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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狐

[名作欣赏] 古龙《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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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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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5:3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少女的心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觉得自己很无聊。
  几千几万个人都可以想,为什么偏偏去想他!
  “我在这里想他,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想谁呢!”
  于是她就开始想她的父亲,想田心,这些本来是她最亲近的人,但也不知为了
什么,想到这些人时,好像总不如想“他”,想得那么多、那么深。
  “这也许只因为最近我总是跟他在一起。”
  就连她自己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很难被忘记的人。
  也许天下所有的怪物都是这样子的。
  田思思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乱极了。
  在这一刻间,她的确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她想东想西,什么都想,就是没有去想一件事——怎样离开这屋子?
  一个少女的心,实在妙得很。
  她们有时悲哀、有时欢喜、有时痛苦、有时愤怒,但却很少会发觉到真正的恐
惧。
  恐惧本是人类最原始、最深切的一种感情。
  但是在少女们的心目中,恐惧都好像并不是一种很真实的情感。
  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认真去想过这种事。
  何苦去问一个少女,在临敌前想的是些什么?她的回答一定是你永远也想不到
的。
  有个很聪明的人,曾经问过很多少女一个并不很聪明的问题:
  “你觉得什么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他得到很多种不同的回答。
  “被自己所爱的人抛弃最可怕。”
  “洗澡时发现有人偷看最可怕。”
  “老鼠最可怕——尤其老鼠钻进被窝时更可怕。”
  “和一个讨厌鬼在一起吃饭最可怕。”
  “半夜里一个人走黑路最可怕。”
  “肥肉最可怕。”
  还有些回答简直是那聪明人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但却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的回答是:
  “死最可怕。”
  屋子里越来越热,越来越闷。
  田思思忽然想到了一碗用冰镇过的莲子汤。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没法子忍耐下去。
  她简直要发疯。
  幸好,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声音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她还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忽然发现地上的石板在向上翻。
  她跳起来,迟到墙角。
  地上已裂开了个大洞,一个人从洞里慢慢地伸出头来
  秦歌!
  田思思又惊又喜,忍不住叫了起来。
  秦歌看到她, 也吃了一惊, 看到伏在地上的和尚更吃惊,也忍不住失声道:
“你怎么真的将他脑袋敲破了?”
  田思思也叫道:“我正想问你,你就算非要敲破他的脑袋,也不必要他的命。”
  秦歌道:“谁敲破了他脑袋,我根本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田思思道:“你也不知道,谁知道?”
  秦歌道:“你!你岂非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的?”
  田思思又叫了起来,道:“谁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掉下去后,你岂非也掉了下
去?”
  秦歌道:“可是我掉下去后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田思思怔了怔,道:“你看见了什么?”
  秦歌道:“什么都没有看见,下面什么都没有,就算有,我也看不见。”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下面连灯都没有,黑墨墨的,我可不是蝙蝠,怎么能看见东西。

  田思思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秦歌道:“因为下面有条石阶,我摸索了半天,才摸到这里,一走上石阶,石
板就翻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你在上面救我的哩!”
  田思思苦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秦歌道:“你又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这和尚……”
  田思思打断了他的话,抢着道:“你不要瞎疑心,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这样
子了。”
  秦歌皱眉道:“是谁杀了他?”
  田思思道:“鬼才知道。”
  听到“鬼”字,秦歌脸上的颜色也不禁变了变,苦笑道:“看来这地方好像真
有鬼,我真奇怪,你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
  田思思道:“你以为我不想走?”
  秦歌道:“我以为你在等我。”
  田思思的脸好像有点发红,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从这里钻出来。”
  秦歌道:“你既然不是在等我,为什么还不走?”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因为我走不了。”
  秦歌道:“为什么?”
  田思思道:“这一走进这屋子,门就从外面关起来了。”
  秦歌动怒道:“谁关的门?”
  田思思道:“鬼才知道。”
  这次说到“鬼”字,她自己的脸色也不禁变了变——死虽然好像并不十分可怕,
鬼总是令人可怕的。
  秦歌道:“你……你推不开这扇门?”
  田思思道:“从外面锁起来了,我怎么推得开?”
  秦歌道:“也许你没有用力。”
  田思思噘起嘴,道:“你以为我真的那么没用?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试试!”
  秦歌当然要去试!
  他刚伸出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田思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忍不住大叫道:“这扇门刚才明明
是从外面锁上的,一点也不假。”
  门既已开了,她己经可以出去,这本是件很开心的事。
  但是她却很生气。
  会不会被关死在这里是一回事,是不是被冤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田大小姐宁死也不愿被人冤枉。
  秦歌叹了口气,道:“就算这扇门刚才是从外面锁住的,现在我们总可以出去
了吧!”
  田大小姐道:“我不走。”
  秦歌也怔了怔,道:“为什么不走?”
  田思思恨恨道:“你冤枉我,你以为我骗你。”
  秦歌眨眨眼,道:“谁说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田思思道:“你嘴里虽这么说,心里一定还是以为我骗你。”
  秦歌笑笑,柔声道:“我从来没有以为你骗过我,你说的话我从来没有不信的。

  田思思道:“可是这扇门……”
  秦歌道:“这扇门刚才当然是从外面锁住的,那个人既然能偷偷摸摸的把门锁
上,自然也能偷偷摸摸的把门打开。”
  田思思这才展颜一笑,但立刻又皱起后,道:“但那个人是谁?为什么鬼鬼祟
祟的做这种事呢?”
  秦歌道:“我们只要找到那个人,就一定能问出来的。”
  田思思道:“对,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人,一定要问个清楚。”
  这次她不等秦歌要她走,就已先冲了出去。
  外面的屋子就凉快得多了。
  桌上那三碗茶,还好好的放在那里。
  茶当然已凉透。
  田思思现在还需要一碗很凉很凉的茶。
  若是在几天前,她一定会将这三碗茶先喝下去再说,但现在她总算已学乖了,
已考虑到这茶里是不是有毒?
  她看不出茶里是不是有毒,但老江湖总应该可以看得出来的。
  秦歌正是老江湖。
  她正想叫秦歌来看看,才发现秦歌还站在那里发楞着。
  田思思道:“喂,你在发什么楞,在想什么?”
  秦歌抬起头,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道:“我正在想,这扇门若是真的开不开,
倒也蛮有趣的。”
  田思思道:“有趣,那有什么趣?”
  秦歌微笑道:“门若是真的开不开,我们岂非就要被关在里面,关一辈子。”
  田思思的脸又红了,红着脸道:“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秦歌道:“男人有几个真是好东西?”
  田思思忽又抬起头,道:“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是想嫁给你的?”
  秦歌道:“知道。”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但现在我们就算被人关在一间房子里,关一辈子,我
肯定也不会嫁给你。”
  秦歌道:“为什么?”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因为你虽然很好,但却不是我心里想嫁的那种人。”
  秦歌眨眨眼,道:“你心里想嫁的是哪种人?”
  田思思怔了半晌,把嘴一抿,道:“等我找到时,我一定先告诉你。”
  秦歌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些话,也不怕我听了难过?”
  田思思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难受,因为你心里想娶的,也一定不是我这种女
人。”
  秦歌大笑,道:“既然如此,看来我们只能做个好朋友了。”
  田思思嫣然道:“永远是好朋友。”
  她忽然觉得很轻松,因为她已将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秦歌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跟你关在一间屋子里了,还是请出去吧!”
  田思思道:“对,出去找那个人。”
  她突又想到这屋子的门刚才也已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刚才她也没有推开。
  但这次她不敢再叫秦歌去试了。
  她自己去试。
  门果然没有锁上,她伸手轻轻一推就开了。
  “那大既然能将门锁上,就也能打开。”
  这倒并没有令田思思觉得很吃惊,很意外。
  令她吃惊的是,门一推开,外面就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是一种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见的声音。
                   三
  间刚推开一线,门外就有各式各样、乱七八槽的声音传进来,有殷子声、洗牌
声、呼卢喝雉声、赢钱的笑声、输钱的叹息声。
  这里本是个赌场,有这种声音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赌场刚才岂非已不在了?这里岂非已变成了个和尚庙?何况连那些初尚都已
走得干干净净。
  这里本是个空屋子,哪里来的这种声音?
  田思思几乎忍不住惊得大叫起来,用力推开门。
  门一推开,她就真的忍不住大叫起来。
  谁说外面是和尚庙?谁说外面是空屋子?
  外面明明是个赌场,灯火辉煌,各式各样的人在兴高采烈地赌钱。
  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就只没有和尚。
  连一个和尚都没有。
  刚才奇迹般消失了的赌场,现在又奇迹般出现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谁能解释?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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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似真似幻

(一)
  赌场里灯火辉煌,每张赌桌旁都挤满了人。
  华灯初上,本就是赌场最热闹的时候。
  天下所有的赌场都一样。
  但田思思看见这情况,却比她刚见满屋子的和尚还吃惊十倍。
  她怔了很久,才回头。
  秦歌站在后面,张大了嘴,瞪大了眼臆,脸上的表情也好像刚被人在肚子上踢
了一脚似的。
  田思思用舌头舐了舐发干的嘴唇,吃吃道:“你看见了什么?”
  秦歌道:“一……家赌场。”
  田思思道:“你真的看见了?”
  秦歌苦笑,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鬼才知道。”
  田思思还想说话,忽然看见一个人笑嘻嘻的向他们走了过来。
  一个穿得很讲究的人,手里端着个鼻烟壶,身材高大,满脸大胡子,看他走路
的样子,就知道这人的下盘功夫不弱。
  田思思不等他走过来,就先迎了上去,道:“这赌场开了多久了?”
  这人好像觉得她这问题间得很妙,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才笑道:“这赌场开
张的那一天,姑娘只怕还是个小孩子。”
  田思思勉强忍住心里的惊惧,道:“赌场一开张,你就在这里?”
  这人又笑了笑道:“这赌场里的第一位客人,就是我请进来的。”
  田思思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这人道:“除了睡觉的时候都在。”
  田思思道:“今天下午呢?”
  这人道:“下午我本来通常都要睡个午觉的,但今天恰巧来了几位老朋友,所
以我只有在这里陪着。”
  田思思用力紧握双手,忽然回过头,道:“你……你……你听见他说的话没有?

  秦歌的脸色也已发白,一个箭步窜过来,厉声道:“你最好说老实话!”
  这人面上露出吃惊之色,道:“我为什么要不说老实话?”
  田思思接着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姓金……”
  田思思道:“姓金?金大胡子是你的什么人?”
  这人摸了摸脸上的络腮大胡子,笑道:“在下就正是金大胡子。”
  田思思实在忍不住了,大叫道:“你不是金大胡子,绝不是!”
  这人显得更吃惊,道:“我不是金大胡子是谁?”
  田思思道:“我不管你是谁,反正你绝不是金大胡子!”
  这时旁边有人围了过来。
  田思思也没有看清楚那都是什么人,只看见一张张笑嘻嘻的脸,笑得又难看,
又奇怪。
  这人也在笑,忽然道:“姑娘怎知道我不是金大胡子?”
  田思思道:“因为我认得金大胡子,他没有胡子,连一根胡子都没有。”
  这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指着田思思大笑道:“这位姑娘说金大胡子没有胡子。

  所有的人全都放声大笑起来,就好像听到了十天大的笑话·
  “金大胡子怎么会没有胡子?”
  “他若没有胡子,怎么会叫金大胡子?”
  笑声又难听,又刺耳。
  田思思简直快要急疯了,气疯了,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道:“金大胡子非但
没有胡子,而且已经做了和尚。”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笑得更厉害,笑得弯下腰喘不过气来·
  金大胡子若是会去做和尚,天下的人只怕全都要去做和尚了。
  “这位姑娘若不是弄错了人,就一定中了暑,脑袋发晕!”
  田思思跳了起来,道:“我一点也不晕,也没有弄错人,我亲眼看见的。”
  那大胡子忍住笑道:“看见了什么?”
  田思思道:“看见金大胡子做了和尚。”
  有人抢着道:“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做和尚?”
  田思思道:“因为有人逼他。”
  大胡子道:“谁在逼他?”
  田思思道:“一个……一个和尚。”
  笑声越来越大、越刺耳,她只觉自己的头真的晕了起来。
  这一天中,她遇见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事,究竟是真是假,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突听一人道:“你是说一个和尚?”
  这声音缓慢沉着。并没有高声喊叫,但在这哄然大笑中,每个人却都能够听得
清清楚楚,就好像这人是在自己耳朵边说话一样。
  就算不大懂武功的人,也知道说话的这个人必定是内力深厚。
  本来围在一起的人,立刻都纷纷散开,不约而同向这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不过去,
才发现说话的这个人竟然也是个和尚。

