再晚些都还能雇到车。”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你真能干,好像什么事都知道。”
  张好儿也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一个女人在外面混,若不想法
子照顾自己,是会被男人欺负的。”
  田思思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张好儿笑道:“好的实在不多。”
  田思思忽又问道:“但你怎么知道我姓田?难道是那大头鬼告诉你的?”
  张好儿道:“嗯。”
  田思思道:“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张好儿道:“男人在背后说的话,你最好还是不听。”
  田思思道:“我听听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无论说什么,我都当他放屁。”
  张好儿沉吟着,道:“其实他没说什么,只不过说你小姐脾气太大了些,若不
好好管教,以后就更不得了。”
  田思思叫了起来,道:“见他的大头鬼,他管教我?他凭什么?”
  张好儿道:“他还说你迟早会嫁给他的,所以他才不能不管教你。”
  田思思恨恨道:“你别听他放屁,你想想,我会不会嫁给那种人?”
  张好儿道:“当然不会,他哪点能配得上你?”
  田思思瞟了她一眼,忽又答道:“但你却好像对他不错。”
  张好儿笑了笑,道:“我对很多男人都不错。”
  田思思道:“但对他总好像有点特别,是不是?”
  张好儿道:“那只因我跟他已经是老朋友了。”
  田思思道:“你已认得他很久。”
  张好儿道:“嗯。”
  过了半晌,她又笑了笑,道:“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个老实人,他看来虽老实,
其实花样比谁都多,他说的话简直连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田思思淡淡道:“我早就说过,他无论说什么,我都当他放屁。”
  她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好像有点不舒服,她自己骂他是一回事,别人骂他又
是另外一回事了。
  “无论如何,这大头鬼总算帮过我忙的。”
  田大小姐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己经下了决心,以后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
好好的报答他一次。
  她心里好像已出现了一幅图画:“那猪八戒正被人打得满地乱爬,田小姐忽然
骑着匹白马出现了,手里挥着鞭子将那些妖魔鬼怪全都用鞭子抽走。”
  下面的一幅图画就是:“猪八戒跪在田大小姐的白马前,求田大小姐嫁给他,
田大小姐只冷笑一声,反手抽了他一鞭子,打马而去;有个脖子上系着红丝巾的英
俊少年,正痴痴的站在满天夕阳下等着她。”
  想到这里,田大小姐脸上不禁露出可爱的微笑。
  “也许我不该抽得太重,只轻轻在他那大头上敲一下,也就是了。”
  这时街上真的响起了马蹄声。
  张好儿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真不差,用不着去找,马车已经自己送上门来
了。”
  有些人运气好像天生就很好。
  来的这辆马车不但是空的,而且是辆很漂亮、很舒服的新车子。
  赶车的也是个很和气的年轻人,而且头上还系着条红丝巾。
  鲜红的丝巾在晚风中飞扬。
  田思思已看得有些痴了。
  看到这飞扬的红丝巾,就仿佛已看到了秦歌。
  赶车的却已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搭讪着笑道:“姑娘还不上车?”
  田思思的脸红了红,忍不住道:“看你也系着条红丝巾,是不是也很佩服秦歌?

  赶车的笑道:“当然佩服,江湖中的人谁不佩服秦大侠。”
  田思思道:“你见过他?”
  赶车的叹了口气,道:“像我们这种低三下四的人,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田思思道:“你很想见他?”
  赶车的道:“只要能见到秦大侠一面,要我三天不吃饭都愿意。”
  田思思笑了。
  听到别人赞美秦歌,简直比听到别人赞美她自己还高兴。
  她抿嘴一笑,道:“我明天就要和他见面了,他是我的……我的好朋友。”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在说谎,因为她心目中,秦歌非但已是她的好朋友,而且简
直己经是她的情人,是她未来的丈夫。
  赶车的目中立刻充满了羡慕之意,叹息着道:“姑娘可真是好福气田思思的身
子轻飘飘的,就像是已要飞了起来。
  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福气,选来选去,总算投有选错。
  秦歌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三)
  车马停下。
  车马停下时,东方已现出曙色。
  田思思正在做梦,一个又温馨、又甜蜜的梦。
  梦中当然不能缺少秦歌。
  她实在不愿从梦境中醒来,但张好儿却在摇她的肩。
  田思思揉揉眼腈,从车窗里望出去。
  一道朱红色的大门在曙色中发光,两个巨大的石狮子蹲踞在门前。
  田思思眨了眨眼,问道:“到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好儿道:“这就是寒舍。”
  田思思笑了。
  “寒舍”这种名词从张好儿这种人嘴里说出来,她觉得很滑稽、很有趣。
  也许现在无论什么事她都会觉得很有趣。
  张好儿道:“你笑什么?”
  田思思笑道:“我在笑你太客气,假如这种地方也算是‘寒舍’,要什么样的
屋子才不是寒舍呢?”
  张好儿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听到别人称赞自己的家,总是件很开心的事。
  田思思却已有点脸红,她忽然发觉自己也学会了虚伪客气。
  其实无论什么人看到这种地方都会忍不住赞美几句的。
  朱门上的铜环亮如黄金,高墙内有宽阔的庭院,雕花的廊柱,窗子上糊着雪白
的粉纹纸,却被覆院的浓荫映成淡淡的碧绿色。
  院子里花香浮动,乌语啁啾,堂前正有双燕子在衔泥做窝。
  田思思道:“这屋子是你自己的?”
  张好儿道:“嗯。”
  田思思道:“是你自己买下来的?”
  张好儿道:“前两年刚买的,以前的主人是位孝廉,听说很有学问,却是个书
呆子,所以我价钱买得很便宜。”
  田思思叹了口气,又笑道:“看来做‘慈善家’这一行真不错,至少总比读书
中举好得多。”
  张好儿的脸好像有点发红,扭过头去轻轻咳嗽。
  田思思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地笑着,道:“秦歌今天会到这里来?”
  张好儿道:“我先带你到后面去歇着,他就算不来,我也能把他找来。”
  后园比前院更美。
  小楼上红栏绿瓦,从外面看过去宛如图画,从里面看出来也是幅图画。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这地方好美。”
  张好儿道:“天气太热的时候,我总懒得出去,就在这里歇夏。”
  田思思道:“你倒真会享福。”
  其实她住的地方也绝不比这里差,却偏偏有福不会享,偏要到外面来受罪。
  张好儿笑道:“你若喜欢这地方,我就让给你,你以后跟秦歌成亲的时候,就
可以将这里当洞房?”
  田思思眼圈好像突然发红,忍不住拉起她的手,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张好儿柔声道:“我早就说过,一看你就觉得顺眼,这就叫缘份。”
  她拍了拍田思思的手,又笑道:“现在你应该先好好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秦歌来的时候,我自然会叫醒你,你可要打扮得漂亮些呀。”
  田思思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看着那双赤脚,忍不住轻轻叹
了口气。
  张好儿笑道:“你的身材跟我差不多,我这就去找几件漂亮的衣服,叫小兰送
过来。”
  田思思道:“小兰?”
  张好儿道:“小兰是我新买的丫头,倒很聪明伶俐,你若喜欢,我也可以送你。

  田思思看着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无论干哪一行的都有好人,她总算遇着了一个真正的好人。墙上挂着幅图画。
  白云缥缈间,露出一角朱檐,仿佛是仙家楼阁。
仙山下流水低回,绿草如茵,一双少年男女互相依偎着,坐在流水畔,绿草上,仿
佛已忘却今夕何夕?今世何世?
  画上题着一行诗:
  “只羡鸳鸯不羡仙。”
  好美的图画。好美的意境。
  “假如将来有一天,我跟秦歌也能像这榉子,我也绝不会想做神仙。”
  田思思正痴痴地看着,痴痴地想着,外面忽然有人在轻轻敲门。
  门是虚掩着的。
  田思思道:“是小兰吗?……进来。”
  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俏丫环。捧着一大叠鲜艳的衣服走了进来。低着头道:“小
兰听姑娘的吩咐。”
  她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不生气时嘴也好像是噘着的。
  田思思几乎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田心!
  这俏丫头赫然竟是田心。
  田思思冲过去抱住她,将她捧着的一叠衣服都撞翻在地上。
  “死丫头,死小鬼,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这丫头瞪大了眼睛,好像显得很吃惊,吃吃道:“我来了两年。”
  田思思笑骂道:“小鬼,还想骗我?难道以为我已认不出你了吗?”
  这丫头眨眨眼,道:“姑娘以前见过我?”
  田思思道:“你以前难道没见过我?”
  这丫头道:“没有。”
  田思思怔了怔,道:“你已不认得我?”
  这丫头道:“不认得。”
  田思思也开始有点吃惊了,揉揉眼睛,道:“你……你难道不是田心?”
  这丫头道:“我叫小兰,大小的小,兰花的兰。”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并不像说谎,也不像是开玩笑。
  田思思道:“你……你莫非被鬼迷住了?”
  小兰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个神经病人似的,再也不想跟她说话了,
  垂头道:“姑娘若是没什么别的吩咐,我这就下去替姑娘准备水洗澡。”
  她不等话说完,就一缕烟似的跑了下去。
  田思思怔住了。
  “她难道真的不是田心?”
  “若不是田心,又怎会长得跟田心一模一样,甚至连那小噘嘴都活脱脱像是一
模子里刻出来的。”
  “天下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田思思不信,却又不能不信,
  两个很健壮的老妈子,抬着 一个很好看的澡盆走进来。
  盆里的水清澈而芬芳,而且还是热的。
  小兰手里捧着盒豆蔻澡豆,还有条洁白的丝巾,跟在后面,道:“要不要我侍
候姑娘洗澡?”
  田思思瞪着她,摇摇头,忽又大声道:“你真的不是田心?”
  小兰吓了一跳,用力摇摇头,就好像见了鬼似的,又溜了。
  田思思叹了口气,苦笑着哺喃道:“我才是真的见了鬼了……天下真有这么巧
的事?……”
  她心里虽充满了怀疑,但那盆热水的诱惑却更大。
  没有任何一个三天没洗澡的女人,还能抗拒这种诱惑的。
  田思思叹了口气,慢慢地解开了衣钮。
  对面有个很大的圆镜,映出了她苗条动人的身材。
  她的身材也许没有张好儿那么丰满成熟,但她的皮肤却更光滑,肌肉却更坚实,
而且带着种处女独有的温柔弹性。
  她的腿笔直,足踝纤巧,线条优美。
  她的身子还没有被男人拥抱过。
  她在等,等一个值得她等的男人,无论要等多久她都愿意。
  秦歌也许就是这男人。
  她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好像己变得比盆里的水还热些,
  贴身的衣服已被汗湿透,她优柔的曲线己完全在镜中现出。
她慢慢地解开衣襟,整个人忽然僵住!屋里有张床,大而舒服。
  床上高悬着锦帐。
  锦帐上挂着粉红色的流苏。
  田思思忽然从镜子里看到,锦帐上有两个小洞。
  小洞里还在发着光。
  眼睛里的光。
  有个人正躲在帐子里偷看着她1
  田思思又惊又怒,气得全身都麻木了。
  她用力咬着嘴唇,拼命压制着自已,慢慢地解开第一粒衣钮,又慢漫地开始解
第二粒。
  突然间,她转身窜过去,用力将帐子一拉。
  帐于被拉阃,赫然有个人躲在帐后。
  一个动也不动的人。
  偷看大姑娘洗澡的人,若是突然被人发现,总难免要大吃一惊。
  但这人非但动也不动,脸上也完全没有丝毫吃惊之色。
  这难道不是人,只不过是个用灰石雕成的人像?

(四)
  田思思知道他是个人。
  非但知道他是个人,而且还认得他。
  “葛先生!”
  那恶鬼般的葛先生,阴魂不散,居然又在这里出现了!
  田思思吓得连嗓子都已发哑,连叫都叫不出来,连动都不能动。
  葛先生也没有动。
  他非但脚没有动,手没有动,连眼珠都没有动。
  一双恶鬼般的眼珠,直勾勾地瞪着田思思,眼睛里也全无表情。
  但没有表情比任何表情都可怕。
  田思思好不容易才能抬起脚,转身往外面跑。
  跑到门口,葛先生还是没有动。
  他为什么不追?
  难道他已知道田思思跑不了?
  田思思躲到门后,悄悄的往里面看了看,忽然发现葛先生一双死灰色的眼睛,
还是直勾勾地瞪在她原来站着的地方。
  “这人莫非突然中了邪?”
  田思思虽然不敢相信她有这么好的运气,心里虽然还是怕,但是这恶魔若是真
的中了邪,岂非正是她报复的机会?
  这诱惑更大,更不可抗拒。
  田思思咬着嘴唇,一步一步,慢慢地往里走。
  葛先生还是不动,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瞪着原来的地方。
  田思思慢慢的弯下腰,从澡盆上的小凳子上拿起盒澡豆。
  盒子很硬,好像是银子做的。
  无论谁头上被这么硬的盒子敲一下,都难免会疼得跳起来。
  田恩恩用尽全身力气,将盒子摔了出去。
  “咚”的,盒子打在葛先生头上。
  葛先生还是没有动,连眼珠于都没有动,好像一点感觉都发有。
  但他的头却已被打破了。
  一个人的头若被打破,若还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么他就不算是死人,也差不多
了。
  田思思索性将那小凳子也摔了过去。
  这次葛先生被打得更惨,头上的小洞已变成大洞,血已往外流。
  但他还是动也不动。
  田思思松了口气,突然窜过去,“啪”的,给了他一个大耳光。
  他还是不动。
  田思思笑了,狠狠的笑道:“姓葛的,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田大小姐并不是个很凶狠的人,心既不黑,手也不辣。
  但她对葛先生实在是恨极了,从心里一直恨到骨头里。
  她一把揪住梆先生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反手又是一顿耳光,“劈劈
啪啪”,先来了十七八个大耳光,气还是没有出。
  洗澡水还是热的,热得在冒气。
  一个人的头若被按在这么热的洗澡水里,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田思思就将葛先生的头按了进去。
  水星没有冒泡。
  难道他已连气都没有了?已是个死人?
  田思思手已有点发软,将他的头提了起来。
  他眼睛还在直勾勾的瞪着,还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田思思有点发慌了,大声道:“喂,你听见我说话吗?……你死了没有?”

  突听一人格格笑道:“他没有死,却已听不见你说话了。”
  笑声如银铃。
  其实很少有人能真的笑得这么好听,大多数人的笑声最多只不过像铜铃,有时
甚至像是个破了的铜铃。
  白思思用不着回头,就知道是张好儿来了。
  笑声也是干“慈善家”这一行最重要的条件之一。
  张好儿自然是这一行中的大人物,所以她不但笑得好听,也很好看。
  田思思恨恨道:“你认得这人?”
  张好儿摇摇头,冷笑道:“这种人还不够资格来认得我。”
  田思思冷笑道:“那么,他怎会做了这里的入幕之宾?”
  张好儿眨眨眼,道:“你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
  田思思道:“我当然不知道。”
  张好儿道:“我也不知道。”
  她忽又笑了笑,道:“但我却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田思思道:“快说。”
  张好儿道:“你难道看不出他被人点住了穴道?”
  田思思这才发现葛先生果然是被人点了穴道的样子,而且被点的穴道绝不止一
个地方。
  但葛先生武功并不弱,她一向都很清楚,若说有人能在他不知不觉中点住他七
八处穴道,这种事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田思思忍不住道:“是你点了他的穴?”
  张好儿笑道:“怎么会是我?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田思思道:“不是你是谁?”
  张好儿悠然道:“你猜猜看,若是猜不出,我再告诉你。”
  田思思道:“我猜不出。”
  她嘴里说“猜不出”的时候,心里已猜出了,忽然跳了起来,道:“难道是秦
歌?”
  张好儿笑道:“猜对了。”
  田思思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
  过了很久,她才能长长吐出口气,道:“他……他已经来了?”
  张好儿道:“已经来了半天。”
  她又解释着道:“他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窜到这小楼上来,就在
暗中跟着,这人在帐子上挖洞的时候,他就点了他的穴道。”
  帐子后果然有个小窗子,他们想必就是从这窗子里掠进来的。
  张好儿笑道:“奇怪的是,帐子后面出了那么多事,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那时难道在做梦?”
  田思思的确在做梦。一个不能对别人说出来的梦。
  她红着脸,低下头,道:“他人呢?”
  张好儿道:“他点住这人的穴道后,才去找我……”
  田思思忽然打断了她的活,咬着嘴唇道:“那时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也免
得我被这人……被这人……”
  “偷看”这两个宇,她实在说不出来。
  张好儿道:“他虽然不是君子,但看到女孩子在脱衣服时,还是不好意思出来
见面的。”
  田思思的脸在发烫,低着头道:“他……他刚才也看见了?”
  张好儿道:“帐子上若有两个洞,就算是君子,也会忍不住要偷看两眼的。”
  田思思不但脸在发热,心好像也在发热,嗫嚅着道:“他说了我什么?”
  张好儿笑道:“他说你不但人长得漂亮,腿也长得漂亮。”
  田思思道:“真的?”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是真的?我若是男人,我也会这么说的。”
  田思思头垂得更低,虽然不好意思笑,却又忍不住在偷偷地笑。
  对一个少女说来,天下绝没有再比被自己意中人称赞更美妙的事了。
  张好儿道:“我只问你,你现在想不想见他?”
  田思思道:“他在哪里?”
  张好儿道:“就在楼下,我已经带他来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田思思已要转身往外面走。
  张好儿一把拉住了她,朝她身上努了努嘴,笑道:“你达样子就想去见人?”
  田思思红着脸笑了。
  张好儿道:“你就算已急得不想洗澡,但洗洗脚总来得及吧。”
  水还是热的。
  葛先生已被塞到床底下。
  张好儿道:“暂时就请他在这里趴一下,等等再想法子收拾他。”
  田思思用最快的速度洗好脚,但穿衣服的时候就慢了。
  衣服有好儿件,每件都很漂亮。
  田思思挑来选去,忍不住要向张好儿求教了。
  男人喜欢的是什么,张好儿自然知道得比大多数女人都清楚。
  田思思道:“你看我该穿哪件呢?”
  张好儿上上下下瞧了她儿眼,笑道:“依我看,你不穿衣服的时候最好看。”
  她的确很了解男人,你说对不对?