(二)
  这和尚干枯矮小,面黄肌瘦,看来好像是大病初愈,坐在那里也比别人矮了一
个头。
  但无论谁一眼看过去,都绝不会对他存丝毫轻视之心。
  这并不是因为他一双眸子分外锐利,也不是因为还有两个相貌威严、态度沉着
的中年和尚站在他身后; 既不是因为这些和尚穿的僧袍质料都很华贵,更不是因为
他的手数着的那串金光耀眼的念珠。
  到底是为了什么,谁也弄不清楚,只不过无论谁一眼看到他,心里就会不由自
主生出一种敬重之意·
  就连田思思也不例外。
  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和尚,也不知道这和尚是谁,但却觉得他必定是位得道
的高僧。
  高僧本如名士,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受人注意。
  奇怪的是,刚才谁也没有看见他们,这屋子本来连一个和尚都没有。
  谁也没有看见这三个和尚是从哪里来的。
  田思思眨眨眼,道:“你刚才是在问我?”
  老和尚点点头,道:“女施主刚才是否说起过一个和尚?”
  田思思道:“是的。”
  老和尚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和尚?”
  田思思沉吟着,道:“那和尚圆圆的脸,看起来好像还有个酒窝。”
  老和尚道:“他有多大年龄?”
  田思思道:“年纪倒并不大,但说起活来却老气横秋。”
  老和尚道:“是不是还有位道士跟他在一起?”I
  田思思道:“不但有个道士,还有个秀才。”
  老和尚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田思思道:“秀才和道士我没看见,只知道那和尚……”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接着道:“那和尚已死了!”
  老和尚枯瘦的老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突然间,“砰”的一声,他坐着的一
张红木椅子竟已片片碎裂!
  这老和尚却还是稳如泰山般悬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每个人都不禁暗中倒抽了一口凉气,再也没有人笑得出来了。
  过了很久,才听得这老和尚一字字道:“他死在哪里的?”
  田思思往后面的那扇门里指了指。
  她手指刚指出,老和尚身后的两个中年僧人已横空掠起。
  只听衣抉带风之声“啦啦”作响,数十人身上的衣襟都被劲风带起,有的人甚
至连帽子都已被吹走。
  田思思忍不住偷偷膘了秦歌一眼。
  秦歌的脸色也很沉重,脖子上的红丝巾似已湿透。
  再见那两个中年僧人已从门里走出来,架着那和尚的尸体。
  两人虽在尽力克制着自己,但日中却已充满了愤怒之色。
  老和尚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帘,双手合十,低宣佛号。等他再张开眼来,田
思思突然觉得好像有道电光在眼前一闪。
  老和尚忽然已到了她面前,一宇字道:“女施主尊姓?”
  田思思轻轻的咳嗽了两声,道:“我姓田,叫田思思。”
  老和尚静静地看了她两眼,目光突然转到秦歌身上,道:“这位施主呢?”
  秦歌道:“在下秦歌。”
  老和尚道:“是不是三户亡秦那个秦?慷慨悲歌那个歌?”
  秦歌道:“正是。”
  老和尚轻轻地点了点头,满带病容的脸上突然一根根青筋盘蛇般暴起。
  但他的声音还是沉着得很,一字宇道:“好,好武功,好身手,果然是名不虚
传。”
  田思思忍不住又叫了起来,道:“这和尚不是他杀的,你莫要弄错了人。”
  老和尚道:“不是他杀的,是你?”
  田思思道:“怎么会是我,我进去的时候,他早已死了。”
  老和尚道:“进到哪里去?”
  田思思道:“就是里面那屋子。”
  老和尚道:“那时秦施主已在屋子里?”
  田思思道:“不在,他是后来才去的,刚进去没多久。”
  那大胡子突然道:“那里是在下的私室,别无通路,秦大侠若是刚进去的,在
下等为什么没有瞧见?”
  田思思道:“他不是从这里进去的。”
  老和尚道:“这位施主刚才已说得明自,那屋子别无通路。。
  田思思道:“他……他是地下钻出来的。”
  她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难令人相信,所以立刻又解释道:“今天下午我们来的
时候,这和尚还没有死,还在跟我们说话的时候,突然掉到地道下去了。”
  老和尚道:“然后呢?”
  田思思道:“然后秦歌也掉了下去。那屋子里已没有别的人,一屋子的和尚都
已走了,所以我就进去找他们,才发现这和尚已死在里面,我想退出来的时候,门
已从外面锁着。”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发现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每个人都好像想笑,又笑不出。
  只有那老和尚日中全无笑意,沉声道:“姑娘是今天下午来的?”
  田思思道:“那时刚过午时没多久,距离现在最多只有一个半时辰。”
  老和尚道:“那时这屋子里有人?”
  田思思道:“有人。”
  老和尚道:“是不是这些人?”
  田思思道:“不是。是一屋子和尚,金大胡子也在其中。”
  那大胡子忍不住笑了笑,插嘴道:“在下从未做过和尚,人人都可证明。”
  老和尚道:“有没有人能够为女孩子证明?那一屋子和尚呢?”
  田思思道:“都……都已走了。”
  老和尚道:“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道:“不知道。”
  老和尚道:“他们走后,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田思思道:“没有,一个也没有!”
  这句话没说完,她已发现有人在忍不住偷偷笑。
  等这句话说完,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和尚目光闪动,四面看了一眼,道:“各位今天下午都在哪里?”
  几十人纷纷抢道:“就在这里!”
  老和尚道:“各位是几时来的?”
  有人道:“就是下午来的。”
  也有人道:“昨天晚上就来了。”
  老和尚道:“各位有没有离开过?”
  大家又抢道:“没有,绝对没有。”
  赌徒们赌得正高兴的时候,就算用鞭子来赶,也赶不走的。
  田思思气得简直要发疯,大叫道:“他们在胡说!今天下午,这屋子里明明没
有人——这些人连一个都不在这里。”
  老和尚看着她冷冷道:“这里七八十位施主都在胡说,只有你没有胡说。”
  田思思道:“我为什么要胡说?”
  老和尚道:“你可知道死的和尚是谁?”
  田思思道:“不知道。”
  老和尚日中已充满悲愤之意,道:“他法号上无下名,正是老僧的师弟。”
  那大胡子突然失声道:“莫非就是空门第一侠僧,人称,多事和尚,的少林无
名大师?”
  老和尚点头道:“既然是僧,又何必侠?既然无名,又何必多事?他不入地狱,
谁入地狱?”
  大胡子动容道:“那么,大师你……”
  老和尚道:“老僧无色,来自少林。”
  这名字说出来,突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笑了。”
  无论是不是武林中人,对少林寺的两大护法高僧的名字,总是知道的。
  田思思一直很怒,一直很气,一直在暴跳如雷。
  但现在也静了下来。
  因为她突然觉得有一种冷入骨髓的寒意,就好像在寒夜中突然一脚踏入已将结
冰的水里。
  这是赌场也好,是庙也好,金大胡子也好,没胡子也好,那都没有什么太大的
关系。
  但若杀了少林寺的弟子,杀了江湖中最得人望的侠僧,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田思思直到这时,才发现这奇奇怪怪的事完全是一件早已计划好的阴谋。
  这阴谋非但可怕,而且真的能要命。
  她和秦歌显然已被套入这要命的阴谋里,要想脱身,只怕很不容易。
  她第一次真正了解到,被人冤枉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每个人都在盯着她,眼色却已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刚才大家最多不过将她当做个疯疯癫癫的女孩子,说些疯疯癫癫的谎话,还觉
得可笑,但现在看着她的时候,简直就好像在看着个死人似的。
  “我为什么要说谎?”
  “你当然要说谎,无论谁杀了无名大师,都绝不会承认的。”
  田思思嘶声道:“我跟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大胡子冷冷地睨着她,脚下一步步往后退。
  别的人也跟着往后退,就好像她身上带着什么瘟疫,生怕自己会被她沾上。
  田思思冲出去,揪住一个人的衣襟,道:“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你为什么不
告诉他们,你今天下午根本不在这里,这里根本连一个人都没有!”
  她一生从未求过别人,但此刻日中却充满了恳求之色。
  这人脸虽已发白,却还是一口咬定,冷冷道:“今天下午我若不在这里,怎么
会输了五百两银子?”
  田思思眼晴红了,忍不住反手一个耳光捆了过去。
  这人摸了摸脸,既不生气,也不计较。
  谁也不会跟死人计较的。
  那和尚可真沉得住气,在这种时候,他居然闭起眼睛,数着念珠,居然像是在
替无名和尚的亡魂念起经来。
  他当然不必着急。
  两人本就跑不了的。
  田思思又冲过去,大声道:“好,我再问你一句话,我跟他无怨无仇,连他的
名字都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要杀他?”
  无色大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据说他已入了山流。”
  山流?
  田思思道:“他入了山流,所以我就要杀他?”
  无色大师叹道:“要杀他的,只怕还不止你们,一入山流,已无异舍身入地狱。

  田思思又跳了起来,大声道:“这才是你的鬼,我连山流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

  无色大师沉下了脸,道:“老僧面前,谁也不敢如此无礼。”
  田思思道:“是你无理,还是我无理了我就算想杀他,只怕也没有那么大本事。

  秦歌一直站在那里,好像在发证,此刻突然叹了口气,道:“没有用的。”
  田思思道:“什么没有用?”
  秦歌道:“你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田思思道:“可是我……”
  秦歌道:“你虽然没有杀他的本事,我却有。”
  田思思道:“可是你并没有杀他。”
  秦歌道:“除了你之外,谁能证明我没有杀他?”
  田思思怔住了。
  秦歌突然仰面狂笑,道:“秦歌身上的刀创剑伤,大大小小不下五百处,又岂
在乎多中这一次暗箭。”
  无色大师沉声道:“老僧也久闻秦施主你是一条硬汉……”
  秦歌大笑道:“不错,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若一定要说我杀了他,就算我杀了
他又何妨。”
  无色大师道:“好,既然如此,就请施主跟老僧回少林走一趟。”
  秦歌道:“走就走,莫说少林寺,就算刀山油锅,我姓秦的也一样跟你去。”
  田思思突然拉住他衣袖,道:“你……你跟他回少林寺干什么?”
  秦歌笑了笑道:“随便他们想干什么都行。”
  田思思咬着牙道:“他们是想要你的命。”
  秦歌道:“我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
  田思思道:“你捡回这条命并不容易,怎么就能这样不明不自的被人带走?”
  那相貌威严的中年僧人突然插口道:“姑娘莫要忘了,杀人者死,这不但是天
理,而且也是国法。”
  田思思道:“莫忘了你是出家人,怎么能口口声声要死要活,佛门中人不能妄
开杀戒,这句话你师傅难道没有教过你?”
  中年僧人冷冷道:“小姑娘好厉害的嘴。”
  田思思道:“这只怪大和尚的眼睛太不利,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中年僧人沉下了脸,厉声道:“出家人的刀虽不利,但……”
  无色大师突然化道:“住口!你修行了多年,怎么也入了口舌障?”
  中年僧人双手合十,躬身而退道:“弟子知罪。”
  到了这时,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两个结论。
  少林寺果然是戒律森严,但也不容任何人轻犯。
  秦歌果然是条硬汉。
  但这件事的结论是什么呢?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无色大师沉声道:“正因为老僧不愿妄开杀戒,所以此番才要将秦施主带回去。

  田思思道:“带回去干什么?”
  无色大师道:“以门规处治。”
  田思思道:“他也不是少林源的弟子,你怎么能以门规处治他?”
  无色大师道:“他杀的是本门弟子,本门就有权以门规处治他。”
  田思思道:“谁见他杀了你们少林寺的和尚?”
  无色大师道:“事实俱在,何必人见。”
  田思思冷冷道:“什么叫事实俱在?有谁看见他杀了多事和尚,有谁能证明是
他下手?”
  无色大师道:“那时只有你们才有下手机会。。
  田思思道:“为什么?”
  无色大师道:“那时只有你们跟他在一起。”
  田思思道:“那时你在哪里?”
  无色大师道:“还在路途之上。”
  田思思道:“你既然还在路上,怎么知道这里的事?怎么知道那屋子里没有别
人进去过?”
  无色大师面上已不禁现出怒容,道:“小姑娘怎能强词夺理?”
  田思思冷冷地道:“是老和尚强词夺理,不是小姑娘。”
  无色大师怒道:“好个尖嘴利舌的小妇人,老僧的口舌虽不利,但降魔的手段
仍在。”
  他似已忘了这些话还是他刚才禁止他那徒弟说出来的。
  那中年僧人眼观鼻、鼻观心,连看都不敢往他这边看。
  田思思冷笑道:“原来只许老和尚妄动嗔心,小和尚就不能……”
  无色大师厉声道:“住口!若有人再敢无理,就莫怪老僧手下无情了。”
  田思说道:“你想动武?好!”
  她转身拍了拍秦歌的肩,道:“他想动武,你听见了没有?”
  秦歌道:“听见了。”
  田思思道:“你怕不怕?”
  秦歌笑道:“我本就只会动手,不会动怕。”
  田思思拍手笑道:“这就对了,硬汉是宁可被人打破脑袋,也不能受人冤枉的,
否则就不能算硬汉,只能算豆腐。”
  秦歌道:“我听你的。”话还未说完,秦歌已飞出,一拳向离他最近的那中年
僧人迎面打了过去。他出手可真快。那中年僧人倒也不是弱者,沉腰坐马,左手往
上一格,右拳已自下面的空门中反击而出。
  少林寺本以拳法扬名天下,这一着连消带打,还是少林“伏虎罗汉拳”中的妙
着。
  谁知秦歌竟然不避不闪,硬碰硬的挨了他这一拳。
  “砰”的一声,那中年僧人的拳头已打在他的肚子上。
  看的人一声惊呼,谁也想不到威名赫赫的秦歌竟这么容易的就被人打着。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看的人虽然惊呼出声,挨打的人却一点事也没有。
  那中年僧人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就好像打上一块大石头,刚怔了怔……
  无色大师叱道:“小心。”
  叱声还没有完,这中年僧人的拳头已被秦歌扣住。
  接着,秦歌的拳头也打在他肚子上。
  这中年僧人可就挨不起了,踉跄后退,双手掩住肚子,黄豆般人的冷汗一粒粒
往外冒,再也直不起腰来。
  田思思这才松了口气笑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秦歌道:“这就叫挨打的功夫。”
  田思思道:“挨打也算功夫?”
  秦歌道:“这你就不懂了,未学打人,先学挨打,我的功夫就在这‘挨’字上,
不但能挨拳头,还能够挨刀。”
  他的确能挨刀,谁也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他至少已挨过四百七十二刀。
  田思思笑道:“不错,你打他一拳,他也打了你一拳,本来没输赢的,只可惜
他没有你这么样能挨打。”
  秦歌笑道:“这道理你总算明白了。”
  无色大师铁青着脸,慢慢地走了过来,冷笑道:“好,老僧倒要看看,你有多
能挨?”
  秦歌通:“你也想试试?”
  无色大师道:“请!”
  秦歌道:“好!”
  他拳头立刻下去,用的还是和刚才一样的招式。
  无色大师沉腰坐马,左手往上一格,右手已跟着反击而出。
  这一招也和那中年僧人刚才使的一模一样。
  可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无色大师的身材和拳头虽都比中年僧人小得多,但这一招神充气足,劲力内蕴,
就算是块大木头,也要被打得稀烂。
  谁知秦歌这一次竟不挨打了。
  他身子突然跃起,凌空一个翻身,已从无色大师头顶上掠过,并指如剑急点无
色大师脑后的“玉枕穴”。
  这一招不但险绝、妙绝,而且出手又准又快,已和刚才那种硬拼硬打的招式完
全是另一回事。
  无色大师低叱道:“好!”
  叱声中,大仰身,铁板桥,“叮叮当”一串响,铁念珠套向秦歌手腕。
  秦歌双腿往后一踢,身子就突然移开三尺,足尖在一个人肩上一点,跟着就冲
天飞起。
  谁知无色大师的铁念珠也跟着脱手飞出,风声急厉,如金刃破风。
  秦歌的退势再急,总也不如铁念珠的去势急。
  就算他真的能挨,但被这铁念珠打在身上——无论打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很好
受的。
  田思思又已不禁惊呼出声,谁知就在这时,突听“砰”的一声,屋顶上突然裂
开了个大洞。
  一只手从洞里伸出来,一下子就把那串念珠抄走。
  无色大师怒喝道:“谁?”
  屋顶上有人长笑道:“一个要敲和尚脑袋的人,尤其是多事的和尚。”
  田思思大声叫道:“莫让他走,也许他就是杀无名和尚的人。”
  用不着她叫,无色大师一撩衣衫,孤鹤冲天,旱地拔葱式,人已如一只飞鹤自
屋顶的大洞里穿了出去。
  就在达同一刹那,屋顶上又飞下十几点寒星,“叮!叮!叮!”一连串急响,
屋子里所有的灯光都已全被击灭。
  黑暗中人群大乱。
  幸好田思思早已认准了秦歌落下来的地方,立刻冲了过去,低声道:“你在哪
里?”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田思思道:“我们犯不着跟他们打这场糊涂官司,走吧。”
  秦歌的声音道:“现在就走,岂非被人认定了是凶手?”
  田思思道:“你不走别人更认定你是凶手。”
  秦歌叹了口气,道:“好,走就走。”
  门是开着的。
  门外有星光射入。
  田思思拉着秦歌冲了过去,突见一个人迎面挡在门口,手里提着柄快刀,满脸
大胡子,厉声喝道:“这两人想溜,快来挡住!”
  喝声中,一刀向秦歌砍了过来。
  秦歌冷笑,突然冲过去,迎着刀光冲过去。
  他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刀。
  多快的刀都不怕。
  那大胡于反而慌了,一刀还未砍下,手里的刀已被秦歌劈面夺走。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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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6:1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高手