(五)
  田思思下楼的时候,心一直在不停地跳。
  秦歌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英俊潇洒?
  田思思只知道他身上一定有很多刀疤。
  但男人身上有刀疤,非但不难看,反而会显得更有英雄气概。
  “无论如何,她总算能够跟她心目中的大人物见面了?”
  田思思闭着眼睛,迈下最后一步梯子,再睁开眼。
  她就看到了秦歌!
  秦歌几乎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少女们梦中所想的那种男人。
  他身材比普通人略微高一点,却不算太高。
  他的肩很宽,腰很细,看来健壮而精悍,尤其是在穿着一身黑衣服的时候。
  他的眼睛大而亮,充满了热情。
  一条鲜红的丝巾,松松地系在脖子上。
  田思思忽然发现,红丝巾系在脖子上,的确比系在任何地方都好看。
  秦歌看着她的时候,目中带着种温柔的笑意,无论谁看到他这双眼睛,都不会
再注意他脸上的刀疤了。
  他看到田思思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不但目中带着笑意,脸上也露出了温和潇
洒的微笑。
  他显然很喜欢看到田思思,而且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出来。
  田思思的心跳得更厉害。
  她本来应该大大方方走过去的,但却忽然在楼梯口怔住。
  她忽然发觉自己忘了一件事。
  从一开始听到秦歌这名字的时候,就有了许许多多种幻想。
  她当然想到过自己见到秦歌时是什么情况,也幻想过自己倒在他怀里时,是多
么温馨,多么甜蜜。
  她甚至幻想过他们以后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她会陪他喝酒、下棋、骑马,陪他
闯荡江湖,她要好好照顾他,每天早上,她都会为他在脖子上系着一条干净的红丝
巾,然后再替他煮一顿可口的早餐。
  她什么都想到过,也不知想了多少遍。
  但她却忘了一仵事。
  她忘了去想一见到他时,应该说些什么话。
  在幻想中,她一见到秦歌时,就己倒在他怀里。
  现在她当然不能这么样做,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先陪他聊聊天,却又偏偏想不出
应该说些什么?
  秦歌好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温柔地笑着,道:“请坐。”
  田思思低着头,走过去坐下来,坐下来时还是想不出该说什么。
  这本是她花了无数代价才换来的机会,她至少应该表现得大方些、聪明些,但
到了这种节骨眼上,她却偏偏忽然变得像是个舌头短下三寸的呆鸟。
  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已的舌头割下来,拿去给别人修理修理。
  张好儿偏偏也不说活,只是扶着楼梯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微笑。
  幸好这时那俏丫头小兰已捧了两盏茶进来,送到他们身旁的奈几上。
  她也垂着头,走到田思思面前时,仿佛轻轻说了两个宇。
  但田思思晕晕乎乎的,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小兰只好走了。
  她走的时候嘴噘得好高,像是又着急,又生气。
  张好儿终于盈盈走了过来:“这里难道是个葫芦店吗?”
  秦歌怔了怔,道:“葫芦店?”
  张好儿吃吃笑道:“若不是葫芦店,怎会有这么大的两个闭嘴葫芦。”
  秦歌笑了,抬头看了看窗外,道:“今天天气好像不错。”
  张好儿道:“哈哈哈。”
  秦歌道:“哈哈哈是什么意思?”
  张好儿道:“一点意思也没有,就好像你说的那句话一样,说了等于没说。”
  秦歌又笑了笑,道:“你要我说什么?”
  张好儿眨眨眼,道:“你至少应该问问她。贵姓呀?大名呀?府上在哪里呀?
……这些话难道也要我来教你?”
  秦歌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姑娘贵姓?”
  田思思道:“我姓田,叫田思思。”
  张好儿皱着眉,道:“这是有人在说话,还是蚊子叫?”
  田思思也笑了,屋子里的气氛这才轻松了一点。
  秦歌刚想说什么,那俏丫头小兰忽又垂头走了进来。走到田思思面前,捧起儿
上的茶,也不知怎的,手忽然一抖,一碗茶全部泼在田思思身上。
  小兰赶紧去擦,手忙脚乱的在田思思身上乱擦。
  田思思觉得她的手好像乘机往自己怀里摸了摸,她看来并不像这么笨手笨脚的
人,田思思刚觉得有点奇怪,张好儿已沉下脸,道:“你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小兰的脸色有点发白,垂首道:“我……我怕田姑娘的茶凉了,想替她换一盅。

  张好儿沉着脸道:“谁叫你多事的,出去,不叫你就别进来。”
  小兰道:“是。”
  她又低着头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好像还往田思思身上瞟了一眼,眼色仿佛
有点奇怪。
  难道她有什么秘密话要告诉田思思?
  田思恩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看着身上的湿衣服,已急得要命,哪里还有功
夫去想别的。
  何况,这丫头假如真的有话要说,刚才送衣服去的时候,就已经应该说出来了,
完全没有理由要等到这种时候再说。
  田思思咬着嘴唇,忽然道:“我……我想去换件衣服。”
  秦歌立刻道:“姑娘请。”
  他站了起来,微笑着道:“在下也该告辞了,姑娘一路劳顿,还是休息一会儿
的好。”
  他居然就这么样一走了之。
  等他一出门,张好儿就急得直跺脚,道:“我好不容易才安排了这机会让你们
见面,你怎么竞让煮熟了的鸭子飞了?”
  田思思涨红了脸,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一看见他,我就说不出
活来。”
  张好儿道:“这样子你还想锁住他?人家看见你这种呆头呆脑的样子,早就想
打退堂鼓了,否则又怎么会走?”
  田思思道:“下次……下次我就会好些的。”
  张好儿冷笑,道:“下次?下次的机会只怕已不多了。”
  田思思拉起她的手,央求着,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就好人做到底吧。”
  张好儿用眼角瞟着她,“噗哧”一笑,道:“我问你,你对他印象怎么样?你
可得老实说。”
  田思思脸又红了,道:“我对他印象当然……当然很好。”
  张好儿道:“怎么样好法?”
  田思思道:“他虽然那么有名,但却一点也不骄傲,一点也不粗鲁,而且对我
很有礼貌。”
  她眼波朦胧,就像做梦似的。
  张好儿盯着她,道:“还有呢?”
  田思思轻轻叹了口气,道:“别的我也说不出了,总之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并
没有看错。”
  张好儿道:“你愿意嫁给他?”
  田思思咬着嘴唇,不说话。
  张好儿道:“这可不是我的事,你若不肯说老实话,我可不管了。”
  田思思急了,红着脸道:“不说话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懂?”
  张好儿又“噗哧”一声笑了,摇着头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呀,真是一天比一
天会作怪了。”
  她又正色接着道:“既然你想嫁给他,就应该好好把握住机会。”
  田思思终于点了点头。
  张好儿道:“现在机会已不多了,我最多也不过只能留住他一两天。”
  田思思道:“一两天?只有一两天的工夫,怎么够?”
  张好儿道:“两天已经有二十四个时辰,二十四个时辰已经可以做很多事,假
如换了我,两个时辰就已足够。”
  田思思道:“可是我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张好儿轻轻拧了拧她的脸,笑道:“傻丫头,有些事用不着别人教你也应该知
道的,难道你还要我送你们迸洞房吗?”她银铃般挢笑着走了出去,笑声越来越远。
  门还开着。风吹在湿衣服上,凉飕飕的。
  田思思痴痴的想着,随手拉了拉衣襟,忽然有个纸卷从怀里掉出来,可是她根
本没有注意。
  “有些事用不着别人教的。”田思思只觉自己的脸又在发烫,咬着嘴唇,慢慢
地走上楼。

(六)
  楼下很静,一个人也没有。
  那俏丫头小兰又低着头走进来,想是准备来收拾屋子。
  她看到地上的纸卷,脸色忽然变了,立刻赶过去捡起来。
  纸卷还是卷得好好的,显然根本没有拆开来过。
  她噘着嘴,轻轻跺着脚,好像准备冲上楼去。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床底下的葛先生忽然不见了。
  田思思本来几乎已完全忘了他这个人,一看到秦歌,她简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等她坐到床上,才想起床底下还有个鬼。
  鬼就是鬼,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他若缠住了
你,你就永远不得安宁。
  田思思的惊呼声就好像真的遇着鬼一样。
  葛先生这人也的确比鬼还可怕。
  直到张好儿赶来的时候,她还在发抖,忽然紧紧抱住张好儿,失声痛哭起来,
嗄声道:“那人已走了。”
  张好儿轻轻拍着她,柔声道:“走了就走了,你不用怕,有我在这里,你什么
都用不着害怕。”
  田思思道:“可是我知道他一定还会再来的,他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就绝不会
轻易放过我。”
  张好儿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缠着你?”
  田思思流着泪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我既不久他的,也没
有得罪他,我……根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好儿道:“但是你却很怕他。”
  田思思颤声道:“我的确怕他,他根本不是人……”
  只听一人道:“无论他是人是鬼,你都用不着怕他。他若敢再来,我就要他回
不去。”
  秦歌也赶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而镇定,不但充满丁自信,也可以给别人信心。
  张好儿冷笑道:“他这次本来就应该回不去的。若是我点了他的穴道,他连动
都动不了。”
  秦歌淡淡地笑了笑,道:“这的确要怪我出手太轻,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
什么人。”
  张好儿道:“偷偷溜到别人闺房里,在别人帐子上挖洞,难道还会有什么好人?

  秦歌道:“可是我……”
  张好儿根本不让他说话,又道:“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你反正有责任,我这
小妹妹以后假如出了什么事,我就唯你是问。”
  秦歌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喃道:“看来我以后还是少管点闲事的好。”
  张好儿道:“但你现在已经管了,所以,就要管到底。”
  秦歌道:“你要我怎么管?”
  张好儿道:“你自己应该知道。”
  秦歌沉吟着,道:“你是不是要我在这里保护田姑娘?”
  张好儿这才展颜一笑,嫣然道:“你总算变得聪明些了。”
  田思思躲在张好儿怀里,也忍不住要笑。
  她本来还觉得张好儿有点不讲理,现在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么样做,就是为了要安排机会,让他们多接近接近。
  张好儿又道: “我不但要你保护她,还要你日 日夜夜的保护她,一直到你抓
到那人为止。”
  秦歌道:“那人若永远不再露面呢?”
  张好儿眨眨眼,道:“那么你就得保护她一辈子。”
  这句话实在说得大露骨,就算真是个呆子,也不会听不出她的意思。
  不但田思思脸红了,秦歌的脸好像也有点发红。
  但是他并没有拒绝,连一点拒绝的表示都没有。
  田思思又欢喜,又难为情。索性躲在张好儿怀里不出来。
  张好儿却偏偏要把她拉出来,轻拭着她的泪痕,笑道:“现在你总算放心了吧,
有他这种人保护你,你还怕什么……你还不肯笑一笑?”
  田思思想笑,又不好意思;虽不好意思,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好儿拍手道:“笑了笑了,果然笑了!"
  田思思悄悄拧了她一把,悄悄道:“死讨厌。”
  张好儿忽然转过身,道:“你们在这里聊聊,我失陪了。”
  她嘴里说着话,人已往外走。
  田思思赶紧拉住了她,着急道:“你真的要走?”
  张好儿道:“既然有人讨厌我,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田思思急得涨红了脸,道:“你……你不能走。”
  张好儿笑道:“为什么不能走?他可以保护你一辈子,我可没这能耐,我还要
去找个人来保护我哩。”
  她忽然甩脱田思思的手,一缕烟跑下了楼。
  田思思傻了。
  她忽然变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双手也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放才好,只觉得
自己的一颗心在“噗通噗通”地跳。
  秦歌好像正微笑着在看她。
  她却不敢看过去,但闭着眼睛也不行,睁开眼睛又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只有
垂着头,看着自已一双春葱般的手。
  秦歌好像也在看着她的手。
  她又想将手藏起来,但东藏也不对,西藏也不对,简直恨不得把这双手割下来,
找块布包住。
  只可惜现在真的要割也来不及了。
  秦歌的手已伸过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田思思的心跳得更厉害,好像已经快跳出了腔子,全身的血都已冲上下头,只
觉得秦歌好像在她耳边说着话,声音又温柔,又好听。
  但说的究竟是什么,她却根本没有听清楚,连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秦歌好像根本不是在说话,是在唱歌。
  歌声又那么遥远,就仿佛她孩子时在梦中听到的一样。
  她痴痴迷迷的听着,似已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觉秦歌的手已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她的身子似已在秦歌的怀里,已可感觉到他那灼热的呼吸。
  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说着活。
  田思思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手越抱越紧……
  他好像忽然变成有三只手了。
  田思思的身子已开始发抖,想推开他,却偏偏连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觉得整个
人仿佛在腾云驾雾似的。
  然后她才发现身子已被秦歌抱了起来,而且正在往床那边走。
  她就算什么事都不太懂,现在也知道情况有点不妙了。
  但这岂非正是她一直在梦中盼望的吗?
  “不,不是这榉子的,这样子不对。”
  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她也并不太清楚。
  她只觉得现在一定要推开他,一定要拒绝。
  但拒绝好像已来不及了。
  在她感觉中,时间好像已停颇,秦歌应该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但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忽然发觉自己已在床上了。
  床很软。
  温暖而柔软,人躺在床上,就仿佛躺在云堆里。
  她非但没有力气拒绝,也没有时间拒绝了。
  男女间的事有时实茌很微妙,你若没有在适当的时候拒绝,以后就会忽然发现
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因为你已将对方的勇气和信心都培养了出来。
  你就算拒绝,也已投有用。
  秦歌的声音更甜,更温柔。
  男人只有在这种时候,声音才会如此甜蜜温柔。
  这种时候,就是他已知道对方已渐渐无法拒绝的时候。
  这也是男人最开心,女人最紧张的时候。
  田思思紧张得全身都似已僵硬。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在敲门。
  只听小兰的声音在门外道:“田姑娘、秦少爷,你们要不要吃点心?我刚炖好
了燕窝粥。”
  秦歌从床上跳起来,冲过去,拉开门大声道:“谁要吃这见鬼的点心,走!快
走!走远点!”
  他声音凶巴巴的,一点也不温柔了。
  小兰噘着嘴,悻悻地下了楼。
  秦歌正想关上门,谁知他自己也已被人用力推了出去。
  田思思不知何时也已下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出了门。
  “砰”的,门关上。
  田思思的身子倒在门上,喘着气,全身衣裳都已湿透。
  秦歌当然很吃惊,用力敲门,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把我推出来?快开
门。”
  田思思咬着牙,不理他。
  秦歌敲了半天门,自己也觉得没趣了,喃喃道:“奇怪,这人难道有什么毛病?

  这本是她梦中盼望着的事,梦中思念着的人,但等到这件事真的实现,这个人
真的已在身旁时,她反而将这人推了出去。
  听到秦歌下楼的声音,她虽然松了口气,但心里空空的,又仿佛失去了什么。
  “他这一走,以后恐怕就不会再来了。”
  田思思的脸虽已变得苍伯,眼圈儿却红了起来,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大哭一场。
  但就在这时,楼梯上又有脚步声响起。
  “莫非他又回来?”
  田思思的心又开始“噗通噗通”的在跳。虽然用力紧紧抵住了门,却又巴望着
他能一脚将门踢开。
  她想的究竟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快开门,是我。”
  这是张好儿的声音。
  田思思虽又松了口气,却又好像觉得有点失望。
  门开了。
  张好儿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铁青着脸,瞪着她,忽然大声
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毛病?”
  田思思摇摇头,又点点头,坐下去,又站起来。
  看到她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张好儿的火气才平了些,叹着气道:“我好容易
才替你安排了这么个好机会,你怎么反而将别人赶走了?”
  田思思脸又红了,低着头道:“我……我怕。”
  张好儿道:“怕?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会吃了你。”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笑,柔声道:“你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
还怕什么?这种事本就是每个人都要经过的,除非你一辈子不想嫁人。”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可是……可是他那种急吼吼的样子,教人怎么能不怕
呢!”
  张好儿笑道:“噢……原来你并不是真的怕,只不过觉得他太急了些 。”
  她走过来轻抚着田思思的头发,柔声道:“这也难怪你,你究竟还是个大姑娘,
但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你就会知道,男人越急,就越表示他喜欢你。”
  田思思道:“他若真的喜欢我,那就应该对我尊重些。”
  张好儿又“噗哧”一声笑了,道:“傻丫头,这种事怎么能说他不尊重你呢?
你们若是在大庭广众前,他这么样做就不对了;但只有你们两个人在房里的时候,
你就该顺着他一点。”
  她眨着眼笑了笑。悄悄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你只要在这件事上顺着他一点,
别的事他就会完全听你的;女人想要男人听话,说来说去也只有这一招。”
  田思思脸涨得通红,这种活她以前非但没听过,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张好儿道:“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意思?”
  田思思嗫嚅着道:“他呢?”
  张好儿道:“你用不着管他,我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田思思鼓足勇气,红着脸道:“我若愿意,又怎么样呢?”
  张好儿道:“只要你点点头,我就作主,让你们今天晚上就成亲。”
  田思思吓了一跳,道:“这么快?”
  张好儿道:“他明后天就要回江南了,你苦想跟他回去,就得赶快嫁给他;两
人有了名份,一路上行走也方便些。”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我还得慢慢的想一想。”
  张好儿道:“还想什么?他是英雄,你也是个侠女,做起事来就应该痛痛快快
的;再想下去,煮熟的鸭子只怕就要飞了。”
  她正色接着道:“这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若不好好把握住,以后再想找
这么样一个男人,满街打锣都休想找得到。”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你也不能够这么样逼我呀。”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现在你说我逼你,以后等别人叫你‘秦夫人’的时候,
你就会感激我了。要知道‘秦夫人’这衔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天下也不
知有多少个女孩子早就等着想要抢到手呢。”
  田思思闭上了眼睛。
  她仿佛已看到自己和秦歌并肩奔驰回到了江南,仿佛已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
人迎在他们马前欢呼。
  “秦夫人果然长得真美,和秦大侠果然是天生的良缘佳偶,也只有这么样的美
人才配得上秦大侠这样的英雄。”
  其中自然还有个脑袋特别大的人,正躲在人群里偷偷地看着她,目光中又是羡
慕,又是妒忌。
  那时她就会带着微笑对他说:“你不是说我一定嫁不出去吗?现在你总该知道
自己错了吧。”
  她甚至好像已看到这大头鬼后悔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只听张好儿悠然道:“我看,你还是赶快决定吧,否则‘秦夫人’这街头只怕
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田思恩忽然大声道:“只有我才酝做秦夫人,谁也休想抢走!”