(一)
  只见刀光一闪。
  刀光就贴着大胡子的面前飞过。
  大胡子发觉脸上一凉,吓得心胆皆丧,不由自主伸手一摸,下巴上好像是光溜
溜的。
  再见眼前黑丝飞舞,原来是他的胡子。
  他脸上的大胡子已被人一刀剃得精光。
  好快的刀,好妙的刀。
  大胡子的腿都软了,一跤坐在地上。
  只听田思思的笑声于门外传来,吃吃地笑着道:“我早就说过,金大胡子是没
有胡子的。”
  秦歌大笑道:“连一根胡子都没有。”

(二)
  现在胡子总算没有问题了。
  但和尚呢?
  和尚究竟是谁杀的?”
  是不是从屋顶上伸出手来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要杀和尚,为什么要救秦歌?
  他又是谁呢?
  看来这些问题并不是很快就会解决的,要解决也很不容易。
  星光满天。
  田思思停下来,喘着气。
  这里总算再也看不见和尚,看不见胡子了。
  田思思看着秦歌的脸,忽然笑道:“幸好你没有留胡子,你运气真不错。”
  秦歌苦笑道:“我运气还不错?”
  田思思道:“你若留了胡子,我一定把它一根根地拔下来。”
  她忽又皱起眉,道:“你认不认得那大胡子?”
  秦歌道:“非但不认得,连见都没有见过。”
  田思思道:“我也没见过,我见过的人里面,胡子最多的,也没有他一半那么
多。”
  秦歌看了看手里的刀,忍不住笑道:“幸好这把刀很快,否则还真不容易一下
子把他的胡子剃下来。”
  田思思也笑了,道:“想不到你刀法也很不错。”
  秦歌道:“一个人若挨了四百七十二刀,刀法怎么样也错不了的。”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但那老和尚也实在厉害,看起来就像是个皮猴子似的,
想不到竟那么难对付。”
  秦歌道:“少林寺上上下下,几千个和尚,连一个好对付的也没有,何况他还
是那儿千个和尚里面,最难对付的一个。”
  田思思道:“他真的是少林第一高手?”
  秦歌道:“就算不是第一,也差不远。”
  田思思叹道:“这就难怪连你都不是他对手了。”
  秦歌瞪眼道:“谁说我不是他的对手?”
  田思思撇了撇嘴,道:“我只知道若不是有人救你,你已经……”
  秦歌抢着道:“那不能算数。”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他用了兵刃,我却是空手的,先就已吃了亏。”
  田思思道:“他用的只不过是串念珠而已。”
  秦歌道:“那念珠就是他的兵器,出家人走在外面,总不好意思拿刀带剑的;
尤其是他这种身分地位的和尚,所以只有用这种不像兵器的兵器。”
  田思思眨眨眼,道:“他若也空手呢?你就能击败他?”
  秦歌笑了笑,道:“至少总差不多。”
  田思思道:“少林派是武林正宗,几百年来,还没有一派的名声能盖过他的,
你的武功既然和少林的第一高手差不多,岂非已天下无敌?”
  秦歌道:“嘿嘿!哈哈!”
  田思思道:“嘿嘿哈哈是什么意思?”
  秦歌笑道:“就是我并不是天下无敌的意思。”
  田思思也笑了,道:“你总算很老实。”
  秦歌叹口气道:“大侠不能不老实。”
  田思思道:“依你自己看,世上有几个人武功比你高?”
  秦歌想了想,道:“不太多。”
  田思思道:“不多是什么意思?”
  秦歌道:“不多也就是也不少的意思。”
  田思思道:“究竟有几个?”
  秦歌想了想,道:“听说东海碧螺岛,弱翠城的城主,剑法之快,天下无双。”
  田思思道:“他算不算天下第一?”
  秦歌道:“不算。”
  田思思道:“谁能算天下第一?”
  秦歌道:“小李飞刀。”
  说出这四个字时,甚至连他脸上都不禁显出景仰敬重之色。
  无论谁提起“小李飞刀”这名字时,都不能不佩服的。
  不佩服的人早已全都“再见”了。
  田思思也不禁为之动容,道:“你说的是不是李寻欢李探花?”
  秦歌叹道:“除了他还有谁?”
  田思思问道:“听说他躲隐已久,现在难道还在人世?”
  秦歌道:“当然还在,这种人永远都在的。”
  他说得不错。
  有种人好像永远都不会死的,因为他们已永远活在人们心里。
  田思思道:“我们不算那些已躲隐的人,只算现在还在江湖上走动的。”
  秦歌道:“那就不太多了。”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少林掌门无根,内力之深厚,无人可测。”
  田思思道:“你跟他交过手了?”
  秦歌道:“没有,我不敢。”
  田思思嫣然道:“好,算他一个。”
  秦歌道:“还有武当的飞道人,巴山剑客顾道人,大漠神龙……这些人我也最
好莫要跟他们交手。”
  田思思笑道:“只有这几个?”
  秦歌道:“除此之外,至少还有一个。”
  田思思道:“谁?”
  秦歌道:“刚才救我的人。”
  田思思道:“那人你连看都没有看见,怎么知道他武功高低?”
  秦歌道:“他在屋顶上,能一伸手就穿过屋顶,而且刚好接住无色的念珠,就
凭这一手我就已比不上。”
  田思思也不能不承认,点头道:“这一手实在很了不起。”
  秦歌道:“还有一手。”
  田思思道:“是不是打灭灯光的那一手?”
  秦歌道:“不错,那样的暗器功夫,简直已无人能及。”
  田思思道:“你想,无名和尚是不是他杀的?”
  秦歌道:“我只知道,那和尚不是我杀的。”
  田思思道:“那些人跟我们无怨无仇,连面都没见过,为什么要冤枉我们呢?”
  秦歌冷冷道:“他们用的也许是嫁祸江东之计。”
  田思思皱了皱眉,道:“嫁祸江东之计?”
  秦歌道:“这句话的意思你不懂?”
  田思思道:“我当然懂,你是说他们想要无名和尚死,却又怕少林派的人来复
仇,所以才想出这法子来嫁祸给你。”
  秦歌道:“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田思思道:“但‘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呢?为什么一定要无名和尚死?”
  秦歌道:“你知不知道少林派这三个字的意思?”
  田思思道:“我知道!”
  她应该知道。
  数百年来,“少林派”这三个字在江湖人心目中,就等于是“武林正宗”的意
思。
  所以只要是正常的人,谁也不愿意去冒犯他们的。
  秦歌道:“你知不知道无名和尚在少林寺中的地位?”
  田思思道:“他地位好像不低。”
  秦歌叹了口气,道:“何止不低而已?”
  田思思道:“听说少林寺中地位最高的,除了掌门方丈之外,就是两大护法。”
  秦歌道:“严格说来,不是两大护法,而是四大护法。”
  田思思道:“究竟是两大,还是四大?”
  秦歌道:“最正确的说法是两大两小。”
  田思思笑了,道:“想不到做和尚也像做官一样,还要分那么多阶级。”
  秦歌道:“人本来就应该有阶级。”
  田思思道:“但我却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是同样平等的,否则就不公平。”
  秦歌道:“好,我问你,一个人若是又笨又懒,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外,什
么事都不做,他会变成个什么样的人?”
  田思思道:“要饭的。”
  秦歌道:“还有另外一个人,又勤俭,又聪明,又肯上进,他是不是也会做要
饭的?”
  田思思道:“当然不会。”
  秦歌道:“为什么有人做要饭的?有人活得很舒服呢?”
  田思思道:“因为有的人笨,有的人聪明,勤快,有的人懒。”
  秦歌道:“这样子是不是很公平?”
  田思思释然道:“很公平。”
  秦歌道:“人,是不是应该有阶级?”
  田思思道:“是。”
  秦歌道:“每个人站着的地方,本来都是平等的,只看你肯不肯往上爬,你若
站在那里乘风凉,看着别人爬得满头大汗,等别人爬上去之后,再说这世界上不平
等、不公平,那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他慢慢的接着道:“假如每个人都能明白这道理,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仇恨和
痛苦存在。”
  田思思凝视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忽然发现你讲话越来越像一个
人了。”
  秦歌道:“像谁?”
  田思思摇了摇头,叹息着,道:“你不会认得他的,他……”
  她咬住嘴唇,没有再说下去,但却在心里问自己:“那大头鬼为什么连人影都
不见了,我以后还会不会见到他?”
  秦歌忽又道:“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田思思红着脸笑了笑道:“我们在说少林寺的护法,有两大两小。”
  秦歌道:“两大护法的意思,就是说这两人年纪都已不小,而且修为甚深,所
以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过问人间事。”
  田思思道:“两小护法呢?”
  秦歌道:“这两位护法的年纪通常都还在壮年,少林寺中真正管事的人就是他
们,所以这两人非但一定极精明公平,武功也一定很高。”
  田思思道:“这么样说来,原来两小护法也一定不小。”
  秦歌点点头,道:“那无名和尚本来就是少林寺的护法,也就是当今掌门方丈
的小师弟。”
  田思思道:“看起来他倒不像有这么大来头的。”
  秦歌道:“数百年来,敢杀少林护法的,只有一种人。”
  田思思道:“哪种人?”
  秦歌道:“疯人。”
  田思思失笑道:“你难道认为那些人都疯了?”
  秦歌道:“疯人却有两种。”
  田思思道:“哪两种?”
  秦歌道:“一种是自己要发疯,一种是被别人逼疯的。”
  田思思眼珠转动着,道:“你认为他们是被无名和尚逼疯的。”
  秦歌道:“一定不会错。”
  田思思道:“无名和尚为什么要逼他们?”
  秦歌道:“因为这和尚喜欢多事。”
  田思思道:“他既然是少林寺的护法,为什么要多事?”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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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6:3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谁是高手

(一)
  秦歌道:“我只说他本来是少林寺的护法。”
  田思思道:“本来是,现在可不是了?”
  秦歌道:“六七年前就已不是。”
  田思思道:“是不是被人家赶了出来?”
  秦歌道:“也不是,是他自己要走的。”
  田思思道:“好不容易爬到那么高的地位,为什么要走呢?°
  秦歌道:“因为少林寺太冷,他的心却太热。”
  田思思道:“出家人是不是不能太热心?”
  秦歌道:“所以他宁可下地狱。”
  田思思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秦歌道:“哦?”
  田思思道:“有种人下地狱并不是被赶下去的,而是他自己愿意下去救别人。”
  秦歌笑道:“你能明白这句话,就已经长大了很多。”
  田思思噘起嘴,道:“我本来就已是个大人了。”
  秦歌道:“你本来只不过是位大小姐,现在才能算是个大人。”
  田思思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她自己也已经发现,这几天来,她实在已长大了很多——甚至好像比以前
那十几年长得还多些。
  她已懂得“大小姐”和“大人”之间的距离。
  这距离本是一位大小姐永远不会懂的。
  过了很久,她忽然又问道:“刚才那和尚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不知道你听懂了
没有?”
  秦歌道:“老和尚说的话,十句里总有七八句是奇奇怪怪的。”
  田思思道:“但那句话特别不一样。”
  秦歌道:“哪句?”
  田思思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一句,只是两个宇。”
  秦歌道:“两个字?”
  田思思道:“山流。”
  一听到这两个字,秦歌的表情果然变得有点不同了。
  田思思道:“那老和尚说无名和尚应该下地狱,因为他已入了山流,你听见了
没有?”
  秦歌点点头。
  田思思道:“山流是什么意思?”
  秦歌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山流是一群人。”
  田思思道:“一群人?”
  秦歌道:“一群朋友,他们的兴趣相同,所以就结合在一起,用‘山流’这两
个字做他们的代号。”
  田思思道:“他们的兴趣是什么?”
  秦歌道:“下地狱。”
  田思思道:“下地狱救人?”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在他们看来,赌场也是地狱,他们要救那些已沉沦在里面的人,
所以,才要把赌场改成和尚庙?”
  秦歌道:“和尚庙至少不是地狱,也没有可以烧死人的毒火。”
  田思思道:“但他这么样做,开赌场的人却一定会恨他入骨。”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所以那些人才想要他的命。”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江湖中的事,我也听过很多,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起过‘山流’这
两个字?”
  秦歌道:“因为那本来就是很秘密的组织。”
  田思思道:“他们做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那么秘密?”
  秦歌道:“做了好事后,还不愿别人知道,才是真正的做好事。”
  田思思道:“但是真正要做好事,也不太容易。”
  秦歌道:“的确不容易。”
  田思思道:“要做好事,就要得罪很多坏人。”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坏人都不好对付的。”
  秦歌笑道:“所以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冒很大的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像无
名和尚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别人手上。”
  田思思道:“但他们还是去做,明知道有危险也不管?”
  秦歌道:“无论多困难,多危险,他们都全不在乎,连死也不在乎。”
  田思思叹了口气,眼睛都亮了起来,道:“不知道我以后有没有机会认得他们。

  秦歌道:“机会只怕很少。”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他们既不求名,也不求刊,别人甚至连他们是些什么大都不知
道,怎么去认得他们。”
  田思思道:“你也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秦歌道:“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一个无名和尚,若非他已经死了,无色只怕
还不会暴露他的身分。”
  田思思道:“除了他之外,至少还有个秀才,有个道士。”
  秦歌点点头,道:“他们当然可能是山流的人,但也可能不是,除非他们自己
说出来,谁也不能确定。”
  田思思沉吟着,道:“这群人里面既然有和尚、有道士、有秀才,就也可能有
各种奇奇怪怪的人。”
  秦歌道:“不错,听说出流之中,分子之复杂,天下没有一家帮派能比得上。”
  田思思道:“这些人是怎么会组织起来的呢?”
  秦歌道:“因为一种兴趣,一种信仰。”
  田思思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
  秦歌道:“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一个能组织他们的人。”
  田思思道:“这一人一定很了不起。”
  秦歌道:“一定。”
  田思思眼睛里又发出了光,道:“我以后一定要想法子认得他。”
  秦歌道:“你没有法子。”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田思思眼波流动,说道:“所以,任何人都可能是他。。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盯着他,道:“你也可能就是他。”
  秦歌笑了,道:“我若是他,一定告诉你。”
  田思思道:“真的?”
  秦歌笑道:“莫忘了我们是好朋友。”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不是。”
  秦歌说道:“我也不是山流中的人,因为我不够资格。”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够资格?”
  秦歌道:“要入山流,就得完全牺牲自己,就得要有下地狱的精神,赴汤蹈火
也万死不辞!”
  田思思道:“你呢?”
  秦歌叹道:“我不行,我太喜欢享受。”
  田思思嫣然道:“而且你也太有名,无论走到哪里去,都有人注意你。”
  秦歌苦笑道:“这正是我最大的毛病。”
  田思思叹道:“他们选你做替死鬼,想必也正是为了你有名,既然无论什么地
方都有人认得你,你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秦歌长叹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话真他妈的对极了。”
  田思思道:“现在非但少林派的人要找你,山流的人也一定要找你。”
  秦歌道:“山流的人比少林派还可怕。”
  田思思道:“你这么样一走,他们更认定你是凶手了。”
  秦歌只有苦笑。
  田思思看着他,又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垂下头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做错
了一件事。”
  秦歌道:“什么事做错了?”
  田思思道:“刚才我不该叫你跑的。”
  秦歌道:“的确不该。”
  田思思咬着嘴唇,说道:“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走呢?”
  秦歌笑了笑,说道:“也许我并不是为了你而走的呢?”
  田思思道:“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谁?”
  秦歌道:“刚才救我的那个人。”
  田思思道:“你知道他是谁?”
  秦歌点点头,道:“除了他之外,天下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未必能拉我走。”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说道:“因为我心里真正佩服的只有他一个人。”
  田思思张大了眼睛,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佩服的人。”
  秦歌道:“像他那样的人,你想不佩服都不行。”
  田思思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秦歌道:“一个叫你不能不佩服的人。”
  田思思道:“他究竟是谁?”
  秦歌笑了笑,笑得好像很神秘。
  田思思目光闪动,道:“是不是柳风骨?”
  秦歌不开腔。
  田思思道:“是不是岳环山?”
  秦歌还是不开腔。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开腔?”
  秦歌笑了,道:“你认不认得他们?”
  田思思道:“现在还不认得。”
  秦歌道:“我也不认得。”
  田思思好像很意外,道:“你怎么连他们都不认得?”
  秦歌微笑道:“因为我很走运。”
  田思思瞪了他半天,忽然撇了撇嘴,冷笑道:“现在我总算已知道你佩服的人
是个怎么样的人。”
  秦歌道:“哦?”
  田思思道:“他一定是个不如你的人,所以你才会佩服他。”
  她不让秦歌开口,反抢着说道:“男人在女人面前称赞另一个男人时,那大一
定是个不如他的人,就好像……”
  秦歌抢着道:“就好像女人在男人面前称赞另一个女人时,那女人一定比她丑,
是不是?”
  田思思忍不住笑道:“一点也不错。”
  秦歌笑道:“你这就叫以小女人之心,度大男子之腹。”
  田思思叫了起来,道:“男人有什么了不起?”
  秦歌道:“男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他若肯在女人面前称赞另一个男人时,
那人一定很了不起。”

(二)
  男人有很多事都和女人不同 这道理无论男人也好, 女人也好,只要是个人,
都知道的。
  这其间分别并不太大,却很妙。
  你若是男人,最好懂得一件事:
  若有别的男人在你前面称赞你,不是已将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将你看成是
个一文不值的呆子,而且通常却另有目的。
  但他若在你背后称赞你,就是真的称赞了。
  女人却不同。
  你若是女人,也最好明白一件事:
  若有别的女人在你面前称赞你也好,在你背后称赞你也好,通常却只有一种意
思 那意思就是她根本看不起你。
  她若在你背后骂你,你反而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还有一件事很妙。
  当一个男人和女人单独相处时,问话的通常是女人。
  这种情况男人并不喜欢,却应该觉得高兴。
  因为女人若肯不停地问一个男人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无论她问得多愚蠢,都
表示她至少并不讨厌你。
  她问的问题越愚蠢,就表示她越喜欢你。
  但她若连一句话都不问你,你反而在不停地间她,那就槽了。
  因为那只表示你很喜欢她,她对你却没有太大的兴趣。
  也许连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个女人如果连问你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那她对你还
会有什么别的兴趣呢?
  这情况几乎从没有例外的。
  现在也不例外。
  田思思是女人,她并不讨厌秦歌。
  所以她还在问:
  “你佩服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问题本来很简单,很容易回答。
  妙的是秦歌偏偏不肯说出来。

(三)
  男人和女人有很多地方不同,城市和乡村也有很多地方不同。
  在很多喜欢流浪的男人的心目中,“城市”最大的好处就是:无论到了多晚,
你都可以找到个吃东西的地方。
  那地方当然不会很好。
  就正如一个可以在三更半夜找到的女人,也绝不会是好女人一样。
  但“有”总比“没有”好,好得多了。