(七)
  嫁衣是红的。
  田思思的脸更红。
  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已的脸,自己都忍不住要对自己赞美儿句。
  张好儿就在她身旁,看着喜娘替她梳妆。
  开过脸之后的田大小姐,看来的确更娇艳了。
  张好儿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是个天生的美人胎子,秦歌真不知是哪辈子修
来的福气。”
  她微笑着,又道:“但他倒也总算配得过你了,田大爷若知道自己有了这么样
一个好女婿,也一定会很满意的。”
  田思思心里甜甜的。
  这本是她梦寐以求的事,现在总算心愿已偿,你叫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只可惜田心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定也欢喜得连嘴都撅不起来了。”
  想到田心,就不禁想到小兰。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你那丫头小兰呢?”
  张好儿道:“这半天都没有看到她,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道:“以前我也有个丫头,叫田心,长得跟她像极了。”
  张好儿道:“哦?真有那么像?”
  田思恩笑道:“说来你也不信,这两个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张好儿笑道:“既然如此,我索性就把她送给你作嫁妆吧。”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那丫头田心不在这里。”
  张好儿道:“她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黯然道:“谁知道。自从那天在王大娘家里失散了之后,我就没有再见
过她的人。只望她莫要有什么意外才好。”
  张好儿眨眨眼,笑道:“田心既然不在,我去找小兰来陪你也一样。”
  她忽然转身走下了楼。
  一走出门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匆匆向对面的花丛里走了过去。
  花丛间竟有条人影,好像一直都躲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
  张好儿走了过去,忽然道:“小兰呢?”
  这人道:“我已叫人去看着她了。”
  张好儿沉声道:“你最好自己去对付她,千万不能让她跟田思思见面,更不能
让她们说话。”
  这大笑了笑,道:“你若不喜欢听她说话,我就叫她以后永远都不能再说话。”
  喜娘的年纪虽不大,但却显然很有经验。
  她们很快就替田思思化好了妆,并换上了新娘的嫁衣。
  脂粉虽可令女人们变得年轻美丽,但无论多珍贵的脂粉,也比不上她自己脸上
那种又羞涩、又甜蜜的微笑。
  所以世上绝没有难看的新娘子,何况田思思本来就很漂亮。"
  前厅隐隐有欢乐的笑声传来,其中当然还夹杂着划拳行令声、劝酒碰杯声,这
些声音的本身就仿佛带着种喜气。
  这喜事虽办得匆忙,但赶来喝喜酒的贺客显然是还有不少。
  张好儿看来的确是个交游广阔的人。
  屋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茶水。
  因为新娘子在拜堂前是不能够喝水的,一个满头凤冠霞披的新娘子,若是急着
要上厕所,那才真的是笑话。
  张好儿当然不愿意这喜事变成个笑话。
  所以她不但将每件事都安排得很好,而且也想得周到。
  所以每件事都进行得裉顺利,绝没有丝毫差错。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田思思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太对。
  是什么地方不对呢?她不知道。
  她一心想嫁给秦歌,现在总算已如愿了。
  秦歌不但又英俊、又潇洒,而且比她想象中还要温柔体贴些。
  “一个女孩子若能嫁给这种男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等他们回到江南后,一定更不知有多少赏心乐事在等着他们。
  他们还年轻,正不妨及时行乐,好好的享受人生。
  一切都太美满、太理想了,还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呢?
  “也许每个少女在变成妇人之前,心里都会觉得有点不安吧。”
  田思思轻叹了口气,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她决心不再去想。
  “爹爹若知道我嫁给了秦歌,也一定会很开心,一定不会怪我的。”
  “秦歌至少比那大头鬼强得多了。”
  想到那大头鬼,田思思心里好像有种奇怪的滋味。
  “无论如何,我至少总该请他来喝杯喜酒的,他若知道我今天就已成亲,脸上
的表情一定好看得很。”
  但田思思也知道以后只怕永远也看不到他了。
  她忽然对那大头鬼有点怀念起来……
  一个女孩子在她成亲前心里想的是什么?对男人说来,这只怕永远都是个秘密,
永远都不会有人能完全猜出来。

(八)
  爆竹声虽不悦耳,但却总是象征着一种不同凡响的喜气。
  爆竹声响过后,新人们就开始要拜堂了。
  “一拜天地……”
  喜官的声音总是那么嘹亮。
  喜娘们扶着田思思,用手肘轻轻示意要她拜下去,
  田思思知道这一拜下去,她就不再是“田大小姐”7。
  这一拜下去,田大小姐就变成了秦夫人。
  喜娘们好像已等得有点着急,忍不住在她耳旁轻轻道:“快拜呀。”
  田思思只听得到她们的声音,却看不见她们的人。
  她头上蒙着块红巾,什么都看不见。
  “结亲本来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新娘子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见人呢?”
  田思思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乡下人家里发生的事,忽然想到了穿着大红状元袍,戴着
花翎乌纱帽,打扮成新郎官模样的葛先生。
  “新娘子就是你!”
  但新郎官是谁呢?会不会又变成了葛先生?
  田思思只觉得鼻子痒痒的,已开始流着冷汗。
  “新娘子为什么还不拜下去?”
  贺客已经有人窃窃私议,已有人在暗暗着急。
  喜娘们更急,已忍不住要将田思思往下推。
  田思思的身子却硬得像木头,忽然大声道:“等一等。”
  新娘子居然开口说话了。
  贺客们又惊又笑,喜娘们更已吓得面无人色。
  她们做了二三十年的喜娘,倒还没听过新娘子还要等一等的。
  幸好张好儿赶了过来,悄悄道:“已经到了这时候,还要等什么呀?”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我要看看他。”
  张好儿道:“看谁?”
  田思思道:“他。”
  张好儿终于明白她说的“他”是谁了,又急又气,又忍不住笑道:“你现在急
什么,等迸了洞房,随便你要看多久都行。”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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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3:5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不 是 好 事

(一)
  田思思道:“我现在就要看他。”
  张好儿已急得快要跳脚了,道:“为什么现在一定要看呢?”
  田思思道:“我……我若不看清楚嫁的人是谁,怎么能放心嫁给他。”
  她说的活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张好儿又好气,又好笑,道:“你难道还怕嫁错人了?”
  田思思道:“嗯。”
  张好儿终于忍不住,跺了跺脚,叹道:“新娘子既然要看新郎官,别人又有什
么法子不让她看呢?”
  新娘子要看新郎官,本来也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
  大家全都笑了。
  听到这种事还有人能不笑的,那才真是柽事。田思思眼前忽然一亮,蒙在她头
上的红巾终于被掀起来。
  新郎官当然就站在她对面,一双发亮的眼中虽带着惊诧之意,但英俊的脸上还
是带着很温柔体贴的笑意。
  没有错,新郎官还是秦歌。
  田思思吐出口气,脸又涨得通红,她也觉得自己的疑心病未免太大了些。
  张好儿斜眼瞟着她,似笑非笑的,悠悠道:“你看够了吗?”
  田思思红着脸垂下头。
  张好儿道:“现在可以拜了吧。”
  田思思的脸更红,头垂得更低。
  一块红巾又从上面盖下来,盖住了她的头。
  外面又响起一连串爆竹声。
  喜官清了清嗓子,又大声吆喝了起来。
  “一拜天地……”
  田思思终于要拜了下去。
  这次她若真的拜了下去,就大错而特错了。
  只可惜她偏偏不知道错在哪里。
  谁知道错在哪里?

(二)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男婚女嫁不但是喜事,也是好事。
  为什么这次喜事就不是好事呢?
  厅前排着红喜帐,一对大红龙凤花烛燃得正亮。
  烛火映蓍张好儿的脸。
  她脸上红红的,也漂亮得像是个新娘子。
  看到新人总算要拜堂了,她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角落的小门里忽然很快的闯了个人出来,燕子般掠到新娘和新郎的
中间,手里居然还托着茶盘,带着甜笑道:“小姐,请用茶。”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送茶来绐新娘子喝,简苜叫人有点啼笑皆非。
  可是这声音却熟极了,田思思又忍不住将蒙在脸上的红巾掀起一角,就看到一
个小姑娘在对着她笑,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
  连田思思也分不清这小姑娘是田心?还是小兰?
  张好儿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一双又妩媚、又迷人的眼睛,现在却刀一般在瞪
着这小姑娘,像是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去,活活踢死。
  但在这种大喜的日子,当着这么多贺喜的宾客,当然不能踢人。
  所以张好儿只能咬着牙,恨恨道:“谁叫你到这里来的?还不滚出去!”
  这小姑娘却笑嘻嘻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出去。”
  张好儿怒道:“为什么?”
  小姑娘道:“因为有一位秦公子叫我一定要留在这里。”
  张好儿道:“秦公子?哪个秦公子?”
  小姑娘道:“我也不认得他,只知道他姓秦,叫秦歌。”
  张好儿脸色又变了,厉声道:“你疯了,秦歌明明就在这里。”
  小姑娘道:“我没有疯,的确还有位秦公子,不是这一位。”
  新郎宫的脸色也变了,抢道:“那人在哪里?”
  这小姑娘还没有说话,就听到有个人笑道:“就在这里。”
  笑声中,龙凤花烛的烛光忽然被拉得长长的,好像要熄灭的样子。
  烛光再亮起的时候,花烛前就突然多了个人。
  一个头很大的人,有双又细又长的眼睛。
  杨凡。
  田思思几乎要叫了出来。
  她实在想不到这大头鬼怎会找到这里来,更想不到他还会来捣乱。
  张好儿看到他却似乎有点顾忌,样子也不像刚才那么凶了,居然还勉强笑了笑,
道:“原来是你?你为什么要来破坏别人的好事?”
  杨凡淡淡笑道:“因为这不是好事。”
  新郎官秦歌的脸已涨得通红,抢着道:“谁说不是好事?”
  杨凡道:“我说的。”
  秦歌道:“你是什么东西?”
  杨凡道:“我跟你一样不是东西。”
  田恩思本来想说什么的,现在却不说了,因为她想不到这大头鬼居然敢在秦歌
面前如此无礼。
  奇怪的是,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
  秦歌却生气极了,怒道:“你知道我是谁?”
  杨凡道:“不知道。”
  秦歌大声道:“我就是秦歌。”
  杨凡道:“那就奇怪了。”
  秦歌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杨凡道:“因为我也是秦歌。”
  张好儿勉强笑道:“你开什么玩笑,还是快坐过去喝喜酒吧,我陪你。”
  杨凡板起脸道:“谁说我在开玩笑,他既然可以叫秦歌,我为什么不能叫秦歌?

  他忽然问那小姑娘,道:“你叫什么名宇?”
  小姑娘笑道:“秦歌。”
  杨凡道:“对了,这人若可以叫秦歌,人人都可以叫秦歌了。”
  秦歌的脸通红,张好儿的脸苍白,两个人偷偷交换了个眼色。
  突然间,一股轻烟从秦歌的衣袖里喷出,冲着杨凡脸上喷了过去。
  小姑娘已捏起鼻子,退出了七八尺。
  杨凡却没有动。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轻轻吹了口气。
  那股烟就突然改变了方向,反而向秦歌的脸上吹了过去。
  秦歌忽然开始打喷嚏,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眼泪鼻涕一齐流了下来。
  然后他就软软地倒在地上,像是变成了一滩烂泥。
  杨凡向小姑娘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小姑娘道:“迷香。”
  杨凡道:“你知不知道哪种人才用迷香?”
  小姑娘恨恨地道:“只有那种下五门的小贼才用迷香。”
  杨凡笑道:“想不到你居然很懂事。”
  小姑娘道:“但是,秦歌并不能算是下五门的小贼呀。”
  杨凡道:“他的确不是。”
  小姑娘眨眨眼睛,道:“那么这人想必就一定不是秦歌了。”
  杨凡道:“谁说他是秦歌,谁就是土狗。”
  小姑娘道:“他若不是秦歌是谁呢?”
  杨凡道:“是个下五门的小贼。”
  小姑娘道:“下正门的小贼很多。”
  杨凡道:“他就是其中最下流的一个小贼,连他用的迷药也是第九等的迷香,
除了他自已之外,谁都迷不倒。”
  小姑娘道:“无论多下流的人,至少总也有个名字的。”
  杨凡道:“下流人的名字也下流。”
  小姑娘道:“他叫什么?”
  杨凡道:“他的名字就刺在胸口上,你想不想看看?”
  小姑娘道:“会不会看脏我的眼睛?”
  杨凡笑道:“要你少看几眼就不会了。”
  他突然撕开了那件很漂亮的新郎衣服,露出了这人的胸膛。
  这人胸膛上刺着一只花花的蝴蝶。
  小姑娘道:“莫非这人就叫做花蝴蝶?”
  杨凡点点头叹道:“不错,古往今来,叫花蝴蝶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姑娘嫣然道:“想不到你懂得的事居然比我还多些。”
  杨凡笑道:“因为我的头比你大,装的东西自然多些。”
  张好儿一直在旁边听着,脸色越听越白。
  田思思也一直在旁边听着,一张脸却越听越红,突然冲过来,在这花蝴蝶的腰
眼上重重踢了一脚。
  她恨极了,恨得要发疯。
  “想不到田大小姐,居然险些做了下五门小贼的老婆。”
  田思思咬着牙,瞪着张好儿,道:“你……你跟我有什么仇?为什么要这样子
害我?”
  她气得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张好儿苦笑道:“真对不起你,但我也是上了这人的当。”
  她居然也走过去踢了一脚,恨恨道:“你这畜生,你害得我好苦。”
  田思思道:“你……你真的也不知道?”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我为什么要害你?我跟你又没有仇。”
  杨凡忽然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真佩服你。”
  张好儿怔了怔,道:“佩服我什么?”
  杨凡道:“你真会做戏。”
  小姑娘眨着眼,道:“她是不是还以为自已能骗得过你?”
  杨凡又笑了笑,淡淡道:“她应该知道自己骗不了我的。”
  小姑娘道:“天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够骗得了你吗?”
  杨凡道:“也许只有一个人能骗得了我。”
  小姑娘道:“谁?”
  扬凡道:“我自己。”
  厅上当然还有别的人,一个个都似已怔住。
  他们本是来喝喜酒的,看样子现在喜酒已喝不成了,但却看到一出好戏。
  田思思忽然一个耳光往张好儿脸上打了过去。
  张好儿居然没有动,苍白的脸上立刻就被打红了。
  小姑娘拍手笑道:“打得好,再打重些。”
  杨凡微笑道:“这种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你打得再重,她也不会疼的。”
  小姑娘道:“那么,我们该拿她怎么样呢?”
  杨凡道:“不怎么样。”
  小姑娘皱皱眉,道:“不怎么样?难道就这样放过了她?”
  杨凡道:“嗯。”
  小姑娘道:“那岂非太便宜了她?”
  杨凡淡淡道:“像她这种人,天生本就要骗人的,不骗人才是怪事,所以……”
  小姑娘道:“所以怎么样?”
  杨凡道:“所以你遇到这种人,就要加意提防,最好走远些,否则你就算上了
当也是活该。”
  田思思跳了起来,道:“你是不是说我活该?”
  杨凡道:“是。”
  田思思瞪着他,简直快气死。
  杨凡道:“她有没有强迫你?有没有勉强你?还是你自己愿意跟着她来的?”
  田思思气得说不出话,也的确无话可说。
  张好儿的确一点也没有勉强她。
  杨凡淡淡道:“一个人自己做事若太不小心,最好就不要怪别人、埋怨别人。”
  他的声音平淡而稳定,慢慢的接着道:“无论谁都应该学会先责备自己,然后
才能责备别人;否则就表示他只不过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田思思突然扭头冲了过去。
  杨凡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小姑娘笑了笑,也跟了出去。
  张好儿却在看着杨凡,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原来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杨凡道:“只知道一点点,还不太清楚。”
  张好儿道:“但却已够了。”
  杨凡道:“足够了。”
  张好儿叹道:“你准备怎样对付我呢?”
  杨凡道:“你说我应该怎么样?”
  张好儿垂下头,道:“我并不是主谋。”
  杨凡道:“我知道你不是。”
  张好儿道:“葛先生呢?”
  杨凡道:“你最好先管好自己的事,然后再来管别人的。”
  张好儿咬着嘴唇,道:“我若答应你,以后绝不再骗人,你信不信?”
  杨凡道:“我信。”
  张好儿忍不住展颜一笑,嫣然道:“你真是个好人,也真是个怪人。”
  其实杨凡并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他只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
  唯一跟别人不大一样的是,他不但相信别人,也相信自己。
  他做事总喜欢用他自己的法子,但那也是很普通的法子,
  公平,但却并不严峻。
  他无论对任何大都绝不会太过分,但也绝不会放得太松!
  他喜欢儒家的中庸和恕道,喜欢用平凡宽厚的态度来面对人生。

(三)
  夜凉如水。
  田思思冲到院子里,冲到一棵树下,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这眼泪的的确确是被气出来的。
  “猪八戒,大头鬼……找真是活活遇见了个大头鬼。”
  但若没有遇见这大头鬼,她现在岂非已做了下五门小贼的老婆?
  “一个人,最好先学会责备自己,然后再去责备别人。”
  等田思思比较冷静了些的时候,又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活也有些道理。
  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手里端着婉茶。
  “小姐,喝口茶消消气吧。”
  那小姑娘又来了,笑得还是那么甜,那么俏皮。
  田思思忍不住了,问道:“你究竟是小兰?还是田心?”
  小姑娘眨了眨眼,笑道:“好像我就算烧成了灰,小姐都能认出我来的嘛!”
  田思思眼睛亮了,道:“你是田心。”
  田心笑得更甜,道:“谁说我不是田心,谁就是土……土……”
  田思思已拧住了她的脸,笑骂道:“小鬼,刚认得那大头鬼,就连他说话的腔
调都学会了,以后可怎么得了?”
  田心笑道:“什么不得了,最多也只不过跟着小姐去替他叠被铺床罢了。”
  “若与你家小姐同鸳帐,怎舍得要你叠被铺床?”
  年轻的女孩子们,又有谁没有偷偷的在棉被里看过红娘呢?
  田思思却沉下了脸,恨恨道:“你放心,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
他!”
  她不让田心再说,又问道:“你早就知道那秦歌是冒牌的了?”
  田心点点头。
  田思思咬着牙,道:“死丫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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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男 人 喜 欢 到 的 地 方

(一)
  田心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机会说。”
  田思思道:“你第一次送衣服给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田心道:“那时我知道葛先生就在屋里,所以小姐问我是不是田心,我也不敢
承认。”
  提起“葛先生”这名宇,田思思就好像忍不住要打寒噤。
  田心道:“后来我故意将茶泼在小姐身上,为的就是要乘机将一张纸条子塞到
小姐的怀里去,谁知你却将它丢到地上了。”
  田思思叹道:“那时我又怎么想得到。”
  她苦笑着又道:“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想不到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害我?”
  田心抿着嘴笑道:“其实人家也没有害你,只不过要娶你做老婆而已。”
  田思思皱眉道:“为什么他们要花这么多心机,究竟谁是主谋的人?”
  田心道:“葛先生。”
  田思思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他早就跟张好儿串通了?”
  田心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田思思道:“他根本就没有被那冒牌的秦歌点住穴道。”
  田心道:“那当然是他们故意在你面前做的戏,好教你更相信那秦歌是真的。”
  她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其实就算有十个花蝴蝶,葛先生也只要用两个手指
就能把他们全都捏死。”
  田思思也叹道:“那人的确很可怕。”
  田心道:“据我所知,他武功比我们以前见过的人都可怕得多。”
  她忽又笑了笑,道:“但他只要一见杨公子,就好像老鼠见到了猫。”
  田思思又沉下了脸,冷冷道:“你怎么知道?”
  田心道:“若非杨公子及时来救我,现在我只怕已见不着小姐了。”
  田思思道:“那人要杀你?”
  田心点点头,道:“他们想必已发现了我跟小姐你的关系。”
  田思思道:“可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田心答道:“王大娘送我来的,她把我卖给了张好儿。”
  田思思道:“那天你没有逃走?”
  田心摇摇头,叹气道:“我怎么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田思思“噗哧”一笑,道:“王大娘又不是如来佛,你怎么连她的手掌心都逃
不出?你这位孙梧空岂非一向都很神通广大吗?”
  这句话说完,她还是笑个不停。
  田心噘起嘴,道:“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田思思勉强忍住笑,道:“你有没有看出来,那大头鬼很像一个人?”
  田心怔了怔道:“像谁?是不是我们认得的人?”
  田思思道:“按理说,你应该认得才对,因为你们本都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一
个是天篷元帅,一个是齐天大圣。”
  田心终于明白了,失笑道:“你说他像猪八戒?”
  田思思拍着手,笑道:“你看他像不像?……不像才怪。”
  田心却摇了摇头,道:“我倒看不出他有哪点像。”
  田思思道:“他又能吃,又能睡,一看到漂亮的女人,眼睛立刻就眯成了一条
线,那种色迷迷的样子,活脱脱就像是猪八戒进了高家庄。”
  田心叹了口气,道:“但若没有他这个猪八戒,唐三藏和孙悟空这次只怕就难
免要上吊了。”
  田思思板起了脸,道:“你为什么总是要帮着他说话?”
  田心道:“因为我佩服他。”
  田思思眨了眨眼,忽又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把你嫁给他好不好?”
  田心道:“好。”
  她答应得倒真痛快,连想都没有想。
  田思思反倒怔住了,道:“你说好?”
  田心道:“有什么不好?”
  田思思道:“但他的头比真的大头鬼还大三倍,你难道看不出来?”
  田心道:“头大有什么不好?头大的人一定比别人聪明。”
  田思思道:“他的腰比水桶还粗。”
  田心道:“可是他的心却比针还细,无论什么事都想得那么周到。”
  田思思道:“你不觉得他是个丑八怪?”
  田心道:“一个男人只要聪明能干,就算真的丑一点也没关系,何况他根本就
不丑。”
  田思思叫了起来,道:“他还不丑?要怎么样的人才算丑?”
  田心道:“以我看,那花蝴鲽就比他丑得多,连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
  她闭着眼,就像做梦似的,接着道:“你若仔细看看,就会发觉他全身上下每
个地方都长得很顺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迷人极了。”
  田思思瞪着眼,恨恨道:“好,你既然这么喜欢他,我不如就把你嫁绐他算了。

  田心叹了口气,道:“只可借他绝不会喜欢我,他喜欢的人是……”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人道:“我喜欢的人就是我自己。”
  杨凡忽然笑嘻嘻站到她面前来了,微笑着道:“每个人最喜欢的大都一定是他
自己,这就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田心红着脸,垂下头,不敢再开口。
  杨凡打了个呵欠,道:“我们走吧。”
  田思思瞪着眼道:“走?就这样走?”
  杨凡道:“不这样走还能怎样走?”
  田思思道:“张好儿呢?”
  杨凡道:“在屋里。”
  田思思道:“你难道真的就这样放过了她?”
  杨凡道:“你要我怎么样?杀了她?打她三百下屁股?”
  田思思咬着牙,道:“你……你……你至少应该替我出口气!”
  杨凡道:“你有什么气好出的?她打过你没有?”
  田思思道:“没有。”
  杨凡道:“骂过你没有?”
  田思思道:“也没有。”
  杨凡道:“你跟她到这里来之后,她要你做了些什么事?”
  田恩思道:“她要我洗澡,要我换衣服,然后……然后……”
  杨凡道:“然后请你吃了顿饭,介绍了一个并不算难看的男人给你,对不对?”
  田思思道:“对是对的,只不过……”
  杨凡道:“只不过怎么呢?还是要出气?”
  田思思道:“当然。”
  杨凡道:“你要怎么样出气呢?是不是也叫她洗个澡,换件衣服,然后再请她
吃饭,介绍个漂漂亮亮的小伙子给她?”
  田思思跳了起来,跺脚道:“你究竟是帮着我?还是帮着她?”
  杨凡笑了笑,道:“我什么大都不帮,只帮讲理的人。”
  田思思道:“你认为我不讲理?她呢?她为什么要骗我? ?什么要我嫁给那个
人?”
  杨凡淡淡道:“那也许只因为你长得太漂亮,所以才有人一心想娶你做老婆;
你若长得跟我一样,跪下来求别人娶你,人家也不要。”
  田思思气极了,大叫道:“谁说我长得漂亮,我一点也不漂亮,你难道看不出
他们一定有阴谋?”
  杨凡笑道:“你几时也变得这么谦虚起来了?难得难得……”
  他又打了个呵欠,道:“我要走了,你跟不跟我走都随便你。”
  田思思大声道:“当然随便我,你凭什么管我?”
  杨凡已施施然走了出去,悠然道:“你若见到葛先生,其实也用不着太害怕,
他最多也不过想娶你做老婆而已,绝不会吃了你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田思思已追了上去,喘着气道:“葛先生还在这里?”
  杨凡谈淡道:“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这里?他在哪里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田思思道:“你刚才还见过他?”
  杨凡道:“不错。”
  田思思道:“你为什么不抓住他?”
  杨凡道:“你也见过他很多次,你又为什么不抓住他?”
  田思思道:“因为我抓不住他。”
  杨凡道:“我也一样。”
  田思思道:“你也一样?难道你武功也不如他?”
  杨凡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事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大,你何必将我看得太高?

  田思思道:“那他为什么一见到你就跑?”
  杨凡想了想,道:“也许只因为我是个正人君子,邪不胜正,这句活你总该知
道的。”

(二)
  庵子里很静。
  淡淡的星光照着青石板铺的路,风中带着木樨花的香味。
  杨凡在前面走,田思思只有在后面跟着。
  这大头鬼虽然可恨,至少总比葛先生好些。
  田心走在他们旁边,一双大眼睛老是不停的在他们身上溜来溜去。
  田思思忽然道:“你问问他,究竟想到哪里去。”
  田心眨眨眼,道:“你为什么自己不去问?”
  田思思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没开口。
  田心忽又道:“张好儿虽然满嘴不说真话,但有件事倒不是骗你的。”
  田思思道:“什么事?”
  田心道:“秦歌的确已到了这里,好几天之前我就听他们说过了。”
  田思思眼睛亮了起来,道:“你有没有听说他在哪里?”
  田心摇摇头,杨凡忽然回过头来笑笑,道:“他若真的已到了这里,我们知道
有个地方一定能找到他。”
  田思思苦笑道:“什么地方?”
  杨凡淡淡道:“一个单身的男人喜欢到什么地方去,你也应该懂得的。”

(三)
  男人喜欢到些什么地方呢?
  有趣的地方。
  那地方不一定要有美丽的风景,很堂皇的房子,只要有好酒、好菜、好看的女
人、公平的赌博,十个男人中就至少有九个喜欢去。
  无论是不是单身的男人都一样。
  这地方风景并不美,简直根本连一点风景也没有。
  这地方只不过是城墙角下的一条死衙堂。
  这房子也一点不堂皇。
  事实上,这房子十年前就已该拆掉了,看来好像随随便便的一阵风就能将它吹
垮。
  两扇油漆剥落的大门,也是紧紧关着的,门口还堆着垃圾。
  田思思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就闻到一股臭气,忍不住皱眉道:“你带我到这里
来干什么?”
  杨凡道:“你不是要找秦歌吗?”
  田思思道:“他难道会到这种鬼地方来?”
  杨凡笑了笑道:“他非但一定会来,而且来了就舍不得走。”
  田思思道:“为什么?”
  杨凡笑道:“你慢慢就会知道为什么的。”
  田思思忽然停下脚步,道:“这地方是不是也有很多……很多像张好儿那样的
慈善家。”
  杨凡摇摇头,道:“到这地方来的人,并不是来找慈善家的。”
  田思思道:“来干什么?”
  杨凡道:“到这地方来的人,都喜欢自己做慈善家。”
  田思思眨眨眼,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杨凡道:“我的意思就是,这些人喜欢将自己的银子送出去救济别人,而且送
得很快。”
  田思思忽然道:“有多快?”
  杨凡道:“你若将自己的银子送出去,绝对找不到别的地方能比这里送得更快
的了。”
  田思思恍然道:“我明白了,这地方一定是个很大的赌场。”
  杨凡笑道:“不错,到底还是你比较聪明些。”
  田思思又噘起了嘴,冷冷地道:“看这破破烂烂的屋子,到这里来的人也一定
不会有什么大手面。”
  杨凡道:“你又不懂了,真正喜欢赌钱的人,只要有得赌,别的事全都不讲究,
你就算叫他倒在阴沟里赌也没关系。”
  田思思道:“既然什么都可以赌,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
  杨凡道:“因为这地方秘密。”
  田思思道:“为什么要如此秘密?”
  杨凡道:“原因很多。”
  田思思道:“你说出来听听。”
  杨凡道:“有些人怕老婆,不敢赌;有些人身分特别,不能赌;还有些人银子
来路不明,若是赌得太大,怕引起别人的疑心。”
  他笑了笑道:“可是在这里,随便你怎么赌都没关系,既没有人敢到这里来抓
你,更没有人查问你银子的来历。"
  田思思道:“为什么?”
  杨凡道:“因为这里的主人是金大胡子。”
  田思思道:“金大胡子又是谁?”
  杨凡道:“是个别人惹不起的人。”
  田思思道:“秦歌既没有老婆可怕,也没有见不得人的原因,为什么也要到这
里来赌呢?”
  杨凡道:“因为这地方赌得大,赌得过瘾,不是大手面的人,连大门都迸不去。

  田思思用眼睛瞟看他,道:“你呢?……你进不进得去?”
  杨凡笑了笑道:“我若进不去,又怎么会带你来呢!”
  田思思道:“想不到你非但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个赌鬼。”
  杨凡微笑道:“其实你早就应该想到的。”
  大门上还有个小门。
  杨凡敲了敲小门上的铜环,小门就开了。
  门里刚好露出一个人的脸。
  一张凶巴巴的脸,看着火的时候总带着三分杀气。
  这人不但样子长得凶,声音也很凶,瞪着杨凡道:“你来干什么?”
  杨凡道:“你不认识我?”
  这人道:“谁认得你?”
  杨凡笑了笑,道:“金大胡子认得我。”
  他忽然拿出样东西塞到门洞里去,又道:“你拿去给他看看,他就知道我是谁
了。”
  达人又狠狠地瞪丁他一眼,“砰”的将门重重的关上。
  田思思忍不住地问道,“金大胡子真认得你?”
  杨凡微笑道:“我不是慈善家,我不会骗你。”
  田思思道:“你怎么认得这种人?”
  杨凡淡淡道:“因为我是个赌鬼,又是个酒鬼。”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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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4:2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秦歌, 秦歌

(一)
  田思思瞟了他一眼,忽又问道:“秦先生会不会来这里?”
  杨凡道:“我怎么知道?”
  田思思道:“你一定知道。我总觉得你早就认识他了,他也早就认得你。”
  杨凡叹了口气,喃喃道:“女人为什么总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呢?”
  门忽然开了。
  这次开的不是小门,是大门。
  那个样子很凶的人,忽然变成了个很客气的人,陪着笑躬身道:
  “请,请进。”
  他旁边还有个衣裳穿得很华丽的彪形大汉,浓眉大眼,满脸横肉,胡子刮得干
干净净,一看见杨凡就迎了上来,大笑道:“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杨凡道:“一阵邪风。”
  华衣大汉怔了证道:“邪风?”
  杨凡叹道:“若不是邪风,怎么会把我吹到这里来呢?”
  华衣大汉笑道:“你已有好几个月没有送钱来了,也不怕银子发霉吗?”