(四)
  就算在最繁荣的城市里,也会有很多空地,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人空
置在那里。
  这些地本来当然是准备用来盖房子、做生意的,谁也弄不清后来为什么没有盖
起,生意为什么没有做成。
  到后来人们甚至连这块地的主人是谁,都渐渐弄不清了。
  大家只知道那里有块没有人管的空地,无论谁都可以到那里去放牛,去养猪,
去打架,去杀人 甚至去撒尿。
  只有脑筋动得特别快的人,才会想到利用这空地去赚钱。
  用别人买来的地方去赚钱,当然比较轻松愉快,却也不是件容易事。
  因为你不但脑筋动得比别人快,拳头也得比别人硬些。
  这摊子就在一块很大的空地上。
  田思思问过秦歌:“你要带我到哪里吃东西去?”
  秦歌道:“到七个半去。”
  田思思道:“七个半是什么意思?”
  秦歌道:“七个半就是七文半钱,七个大半钱。”
  田思思道:“那地方就叫七个半?”
  秦歌点点头,笑道:“那地方的老板也就叫做七个半。”
  田思思道:“这人怎么会有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秦歌道:“因为别人剃头要十五文钱,他却只要七文半。”
  田思思道:“为什么呢?”
  秦歌道:“因为他是个秃子。”
  田思思也笑了。
  秦歌道:“这人在市井中本来已很有名,后来又在那里摆了个牛肉摊子,无论
牛肉面也好,猪脚面也好,都只卖七个半大钱一碗,到后来生意做出了名,人当然
就更有名,这里出来混混的人,不知道七个半的人只怕很少。”
  田思思道:“那里的生意很好?”
  秦歌道:“好极了。”
  这摊子的生意的确好极了·
  田思思从未在三更半夜里,看到这么多人,也从未在一个地方,看到这么多种
不同的人。
  几十张桌子都已坐满了人,各式各样不同的人。
  有人是骑马来的,有人是坐车来的,所以空地的旁边,还停着很多车马。
  各式各样不同的车马。有的车马上,居然还有穿得很整齐、很光鲜的车夫在等
着。
  田思思实在想不通,这些人既然养得起这么漂亮的车马,为什么还到这种破摊
子上来,吃七个半大钱的牛肉面?
  一大片空地上,只有最前面吊着几个灯笼。
  灯笼已被油烟熏黑,根本就不太亮,地方却太大,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是黑
黝黝的,连人的面目都分辨不出。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远比灯光能照到的地方多·
  田思思和秦歌在旁边等了半天,才总算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找到张空桌子。
  居然没有人注意到秦歌。
  又等了半天,才有个阴阳怪气的伙计过来,把杯筷往桌上一放。
  “要不要酒?”
  “要。”
  “多少?”
  “五斤。”
  问完了这两句话,这伙计掉头就走,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田思思怔住,忍不住道:“这伙计好大的架子。”
  秦歌笑笑道:“我们是来吃东西的,不是来看人的。”
  田思思道:“但他没有问你要吃什么?”
  秦歌道:“他用不着问。”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这里只有四样东西,到这里的人差不多每样叫一碟。”
  田思思皱眉道:“哪四样?”
  秦歌道:“牛肉面、卤牛肉、猪脚面和红烧猪脚。”
  田思思又怔住了,道:“就只这四样?”
  秦歌笑道:“就这四样也已经足够了,不吃牛肉的人,可以吃猪脚,不吃猪脚
的人,可以吃牛肉。”
  田思思叹了口气,苦笑道:“能想出这四样东西来的,倒真是个天才。”
  也许就因为这个地方只有这四样东西,所以人们才觉得新鲜。
  秦歌道:“我知道他绝不是个天才。”
  田思思道:“哦?”
  秦歌道:“就因为他不是天才,所以才会发财。”
  田思思又笑了。
  她也不能不承认这话有道理。
  但究竟是什么道理,她却不太清楚。
  世上岂非本就有点莫名其妙的道理,本就没有人能弄得清楚。
  没有摆桌子的地方,更暗。
  田思思抬起头,忽然发现有好儿条人影在黑暗中,游魂般地荡来荡去。既看不
清他们的衣着,更辨不出他们的面目,只看得到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就好像是在等
着捉兔子的猎人一样。
  那种目光实在有点不怀好意。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秦歌道:“做生意的人。”
  田思思道:“到这里来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秦歌道:“见不得人的生意。”
  田思思想了半天才点了点头,却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
  黑暗中不但有男人,还有女人。
  这些女人在等着做什么生意?这点她至少总算已懂得了。
  然后她回过头,去看那比较亮的一边。
  她看到各种人,有贫有富,有贵有贱。
  差不多每个人都在喝酒——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除此之外,他们就完
全是从绝不相同的世界来的。
  然后她看到刚才那伙计托着个木盘走了过来。
  面和肉都是热的。
  只要是热的,就不会太难吃。
  田思思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看着秦歌道:“你说这地方很出名?”
  秦歌道:“嗯。”
  田思思道:“就是卖这两种面出名的?”
  秦歌道:“嗯。”
  田思思四面看了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看这些人一定都有病。”
  秦歌道:“哪些人?”
  田思思道:“这些特地到这里来吃东西的人!”
  秦歌将面碗里的牛肉一扫而光,才长长吐出口气,道:“他们没有病。”
  田思思道:“这个人呢?”
  她说的是她眼睛正在盯着的一个人。
  这人坐在灯光比较亮的地方,穿着件看来就很柔软、很舒服的淡青长衫,不但
质料很高贵,剪裁得也很合身。
  他年纪并不太大,但神情间却自然带着种威严,就算坐在这种破桌子烂板凳上,
也令人不敢轻视。
  田思思道:“这个人一定很有地位。”
  秦歌道:“而且地位还不低。”
  田思思道:“像他这种人,家中一定不会没有丫头佣人。”
  秦歌道:“非但有,而且还不少。”
  田思思道:“他若想吃什么,一定会有人替他准备的。”
  秦歌道:“随时都有。”
  田思思道:“那么,他若没有病,为什么要一个人半夜三更的到这种地方来吃
东西呢?”
  秦歌慢慢地喝了杯酒,又慢慢地放下了酒杯,目光凝视着远方的黑暗,过了很
久,才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寂寞?'
  田思思道:“当然知道,我以前常常都会觉得很寂寞。”
  秦歌道:“那时你在想些什么?”
  田思思道:“我想东想西,想出来到处逛逛,想找人聊聊天。'
  秦歌忽然笑了,道:“你以为那就是寂寞?”
  田思思道:“那不是寂寞是什么?”
  秦歌道:“那不过是你觉得无聊而已,真正的寂寞,不是那样子的。”
  他笑了笑,笑得很凄凉,缓缓接着道:“真正的寂寞是什么样子?也许没有人
能说得出,因为那时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田思思在听着。
  秦歌道:“你若经历过很多事,忽然发觉所有的事都已成了过去;你若得到过
很多东西,忽然发觉那也全是一场空一到了夜深人静时,只剩下你一个人……”
  他语声更轻、更慢,慢慢地接着道:“到了那时,你才会懂得什么叫寂寞。”
  田思思眨了眨眼,道:“你懂得?”
  秦歌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又痴痴地怔了半天,才接着道:“那时你也许
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怔,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着落,有
时甚至会想大叫,想发疯……”
  田思思道:“那时你该去想些有趣的事。”
  秦歌道:“人类最大的痛苦,也许就是永远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你若拼命想
去回忆过去那些有趣的事,但想到的却偏偏总是那些辛酸和痛苦,那时你心里就会
觉得好像有根针在刺着。”
  田思思笑道:“真像有根针在刺着?那不过是文人们的形容而已……”
  秦歌又喝了杯酒,道:“以前我也不信一个人的心真会痛,也以为那只不过是
文人们的形容过甚,但后来我才知道,就算是最懂得修辞用字的文人,也无法形容
你那时的感觉。”
  他笑得更凄凉,接着道:“你若有过那种感觉,才会懂得那些人为什么要三更
半夜的,一个人跑到这破烂摊子上来喝酒了。”
  田思思沉默了半晌,道:“就算他怕寂寞,也不必一个人到这里来呀。”
  秦歌道:“不必?”
  田思思道:“他为什么不去找朋友?”
  秦歌道:“不错,你痛苦的时候可以去找朋友陪你;陪你十天,陪你半个月,
但你总不能要朋友们陪你一辈子。”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你的朋友一定也有他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有他自己的家人要安
慰,绝不可能永远的陪着你。”
  他又笑了笑,道:“何况你也不会真的愿意要你的朋友永远来分担你的痛苦。”
  田思思道:“你至少可以花钱雇些人来陪你。”
  秦歌道:“那种人绝不是你的朋友,你若真正寂寞,也绝不是那种人可以解除
的。”
  田思思眼珠子转不转,说道:“我知道另外还有种人。。
  秦歌道:“哪种人?”
  田思思道:“像张好儿那种人,她那地方至少比这里舒服多了。”
  她又向那青衫人膘了一眼,道:“像他那样的人,应该有力量到那里去的。”
  秦歌道:“不错,他可以去。但那种地方若去得多了,有时也会觉得很厌倦,
厌倦得要命。”
  田思思道:“所以,他宁可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喝闷酒?”
  秦歌道:“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田思思道:“但这里的人虽多却没有他的朋友,也没有人了解他的痛苦,他岂
非还是等于一个人一样?”
  秦歌道:“那完全不同。”
  田思思道:“有什么不同?”
  秦歌道:“因为在这里他可以感觉到别人存在,可以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甚至还会看到一些比他更痛苦的人……”
  田思思道:“一个人若看到别人比他更痛苦,他自己的痛苦就会减轻吗?”
  秦歌道:“有时的确是的。”
  田思思道:“为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自私?”
  秦歌苦笑道:“因为人本来就是自私的。”
  田思思道:“我就不自私,我只希望天下每个人都快乐。”
  秦歌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等到你长大些时,就会懂得这种想法是绝不可能
实现的!”
  田思思道:“人为什么不能快乐?”
  秦歌道:“因为你若想得到快乐,你往往要付出痛苦的代价。你若得到了一些
事,就往往会同时失去另外一些事……”
  田思思道:“人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为什么不换一种想法?”
  她眼睛里闪着光,又道:“你在痛苦时,若想到你也会有过快乐;失去了些东
西时,若想到你已得到了另外一些东西,你岂非就会快乐得多?”
  秦歌凝视着她,笑了,举杯一饮而尽,道:“因为世上还有你这么样想的人,
所以这世界还是可爱的。”
  到这里来的人,当然并不完全都因为寂寞。
  秦歌道:“还有人是因为白天见不得人,所以晚上到这里来活动活动,也有些
人是因为觉得这地方不错才来的。”
  田思思道:“真有人觉得这地方不错?”
  秦歌道:“当然有,我就觉得这地方不错。。
  田思思道:“你觉得这地方有哪点好?”
  秦歌道:“这地方并不好,牛肉跟猪脚也并不好,但却有种特别的味道。”
  田思思嫣然道:“什么味道?臭味吗?”
  秦歌道:“你若天天到大饭馆、大酒楼去,也会觉得没意思的,偶尔到这里来
几次,就会觉得很新鲜、很好玩。”
  田思思道:“是不是因为这地方特别适合心情不好的人?”
  秦歌道:“也不是,那就好像……”
  他笑了笑,接着道:“就好像你若每天守着自己的老婆,偶尔去找我别的女人,
就算那女人比你老婆丑得多,你也会觉得有种新鲜的刺激。”
  田思思故意板起了脸,道:“你怎么好意思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秦歌含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嫁给我的,一个男人若将一个女人当做朋友,
往往就会忘记她是个女人了。”
  田思思又笑了。
  她笑得很甜,很愉快。
  可是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说不出的空虚,
仿佛找不到着落似的。
  秦歌本是她心目中的男人,但现在她也好像已渐渐忘记他是个男人了。
  因为他已是她的朋友。
  她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朋友,而是一个可以永远陪伴她、安慰她,可以让
她躺在怀里的男人。
  以后她是不是可以找到这种男人?
  她不知道。
  这种男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也不知道。
  也许她只有永远不停地去找,也许她永远找不到。
  也许她虽已找到,却轻易放过了。
  人们岂非总是会轻易放过一些他最需要的东西?直等他已失去了之后,才知道
这种东西对他有多么重要。
  “无论如何,那大头鬼总不是我要找的。”
  田思思咬咬牙。
  “他就算永远不来看我,我也没什么,就算死了,我也不放在心上。”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好像要强迫自己承认这件事。
  但她也不能不承认,只有跟杨凡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才没有这种空虚惶恐的
感觉。
  她也许会气得要命,也许会恨得要命,但却绝不会寂寞。
  秦歌正在看着她,忽然道:“你在想什么?”
  田思思忽然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勉强笑道:“我在想,不知道那个人会
不会来。”
  秦歌道:“谁?”
  田思思道:“你最佩服的那个人。”
  秦歌微笑着,笑得好像很神秘,道:“那个人现在已经来了。”
  田思思道:“在哪里?”
  秦歌道:“你回头看看。”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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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神偷·破子·美妇人

(一)
  田思思立刻回过头。
  一回头她就看到了杨凡。
  杨凡还是老样子,大大的头,圆圆的脸,好似很胖很笨的样子。
  但田思思现在居然一点也不觉得他难看了。
  她只觉得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温暖之意,非但温暖,而且愉快。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忽又寻回了他所失去的最心爱的东西一样。
  她几乎忍不住要叫起来,跳起来。
  但她却扭回了头,而且板起了脸。
  因为杨凡好像并没有看见她,也没有注意她。
  杨凡正在跟别的人说话。
  在他心中,全世界的人好像都比她重要得多。
  田思思忽然一点也不空虚了,因为她已装了一肚子气,气得要命。
  秦歌微笑道:“现在你总该知道他是谁了吧?”
  田思思冷笑道:“我只知道你活见了大头鬼。”
  她忍不住问道:“你最佩服的人真是他?”
  秦歌点点头。
  田思思道:“刚才救你的人也是他?”
  秦歌微笑道:“而且,昨天晚上怕你着凉的人也是他。”
  田思思涨红了脸,道:“原来你看见了。。
  秦歌道:“我只好装作没看见。”
  田思思瞪着他,恨恨地道:“你们是不是早就认得的?”
  秦歌道:“我若不认得他,就不会佩服他了。”
  他微笑着,又道:“一个真正值得你佩服的人,总是要等你已认得他很久之后,
才会让你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的。”
  杨凡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田思思本来知道得很清楚:
  他是名门之子,也是杨三爷千万家财的唯一继承人,本来命中注定就要享福一
辈子的。
  可是他偏偏不喜欢享福。
  很小的时候,他就出去流浪,出去闯自己的天下。
  他拜过很多名师学武,本来是他师傅的人,后来却大都拿他当朋友。
  吃喝嫖赌他都可以算专家。有一次据说曾经在大同的妓院里连醉过十七天,喝
的酒足够淹死好几个人。
  但有时他也会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和尚庙里,也不知他为了想休息休息,还是在
忏悔自己的罪恶。
  他的头很大,脸皮也不薄。
  除了吃喝嫖赌外,他整天都好像没什么别的正经事做。
  这就是杨凡——田思思所知道的杨凡。
  她知道的可真不少。
  但现在她却忽然发现,她认得他越久,反而越不了解他了。
  这是不是因为她看得还不够清楚?
  田思思瞪大了眼睛,看着杨凡。
  他还站在那里跟别人说话。说话的声音很低,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他做事好像总有点神秘的味道。
  跟他说话的这个人,本来是五六个人坐在那里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别的人都
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吃面。他肚子真不小,面前的空碗已堆了六七个。
  杨凡走过来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啃猪脚,看见杨凡,就立刻站起来,说话的态
度好像很恭敬。
  除了田思思之外,每个人对杨凡,好像都很恭敬。
  但他们在那里究竟说什么呢?为什么唠唠叨叨一直说个没完?
  田思思忽然叫了起来,大声道:“杨凡,你能不能先过来一下子?”
  杨凡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还皱了皱眉。
  跟他说话的那个人却陪着笑点了点头,又轻轻说了两句话,就一拐一拐地走了。
  田思思这才发现他是个跋子 一个又穷又瘦的破子。
  这人一定好几天没吃饭了,所以捉住机会,就拼命拿牛肉面往肚子里塞。
  田思思撇了撇嘴,冷笑道:“我真不懂,他跟这种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这句话没说完,杨凡已走了过来,淡淡道:“你认得那个人?”
  田思思道:“谁认得他?”
  杨凡道:“你既然不认得他,又怎么知道他是哪种人?”
  田思思道:“他是哪种人,有什么了不起?”
  杨凡道:“他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他若想跟我说话,就算说三天三夜,我
也会陪着他的。”
  田思思的人更大了,道:“他说的话真那么好听?”
  杨凡道:“不好听,但却值得听。”
  他悠悠地接着道:“值得听的话,通常都不会很好听。”
  田思思冷笑道:“有什么值得听的?是不是告诉你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女人?”
  秦歌忽然笑了。
  田思思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秦歌笑道:“我在笑你们。”
  田思思道:“笑我们?我们是谁?”
  秦歌道:“就是你跟他。”
  他微笑着,又道:“你们不见面的时候,彼此都好像想念得很,一见面,却又
吵个不停……”
  田思思板起了脸,大声道:“告诉你,我是我,他是他,八棍子也打不到一起
去。”
  她虽然板起了脸,但脸色已红了。
  杨凡忽然笑了笑,道:“八棍子也打不到一起去,九棍子呢?”
  田思思狠狠道:“九棍子就打死你,打死你这大头鬼。”
  话还没有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笑,脸部更红得厉害。
  你若真将一个女孩子,和一个人棍子也打不到一起去的男人拉到一起,她的脸
色绝不会发红,只会发白。
  她更不会笑。
  田大小姐第一次觉得这地方也有可取之处,至少灯火还不错。
  她实在不愿意被这大头鬼看出她的脸红得有多么厉害。
  那阴阳怪气的伙计,偏偏又在这时走了过来。
  看见杨凡,他居然像是变了个人,脸上居然有了很亲切的笑容,而且还居然恭
恭敬敬地弯了弯腰,陪着笑道:“今天想来点什么?”
  杨凡道:“你看着办吧。”
  伙计道:“还是老样子好不好?”
  杨凡道:“行。”
  伙计道:“要不要来点酒?”
  杨凡道:“今天晚上我还有点事。”
  伙计道:“那就少来点,斤把酒绝误不了事的。”
  他又弯了弯腰,才带着笑走了。
  田思思又冷笑道:“这里一共只有两样东西,吃来吃去都是那两样,有什么好
问的?”
  杨凡眨眨眼晴,道:“也许他只不过想听我说话。”
  田思思道:“听你说话?有什么好听的?”
  杨凡悠然道:“有很多人都说我的声音很好听,你难道没洼意到?”
  田思思立刻弯下腰,捧住肚子,作出好像要吐的样子来。
  秦歌忽然又笑了。
  田思思瞪眼道:“你又笑什么?”
  秦歌道:“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这句话不但有趣,而且有理。”
  田思思道:“什么话?”
  秦歌道:“一个女人若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就表示她已经很喜欢你。”
  田思思又叫了起来,道:“狗屁,这种狗屁话是谁说的?”
  秦歌道:“杨凡。”
  他笑着又道:“当然是杨凡,除了杨凡外,还有谁说得出这种话来。”
  田思思眨了眨眼,板着脸道:“还有一个人。”
  秦歌道:“谁?”
  田思思道:“猪八戒。”