(二)
  屋子虽然很大,看来还是烟雾腾腾的,到处都挤满了人。
  各式各样的人,大多数都很紧张,有几个不紧张的,也只不过是在故作镇定而
已,其实连小衣都只怕已被汗水湿透。
  真正不紧张的只是一个。就是带杨凡进来的那华衣大汉。
  因为只有他知道这屋子里谁是赢家。
  他自己。
  他拍着杨凡的肩,笑道:“你随便玩玩,等这阵子忙过了,我再来陪你喝酒。”
  等他走远了,田思思忽然冷笑道:“看来你跟金大胡子也并没有什么交情。”
  杨凡道:“哦?”
  田思想道:“若是有交情的朋友,他一定会亲自出来迎接的。”
  杨凡笑了笑,道:“你以为刚才带我们进来的那人是谁?”
  田思思道:“他总不会是金大胡子吧。”
  杨凡道:“他不是金大胡子是准?”
  田思思失声道:“什么?他就是金大胡子?他连一根胡子都没有。”
  杨凡道:“胡子是可以刮掉的。”
  田思思奇道:“他既然是金大胡子,为什么要刮胡子?”
  杨凡笑道:“因为他最近娶了个老婆。”
  田思思道:“娶老婆和刮胡子有什么关系?”
  杨凡道:“非但有关系,而且关系很大。”
  田思想眨了眨眼,道:“难道是他老婆叫他把胡子刮掉的?”
  杨凡道:“你这次总算变得聪明了些。”
  田思思也忍不住笑了,道:“想不到他这样的人也会怕老婆。”
  杨凡道:“各种人都会怕老婆,怕老婆这事是完全不分种族、不分阶级的。”
  田思想笑道:“这么说来,怕老婆至少是件很公平的事。”
  杨凡又叹了口气,道:“像这样公平的事的确不多 幸好还不多。”
  屋子里既有各式各样的人, 就有各式各样的赌 骰子、牌九、单双、大小……
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墙上贴着张告示:
  “赌注限额:最高一千两,最低十两。”
  田思思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秦歌不在这里。”
  杨凡道:“我保证他一定会来这里的。”
  田思思道:“你不骗我?”
  杨凡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田思思想了想,的确想不出杨凡骗她的理由,又问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杨凡道:“那就难说了,反正我们一直等到他来为止。”
  田思思道:“这地方若是打佯了呢?”
  杨凡道:“这地方从不打佯。”
  田思思道:“为什么?”
  杨凡道:“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赌瘾什么时候会发作,所以这地方十二个时
辰中随时都会有人来。”
  田思想瞟了他一眼,笑道:“现在你赌瘾发作了没有?”
  杨凡苦笑道:“既已到了这里,想不发作也不行。”
  突然听田思想道:“你们看,那边那个女人。”
  赌场里有女人并不稀奇,但达女人实在太年轻、太漂亮。
  她正在赌牌九,而且正在推庄。
  她穿的本来是件很华贵、很漂亮的衣裳,现在衣襟已敞开了,袖口已挽了起来,
露出了雪白的酥胸和一双嫩藕般的手臂。
  她正在赔钱。
  这一把她拿的是“鳖十”,通赔。
  眼见着她面前堆得高高的一堆银子,霎时间赔得干干净净。
  旁边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正斜眼看着她,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悠然道:“少
奶奶,我看你还是让别人来推几手吧。”
  这位少奶奶已输得满脸通红,大声道:“不行,我还要翻本。”
  大麻子道:“要翻本只怕也得等到明天了,今天你连戴来的首饰都押了出去,
我们这里的规矩又不兴作赌赊帐。”
  少奶奶咬着唇,发了半天怔,忽然道:“我还有样东西可以押。”
  大麻子道:“什么东西?”
  少奶奶挺起了胸,道:“我这个人。”
  大麻子脸上每颗麻子都亮了起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道:“你想押多少?”
  大麻子眼睛盯着她敞开的衣襟,道:“叁千两行不行?”
  少奶奶一拍桌子,道:“好,银子拿来,我押给你了。”
  田思想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叹息着道:“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少奶奶,输得这
麽惨。”
  旁边忽然有人冷笑道:“她是个屁少奶奶,规规矩矩的少奶奶怎么会一个人到
这种地方来。”
  这人一张马脸,全身黑衣,装束打扮和那看门的人完全一样,想必也是金大胡
子的手下。
  田思想忍不住问道:“到这里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这人道:“一个人到这里来赌的女人,不是卖的,就是人家的姨太太。”
  他指了指那位少奶奶,又道:“她就是大同府王百万的第十叁房姨太太,平时
倒还规矩,只要一赌起来,立刻就现了原形。”
  田思思冷笑道:“男人一赌起来,还不是一样的要现原形?”
  这人笑了笑,道:“只可惜男人就算要卖,也卖不出去。”
  他笑嘻嘻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瞟了田思思两眼。
  田思思气得脸发白,恨恨地道:“为什么女人总好像天生要比男人倒霉些,为
什么男人能赌女人就不能?”
  杨凡淡淡道:“因为女人天生就不是男人。。
  田思想瞪眼道:“这是什么话?”
杨凡笑道:“这是句很简单的话,只可惜世上偏偏有些女人听不懂。”
  杨凡也开始赌了。
  他赌的是牌九。
  这里的赌注是十两银子,无论是输是赢,他都是十两,连一两都不肯多押下去。
  旁边看着他的人,嘴里虽没有说什么,目光中却露出不屑之意。
  无论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杨凡还是一点也不在乎。
  田大小姐却已受不了。
  她既然坐在杨凡旁边,杨凡丢人,岂非就等於她丢人?
  她忍不住悄悄道:“你能不能多押一点?”
  杨凡道:“不能。”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能?”
  杨凡笑笑道:“因为我既不想输得太快,也不想赢人家的。”
  田思思恨恨道:“你这样子算什么赌鬼?”
  杨凡道:“我并没有说我是赌鬼,是你说的。”
  田思思瞪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嫣然道:“你就算是赌鬼,也只能算
第八流的赌鬼。”
  杨凡没有说话,又将赌注押了下去。
  还是十两,不多也不少。
  田思思叹道:“看来这里赌注的限额若是一文钱,你一定不会押两文。”
  杨凡笑道:“你又说对了一次。”
  忽然间,屋子里爆出了一片欢呼声:“秦大侠来了……秦大少一来,场面就一
定热闹了……”
  无论是秦大侠也好,秦大少也好,田思想知道他们说的就是秦歌。
  秦歌果然来了。
  田思思只觉得嘴里发干,手脚发冷,紧张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虽然睁大了眼睛,却还是没法看清楚秦歌的人。
  她实在太紧张,紧张得连眼睛都有点发花。
  幸好她总算还是看到了一条红丝巾。
  红得像刚升起的太阳。
  秦歌的确是个红人,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红的。
  他一来,屋子里所有的人几乎全都围了上去。
  田思思连那条红丝巾也都看不见了,急得简直要跳脚。
  杨凡却还是稳如泰山般坐在那里,全神贯注在他的赌注上。
  十两,不多也不少。
  田思思真恨不得把十两破银子塞到他嘴里去。
  “像秦歌这样的大人物来了,这猪八戒居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在他眼中看来,
秦歌好像连达十两银子都比不上。”
  田思思恨得牙痒痒的,只好去问田心,道:“你看见了他没有?”
  田心眨眨眼,道:“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他’是谁?”
  田思思跺脚道:“当然是秦歌,除秦歌还有谁?”
  田心笑道:“看倒是看见了,只不过……”
  田思思不等他说完,就抢着间道:“他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子?”
  田心悠然道:“什么样子?还不是个人的样子吗?好像也并没有比别人多长两只
眼睛一条腿。”
  田思思又急又气,又恨不得把那十两银子塞到这小撅嘴里去。
  幸好这时她总算已听到了秦歌的声音!
  声晋又响亮又豪爽,听起来正是个男子汉的声音!
  “要赌就要赌得痛快,否则,就不如回家去抱老婆了。”
  大家一起大笑。
  “对,秦大侠真是个痛快的人。”
  “押单双最痛快,秦大侠你来推庄好不好?”
  秦歌的声音还是那麽痛快:“好,推庄就推庄,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秦大侠只管说。”
  “我可不管金大胡子订的那些穷规矩,要押我的庄,至少就得一百两,多多益
善,越多越好,我赌钱一向是越大越风流。”
  人群总算散开了些。
  田思想总算看到了秦歌,总算看到了她心目中的大人物。
  她最先看到的,自然还是那条鲜红的丝巾。
  红得就和她现在的脸色一样。
  红丝巾松松的系在脖子上。
  脖子很粗,但长在秦歌身上,看来就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粗了。
  大人物并不一定长得英俊漂亮,但却一定有种与众不同的气派。
  秦歌的气派的确不小,随手一掏,就是厚厚的一大叠银票,随随便便就摔在桌
子上。
  “押,尽管押。”
  於是大家就押,几百两的也有,几千两的也有。
  到这里来的人,身上的银子好像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
  又是一阵欢呼。
  庄家赔出的多,吃进的少。
  一赔就是好几千两,霎时,万把两银子就不姓秦了。
  秦歌却还是面不改色,眼睛还是灼灼有光,他长得就算不太英俊漂亮,就凭这
种气派,已足够让女人一队队的拜倒在他黑缎子的裤脚下。
  田思想简直已看得痴了,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他真是条男子汉,真是
个大英雄。”
  田心忽然笑了笑,道:“你从哪点看出来的?”
  田思思道:“只看他赌钱的样子,就已足够了。”
  田心道:“一个人赔钱赌得凶,并不能证明他就是男子汉,就是英雄。”
  她又笑了笑,道:“也许只能证明一件事。”
  田思思道:“什么事?”
  田心悠然道:“只能证明他是个赌鬼,第一流的赌鬼。”
  田思思气得再也不想睬她。
  杨凡呢?还是全神贯注在他的赌注上。
  还是十两。
  田思思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悄悄道:“你认不认得秦歌?”
  杨凡道:“不认得。”
  田思思冷笑道:“亏你还算是在江湖中混的,连他这样的大人物都不认得。”
  杨凡笑笑,道:“因为我天生就不是大人物,而且一看到大人物就紧张。”
  田思思恨恨道:“你为什么不想法子去认得他?”
  杨凡道:“我为什么要想法子去认得他?”
  田思思道:“因为……因为我想认得他。”
  杨凡道:“那是你的事,我早就说过,只能带你找到他,别的事我都不管。”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机会。”
  杨凡道:“什么样的机会?”
  田思思道:“你若也到那边桌上去赌,说不定就认得他了。”
  杨凡道:“我不能去。”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能去?”
  杨凡道:“那边的赌注太大。”
  田思思忍不住跺了跺脚,道:“你为什么不回家抱老婆去?”
  杨凡淡淡道:“因为我没有老婆。”
  他的回答永远都这么简单,谁也不能说他没道理,但却可以活活把
  人气死。
  田思思生了半天闷气,抬起头,恰巧又看到了那大麻子。
  “她眼珠子一转,忽又问道:“那个大麻子你认不认得?”
  杨凡笑笑道:“这人我倒认得,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田思思道,“他是干什么的?”
  杨凡道:“据说他就是这赌场的吸血虫。”
  田思思皱眉道:“吸血虫?”
  杨凡道:“他专门等输光了的人拿东西到他那里去押,一天就要叁
  分利,本来值叁百两的,他最多只押一百五。”
  田思思眼珠子又一转,忽然笑了,嫣然道:“你好人索性做到底,帮我个忙好
不好?”
  杨凡道:“帮什么忙?”
  田思想道:“把我押给那个麻子。”
  杨凡上上下下看了她两眼,道:“你有毛病?”
  田思思笑道:“没有,一点毛病也没有。”
  杨凡道:“你也想去押几把?”
  田思思道:“不想,我又不是赌鬼。”
  杨凡道:“你说没有毛病,又不是赌鬼,却要我把你押给那大麻子。”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女人为什么总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呢?”
  田思思道:“你也不用管我是为了什么,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以後绝对不再
麻烦你了。”
  杨凡想了想,道:“你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田思思道:“绝对最后一次。”
  杨凡长叹道:“好吧,长痛不如短痛,我就认命了吧。”
  他终於向那大麻子招了招手,大声道:“赵刚,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赵大麻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旁的田思想,终於施施然走了过来,似笑非笑
的,悠然道:“怎么?十两十两的押,也会输光吗?”
  杨凡道:“一钱一钱的押,迟早也会输光的。”
  赵大麻子道:“你想押什么?”
  杨凡指了指田思思,道:“你看她可以值多少两银子?”
  赵大麻子上上下下打量了田思思几眼,脸上的麻子又发出了光,道:“你想押
多少?”
  杨凡道:“像这么样又漂亮.又年轻的小姑娘,至少也值叁千两。”
  赵大麻子又盯了田思思几眼,喃喃道:“看来倒还像是原封货……好吧,我就
给你叁千两,但你可得保证她不能溜了。”
  杨凡道:“你难道还怕别人赖帐?”
  赵大麻子仰面大笑,道:“谁敢赖我赵某人的帐,我倒真佩服他。”
  他终於数过了叁千两银票,还没有交到杨凡手上……
  田思思忽然大叫了起来:“救命,救命呀!”
  她叫的声音比人踩住了鸡脖子还可怕。
  杨凡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好像早已算准了有这种事发生的。
  只有赵大麻子吓了一跳,除了他之外,别的人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最气人的是,秦歌也没有听见。
  男人在赌钱的时候,耳朵里除了骰子的声音外,很少还能听到别的声音。
  田思想咬了咬牙,索性冲到秦歌旁边去,大叫道:“救命,救命呀。”
  她简直已经在对着秦歌的耳朵叫了。
  秦歌这才听见了,却好像还是没有听得十分清楚,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
“什么事?”
  田思想指着杨凡,道:“他……他……他要把我卖给别人。”
  秦歌也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皱眉道:“他是你什么人?”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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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4:3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大英雄本色

(一)
  田思思低着头,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道:“他根本也不是我的什么人,
我只不过是跟他到这里来玩的,谁知道他……他……”
  秦歌忽然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这是什么话,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他大步走到杨凡面前,瞪眼道:“你凭什么要把这位小姑娘卖给别人?”
  杨凡叹道:“因为我是个赌鬼,而且输急了。”
  这理由简直该打屁股三百板。
  谁知秦歌却好像很同情的样子,道:“这倒也难怪你。你想要多少银子翻本?”
  杨凡忽然笑了笑,道:“既然秦大快已出头,我一两银子也不要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田思思看他就这样走了,心里反而有点难受起来。
  “无论如何, 这大头鬼并不能算是个坏人,我以後一定要找个机会~报答报答
他才是。”
  她忽然又想起了田心。
  “他既然没老婆,田心又蛮喜欢他的,我为什么不索性真的将田心许配给他呢?

  只可惜这时田心也不见了。
  田心是什么时候走的,往哪里走的?田思思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眼里好像已只有杨凡一个人,心里也只有杨凡
  这是怎么回事呢?
  田大小姐自己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承认。
  她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才发现秦歌还站在她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吃了那么多苦,费了那么多事,好容易才总算认得了这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但刚才她居然连他都忘了。
  这大人物在她心里的地位难道还没那猪八戒重要?
  秦歌还在盯着她,仿佛在等着她说话,一双眼睛当然很明亮,很有慑人之力,
只不过还有几根红丝而已。
  “像他这样多采多姿的人,当然不大有时间睡觉的。”
  田思思终於嫣然一笑,道:“多谢秦大快救了我,否则我……我真不知道该怎
么办才好。”
  秦歌道:“你认得我?”
  田思思瞟着他脖子上的红丝巾抿嘴笑道:“江湖中的人谁不认得秦大侠呢?”
  秦歌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救你?”
  田思思道:“秦大侠见义勇为,也是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
  秦歌缓缓的道:“就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救你,所以才要刚才那个人把你卖给
赵大麻子,是不是?”
  田思思怔住了。
  她再也想不到秦歌居然能看破她的心事,更想不到他会当面说出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句话一间出来,她就已後悔了。因为这句话已等於告诉秦歌,她刚才做的那
些事完全是在演戏。
  秦歌大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以为这法子很妙,对我说来却一点也不
稀奇了;因为至少有七八个女孩子在我面前用过同样的法子。”
  田思思的脸已红到耳根,真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进去。
  秦歌忽又道:“但你却有一点跟那些女孩子不同的地方!”
  田思思咬着嘴唇,鼓足勇气,问道:“哪……哪一点?”
  秦歌微笑着,道:“你比那些女孩子长得漂亮些,笑起来也比她们甜些。”
  笑得甜的女人,将来的运气都不会太坏,所以……”
  他忽然拉起田思思,道:“走,陪我去赌两手,看你能不能带点好运气给我。”
  所以田大小姐真的认得秦歌了,而且至少已对这个人有了一点了解。
  她已发觉秦歌是个敢说敢做的人,他若要拉你的手时,无论有多少双眼睛在瞧
着,他都照样要拉。
  他若要说一句话的时候,无论有多少双耳朵在听着,他也都照说不误;至於这
句话是不是会让别人脸红,他更完全不管不顾。
  “假如是那大头鬼,也许就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把我的秘密揭穿了,他至
少会替我留点面子。”
  田大小姐本已下了决心,以後绝不再想那大头鬼了,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无
论看到什么人,都忍不住要拿这人跟他比一比。
  “无论如何,秦歌至少比他坦白得多。”
  田大小姐终於为自己下了个结论。
  但这结论是否正确呢?
  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绝不会承认的。
  等到田大小姐肯承认自己错误时,太阳一定已经在西边出了。

(二)
  亲密的朋友不一定是好朋友。
  譬如说:“酒”和“赌”,这一对朋友就很亲密,亲密得很少有人能把他们分
开,但这对朋友实在糟透了。
  所以赌鬼通常也是酒鬼。
  有的人一喝了酒,就想赌;有的人一开始赌,就想喝酒。
  结果呢?
  结果是:“越输越喝,越喝越输,不醉不休,输光为止。”
  所以赌场里一定有酒,而且通常是免费的酒,随便你爱喝多少,就喝多少。
  你可以尽量的喝,那意思就是你也可以尽量输。
  秦歌正在尽量的喝酒。
  你若还不肯承认他是个豪气如云的人,看到他喝酒时也不能不承认了。
  他喝起酒来就好像跟酒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似的,只要一看见杯子里有酒,就非
把它一口灌到肚子里去不可,既不问酒有多少,更不问杯子大小。
  “男人就要这样子喝酒,这才是英雄本色。”
  但田心若在这里,一定就会说:
  “这也并不能证明他是个英雄,只不过证明了他是个酒鬼而已。”
  从那个噘嘴里说出来的话,好话实在太少。
  “这死丫头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会跟着那大头鬼跑了?”
  田思思咬着嘴唇,决定连她都不再想,决心全神贯注在秦歌身上。
  然後她立刻就发现秦歌已输光。
  输光了的人样子通常都不大好看,秦歌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那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金大胡子,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正站在他身旁。脸上带
着同情之色,道:“秦大侠今天手风好像不太顺,输得可真不少。”
  秦歌大笑,道:“我赔钱本来就准备输的,只要赌得痛快,输个万儿八千又何
妨?”
  金大胡子一挑大拇指,大声道:“好! 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不但赌得
漂亮,输也输得漂亮。”
  他挥了挥手,又道:“再去拿五万两银子来,让秦大快翻本。”
  秦歌大笑道:“我早知道你也是个漂亮人,用不着等我开口的。”
  金大胡子脸上忽然露出了为难之色,沉吟着道:“只不过我们这里的规矩,秦
大侠想必也知道的。”
  秦歌道:“你要抵押?”
  金大胡子笑道:“朋友是朋友,规矩是规矩,秦大侠豪气如云,当然绝不会要
朋友为难的。”
  秦歌又大笑,道:“你用不着拿活来绕我,你就算把成堆的元宝堆在我面前,
我姓秦的也不会平白拿你一锭。”
  他拍了拍胸膛,又道:“你看我全身上下有什么值五万两银子的,只管开口就
是!”
  金大胡子展颜道:“真的?”
  秦歌沉下了脸,道:“什么真的假的?只要你能开口,我就能让你如愿!”
  金大胡子目光闪动,忽然压低声音道:“秦大侠可曾看见那边角落理的三个人?

  他用不着指明,别人也知道他说的谁。
  因为这三个人的确很特别。
  这三个人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和尚,还有一个是穷秀才。
  赌场里本就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的,有的和尚道士到这里来,也不算稀奇。
  稀奇的是,这三个人并不是来赌的,根本就没有下注。
  和尚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念经。
  道士闭着眼,双手合十,居然在那里打坐。
  穷秀才左手端着杯酒,右手捧着本书,正看得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和尚念经,道士打坐,秀才看书,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到赌场里来做这种
事,那就不但稀奇,而且简直稀奇得离了谱。
  三个人一人占据了一张赌桌,别的人就算想赌也没法子坐下去。
  连田思思都已看出这三个人是成心来找麻烦的。
  她觉得这三人用的法子不但特别,而且有趣。
  秦歌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不是要我把他们赶出去?”
  金大胡子道:“正有此意。”
  秦歌道:“你自己为什么不过去动手?”
  金大胡子叹了口气,苦笑道:“因为他们并没有破坏这里的规矩。”
  他苦笑接道:“这里并没有规定每个人一进来就非下注不可,你能说不准秀才
看书、道士打坐、和尚念经吗?”
  田思想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在成心找麻烦,却又偏偏不能说他们做错了事。
  秦歌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金大胡子道:“好几天以前就来了,但有时来,有时走,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
时候会出现。”
  秦歌道:“你为何要放他们进来了?”
  金大胡子又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秦歌的眼睛亮了起来,沉声道:“如此说来,这三人倒有几下子。”
  金大胡子道:“看来的确有点扎手,所以秦大侠若不愿惹这麻烦,在下也不勉
强。”
  秦歌冷笑道:“我天生就是喜欢惹麻烦的人。”
  金大胡子展颜笑道:“所以,这五万两银子已在等着秦大侠回来翻本。”
  秦歌大笑,将面前所有的酒全都一饮而尽,大步走了过去。
  秦歌做事的确很干脆,说做就做,绝不拖泥带水。
  但为了五万两银子,就替赌场做保镖,岂非有失大侠身分?
  田思思一直在旁看着,心里也难免觉得有点儿失望。
  “但大侠应该做什么呢?”
  “见义勇为、扶弱锄强.主持正义、排难解纷……这些事非但连一文钱都赚不
到,有时,还要贴上几文。”
  “大侠一样也是人,一样要吃饭、要花钱,花得比别人还要多些,若是只做贴
钱的事,岂非一个个都要活活饿死?”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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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4:4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不速之客