(二)
  这次东西送来得更快,除了牛肉猪脚外,居然还有各式各样的卤菜。
  只要你能想出来的卤菜,几乎全都有了。
  田思思瞪着那伙计,道:“这里岂非只有牛肉跟猪脚。”
  伙计道:“还有面。”
  田思思道:“没别的了?”
  伙计道:“没有。”
  田思思几乎又要叫了,大声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伙计道:“从锅里捞出来的。”
  田思思道:“刚才你为什么不送来?”
  伙计道:“因为你不是杨大哥。”
  他不等田思思再问,扭头就走。
  这人若是个女的,身上若没有这么多油,田大小姐早已一把拉住了他,而且还
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
  只可借他是个大男人,衣服上的油拧出来,足够炒七八十样菜。
  所以田思思只有坐在那里干生气,气得发怔。
  这大头鬼究竟有什么地方能使别人对他这么好?她实在不明白。
  田思思怔了半晌,又忍不住道:“刚才那大叫你什么?杨大哥?”
  杨凡道:“好像是的。”
  田思思道:“他为什么要叫你杨大哥?”
  杨凡道:“他为什么不能叫我杨大哥?”
  田思思道:“难道他是你兄弟?”
  杨凡道:“行不行?”
  田思思冷笑道:“当然行。看来只要是个人,就可以做你的朋友,跟你称兄道
弟。”
  秦歌笑道:“但却一定要是个人,这点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有些人根本就不是
人。”
  田压思蹬了他一眼,道:“你也是他兄弟?”
  秦歌道:“行不行?”
  田思思冷笑道:“当然行。你连说活的腔调都已变得跟他一模一样了,若非头
再小了些,做他的儿子都行。”
  秦歌道:“还有个人说话的腔调也快变得跟他一样了。”
  田思思道:“谁?”
  秦歌道:“你。”
  世上的确有种人,一举一动都好像带着种莫名其妙的特别味道,就好像伤风一
样,很容易就会传染给别人。
  你只要常常跟他在一起,想不被他传染上都不行。
  田思思忽然发觉自己的确有点变了,她以前说话的确不是这样子的。
  一个女孩子是不是应该这么样说话呢?
  她还没有想下去,忽然发现前面的黑暗中,有五六条人影走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一拐一拐的,是个跋子。
  田思思又忍不住问道:“这跋子也是你兄弟?”
  杨凡道:“他不叫跛子,从来也没人叫他跛子。。
  田思思道:“别人都叫他什么?”
  杨凡道:“吴半城。”
  田思思道:“他名字就叫吴半城?”
  杨凡道:“他名字叫吴不可,但别人却都叫他吴牛城。”
  田思思道:“为什么?”
  杨凡道:“因为这城里本来几乎有一半地都是他们家的。”
  田思思道:“现在呢?”
  杨凡道:“现在只剩下了这一块地。”
  田思思怔了怔,道:“这块地是他的?”
  杨凡道:“不错。”
  田思思道:“他已经穷成这样子,为什么不将这块地收回去自己做生意?”
  杨凡道:“因为他生怕收回了这块地后,一到了晚上就没地方可去。”
  田思思道:“所以他宁可穷死,宁可看着别人在这块地上发财?”
  杨凡道:“他并不穷。”
  田思思道:“还不穷?要怎么样才算穷?”
  杨凡道:“他虽然将牛城的地全都卖了,却换来了半城朋友,所以他还是吴半
城。”
  秦歌道:“所以他还是比别人都富有得多。。
  在某些人看来,有朋友的人确实比有钱的人更富有、更快乐。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这么样说来,他倒真是个怪人。”
  杨凡道:“就因为他是个怪人,所以我才常常会从他嘴里听到些奇怪的消息。”
  田思思眼睛亮了,道:“今天是不是又听到了些奇怪的消息?”
  杨凡道:“朋友多的人,消息当然也多。”
  田思思道:“你听到的是什么消息?”
  杨凡道:“他告诉我,城外有座庙。”
  田思思道:“你觉得这消息很奇怪?只有一辈子没看过庙的人,才会觉得这消
息奇怪,可是连个猪都至少看到过庙的!”
  杨凡也不理她,接着道:“他还告诉我,庙里有三个老和尚。”
  田思思更失望,道:“原来这个猪非但没见过庙,连和尚都没见过。”
  杨凡道:“他又告诉我,今天这座庙里忽然多了几十个和尚,而且不是老和尚,
是新和尚。”
  田思思的眼睛又亮了,几乎要跳起来,道:“这座庙在哪里?”
  杨凡淡淡道:“这消息既然并不奇怪,你又何必问?”
  田思思嫣然道:“谁说这消息不奇怪谁就是猪。”
  她忽然觉得兴奋极了。
  庙里忽然多出来的几十个和尚,当然就是他们下午在赌场里看到的和尚。
  其中当然有一个就是金大胡子。
  只要能找到这些和尚,他们就可以证明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不是在做梦,也不是
胡说八道。
  只要能证明这件事,就可以证明多事和尚不是秦歌杀的。
  揭穿这阴谋的关键,就在那座庙里!
  就连秦歌也忍不住问道:“这座庙在哪里?”
  杨凡道:“在北门外。”
  秦歌道:“这里岂非已靠近北门?”
  杨凡道:“很近。”
  田思思跳了起来,抢着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不快去,还等什么?”
  杨凡道:“等一个人。”
  田思思道:“等谁?”
  杨凡道:“一个值得等的人。”
  田思思道:“我们现在若还不快点赶去,万一那些和尚又溜了呢?”
  杨凡道:“他们若要溜,我也没法子。”
  田思思道:“我们为什么不快点赶去,为什么一定要等那个人?”
  杨凡道:“因为我非等不可。”
  田思思道:“他就有这么重要?”
  杨凡道:“嗯。”
  田思思坐下来,噘着嘴生了半天气,又忍不住问道:“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很重
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杨凡道:“嗯。”
  田思思道:“究竟是什么消息?”
  这次杨凡连“嗯”都懒得“嗯”了,慢慢地喝了杯酒,拈起个鸭肫嚼着。
  秦歌忽然笑道:“我看你近来酒量不行了。”
  杨凡笑了笑,道:“的确是少了些了,但还是一样可以灌得你满地乱爬,胡说
八道。”
  秦歌大笑,道:“少吹牛,几时找个机会,我非跟你拼一下子不可。”
  杨凡道:“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次在香涛馆,约好一人一坛竹叶青……”
  在这种时候,这两人居然聊起天来了。
  田思思又急又气,满肚子恼火,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们既然是早就认
得的,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杨凡道:“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秦歌笑道:“我们认得的人太多了,假如一个一个都要告诉你,三天三夜也说
不完。”
  男人真不是好东西,昨天他们还装作好像不认得的样子,现在居然联合起阵线
来对付她了。
  最恼火的是,他们说的话,偏偏总是叫她驳不倒、答不出。
  田思思忽然想起了田心。
  这丫头一向能说会道,有她在旁边帮着说话,也许就不会被人如此欺负。
  可是这丫头偏偏又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田思思忽又一拍桌子,大声道:“我的人呢?快还给我。”
  杨凡道:“你在说什么?”
  田思思道:“你拐跑了我的丫头,还敢在我面前装傻?”
  杨凡皱了皱眉,道:“我几时拐走她的?”
  田思思道:“昨天,你从那赌场出去的时候,她岂非也跟着你走了?”
  杨凡道:“你随随便便就让她一个人走了?”
  田思思:“我本来就管不住她。”
  杨凡没有说话,脸色却好像变得很难看。
  田思思也发现他神色不像是在开笑了,急着又问道:“你难道没有看见她?”
  杨凡摇摇头。
  田思思道:“你……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杨凡又摇摇头。
  田思思突然手脚冰冷,叹声道:“难道她又被……又被那些人架走了?”
  一提起葛先生,她就手脚冰凉。
  想到田心可能又落在这不是人的恶魔手里,她连心都冷透。
  过了很久,她才挣扎着站起来。
  杨凡道:“你要走?”
  田思思点点头。
  杨凡道:“到哪里去?”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去找那死丫头。”
  杨凡道:“到哪里去找?”
  田思思道:“我……我先去找张好儿,再去找王大娘。”
  杨凡道:“就算她真在那里,你又能怎么样?”
  田思思怔住。
  田心若在那里,葛先生也可能在那里。
  她一看见葛先生,连腿都软了,还能怎么样?
  杨凡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先坐下来等着……¨
  田思思大声道:“你究竟想等到什么时候?”
  杨凡道:“等到人来的时候。”
  田思思道:“他若不来呢?”
  杨凡道:“就一直等下去。”
  田思思恨恨道:“那人难道是你老子,你对他就这么服贴?”
  只听身后一人淡淡道:“我不是他老子,最多也只不过能做他老娘而已。”
  这声音嘶哑而低沉,但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甚至连女人听到她的声音,
都会觉得非常好听。
  田思思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三)
  灯光照到这里,已清冷如星光。
  她就这样懒懒散散地站在星光般的灯光下。
  她脸上并没有带着什么表情,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连
指尖都没有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田思思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她身上每一处都好像在动,每
一处都好像在说话。
  尤其是那双眼睛,朦朦胧胧的,半合半张,永远都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但这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立刻会觉得她仿佛正在向你低诉着人生的寂寞和
凄苦,低诉着一种缠绵入骨的情意。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法子不同情她。
  但等你想要去接近她时,她忽然又会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就仿佛远在天涯。
  田思思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但她却知道,像这样的女人,正是男人们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
  张好儿的风姿也很美。
  但和这女人一比,张好儿就变得简直像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小姑娘。
  “原来杨凡等的就是她。”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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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7:0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酒 与 醉

  田思思咬了咬牙,但却也不能不承认,她的确是个值得等的女人。
  也值得看。
  杨凡和秦歌的眼晴,就一直都在盯着她。
  她懒懒散散地坐了下来,拿过杨凡面前的酒杯。
  秦歌立刻抢着为她倒酒。
  她举杯一饮而尽,喝得甚至比秦歌还快。
  女人本不该这么样喝酒的。
  可是她这样子喝酒,别人非但不会觉得她粗野,反而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醉人
风情,令人不饮自醉。
  她一连喝了五大杯,才抬起头向田思思嫣然一笑。
  连笑容都是懒懒散散的,只有久已对人生厌倦的人,才会笑得如此懒散,又如
此冷艳。
  田思思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星星。
  看过她的眼睛再看星星,星光已失色。
  她又在喝第七杯酒。
  田思思咬着嘴唇,忍不住道:“这里有个人一直在等你。”
  她的回答又是那懒懒散散的一笑。
  田思思故意不去看她,冷冷道:“你们有什么重要的话,最好快说,我们也有
很重要的事等着要做。”
  杨凡忽然笑了笑,道:“王三娘的酒还没有喝够时,一向懒得说话的。”
  看样子他倒很了解她。
  田思思嘴唇已咬疼了,板着脸道:“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喝够?”
  王三娘忽然淡淡一笑,道:“醉了时才够。”
  田思思道:“醉了还能说话?”
  王三娘手里拿着酒杯,目光凝注着远方,悠悠道:“我说的本就是醉话。”
  田思思道:“想不到醉话也有人听。”
  杨凡又笑了笑,道:“芸芸众生,又有谁说的不是醉话?”
  王三娘忽又一笑,轻轻拍了拍杨凡的肩,嫣然道:“你很好,近来我已很少看
见你这样的男人了。难怪有人要为你吃醋了!”
  田思思虽然勉强在忍耐着,却还是忍不住道:“谁在吃醋?”
  王三娘没有回答,却将一张脸迎向灯光,道:“你看见我脸上的皱纹了吗?”
  灯光凄清。
  田思思虽末看清她脸上的皱纹,却忽然发现她的确已显得很憔悴、很疲倦。
  王三娘道:“灯下出美人,女人在灯光下看来,总是显得年轻些的。”
  田思思道:“哦?”
  王三娘淡淡笑道:“像我这种年纪的女人,有时还难免会忍不住要吃醋,何况
你这样的小姑娘呢?”
  田思思又板起脸,道:“你在说醉话?”
  王三娘轻轻叹息了声,道:“醉话往往是真话,只可惜世人偏偏不喜欢听真话。