  “大侠既不是会生金蛋的鹅,天上也没有大元宝掉下来给他们,难道你要他们
去拉车赶驴?那岂非也一样丢人?”
  想来想去,田思思又觉得他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对了。
  只要田大小姐觉得对的事,她总想法子为自己解释的。
  只要田大小姐喜欢的人,就是好人。
  道士还在打坐,和尚还在念经,秀才还捧着书,在那里看得出神。
  秦歌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故意走得很慢,很从容,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已喝了五大斤酒下肚,生怕自己
的脚走不稳;只不过他无论在做什么事的时候,都希望能先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很欣赏别人看着他时,那种带着三分敬畏、七分羡慕的眼色。
  这一点他的确做得很成功。
  每个人都在注意着他,大厅里突然变得很静,连掷骰子的声音都已停止。
  秦歌脸上的微笑更洒脱,慢慢地走到那秀才面前,悠然道:“秀才你看的是什
么书?”
  秀才没有听见。
  在江湖中人心目中,秀才的意思就是穷酸,这秀才也不例外。他身上穿着的一
件蓝衫已洗得发白,一张脸也又黄又瘦,显得营养很不良的样子。
  现在他工看得眉飞色舞,突然重重的一拍桌子,大声笑道:“好一个张子房,
好一个朱亥,这一椎虽然不中,亦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痛快呀痛快,当浮仰一
白。”
  话末说完,他己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秦歌忍不住问道:“这张子房是谁?朱亥又是谁?莫非也是使椎的武林高手?”
  秀才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眼色就像是在看着一只骆驼突然走到面前来
了一样,连半点敬畏的意思都没有。
  他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儿眼,才皱着眉道:“张子房就是张良,张留侯,足下难
道连这人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秦歌笑道:“没听说过,我只知道当今武林中,使椎的第一高手是蓝大先生,
他也是我的好朋友。”
  他居然还是笑得很洒脱,又道:“你说的那位张良,若也是条好汉,下次我有
机会见到他时,倒不妨向他讨教个一招半式。”
  秀才听完了他的话,就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连鼻子都歪到旁边去了,赶快倒
了杯酒喝下去,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足
下还是走远点,莫让我沾着足下这一身俗气。”
  秦歌沉下了脸,道:“你要我走?”
  秀才道:“正有此意。”
  秦歌道:“你可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秀才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想会知道?”
  秦歌道:“好,我告诉你,我是来要你走的。”
  秀才好像很吃惊道:“要我走?为什么要我走?”
  秦歌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秀才道:“是个赌场。”
  秦歌道:“你既然知道,根本就不该来。”#
  秀才道:“这地方连妓女都能来,秀才为什么就不能来?”
  秦歌道:“你来干什么?”
  秀才道:“当然来读书,秀才一日不读书,就觉得满身俗气。”
  他瞪着秦歌道:“秀才能不能读书?”
  秦歌道:“能。”
  秀才道:“秀才既然能来,秀才既然也能读书,你为什么要赶秀才走
  秦歌道:“是你。”
  秀才道:“既然是我有理,你就该走远些。”
  秦歌道:“我不走,你走!”
  秀才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我从来不跟秀才讲理。”
  秀才突然跳了起来,道:“你莫不讲理?”
  秦歌道:“不讲。”
  秀才换了挽袖子,道:“你想打架?”
  秦歌笑了,道:“这次你总算说对了。”
  秀才瞪着他,道:“你不跟秀才讲理,秀才为什么要跟你打架?”
  他慢慢地放下袖子,道:“我看你还是快走吧,你若不走,我就……”
  秦歌道:“就怎么样?”
  秀才道:“就走。你不走我就走,……你是不是真的不走?”
  秦歌道:“真的!”
  秀才道:“好,你真的不走,我就真走了。”
  他倒是真的说走就走,一点也不假。
  秦歌大笑,将这秀才的一壶酒也喝了下去,才走到那道士面前,道:,
  “那秀才也是道士你的朋友?”
  道士合十道:“红花绿叶青莲藕,三教本来是一家,芸芸众生,谁不是贫道之
友?”
  秦歌道:“秀才既然能到这里,道士当然也能。”
  道士道:“正是如此。”
  秦歌道:“秀才既然能在这里读书,道士当然也能在这里打坐。”
  道士笑道:“施主果然是个明白人。”
  秦歌道:“我还明白一样事。”
  道士道:“请教。”
  秦歌道:“秀才既然走了,道士就也该跟着走。”
  道士想了想,道:“道士若走了,和尚就也该跟着走。”
  秦歌也笑了,道:“道士也是明白人。”
  道士道:“却不知这和尚是不是个明白人?”
  和尚道:“不是。”
  道士道:“你难道是个糊涂和尚。”
  和尚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和尚不糊涂,谁糊涂?”
  道士道:“和尚若真的想入地狱,那倒容易,这里离地狱本就不远。”
  和尚微笑道:“既然如此,就清道兄带路。”
  道士也微笑道:“在大师面前,贫道怎敢争先?”
  和尚道:“道兄请。”
  道士道:“大师请。”
  和尚看了秦歌一眼,道:“这位施主呢?是否有意随贫僧一行?”
  道士合十笑道:“大师与贫道先走,这位施主想必很快就会来的!”
  和尚道:“既然如此,贫僧只有在地狱中相候了……阿弥陀佛。”
  道士道:“无量寿佛。”
  和尚道:“善哉善哉。”
  两人双手合十,口宣佛号,向秦歌恭身一礼,微笑着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和尚突又回头向秦歌一笑,道:“但望施主莫忘了今日之约。”
  道士道:“他不会忘的。”
  和尚道:“道长怎知他人心意?”
  道士微笑道:“往地狱去的路总是好走些的。”
  和尚微笑道:“不错,下去总比上去容易得多。”
  道士道:“也快得多。”
  两人同时仰面大笑了三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秦歌也想笑,但却不知为了什么居然好像有点笑不出了·
  别的人也笑得并不十分自然,因为每个人都有点失望。
  每个人都认为这和尚、道士和秀才绝不会是省油的灯,每个人都在等着看他们
和秦歌的好戏,谁知他们居然全都乖乖的走了,而且说走就走,绝不罗嗦。
  有人在窃窃私议:“这三个人究竟来干什么的?”
  他们当然不会是真的到这里来念经打坐的。
  “若是来找麻烦的,为什么就这样乖乖的走了?”
  当然是因为他们看到秦歌脖子上的红丝巾。
  “若不是秦大侠的盛名镇住了他们,他们怎么会如此老实?”
  秦歌真了不起。
  “找秀才讲理的人是呆子,找秦大侠打架的人不是呆子,是白痴。”
  田思思心里本来也有点疙瘩,听到这些话忽然开心了起来。别人称赞秦歌的时
候,她简直比秦歌还开心。
  她正在奇怪秦歌看来为什么没有很开心的样子,秦歌已忽然大笑了起来,好像
直到现在才发觉这件事很滑稽,又好像他肚子里的酒已开始发生作用。
  他一直的笑个不停,已渐渐笑得不像是个“大侠”的样子了,田思思忍不住走
过去,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悄悄道:“喂,别人都在看你。”
  秦歌大笑着点头,不停地点着头,道:“我知道别人都在看我。”
  田思思道:“你可不可以笑得小声一点?”
  秦歌道:“不可以。”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我觉得好笑极了,所以非笑不可。”
  田思思道:“什么事这样好笑?”
  秦歌道:“和尚……”
  田思思道:“和尚怎么样?”
  秦歌道:“他说他要在地狱里等我。”
  田思想道:“这句话有哪点好笑?”
  秦歌道:“只有一点。”
  田思思道:“哪一点?”
  秦歌道:“他居然不知道我就是从地狱中逃出来的。”他故意压低声音,装出
很神秘的样子,悄悄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从那里逃出来?”
  田思想只有摇摇头。
  秦歌道:“因为那里有和尚。”
  这句话没说完,他又不停地大笑了起来。
  田思思看着他,心里忽然又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秦歌?”
  她已弄错过一次,这次绝不能再弄错了。
  只可惜她也不知道真正的秦歌是什么样子。
  幸好这时金大胡子已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大叠银票。好厚的一叠银票。
  金大胡子笑道:“这里是一点点小意思,请秦大快收下。”
  秦歌道:“好。”
  他的确是个很直爽的人,一点也不客气。
  金大胡子道:“除此之外,我们对秦大侠还有一点小小的敬意。”
  秦歌道:“你还要送我什么?”
  金大胡子道:“一个机会。”
  秦歌道:“什么机会?”
  金大胡子道:“让秦大侠一次就翻本的机会。”
  秦歌大笑道:“好,这样才痛快。”
  金大胡子也在笑,笑得就像是被人拔光了胡子的猫头鹰。他微笑着道:“却不
知秦大侠想赌什么?”
  秦歌道:“随便赌什么都一样。”
  金大胡子抚掌道:“不错,随便赌什么,该赢的人都是会赢的。”
  他微笑着,又道:“该输的人赌什么都赢不了。”
  所以秦歌又输了,他该输。
  因为据说赌神爷最讨厌酒鬼,所以无论谁只要一喝醉,该赢的也变成要输了,
而且输得精光,输得很快。
  “一次就翻本的机会”,这句话的意思通常就是说:“一次就输光的机会。”
  你只要到赌场里去,随时都会有这种机会的。
  大家都围在旁边看,大家都在为他叹息 无论是真是假,叹息总是叹息。
  “四五大”遇上“豹子”的机会毕竟不多。
  又有人在窃窃私议:“这种事只怕也只有秦大侠这种人才会遇见。”
  这是什么话?
  “不错,这也得要有运气。”
  输光了居然还能算是运气?这简直不像话了。
  “秦大侠这次虽然输了,但在别的事上运气一定会特别好。赌运本就不是正运,
赌运不好的人,正运总是特别好。”
  嗯,这句话好像忽然变得有点道理了,至少秦歌自己觉得很有道理,因为他已
又灌了四五斤酒下肚。
  一个人肚子里若已装了十来斤酒,天下就不会再有什么没道理的事了。
  同样的,一个人肚子里的酒若装得很满,口袋就一定已变得很空。
  大家还围在桌子旁,看着碗里的三只骰子。
  三个六。金大胡子居然随随便便就掷出了三个六,佩服他都不行。
  秦歌忽然发觉金大胡子比他更像个“大侠”了。
  在赌场里本只有赢钱的才是英雄。
  所以秦歌从人丛里走了出去。
  他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撞在一个人身上。
  一个和尚。
  秦歌皱了皱眉,喃喃道:“今天我为什么老是遇见和尚?……这就难怪我输了。

  那和尚却在微笑着,道:“施主今天遇见了几个和尚?”
  秦歌道:“连你两个。”
  和尚笑道:“连我也只有一个。”
  秦歌抬起头仔细看了他几眼,忽然发现这和尚还是刚才那和尚,圆圆的脸,笑
起来像个弥陀佛。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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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4: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英雄与醉酒鬼

(一)
  不但和尚在这里,那道士和秀才也回来了。
  秦歌眨了眨眼,道:“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和尚道:“你本来就在这里。”
  秦歌四面看了看,头也四面转了转。
  他眼晴也不会动了,眼睛要往左面看的时候,头也得跟着往左面转。
  和尚笑道:“这里还不是地狱,只不过距离地狱不远了。”
  赌场和地狱有时实在差不了多少。
  秦歌揉揉眼睛,道:“你们刚才不是已经走了吗?”
  和尚点点头,道:“既然能来,也就能走。”
  秦歌道:“你们现在为什么又来了?”
  和尚道:“既然能走,也就能来。”
  秦歌想了想,喃喃道:“有道理。和尚说的话,为什么总好像很有道理。”
  和尚道:“因为和尚是和尚。”
  秦歌又想了想,忽然大笑,道:“有道理,这次还是你们有道理。”
  和尚道:“你知道我们刚才为什么要走?”
  秦歌摇摇头。
  和尚道:“为了要让你赚五万两银子。”
  秦歌大笑,道:“我早就说过,你是个明白人。”
  和尚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为什么要来?”
  秦歌道:“为了要让我再赚五万两银子?”
  和尚道:“不对。”
  秦歌道:“你们一走,我就赚五万两银子,我一输光,你们再回来,那又有什
么不好?”
  和尚道:“只有一样不好。”
  秦歌道:“哪样不好?”
  和尚道:“你输得太快。”
  秦歌又大笑,道:“所以这次你们不肯走了?”
  和尚道:“不肯。”
  秦歌忽然瞪起了眼睛大声道:“你们真的不走?”
  和尚道:“和尚不说谎。”
  秦歌道:“好,你们真的不走,我就真的走。”
  他大笑着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忽又回头,道:“我先走一步,到哪里去等你?°
  和尚向上面指了指,道:“到那里去!”
  秦歌笑道:“你看我现在还上得去吗?”
  和尚笑了。
  下面的人要上去的确不容易。
  就算你已上去,一个不小心,还是会掉下来的。
  掉下来时就快得多了。

(二)
  秦歌的身子一直往下沉,就好像真的要沉到地底下去。
  幸好还有田思思在旁边扶着他。
  像秦歌这样的人物,走出赌场里,居然没有一个人送他出来。
  田思思很替他不平,也很替他生气。
  就算秦歌并没什么了不起,至少总是他们的大主顾,而且又输了那么多,金大
胡子总该照顾他才是。
  事实上,她刚才就曾经气冲冲的去责问过金大胡子:“你难道看不出他已经喝
醉了?”
  金大胡子笑笑,道:“这里的酒本就是免费的。”
  田思思道:“你既然知道他已经喝醉了,为什么还让他一个人走?”
  金大胡子道:“这里不是监狱,无论谁要走,我们都没法子拦住的。”
  田思思道:“你至少应该照顾照顾他。”
  金大胡子道:“你要我怎么照顾他?”
  田思想道:“至少应该找个地方,让他歇着,总不能让他醉倒在路上。”
  金大胡子冷冷道:“这里也不是客栈。”
  田思思道:“但你却是他的朋友。”
  金大胡子道:“开赌场的人没有朋友。”
  田思思道:“你难道不想他下次再来。”
  金大胡子道:“只要他有了钱,下次还是照样来。这次就算他是爬着出去的,
下次还是照样会来。”
  他又笑笑,淡淡的接着道:“他到这里来,也并不是为了要交朋友。”
  田思思道:“你对他也不能例外?”
  金大胡子道:“为什么要例外?”
  田思思道:“他总算是个成名的英雄。”
  金大胡子冷冷道:“这里既没有朋友,也没有英雄。”
  这就是金大胡子最後的答复。
  在他们眼中,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赢家,一种是输家。
  输家是永远不值得同情的。
  世上也许只有一种人比输家的情况更糟 一个已喝得烂醉如泥的输家。
  秦歌还没有完全烂醉如泥,至少现在还没有。
  他总算发觉旁边有个人在扶着他了,但还是过了很久之後,他才看出是什么人
在旁边扶着他。
  他眯着眼睛看了很久才看出来,忽然笑道:“原来你也喝醉了。”
  田思思道:“我一口酒也没喝,怎么会醉?”
  秦歌道:“你若没有喝醉,为什么耍我扶着你?”
  田思思吸道:“不是你在扶我,是我在扶你。”
  秦歌又吃吃地笑了起来,指着田恩恩的鼻子,道:“你还说没有醉?你的鼻子
都喝得歪到耳朵上去了,一个鼻子已变成了两个。”
  田思思简直恨不得一下於把他去到阴沟里去,咬着牙道:“你能不能站直一点?

  秦歌道:“不能。”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往下面指了指,道:“因为我要下去。”
  他又压低声音,装出很神秘的样子,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下去?”
  田思思恨恨道:“是不是因为那里已没有和尚?”
  秦歌大笑道:“一点也不错,和尚已经到赌场念经去了。”
  他笑得弯下腰,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田思想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该把他送到哪里去才好。
  秦歌这人忽然冲了出去,冲到墙角,不停地呕吐了起来。
  他吐得真不少,田思思却还希望他多吐些。
  “喝醉酒的人吐出来之後,也许就会变得清醒一点了。”
  她这么想,因为她自己还没有真正醉过。
  真正喝醉的人,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变得清醒的,吐过了之後酒意上涌,反而醉
得更厉害。
  秦歌吐过了之後,立刻就躺了下去,不到一眨眼功夫,已经鼾声如雷。
  田思想真的急了,大声道:“喂,快起来,你怎么能睡在这里?”
  秦歌听不见。
  田思想只有用力去摇他,摇了半天,秦歌才总算眯开了眼睛。
  他眼睛只有平时三分之一那么大,舌头却比平时大了二倍。
  田思思思思着急道:“你睡在这里,被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莫忘了你是个大
男人,大英雄。”
  秦歌吃吃笑道:“英雄……英雄值多少钱一斤?能不能拿到赌场里去卖?”
  他又压低声音,悄悄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田思思只有苦笑,道:“你说。”
  秦歌道:“我什么都想做,就是不想做英雄,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这句话刚说完,立刻又鼾声大作。
  田思思完全没法子了。
  这人摇也摇不醒,抱也抱不动。
  一个人喝醉了之後,就好像会变得比平时重得多。
  田思思真想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了,只可惜她不是心肠这么硬的人,何况,秦歌
又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大人物。
  有很多女孩子只要一听见秦歌的名字,就兴奋得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
  她们若看到秦歌现在这种样子,心里会有什么感觉呢?
  她们当然看不到,所以她们都比田思思幸运得多。
  田思思叹了口气,又看到了秦歌脖子上那条鲜红的丝巾·
  红丝巾象徵着侠义、勇敢和热情。
  红丝巾,红得就像是刚开起的太阳。
  但现在这条红丝巾已变得像什么了呢?
  像抹布。
  一块刚抹过七八张桌子的抹布,上面又是汗,又是酒,又是一些刚从秦歌胃里
吐出来的东西。
  江湖中那些多情的少女,现在若看到他脖子上这条红丝巾,心里又会有什么感
觉呢?
  田思思连想都不敢想。
  “无论如何,他只不过是喝醉罢了。每个人都可能有喝醉的时候,那并不是什
么不可原谅的罪恶。”
  田思想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蹲下去,用自己的丝巾擦了擦秦歌的脸。
  她自己的丝巾当然也是红的,红得就像是情人的热血。
  可是她自己的血,已渐渐开始没有今天上午那么热了。
  这倒并不是说她已对秦歌觉得失望,而是因为她的肚子。
  她可以确定自己现在就算想吐,也没有东西吐得出来。
  一个空着肚子的人,在这种有风的晚上,站在一条黑黝黝的小巷子里,陪着一
个鼾声如雷的醉鬼。
  你叫她的血怎么热得起来了

(三)
  天亮了。
  天好像忽然就亮了,当田思思看到对面墙上那一抹淡淡的晨光时,才发觉自己
刚才居然睡了一觉。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觉的。
  秦歌还躺在阴沟的旁边,鼾声总算已小了些。
  田思思从墙角里站了起来,脖子又酸又痛,她勉强将脖子转动了两下,忽然又
发觉了一样奇怪的事。
  她身上竟多了条毯子。
  昨天晚上她身上绝没有这条毯子,因为那时她正觉得很冷、很饿,正坐在这墙
角里发愁,不知道这一夜应该怎么样度过。
  她又想到那大头鬼,现在正吃得饱饱的,躺在床上,旁边说不定还有个像张好
儿那样的女人。
  这就是她最後想到的一件事。
  然後她就忽然睡着了。
  “那条毯子是哪里来的呢?”
  毯子就好像馅饼一样,是绝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难道秦歌会在半夜里忽然醒过来,找了条毯子来替她盖上?
  秦歌还睡在他躺下去的地方,简直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田思思咬着嘴唇,发了半天怔。
  想来想去,会替她盖上这条毯子的,只有一个人。
  可是她不相信那个人会这么样做。
  她宁可不信。
  秦歌站着的时候,站得很直、很挺,但睡相却实在不高明。
  他睡在那里的样子,就好像是个虾米。
  幸好这里是个死巷子,只有几家人的後门在这巷子里。
  昨天晚上,她糊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会走到这巷子里来,现在她才开始觉得很
幸运。
  若有人看到田大小姐睡在这巷子里,那才丢人丢到家了。
  但现在天已大亮,那几家的後门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走出来。
  田思思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秦歌摇醒。
  她摇得真用力。
  秦歌忽然叫了起来,终於睁开了眼睛,捧着头怪叫道:“你干什么?我的头都
快被你摇得裂开了。”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裂开来最好,正好乘机把你脑袋洗一洗。”
  秦歌这才看清了她是谁,忽然笑道:“原来是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田思思恨恨道:“因为我遇见了个醉鬼。”
  她本来决心要尽量对秦歌温柔些,体贴些,不但要让秦歌觉得她现在是个很漂
亮的女人,将来也一定会是个好太太。
  可是她大小姐的脾气一发作,早已将这些事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秦歌的手捧着脑袋,还在那里不停地叹着气。
  田思思看着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很难受?”
  秦歌苦着脸道:“难受极了,简直比生了大病还难受。”
  田思思道:“你怎么会这么难受的?”
  秦歌道:“只要头一天晚上喝醉了酒,第二天就一定会难受。”
  田思思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拼命的喝酒呢?”
  秦歌正色道:“男人喝酒,就得有男人的样子。”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那样子喝酒就能表示你是个英雄?那只不过表示你是
个酒鬼而已。”
  秦歌道:“英雄也好,酒鬼也好,总之都是男人,总比娘娘腔好得多。”
  田思思道:“娘娘腔的人,至少不会像你现在这么难受。”
  秦歌摇了摇头,道:“我们男人的事,你们女人最好还是不要问得太多。”
  他终於站起来,拍了拍田思思的肩,道:“走,我请你喝酒去。”
  田思思张大了眼晴,道:“你还要喝酒?”
  秦歌道:“当然要喝。”
  田思思道:“你不怕难受?”
  秦歌道:“难不难受是一回事,喝不喝酒又是另外一回事。这道理你们女人不
会懂的。”
  他笑了笑,又道:“何况,我现在喝的叫还魂酒,一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田思思道:“喝多了明天岂非还是一样难受?”
  秦歌笑道:“明天的事谁管得了那么多,何况,明天就算难受,还可以再喝。”
  田思思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现在才知道酒鬼是怎么来的了。”
  秦歌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抹了抹身上的汗渍,拉了拉脖子上的丝巾,站直了
身子,挺起了胸,才往巷子外面走。
  一个人躺在阴沟旁是一回事,走到外面去,就得挺起胸。
  就算全身都难受得要命,脸上也绝不能露出半点难受的样子来。
  现在他看来虽不见得容光焕发,但至少也有了英雄气概,那条鲜红的丝巾也已
柏拉得很平,又开始在风中飘扬。
  田思思也不能不承认,他这条丝中的料子,实在不错。
  秦歌正在巷口等着她,等她走过去,才微笑着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怎么样?

  田思思也不禁嫣然笑道:“最少已不像是条醉猫了。”
  她忍不住又问道:“你想到哪里喝酒去?”
  秦歌道:“当然是这地方最大的茶馆。”
  田思思道:“茶馆?”
  秦歌道:“现在这时候,只有茶馆已开门。”
  田思思道:“茶馆里也有酒卖?”
  秦歌含笑道:“茶馆里除了茶之外,几乎什么都有的。”
  田思思又不禁嫣然一笑,但立刻又皱起眉,道:“你身上还有没有银子?”
  秦歌道:“没有。”
  他回答得倒干脆。
  田思思的眉却皱得更紧,道:“没有银子用什么去买酒?”
  秦歌笑道:“我喝酒还用得着拿银子买吗?”
  田思思道:“不用银子用什么?”
  秦歌挺起胸,道:“我只要一进去,就会有很多人抢着要请我喝酒的。”
  田思思道:“你好意思要别人请?”
  秦歌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能请得到我,是他们的光彩; 我喝了他们
的酒,是给他们面子。”
  他笑了笑,又道:“做一个成名的英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田思思也笑了。
  她忽然发现这人虽不如她想象中那么伟大,却比她想象中坦白得多。
  他毕竟还年轻。
  他固然有很多缺点,但也有可爱的一面。
  他是个英雄,但也是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男人。
  田思思笑道:“人家若看见你昨天晚上醉得那副样子,一定就不会请你了。”
  秦歌道:“那样子是人家看不到的,我只让别人看到我赌钱时的豪爽,喝酒时
的豪爽;等到我喝醉了,输光了,那种惨兮兮的样子我就绝不会让别人看见。”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你是不是也听说过我挨了好儿百刀的事?”
  田思思点点头,笑道:“我听了至少也有好儿百次了。”
  秦歌道:“体有没有听说过,我挨了刀之後,在地上爬着出去,半夜里醒来还
疼得满地打滚,哭着叫救命的事?”
  田思思道:“没有。”
  秦歌微笑道:“这就对了,你现在总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田思思的确已明白。
  江湖中人们能看到的、听到的,只不过是他光辉灿烂的那一面。
  却忘了光明的背後,必定也有阴暗的一面。
  不但秦歌如此,古往今来,那些大英雄、大豪杰们,只怕也很少会有例外。
  这正如人们只看得见大将的光荣和威风,却忘了战场上那万人的枯骨。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懂得的事真也不少。”
  秦歌道:“一个人在江湖中混了那么多年,多多少少总会学到一点事的。”
  田思思眨了眨眼,道:“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将你看成了什么样一个人?”
  秦歌摇摇头。
  田思思笑着道:“我将你看成是一个莽汉,一个乡巴佬。”
  秦歌奇道:“乡巴佬?”
  田思思道:“因为你居然连张子房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秦歌忽然也眨眨眼,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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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5:0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做大英雄的滋味

(一)
  田思思道:“你知道?”
  秦歌道:“张子房就是张良,是汉初三杰之一,史书上说他虽然长得温文如处
子,但却心雄万丈,就凭博浪沙那一椎,已足名传千古。”
  田思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失声说道:“你真的知道?”
  秦歌笑道:“一点也不假。”
  田思思道:“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秦歌道:“我是故意的。”
  田思思道:“故意的?为什么要故意的装傻?”
  秦歌道:“因为我知道大家都崇拜我,就因为我是那么样一个人,什么都不懂,
只懂得拼命的打架,拼命的赌钱,拼命的喝酒。”
  田思思道:“别人为什么要崇拜这种人?”
  秦歌遇:“因为他们自已做不到。”
  他微笑着,接道:“无论做什么事,要能拼命都不容易。”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因为我看见过你难受的样子。”
  秦歌道:“一点也不错,要拼命,就得要先准备吃苦。”
  田思思道:“但你为什么不做一个又拼命.又聪明的英雄呢?那样子别人岂非
更佩服?”
  秦歌道:“那样子别人就不佩服了。”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那样子的人很多,至少也不止我一个。”
  田思思道:“你若也是那样的人,别人就不觉得稀奇了,对不对?”
  秦歌笑道:“一点也不错,就因为稀奇,所以我今天才会有这么大的名气,才
会成为那些少年人心目中的偶像。”
  他自己好像也有些感慨,所以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别人就一定会对我觉得很失望。”
  田思思道:“所以你喝醉了之後就会承认,做英雄的滋味并不好受。”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但英雄也有很多种,你为什么偏偏要做这一种呢?”
  秦歌道:“因为别人早已将我看成是这一种的人,现在已没法子改变了。”
  田思思道:“你自己想不想改变呢?”
  秦歌道:“不想。”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我自己也渐渐习惯了,有时甚至连我自己都认为那么样做是真
的。”
  田思思道:“其实呢?”
  秦歌叹道:“其实是真还是假,连我自己也有点分不清了。”
  田思思沉默了很久,忽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不懂。”
  秦歌道:“你不必懂,因为这就是人生。”
  田思思沉思了很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叹道:“我没有看见你的时候,做梦
也想不到你竟是个这么样的人。”
  秦歌道:“你以为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田思思眼珠子转动,道:“你想呢?”
  秦歌笑道:“我想你一定会将我当做一个很了不起的大人吻,所以我一定要请
你喝酒。”

(二)
  秦歌也许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大人物,不是神,但在江湖中人心目中,他却的确
是个很受欢迎的英雄。
  现在田思思也喝了酒。
  现在他们正走在一条很幽静的小路上,两旁的墙很高,树枝自墙基伸出来,为
他们挡住了夏日正午酷热的骄阳。
  田思思忽然笑道:“想不到真有那么多人抢着要请你喝酒。”
  秦歌的眼睛已变得很亮,因为他已有酒意,却没有醉。
  他看着高墙里的树枝,缓缓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欢迎我?”
  田思思道:“因为你是个英雄?”
  秦歌笑了笑,道:“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却并不重要。”
  田思思道:“重要的是什么?”
  秦歌道:“重要的是,他们知道我对他们没有威胁。因为我只不过是个很粗鲁、
很冲动,但却不太懂事的莽汉,和他们一点利害关系也没有。”
  他笑得有点凄凉,接着道:“他们喜欢我,欢迎我,有时就好像戏迷们喜欢一
个成名的戏子一样,绝不会和他们本身的利益发生冲突。”
  田思思笑道:“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低了。”
  秦歌道:“我并没有看低自己,我也有我成功的地方,据我所知,古往今来,
江湖中的成名英雄们,像我这么样受欢迎的并不多。”
  田思思问道:“你难道认为就没有人是真心崇拜你?”
  秦歌苦笑道:“当然也有,但那只不过是些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譬如说…
…”
  田思思道:“譬如说我?”
  秦歌笑道:“我说的是以前,现在的你当然已不同了。”
  田思想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你已看见了许多别人所看不见的事。”
  田思思沉思着,缓缓道:“不错,我的确已看出你一些别人看不见的缺点。但
我所看到你的一些优点,也是别人看不到的。”
  秦歌道:“哦?”
  田思思道:“你固然有很多毛病,但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
  田思思道:“真的,你甚至比大多数的人都可爱得多。”
  她笑了,又道:“但像你这样的男人,只能做个好朋友,绝不会是好丈夫。”
  秦歌道:“你以前难道想嫁给我?”
  田思思垂下头,红着脸笑道:“的确有这意思。”
  秦歌道:“现在呢?你是不是已经对我很失望?”
  田恩恩道:“绝不是,只不过……”
  秦歌道:“只不过已觉得不大满意了。”
  田思思道:“也不是。”
  秦歌道:“那是什么呢?”
  田思思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也许只因为我以前将你看得太高,现在却已
对你了解得更深刻。”
  秦歌道:“就因为你已了解我,所以才不肯嫁给我?女孩子为什么总是喜欢嫁
给她们不了解的人呢?”
  田思思没有回答,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并没有对秦歌觉得失望,因为秦歌的确是个大英雄。
  一种她所无法了解的英雄。
  但无论哪种英雄都是人,不是神,甚至连神都不是完全没有缺点的,何况人呢?
  现在她只不过觉得自己已没法子再嫁给秦歌了,因为她所看到的秦歌并不是她
幻想中的那位秦歌。
  她并不是失望,只不过觉得有点惆怅。
  一个成人的惆怅。
  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又长大了很多。
  秦歌还在凝视着她。
  她轻轻拉起了秦歌的手,勉强笑着道:“我虽然不能嫁给你,但却可以永远做
你一个很好的朋友。”
  秦歌没有说话—— 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田思思咬着嘴唇,轻轻道:“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秦歌凝视这她,忽然大笑,道:“我怎么会失望,天下的女人都可以娶做老婆,
但能像你这么样了解我的朋友,世上又有几个?”
  田思思眼波流动,忽又叹息了一声,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如此了解你呢?

  秦歌的目光也在闪动着,微笑道:“也许只因为我的运气不好。”
  田思想眨眨眼,嫣然道:“也许只因为你的运气不错。”
  秦歌又大笑,道:“将来能娶到你的那个男人,运气才真的不错。”
  田思思低下头,忽然不说话了。
  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居然又想起了那大脑袋。
  他在哪里?
  是不是和田心在一起?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道:“这条路我以前好像走过。”
  秦歌点点头。
  田思思道:“再往前面走,好像就是金大胡子那赌场了。”
  秦歌又点点头。
  田思思皱眉道:“你难道还想到那里去?”
  秦歌笑了,道:“我想再去看看那和尚,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奇怪?”
  田思思道:“奇怪倒真的有点奇怪,只不过你恐怕并不是真的想去找他。”
  秦歌道:“哦?”
  田思思抿嘴笑道:“恐怕你只不过又手痒了吧。”
  秦歌眨了眨眼,道:“我就算想去赌,用什么去赌呢?用我的手指头?”
  田思思笑道:“就算没钱赌,去看看别人赌也是好的。”
  秦歌笑道:“这次你错了。”
  田思思道:“那你想去干什么?真的想去看看那和尚?”
  秦歌笑得很神秘,缓缓道:“不错,因为我发现这个和尚比别的和尚有趣得多。

  和尚不应该有趣的。和尚有趣,别人就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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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场和庙

  和尚在庙里念经。赌鬼在赌场里赌钱。
  这件事不管有没有价值,至少总是很正常的。
  但和尚若在赌场里念经,赌鬼若在庙里赌钱,那就非但很不正常,而且很荒唐、
很奇怪。
  奇怪的事总有些奇怪的原因。
  奇怪的事也总会引出其他一些奇怪的事来。

(一)
  “你为什么总是说赌场距离地狱最近。”
  “因为常常到赌场里去的人,很容易就会沉沦到地狱里去。”
  “赌场真的这么可怕?”
  “的确可怕,你家里若有人是赌鬼,你就会知道那有多么可怕了。”
  “哦?”
  “一家之主若是个赌鬼,这家人过的日子简直就好像在地狱里一样。”
  “我听说一个人若是沉迷于赌,有时甚至会连老婆儿子一齐输掉的。”
  “有时连他自己的命都一起输掉。”
  “唉,那的确可怕。”
  “假如说世上最接近地狱的地方是赌场,那么最接近西方极乐世界的,应该是
什么地方呢?”
  “庙?”
  “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赌场和庙也有一点相同的地方?”
  “没有,这两种地方简直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有没有注意到,赌场和庙通常都在比较荒僻隐秘的地方?”
  “我现在才想到,但还是想不通。”
  “哪点想不通?”
  “我已知道赌场为什么设在比较荒僻的地方,但是庙为什么也如此呢?到庙里
去烧香的人,既不丢人,也不犯法。”
  “因为庙盖得越远、越荒僻,就越有神秘感。”
  “神秘感?”
  “神秘感通常也就是最能引起人们好奇和崇拜的原因。”
  “不错,人们通常总会对一些他们不能了解的东西觉得畏惧。”
  “因为畏惧,就不能不崇拜。”
  “而且人们通常也总喜欢到一些比较远的地方去烧香,因为那样子才能显得出
他的虞诚。”
  “你差不多全说对了,只差一点。”
  “还差一点?”
  “烧香的人走了很远的路之后,就一定会很饿,很饿的时候吃东西,总觉得滋
味特别好些。”
  “所以人们总觉得庙里的菜特别好吃。”
  “你总算明白了,素斋往往也正是吸引人们到庙里去的最大原因之一。”
  “我就知道有很多人到庙里去烧香时的心情,就和到郊外去踏青一样。”
  “所以聪明的和尚都一定要将庙盖在很远很僻的地方。”
  “我现在也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了,但和尚听见一定会气死。”
  “和尚气不死的。”
  “为什么?”
  “酒色财气四大皆空,这句话你难道也已忘记?”
  “不错,既然气也是空,和尚当然气不死的。”
  “气死的就不是真和尚。”
  “所以气死也没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

(二)
  偏僻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就是金大胡子的赌场。
  秦歌和田思思已走进这条巷子。
  这时乌云忽然掩住了月色,乌云里隐隐有雷声如滚鼓。
  狂风卷动,天色阴暗。
  田思思看不看天色,道:“好像马上就有场暴雨要来了。”
  秦歌道:“下雨的天气,正是赌钱的天气。”
  田思思道:“你既然知道赌很可怕,为什么偏偏还要赌?”
  秦歌笑了笑,道:“因为我既不是个好人,也不聪明。”
  田思思嫣然道:“你只不过是个英雄。”
  秦歌吸道:“聪明的好人通常都不会做英雄。”
  他突然闭上嘴,因为他忽然发现那赌场的院子里有一团团、一片片、一丝丝黑
色的云雾被狂风卷起,漫天飞舞。
  说那是云雾,又不像云雾,在这种阴某的天色里,看来真有点说不出的诡秘恐
怖。
  田思思动容道:“那是什么?”
  秦歌摇摇头,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赌场破旧的大门在风中摇晃着,不停的“砰砰”作响。
  门居然开着的,而且没有人看门。
  这门禁森严的赌场怎么忽然变得门户开放了?
  黑雾还在院子里飞卷。
  秦歌窜过去,捞起了一把。
  田思思刚好跟进来,立刻问道:“究竟是什么?”
  秦歌没有回答,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田思思。
  这东西软软的、轻轻的。仿佛是柔丝,又不是。
  田思思失声道:“是头发。”
  秦歌沉着脸,道:“是头发。”
  田思思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头发?”
  满院子的头发在狂风中飞舞,看来的确有说不出的诡秘恐怖。
  秦歌沉吟着,说道:“不知通那和尚是不是还在里面?”
  田思思道:“为什么一定要找那和尚?”
  秦歌道:“因为你问的话,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能解释。”
  他推开门走进去。
  他怔住了。
  田思思跟着走进去。
  田思思也怔住。
  无论谁走进去一看,都要怔住。
  和尚还在屋子里。
  不是一个和尚,是一屋子和尚!
  若是在庙里,你无论看到多少和尚都不会奇怪,更不会怔住。
  但这里是赌场。
  赌桌没有了,赌具没有了,赌客也没有了。
  现在这赌场里只有和尚。
  几十个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十,盘膝坐在地
上,一眼看去,除了一颗颗光头外就再也没有别的。
  每个头都剃得很光,光得发亮。
  田思思忽然明白了院子里那些头发是哪里来的。
  但她却还是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忽然都剃光了头做和尚。
  屋子里很静。
  没有骰子声,没有洗牌声,没有吃喝声,也没有念经声。
  和尚虽是和尚,但却不念经。
  是不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会念经?
  秦歌正在找昨天那个会念经的和尚。
  他慢慢地走过去,一个个地找,忽然在一个和尚面前停下了脚步。
  田思思看到他面上吃惊的表情,立刻也跟了过去——他看到这和尚时的表情,
简直就好像忽然看到了个活鬼一样。
  这和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盘膝坐着,非但头剃得很光,胡子也
刮得很光。
  这和尚的脸好熟。
  田思思看了半天,突然失声而呼:“金大胡子!”
  这和尚赫然竟是金大胡子。
  他旁边还有个和尚,一张脸就像是被雨点打过的沙滩。
  “赵大麻子!”
  这放印子钱的恶棍怎么也会做了和尚?
  秦歌瞪着金大胡子,上上下下地看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不是
有病?”
  金大胡子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合十道:“施主在跟谁说话?”
  秦歌道:“跟你,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阿弥陀佛,金大胡子已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说话?”
  秦歌道:“你不是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小僧明光。”
  秦歌又瞪着他看了半天,道:“金大胡子怎么会忽然死了?”
  金大胡子道:“该死的就死。”
  秦歌道:“不该死的呢?”
  金大胡子道:“不该死的迟早也得死。”
  他一直端端正正地盘膝而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现在看见他的人,谁也不
会相信他昨天还是个赌场的大老板。
  他现在看来简直就像个修为严谨的高僧。
  田思思眼珠子转动,忽然道:“金大胡子既已死了,他的新婚夫人呢?”
  一个人新婚时就开始怕老婆,而且怕得连胡子都肯刮光,那往往只有一种原因。
  因为他爱他的老婆,爱得要命。
  爱得要命,通常也就会怕得要命。
  金大胡子虽然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但头上汗已流了下来。
  田思思偷偷的向秦歌打了个眼色,道:“你想他的新婚夫人会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歌笑了笑,悠然道:“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改嫁了!”
  田思思道:“改嫁?这么快?”
  秦歌道:“该改嫁的,迟早总要改嫁的。”
  田思思道:“嫁给谁呢?”
  秦歌道:“也许是个道士,也许是个秀才,红花绿叶青莲藕,本来就是一家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金大胡子突然狂吼一声,向他扑了过来。
  能做赌场的老板,手底下当然有两下子。
  只见他十指箕张如鹰爪,生像是恨不得一下子就掐断秦歌的脖子。
  秦歌脖子刚往后面一缩,半空中忽然有根敲木鱼的棒槌飞了过来,“卜”的,
在金大胡子的光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这一下敲得真不轻。
  金大胡子脑袋虽末开花,却也被敲得头昏眼花,连站都站不住了。连退了好儿
步,“卜”的,又坐到了那蒲团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个和尚口宣佛号,慢慢地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木鱼,却没有棒槌。
  会念经的和尚终于出现了。
  他慢慢地走到金大胡子面前,叹息着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一关都勘
不破,怎能出家做和尚?”
  金大胡子全身发抖,嘶声道:“我本来就不想做和尚,是你逼着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卜”的,头上又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这和尚的手好像比棒槌还硬。
  金大胡子竟被他一根手指敲得爬到地上去了。光头上立刻凸起了一大块。
  这和尚道:“是谁逼你做和尚的?”
  金大胡子道:“没,……没有人。”
  和尚道:“你想不想做和尚?”
  金大胡子道:“想……想……”
  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两无阿弥陀佛……”
  他居然又开始念经了。
  金大胡子却爬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田思思看得怔住了,怔了半天,才回过头向秦歌苦笑道:“这和尚真的会念经。