  杨凡道:“我喜欢听。”
  王三娘眼波流动,飘过他的脸,道:“你听到的话本不假。”
  杨凡脸色仿佛变了变,道:“你已知道不假?”
  王三娘慢慢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杨凡也不再说话, 只是直着眼睛在发怔, 怔了很久,才长长吐出口气,道:
“多谢。”
  王三娘道:“你以后总有机会谢我的,现在……”
  她忽又抬起头来向日思想一笑,道:“你们还是快走吧,莫让这位小妹妹等得
着急,……男人若然要女孩子等,就不是好男人。”
  田思思道:“女人若要男人等呢?”
  王三娘道:“那没关系,只不过……”
  田思思道:“只不过怎样?”
  王三娘目光又凝注着远方,悠悠道:“只不过你最好记住,男人都没什么耐性,
无论你多值得他等,他都不会等得太久的。”
  田思思沉默了下来。
  她似已咀嚼出她话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辛酸滋味。
  杨凡道:“我们走了,你呢?”
  王三娘道:“我留在这里,还想喝几杯。”
  秦歌抢着道:“我陪你。”
  王三娘道:“为什么要陪我?”
  秦歌也叹息了一声,道:“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喝酒的滋味。”
  那滋味并不好受。
  王三娘却笑了笑,淡淡地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滋味,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你不必陪我,你走吧。”
  她又举起了酒杯。
  忽然间,她就似已变得完全孤独。
  也许无论有多少人在她身边,她都是孤独的。
  杨凡也没有再说话,慢慢地站起来,向前面黑暗挥了挥手。
  黑暗中立刻闪出了一条人影。
  谁也没有看清他是从哪里来的,他本身就像是黑暗的精灵。
  那人影还站在那里,仿佛又溶入黑暗中。
  他向杨凡弯腰一礼后,就等在那里。
  杨凡回头看看王三娘,道:“三娘,我再敬你一杯就走。”
  王三娘悠悠道:“只望这不是最后一杯。”
  杨凡道:“当然不是。”
  王三娘举杯饮尽。
  田思思忍不住道:“我们现在就走?”
  杨凡点点头。
  田思思道:“不等你说完话?”
  杨凡道:“话已说完了。”
  田思思道:“只有那一句?”
  杨凡仿佛在沉思,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有时候只要一句话,就已胜过千言
万语!”
  他慢慢地走入黑暗里。
  黑暗中那人影忽然凌空一个翻身,忽然就像幽灵般消失。
  杨凡已跟了过去。
  秦歌和田思思只有立刻过去追。
  追了很远,田思思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王三娘却没有回头。
  田思思只能看到她纤秀苗条的背影,她的背似已有些弯曲,就仿佛肩上压着副
很沉重的担子。
  那是人生的担子。
  她的背影看来,竟是如此孤独,如此疲倦,如此寂寞。
  杨凡在前面等着。
  更前面的黑暗中,依稀可以分辨有一条人影,也在那里等着。
  田思思终于赶了上来,轻轻喘息着,道:“你拼命追赶那个人干什么?”
  杨凡道:“因为他是带路的。”
  田思思道:“是那跋子要他带我们到那庙里去的?”
  杨凡道:“不是跛子,是吴半城。”
  田思思道:“看来你交友的确很广,居然认得这种人。”
  杨凡道:“你知道他是哪种人?”
  田思思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轻功真不错。”
  杨凡道:“还有呢?”
  田思思道:“还有什么?没有了。”
  杨凡笑不笑,忽然向前面那人影招了招手。
  那人影立刻就轻烟般向他们掠了过来。
  杨凡也已掠起,两人身形凌空交错,杨凡好像说了句话。
  说话的声音很低,田思思也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那人影已从她身旁掠过,轻快得就像一阵风。
  杨凡也回来了,正带着笑在等她。
  田思思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杨凡微笑道:“我只不过想要你看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田思思道:“那么你就该叫他站到我面前来,让我看清楚些,现在我连他的脸
是黑是白都没有看清楚。”
  杨凡道:“他的脸没什么可看的,你应该看他别的地方。”
  田思思道:“什么地方?”
  杨凡道:“譬如说,他的手。”
  田思思道:“他的手又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他手上多长了儿根手指头?”
  杨凡道:“手指头倒并不多,只不过多长了几只手而已。”
  他看着田思思,忽又笑了笑,道:“你身上掉了什么东西没有?”
  田思思看不看自已,道:“没有。”
  杨凡道:“真没有?”
  田思思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身上根本已没有什么东西可掉的。”
  杨凡道:“头上呢?”
  田思思道:“头上更没……”
  她这句话没说完,就已怔住,因为她忽然发觉本来柬起的头发,现在已披散了
下来。
  系住头发的那根带子,竟已不见了。
  难道那大刚才从她身旁一掠而过时,就已将她头发上的带子解了下来?
  她又不是死人,怎么会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杨凡微笑道:“现在你总该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田思思噘起了嘴,道:“我想不到你的朋友里,居然还有三只手。”
  杨凡淡淡道:“何止三只手,他有十三只手。”
  田思思冷冷道:“就算有十三只手,也只不过是个小偷。”
  杨凡道:“这样的小偷你见过几个?”
  田思思道:“一个也没见过——幸好没见过。”
  那人影又在前面等着他们了,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从来也没移动过。
  田思思眨了眨眼,忍不住又道:“你能不能叫他再过来一下,我想看看他。”
  杨凡悠然道:“既然只不过是个小偷,又有什么好看的。”
  田思思道:“我……我想看看他究竟有几只手?”
  杨凡道:“他的手你连一只也看不见。”
  田思思又噘起嘴,道:“那么,我看看他的脸行不行?”
  杨凡道:“不行。”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行?”
  杨凡道:“没有人看见过他的脸。”
  田思思通:“你呢?”
  杨凡道:“我看过。”
  田思思道:“为什么你能看,别人就不能看?”
  杨凡道:“因为我是他的朋友。”
  田思思瞪着他,恨恨道:“除了小偷和跋子外,你还有没有像样一点的朋友?”
  杨凡道:“没有了。”
  田思思忍不住笑道:“龙交龙,凤交凤,老鼠交的朋友会打洞,这句话我倒也
听说过的,但你居然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我倒也没想到。”
  杨凡道:“我还有个更妙的朋友,别人知道,说不定会笑掉大牙的。”
  田思思道:“这人妙在哪里?”
  杨凡道:“她什么地方都妙极了,最妙的是,除了闯祸外,别的事她连一样都
不会做。”
  田思思忍不住笑道:“这人又是谁呢?”
  杨凡道:“你。”
  田大小姐简直连肚子都快气破了。
  还没认得杨凡的时候,她从来也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被别人活活气死。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这大头鬼就好像天生是为了要来气死她。
  最气人的是,除了对她之外,对别的人全都很友善、很客气。
  更气人的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连一点也不会生气。
  你说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一个男人若真能把一个女孩子气得半死,他就算不太聪明,也已经很了不起。
  只可惜这样的事并不多。
  大多数男人都常常会被女孩子气得半死。
  所以大多数女孩子都认为,男人才是天生应该受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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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7: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梵 音 寺

(一)
  山坡,密林。
  这座庙就在山坡上的蜜林里。
  梵音寺。
  夜色凄迷,但依稀还是可以分辨出这三个金漆已剥落的大字。
  “十三只手”到了这里,人影一间,就不见了。
  虽然夜已很深,但佛殿上的长明灯还是亮着的。
  暗淡的灯光却根本照不到高墙外,远远望过去,只见一片昏黄氤氲,也不知道
是烟?是云?还是雾?
  田思思黑暗中叹了口气,每次到了这种地方,她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
  她只觉得庙好像总是和死人、棺材、符咒、鬼魂……这些令人很不愉快的事连
在一起的。
  在庙里你绝对听不到欢乐的笑声,只能听到一些单调呆板的梵音木鱼,一些宛
如怨妇低泣般的经文咒语,和一些宛如咒语经文般的哭泣。
  她喜欢听大笑,不喜欢听人哭。
  幸好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幸的是,没有声音,往往就是最可怕的声音。
  杨凡的脸色也很凝重。
  田思思本来以为他一定会要她和秦歌在外面等一等,让他先进去看看。
  她当然一定会反对。
  现在无论杨凡说什么,她都一定反对。
  谁知杨凡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光明堂皇的走了过去。
  田思思反而沉不住气了,忍不住道:“这座庙并不是什么很秘密的地方。”
  杨凡回头看了看她,等她说下去。
  田思思道:“那些人的关系却很大。”
  杨凡道:“哪些人?”
  田思思瞪了他一眼,道:“当然是金大胡子那些人,已经做了和尚的那些人。”
  杨凡道:“哦?”
  田思思道:“他们既然敢将这些人送到庙里来,当然就会防备着我们找到这里
来。”
  杨凡道:“嗯。”
  田思思道:“他们当然不能让我们找到这些人,所以……”
  杨凡道:“所以怎么样?”
  田思思道:“所以我认为这座庙里一定不简单,一定有埋伏。”
  杨凡道:“有埋伏又怎样?”
  田思思道:“既然有埋伏,我们就不能这样子闯进去。”
  杨凡道:“那我们不如回去吧。”
  田思思道:“既已到了这里,怎么能回去!”
  杨凡道:“既不能进去,又不能回去,你说该怎么办呢?”
  田思思道:“我们先让一个人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其余两个人留在外面接应。

  这主意本是她决心要反对的,现在她自己反而说了出来。
  杨凡居然连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只淡淡地间道:“你的意思要谁先进去看
看?”
这种话他居然好意思问得出来。,若是换了别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当然会自告奋勇
抢着要去的。
  田思思咬着嘴唇,回头看了看秦歌。
  秦歌居然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本来很像个人的,但跟这大头鬼在一起之后,连他也变得不太像人了。
  田思思恨恨道:“你说呢?你的意思是谁应该先进去看看?”
  杨凡淡淡道:“这主意是你提出来的,当然是应该你去。”
  这猪八戒居然好意思叫女人去闯头阵,叫女人去冒险!田思思简直快要气疯了,
恨恨跺了跺脚,道:“好,我去就我去!”
  杨凡悠然道:“你进去后,就算遇着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还可以想法子去救你,
我们若遇着危险,你就没法子救我们了。”
  他做出这种见不得亲戚朋友的事,居然还能说得振振有词。
  田思思连听都懒得听了,扭头就走。
  这两个男人实在没出息,简直不是人,田大小姐实在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穿过石径,走到这座庙的大门口,走上石阶。
  她突然停了下来。
  大门是关着的,但却关得不紧。
  一缕缕淡黄色的烟雾,正缥缥缈缈的从门缝里飘出来。
  庙里既然还有香火,就应该有人。
  既然还有人,为什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难道他们已看到田思思走过来,所以静静的在那里等着?
  难道他们都已被人杀了灭口;都已变成死人?
  田大小姐本来是一肚子火的,现在却连一点火气都没有了,只觉得手脚冰冷,
很想拉住一个男人的手。
  尤其是杨凡的手。
  他的手好像永远都很温暖、很稳定,也很干净,正是女孩子最喜欢拉的那种手。
  只可惜这大头鬼现在连鬼影子都看不见了。
  秦歌也不见了。
  田思思回过头,看了半天,也看不到他们。
  她的手更冷,手心湿湿的,好像已有了冷汗,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叫出来。
  可是田大小姐当然不能做这种事,她宁死也不愿在这猪八戒面前丢人。
  在石阶上站了半天,田大小姐总算壮起了胆子,伸手去推门。
  门是关着的,但却没有拴上。
  田思思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发出了“吱吱”的一声响。
  好难听的声音,听得人连牙齿都酸了。
  田思思咬着牙,走上最后一级石阶,先将头探进去看不看。
  她什么也看不见。
  院子里弥漫着一片淡黄色的烟雾,却也不知是烟,还是雾。
  幸好佛殿里还隐隐有灯光照出来,灯光虽不亮,至少总比没有光好。
  田思思长长吸进了一口气,一步步,慢慢地走了进去。
  她只希望莫要一只脚踩在一个死人身上。

(二)
  院子里没有死人。
  也没有活人。
  穿过院子,佛殿里的灯光就显得亮了些。
  佛殿里也没有人,无论死活都没有,只有殿前的炉鼎中正在散发着淡黄色的烟
雾。
  金大胡子那些人呢?
  难道他们早已料到田大小姐会找到这里来,所以先溜开了。
  田思思用力咬着牙,一步步走了过去,走得更慢。
  她是怕看见活人呢?还是怕看见死人呢?
  她自己也不清楚。
  佛殿里的塑像都是那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样子,尤其在这种凄迷的烟雾里,
看来更令人觉得可怕。
  田思思忽又想起了葛先生。
  葛先生正是这种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些塑像中,会不会有一个就是他装成的?只等着田思思走过的时候,就会突
然复活,突然飘来,扼住她的咽喉,逼着她嫁给他?
  想到这里,田思思两条腿都软了,好像已连站都站不住。
  看到旁边好像有张方方的桌子,她就坐了下来。
  这种时候她本来绝对不会坐下来的,就算坐下,也坐不住。
  无论怎么说,这里都绝不是个可以让人安心坐得下来的地方。
  可是她的腿实在已发软,软得就像面条似的,想不坐都不行。
  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得佛殿里的烟雾漂渺四散,那些阴阳怪气、半死不活
的泥像,在飘散的烟雾中看来,就像是忽然全都变成了活的,正在那里张牙舞爪,
等着择人而噬。
  田思思只觉得额头上正一粒粒的往外冒着冷汗。
  “那死大头,居然真的让我一个人进来,他自己居然直到现在还人影不见。”
  田思思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就在这时,忽又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她坐着的凳子竟好像在动,往上面动,就好像下面有个人将这凳子往上面抬似
的。
  她忍不住低下头看不看。
  不看还好些,这一看,田大小姐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她坐的并不是凳子,而是口棺材。
  棺材也并不太可怕,可怕的是,这棺材的盖子正慢慢地掀起。
  忽然间,一只手从棺材里伸出来,一把拉住了田思思的手。
  手冷得像冰。
  田思思全身都软了。
  她本来是想冲出去的,但身子往前一冲,人就已倒下,几乎吓得晕了过去。
  若是真的晕过去,也许还好些。
  只可僧她偏偏清醒得很,不但什么都看见,而且什么都听得见。
  棺材里不但有只手伸了出来,还有笑声传出来。
  阴森森的冷笑,听起来简直就像是鬼哭。
  田思思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声道:“什么人躲在棺材里?我知道你是个人,
你扮鬼也没有用的。
  她真能确定这只手是活人的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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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7: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意想不到的事