  秦歌道:“不但会念经,还会敲人脑袋。”
  田思思道:“敲得比念经还好。”
  秦歌道:“这次他念经虽没有选错地方,但却敲错了脑袋。”
  田思思道:“他本该敲谁的脑袋?”
  秦歌道:“他自己的。”
  和尚忽然不念经了,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摇着头叹道:“原来又是你。”
  秦歌道:“又是我。”
  和尚道:“你怎么又来了"
  秦歌道:“既然能走,为什么不能来了"
  和尚道:“既已走了,就不该来的。”
  秦歌道:“谁说的?”
  和尚道:“和尚说的。”
  秦歌道:“和尚凭什么说?”
  和尚道:“和尚会‘一指掸’,会敲人脑袋。”
  秦歌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和尚好像要赶我走的样子。”
  和尚道:“昨天你赶和尚走,今天和尚赶你走,岂非也很公道。”
  秦歌道:“我若走了,有没有人会给和尚五万两银子?”
  和尚道:“没有。”
  秦歌道:“那么我就不走。”和尚沉下了脸,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秦歌道:“好像是个赌场,又好像是个庙。”
  和尚道:“昨天是赌场,今天是庙。”
  秦歌笑了笑,道:“连妓女都可以到庙里烧香,我为什么不能来?”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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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鬼 屋

  和尚道:“你来干什么?”
  秦歌道:“当然来赌钱,赌鬼一天不赌钱,全身都发痒。”
  和尚道:“庙里不是赌钱的地方。”
  秦歌道:“和尚既然能到赌场里念经,赌鬼为什么不能到庙里赌钱?”
  和尚瞪着他,忽然笑了,道:“这里都是和尚,谁跟你赌?”
  秦歌道:“和尚。”
  和尚道:“和尚不赌。”
  秦歌道:“我佛如来也赌,和尚为什么不赌?”
  和尚皱眉道:“我佛如来也赌?跟谁赌?”
  秦歌道:“齐天大圣孙悟空。”
  和尚道:“赌什么?”
  秦歌道:“赌孙悟空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和尚又笑道:“就算你有理,和尚也没钱赌。”
  秦歌道:“和尚会化缘,怎么会没有钱?”
  和尚道:“到哪里化缘?”
  秦歌道:“据我所知这些和尚昨天还都是施主。”
  和尚道:“哦?”
  秦歌道:“尤其是金大胡子,他既已做了和尚,财即是空,他那万贯家财自然
已全都施给和尚了。”
  他笑了笑,道:“听说和尚化缘有时此强盗抢钱还凶得多。”
  和尚瞪着他,圆圆的脸忽然变得很阴沉,冷冷道:“你会抢钱?”
  秦歌道:“不会。”
  和尚道:“会化缘?”
  秦歌道:“也不会。”
  和尚道:“你用什么来赌?”
  秦歌道:“用我的人。”
  和尚道:“人怎么能赌?”
  秦歌道:“我若输了,就跟你做和尚;你若输了,这宙就归我,和尚也归我。”
  和尚道:“你想怎么赌?”
  秦歌道:“你既然会敲脑袋,我们不如就赌敲脑袋吧。”
  和尚道:“敲谁的脑袋?”
  秦歌道:“你敲我的,我敲你的,谁先敲着谁的,谁就是赢家。。
  和尚冷冷道:“脑袋不是木鱼,会敲破的。”
  秦歌道:“你知不知道哪种脑袋最容易敲破?”
  和尚大笑。
  笑声中,他的人忽然不见了。
  地上铺着一块块石板,石板突然裂开,和尚就掉了下去。'
  然后石板就立刻合起。
  这里本是个秘密的赌场,赌场里有翻板地道,本不是件奇怪的事。
  只有田思思才会觉得很吃惊,怔了半晌,忽然笑道:“看来他不想跟你赌。”
  秦歌微笑道:“他也知道最容易敲破的一种脑袋,就是光脑袋。”
  田思思道:“你真想敲破他的脑袋?”
  秦歌道:“只想敲破一点点。”
  田思思道:“为什么?看来他并不是什么坏人。”
  秦歌道:“但他不该逼着别人做和尚。”
  田思思道:“天下开赌场的人若都做了和尚,这世界岂非太平得多?”
  秦歌道:“这些和尚本来难道全是开赌场的?”
  田思思道:“说不定是他们自己愿意……”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一屋子和尚忽然全都叫了起来:“我们不愿做和尚!”
  “好好的人,谁愿意做和尚?”
  “我家有若有少,一大家人,日子过得也不错,为什么要做和尚?”
  金大胡子叫得声音最响,居然跪了下来,道:“我们都是被逼的,还求秦大侠
替我们主持个公道。”
  秦歌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条好汉子,怎么被人一逼就做了和尚?

  金大胡子道:“因为我们若不做和尚,他就要我们的命!”
  秦歌道:“你们二三十个人,难道还怕他一个和尚不成?”
  金大胡子惨然道:“只因那和尚实在太凶、太厉害,何况还有秀才和道士帮着
他!”
  秦歌道:“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金大胡子叹道:“若非如此,我们怎会全都做了和尚?”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你们做了和尚,对他是不是有好处?”
  金大胡子道:“当然有好处。”
  田思思道:“什么好处?”
  金大胡子苦着脸道:“他说做和尚要四大皆空,所以我们做了和尚,家财也就
全都变成他的了。”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这么样说来,连我都想敲破他的脑袋了。”
  秦歌道:“不是敲破一点点,是敲个大洞。”
  金大胡子摸着自己的脑袋,道:“可是他们三个人武功全都不弱,尤其是那和
尚,实在太厉害。”
  秦歌冷笑道:“比他更厉害的人我也见过不少。”
  金大胡子展颜道:“那当然,只要秦大侠肯替我们作主,我们就有了生路。”
  秦歌用脚踩了踩地上的石板,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金大胡子道:“我也不太清楚。”
  秦歌道:“你是这赌场的大老板,怎么会连你都不清楚?”
  金大胡子苦笑道:“这屋子本来并不是我的。”
  秦歌道:“是谁的?”
  金大胡子道:“不知道。”
  秦歌皱眉谊:“你知道什么?”
  金大胡子道,我只知道这屋子的主人多年前就死了,全家人都死得干干净净。”
  秦歌道:“后来就没有人搬进来过?”
  金大胡子道:“有是有,只不过无论谁搬进来,不出三天就又要搬走。”
  秦歌道:“为什么?”
  金大胡子道:“因为这屋子闹鬼。”
  田思思失声道:“闹鬼?”
  金大胡子道:“这屋子本是家很有名的凶宅,谁都不敢问津,所以我们很便宜
就买了下来。”
  田思思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呢?”
  金大胡子道:“有时我们的确觉得很多地方不对,但仗着人多胆大,所以倒也
不在乎。”
  田思思道:“是些什么地方不对?”
  金大胡子沉吟着道:“有时地下会忽然发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来,有时明明放
在桌上的东西,忽然间就不见了。”
  田思思看了秦歌一眼。
  秦歌道:“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金大胡子道:“只要能不做和尚。叫我们干什么都愿意。”
  秦歌想了想,道:“好,你们先走吧,等我弄清楚这里的事再说。”
  金大胡子脸上露出为难恐惧之色,道:“那和尚不会放我们走的。”
  秦歌冷笑道:“你用不着害怕,他若知道,有我挡着。”
  金大胡子展颜道:“就算天大的事,有秦大侠出面,我们也就放心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满屋子的和尚都已抢着往外逃,有的夺门,有的跳窗户,
眨眼间就全都走得精光。
  没有人出来追。
  那和尚、道士和秀才全都没有露面。
  田思思笑道:“看来你的威风真不小,吓得他们连头都不敢伸出来了。”
  秦歌没有笑。
  田思思又道:“你想那和尚溜到哪里去了?”
  秦歌道:“我只望他莫要真的被鬼捉了去。”
  他又沉声道:“我看你不如也快走吧。”
  田思思瞪大了眼睛,道:“你为什么要我走?”
  秦歌勉强笑了笑道:“这地方说不定真的有鬼。”
  田思思的脸色虽也有些变了,还是摇着头道:“我不走。”
  秦歌道:“为什么?”
  田思思道:“莫忘了我是你的朋友。”
  秦歌道:“可是……”
  田思思也不让他说话,抢着又道:“既然我是你的朋友,就不能撇下你一个人
在这里对付他们三个,就算你真的下地狱,我也只好跟着。”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秦歌的人真的忽然就掉了下去。
  “砰”的,翻开的石板又已合起。
  田思思真的吃了一惊,用力去踢地上的石板。
  随便她怎么用力也踢不开。
  石板很厚,一块块石板严密合缝,谁也看不出机关在哪里。
  暴雨还没有来,狂风吹着窗户。
  窗户在响,门也在响。
  田思思忍不住失声惊呼,道:“秦歌,你在哪里?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
  没有回应。
  田思思咬着嘴唇,一步步往后退,忽然转身往外冲了出去。
  外面好大的风。
  田思思刚冲出门,就又有一阵狂风卷起,卷起了漫天发丝。
  千千万万根头发突然一齐向她卷了过来,卷上了她的脸,缠住了她的脖子。
  轻轻的、软软的、冷冷的,就好像是千千万万只鬼手摸着她的脸,扼住她的咽
喉。
  她呼吸已几乎停顿,凌空一个翻身,退回了门里去,“砰”的,用力关上门,
用身子抵住。
  过了很久,她这口气才透出来。
  风还在外面吹。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忽然发现这间屋子好大。
  屋子越大,越令她觉得自己渺小孤单。
  她掌心已全是冷汗,用力扯下了身上、脸上、脖上的头发。
  头发却又粘在她手上,缠住了她的手——轻轻的、软软的、冷冷的……
  她仿佛想吐,却又吐不出。
  “砰”的,一扇窗户被吹开,接着又是霹虏一响,黄豆般人的雨点跟着打了进
来。
  她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壮起胆子,大声道:“屋子里还有没有人?……
这里的人,难道全都死光了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
  她自己又忍不住打下个寒噤。
  “这家人本就早已全都死光了,莫非全都变成了鬼吗?”
  可是那道士和秀才呢?
  对面还有扇门,门是关着的。他们会不会藏在里面?
  田思思咬了咬牙,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仿佛生怕后面有鬼在追她。
  幸好那扇门没有从里面拴上。
  田思思冲了进去。
  里面是间布置得很精雅的小客厅,看来令人觉得温暖而舒服。
  田思思刚松了口气,突然间,“砰”的,门已从她身后关上。
  她一惊,转身去推门,已推不开了。
  这扇门赫然已从外面锁住!
  是谁锁的门?
  外面刚才明明连一个人都没有的。
  田思思只觉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颗颗冒了起来,冷汗已湿透衣裳。
  她一步步的后退,退到桌子旁,才发现桌上有三碗茶、一卷书、一串佛珠、一
柄拂尘。
  书是太史公作的史记,也就是秀才念的那本。
  茶还是温的。
  在田思思和秦歌还没有来到这里之前,那和尚、道士、秀才显然在这里喝茶。
  现在他们的人呢?
  田思思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通你们在哪里,你们休想吓得了我!”
  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自己在壮自己的胆子。
  她说这句话,就表示她已被吓住。
  天色阴冥,屋子里更暗,连书上的字都已有点看不清楚。
  田思思站在那里发了半天怔,才四面打量这屋子。
  这屋子的确布置得很精雅,另外还有扇门,门上挂着湘妃竹帘。
  竹帘是垂下来的。
  这扇门对面的墙上,挂着幅很大的山水画,烟雨朦朦,意境仿佛很高,显然也
是名家的手笔。
  这幅画两旁,当然还有副对联。
  田思思还没有看清这对联上写的什么,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听来就仿佛是竹帘卷动的声音。
  她一惊转身,又不禁失声而呼。
  本来垂在那里的竹帘,此刻竟慢慢地向上面卷了起来。
  竹帘后面的门是半掩着的。
  门里门外都没有人,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鬼手,在上面慢慢地卷着竹帘。
  田思思的胆子就算再大,也不禁毛骨悚然,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大叫道:“什
么人?出来!”
  没有人出来。
  根本就连人影都没有。
  田思思紧握双拳,咬紧牙关,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一面走,冷汗一面从脸上往下流。
  她走得很慢,因为腿已发软,但总算还是慢慢地走进了这扇门。
  门后面是间密室,连窗户都没有,所以光线更暗。
  黑黝黝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盘膝坐在地上。
  一个和尚。
  这和尚圆圆的脸,垂眉敛目,面前还摆着个木鱼,赫然正是刚才掉到地下去的
那个会念经的和尚。
  田思思长长吐出口气,无论如何,她还算看到个活大了。
  但和尚既然已在这里,秦歌呢?
  田思思忍不住道:“喂,你怎么会到了这里?秦歌呢?”
  和尚不响,也不动。
  田思思大声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和尚还是不言不语,连眼睛都懒得张开,像是忽然变成了个聋子。
  田思思冷笑道:“你用不着装聋作哑,你再不开口,我也要敲破你的脑袋了。”
  和尚偏偏要装聋作哑。
  田思思怒道:“你以为我不敢?”
  田大小姐的脾气一发作,天下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事?
  她一下子就窜了过去,真的在这和尚的光头上敲了一敲。
  和尚身子摇了摇,慢慢地倒了下去。
  田思思不由自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大声道:“你干什么,想装死吗?”
  和尚不会装死。
  和尚真的已死了!
  和尚的脸本来又红又亮,现已变成了死灰色的·
  死灰色的脸上,正有一缕鲜血慢慢地流下。从他宽阔的额角上流下来,流过眉
眼,沿着鼻子流到嘴角。
  田思思身子一震,立刻手脚冰冷,不由自主叉一步步后退。
  她一退,和尚就向前倒下,脸扑在地上。
  田思思这才发现他头顶上有个小洞,鲜血正是从这洞里流出来的。
  “这个洞难道是我敲出来的?”
  绝不是。
  她下手并不重,何况这和尚全身僵木,显然已死了很久。
  是谁杀了这和尚的?
  难道是秦歌?他的人呢?
  田思思站在那里,几乎连动都不能动了。
  她一走进这赌场的大门,就好像跌入了噩梦里。
  从那时开始,她所遇见的每件事都奇怪得无法解释,神秘得不可思议。
  除了在噩梦里之外,还有什么地方会发生这种事?
  这噩梦会不会醒?
  田思思咬了咬牙,决心抛开一切,先冲出这鬼屋再说。
  她已无法冲出去。
  这屋子唯一的一扇门,不知何时又已被人从外面锁上。
  随便她怎么用力也推不开,用脚一踢,连脚趾都几乎踢断。
  这扇门并不是铁门,但这见鬼的木头却简直比铁还坚硬,她就算手里有把刀,
也未必能将门砍裂。
  四面的墙更厚。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入了猎人陷阱的野兽,不但愤怒、恐惧,而且
还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最悲哀的是,她连制造这陷阱的猎人是谁都没有看见。
  这噩梦就像是永远都不会醒了。
  田思思只恨不能大哭一场,只可恨连哭都已哭不出。
  密室中更暗、更闷,她简直已连气都透不过来。
  和尚头上的血已渐渐凝结。
  也许只有他才知道这所有的秘密,也许连他都不知道。
  谁知道呢?
  田思思用力咬着牙,只要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死也甘心!
  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雨声。
  这里仿佛本就是个坟墓,是为了要埋葬她而准备的坟墓。
  还是为了要埋葬这和尚的?
  无论如何,现在她和这和尚都在这坟墓里。
  她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竟和一个和尚埋在同一个大坟墓里。
  现在她已连鬼都不怕了,就算真的有个鬼来,她也很欢迎。想到鬼,她就不禁
想到了那大头鬼。
  “他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暗中一直跟着我?”
  “那毯子是不是他替我盖上的?”
  “他知不知道以后永远再也看不见我了?”
  “他若知道,是不是会很伤心?”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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