  活人的手怎会这么冷?
  棺材里忽然连笑声都没有了,只有她自己的叫声还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飘荡着。
  那种声音听来也像是鬼哭。
  田思思用尽平生力气,想甩脱这只手。
  但这只手却像是已粘住了她的手,她无论怎么用力也甩不脱。
  她喘息着,全身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
  这只手究竟是谁的手?
  他既伸出了手,为什么还不肯露面?.
  难道他根本就没有头,也没有身子,只有这一只冰冷的鬼手?
  田思思正想再试一试,能不能把这只手从棺材里拉出来。
  谁知她力气还没有使出来,这只手已使出了力气。
  一股可怕的力量将她的人一拉,她简直连一点挣扎反抗的法子都没有。忽然间,
她整个人已被这只手拉到棺材里去。
  这下子无论谁都要被吓晕的。
  只可惜她偏偏还是很清醒的,清醒得可怕。
  棺材里并非只有一只手,还有个人,有头,也有身子。
  身子硬梆梆的,除了僵尸外,连吊死鬼的身子也许都没有这么硬。
  田思思一进了棺材,整个人就横在这硬梆梆的身子上。
  然后棺材的盖子就“砰”的落了下来。
  灯光没有了,烟雾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片黑暗,绝望的黑暗。
  田思思的神智虽然还清醒着,但整个人却已连动都不能动。
  她全身都已僵硬,甚至比这僵尸更冷、更硬。
  这僵尸的手忽然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抱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想叫,但喉咙却像是已被塞住。
  她已吓得要发疯,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
  只可惜死有时也不容易。
  一连串冰冷的泪珠,已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还有谁经历过如此悲惨,如此可怕的遭遇,这种事为什么偏偏总是让她遇着。
  这种事简直就像是个噩梦 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若是能放声痛哭,也许还好些,怎奈现在她竟连哭都哭不出,只能
  无声地流着泪。
  这僵尸却又阴森森地笑了。
  一阵阵热气随着他的笑声,喷在田思思耳朵上。
  这僵尸居然还有热气。
  田思思喉头僵硬的肌肉忽然放松,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了起来。
  直等她叫得声嘶力竭时,这僵尸才阴例例例例侧地笑道:“你再叫也没有用的,
这里绝没有人听见,连鬼都听不见。”
  这声音又低沉,又单调,很少有人听见过如此可怕的声音。
  但田思思却听见过。
  她呼吸立刻停顿。
  这并不是僵尸,是个人。
  但世上所有的僵尸加起来,也没有这个人可怕。
  葛先生。
  她本来想说出这三个宇来的,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声
音。
  葛先生大笑,道:“现在你总该已猜出我是什么人了吧。你还怕什么?”
  田思思不是怕。
  她的感觉已不是“怕”这个字所能形容。
  葛先生的手在她身上滑动,慢慢的接着道:“莫忘了你答应嫁给我的,我就是
你的老公,你跟你老公睡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手就像一条蛇,不停地滑来滑去。
  他冰冷僵硬的身子,似乎也已活动起来。
  田思思突又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葛先生道:“放开你!你想我会不会放开你?”
  田思思道:“你想怎样?”
  她说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很清楚。
  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时,全身反而会莫名其妙的放松。
  这是为什么呢?谁也不懂,因为这种遭遇本身就很少有人经历过。
  葛先生悠然道:“我想怎么样?我只想跟你睡在一起,活着的时候既然不能睡
在一张床上,只好等死了睡在一个棺材里。”
  田思思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快杀了我?”
  葛先生道:“你真的想死?”
  田思思咬紧牙,道:“只要我死了,就随便你怎么样对付我都没关系。”
  葛先生道:“只可借我现在还不想死。”
  田思思道:“你……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葛先生道:“你猜呢?”
  他的手已蛇一般滑入了田思思的衣服。
  两个人挤在一口棺材里,田思思就算还有挣扎躲避的力气,也根本就没有地方
躲。
  她用力咬着嘴唇,已咬得出血。
  痛苦使得她更清醒,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真心想要我?”
  葛先生道:“我为你流了多少心血,你也总该明白的。”
  田思思道:“你若真心的想要我,就不应该用这种法子。”
  葛先生道:“我应该用什么法子?”
  田思思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的。”
  葛先生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向田二爷求亲?”
  田思思道:“不错。”
  葛先生道:“他答应了呢?你是不是马上就肯嫁给我?”
  田思思道:“当然。”
  葛先生忽又笑了,道:“这就容易了。”
  田思思道:“容易?”
  葛先生笑道:“当然容易,我现在马上去求亲。”
  他居然答应得如此干脆,田思思又不禁怔住。
  她实在想不通他免什么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凭什么如此有把握?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这口棺材在慢慢地往下沉。
  她忍不住又问道:“你想带我到哪里去?十八层地狱?”
  葛先生格格笑道:“那地方有什么不好,至少总比天上暖和些,而且吹不到风,
也淋不到雨。”
  田思思道:“但我爹爹绝不会在那里,无论是死是活,都绝不会在那里!”
  葛先生冷冷道:“你还没有下去过,怎知道田二爷不在那里?”
  棺材还在往下沉,田思思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难道我爹爹也落入了这恶鬼的手里,所以他才会如此有把握?”
  绝不会的。
  她只有想尽法子来安慰自己:“我爹爹可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人,绝不是!”
  想到田二爷一生辉煌的事迹,田大小姐才稍微安心了些。
  就在这时,棺材已停了下来。
  然后棺材的盖子忽又掀起,一线暗淡的灯光就随着照进了棺材。
  于是田思思又看到了葛先生的脸。
  他脸上还是那种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样子,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算真是个半死人的脸,也不会像这么样难看,这么样可怕。
  一看到这张脸,田思思就不由自主闭起眼睛。
  葛先生道:“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来看看?”
  田思思道:“看……看什么?”
  葛先生道:“看看田二爷是不是在这里?”
  他的手居然放松了。
  田思思用尽全身力气跳起来,突又怔住,就像是一下子跳入了可以冷得死人的
冰水里。
  她一跳起来,就看到了田二爷。
  若不是自己亲眼看到,她死也不会相信田二爷真的在这里。
  这里是个四四方方的屋子,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就像是口特别大的棺材。
  灯光也不知是从哪里照出来的,惨碧色的灯光,也正如地狱中的鬼火。
  前面居然还有几张椅子。
  一个清癯的老人就坐在中间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个碧绿的旱烟袋。
  他背后站着个女人,正在为他轻轻地敲着背。
  还有个女人居然坐在他腿上,正在吹着纸煤,为他点烟。
  田思思全身冰冷。
  她当然认得这个人就是田二爷,也认得这管弱翠烟袋。
  她小时也曾坐在田三爷腿上,为他点过。
  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自己亲生的父亲,都会立刻扑过去的。
  但田思思却只是站在棺材旁发抖。
  因为她认得这两个女人。
  站在背后为田三爷捶背的,竟是王大娘,坐在大腿上的,竟是张好儿。
  这不要脸的女人好像总喜欢坐在男人的腿上。
  田思思不但全身发抖,连眼泪都已气得流了满脸。
  田二节看到她,却显得很开心,微笑着道:“很好,你总算来了。”
  这就是一个做父亲的人,看到自己亲生女儿时说的话。
  田思思满目流泪,颤声道:“你……你知道我会来的。”
  田二爷点了点头。
  王大娘已咯咯地笑着道:“你来得正好,我们刚才还在说你。”
  田思思咬着牙,道:“说我什么?”

  王大娘笑道:“我刚才正在替葛先生向日三爷求亲呢。”
  田思思道:“他……他怎么说?”
  王大娘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两人可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
你想他会怎么说呢?”
  张好儿回眸一笑,嫣然道:“田二爷当然答应了,你们小两口就快点过来谢谢
我们这两位大媒吧。”
  田思思瞪着眼睛,看着她的父亲,既不说话,也不动。
  她整个人就像是忽然已麻木。
  葛先生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旁,用手揽住了她的腰。
  田思思眼晴发直,脸上忽然变得全无表情,冷冷道:“快把你的臭手拿开。”
  葛先生微笑道:“现在父母之命已有了,媒灼之言也有了,你还怕什么羞?”
  田思思也不理会他,眼睛还在瞪着田三爷,忽然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大娘娇笑道:“你看你,怎么连自己亲生爹爹都不认得了?”
  田思思忽然冲过去,嘶声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扮成我爹爹的样子?我
爹爹呢?”
  她身子刚冲出,已被葛先生拦腰抱起。
  王大娘眼波流动,道:“你知道他不是田二爷?你怎么看出来的?”
  田思思拼命挣扎着大叫,道:“我爹爹究竟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王大娘沉下了脸,冷冷道:“告诉你,从今以后,这个人就是田二爷,就是你
爹爹,世上也只有这一个田二爷,绝没有第二个。”
  田思思的身子突然软瘫,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王大娘本来在替“田二爷” 捶背, 此刻忽然一个耳光掴在他脸上,冷冷道:
“已教过你多少遍,你怎么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这人哭丧着脸,道:“我……我也不知道。”
  王大娘又是一耳光掴过去,道:“叫你少开口,你为什么偏偏要多嘴?”
  这人手捂着脸,道:“我刚才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呀,我……我怎么知道……”
  他忽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跪倒在地上。
  王大娘冷笑着从椅子后面走出来,日中已露出了一股杀气。
  葛先生忽然道:“留着他,这人以后还有用。”
  王大娘冷笑着,突然一脚将这人踢得在地上直滚,厉声道:“不成才的东西,
还不快给我滚到后面去……快!”
  张好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他扮不像的,就算他的脸跟田二爷有
几分像,但田二爷那种派头,他怎么装得出来?”
  王大娘用眼角膘着她,似笑非某地悠悠道:“他当然骗不过你,但别人又不像
你,都跟田二节有一手。”
  张好儿也正在似笑非笑地膘着她,道:“你是不是在吃醋?”
  王大娘又笑了,道:“我吃的哪门子干醋,难道你现在还敢陪他去睡觉?”
  田思思突又跳起来,咬着牙,道:“我爸爸现在究竟在哪里?你们就算不敢带
我去见他,至少也应该告诉我他在哪里?”
  王大娘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是真有点不敢带你去见他。。
  田思思脸色更苍白,道:“为什么?”
  王大娘道:“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田思思道:“你问我什么?”
  王大娘道:“你是怎么看出那个人不是田二爷的?”
  田思思冷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来?”
  王大娘道:“他当然没有田三爷那种气派,举动也没法子学得跟田二爷一模一
样,可是他坐在这里连动都没有动,这里的灯光又这么暗,你怎么会一下子就看出
来的?”
  田思思迟疑着,终于大声道:“告诉你,我爹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抽烟了,他
近来身子不好,根本就不能抽烟。”
  王大娘跟葛先生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同时都点了点头。
  田思思道:“我问你们的话呢呢?”
  葛先生道:“你问什么?”
  田思思道:“我爹爹……”
  葛先生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若看到你爹爹,也容易得很,只要你嫁给
我,我当然会带你回门去拜见老丈人。”
  田思思咬着牙,恨恨道:“我劝你还是赶快死了这条心。”
  葛先生悠然道:“我这人就是不死心。”
  田思思突又大叫,道:“不管你死心不死心,反正我死也不嫁给你,就算我爹
爹真的答应,我也宁可去死。”
  葛先生道:“为什么呢?”
  王大娘道:“是呀,你这是为什么呢?他年纪不大,既没有老婆,人品也不差,
武功更是一等一的身手,又有哪点配不上你?”
  田思思大叫道:“他凭哪点能配得上我,他根本就不是人!”
  张好儿眨眼,忽然笑道:“我明自了,你一定是嫌他长得太丑。”
  田思思道:“哼。”
  王大娘走过来,拍了拍葛先生的肩,笑道:“你若是变得俊些,她也许就会嫁
给你了。”
  张好儿笑道:“是呀,十七八罗的小姑娘,有哪个不爱俏的。,
  葛先生道:“你们要我变得俏些?”
  张好儿道:“越俏越好。”
  葛先生忽又笑了笑,道:“那也容易。”
  他身子突然转了过去,过了半天,才又慢慢地转了回来。
  张好儿拍手笑道:“果然变得俏多了,这样的男人,连我都喜欢。。
  王大娘吃吃笑道:“看来田姑娘若还不肯嫁,她就要抢着嫁了。”
  张好儿道:“一点也不错。”
  田思思本来死也不肯去看这人一眼的,现在却忍不住抬起头。
  她只看了一眼,又怔住。
  葛先生果然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成熟、英俊、满洒的中年人,带着种中年男人特有的魁力。
  那正是最能令少女们动心的魅力。
  田思思几乎又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王大娘看着她,微笑道:“你难道从未听过易容术这件事?”
  田思思听过。
  但葛先生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看来却不像是易容改扮过的样子。
  这也许只不过因为田思思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人。
  她根本就不敢多看这个人一眼。
  但他明明是一个好模好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扮成那种不是人的样子呢?
  是不是因为他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分,所以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他真实的身分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田思思更怀疑,但却已不再像以前那么恐惧。
  葛先生现在的样子,无论谁看见都不会觉得恐惧的,他不但相貌英俊潇洒,笑
容更温柔可亲。
  他看着田思思,微笑着道:“我现在总该已配得上你了吧?”
  张好儿笑道:“像你这样子,就算真的是天女下凡,你也配得上了。”
  田思思的心好像已有些动了,但忽又用力摇头,大声道:“不行!”
  张好儿道:“为什么还不行?”
  田思思道:“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嫁给他呢?”
  张好儿道:“这倒也有理,像田大小姐这种身分,当然要嫁个有头有脸的人。”
  王大娘笑道:“幸好我们这位葛先生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人,你们两位不但是郎
才女貌,而且也正是门当户对。”
  田思思道:“哦?”
  王大娘道:“你若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说不定也会吓一跳的。”
  田思思道:“哦?”
  王大娘悠然道:“柳风骨这名字你听说过没有?”
  柳风骨?
  这人居然是江南第一名侠柳风骨。
  田思思真的吓了一跳。
  柳风骨也正是她心目中的大人物,她连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卑鄙下流无耻的人,
居然就是她心目中的大人物!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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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7: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杨凡和柳风骨

(一)
  若是换了以前,田大小姐说不定早已叫了起来,跳了起来。
  可是现在的田大小姐,已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这次她居然沉住了气,瞪着这个人道:“你真的是柳风骨?”
  柳风骨微笑着,道:“一点不假。”
  田思思道:“你真的就是那个武功江南第一、机智天下无双的柳风骨?”
  柳风骨笑道:“柳风骨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他不但样子变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变得又温柔、又有礼,而且居然还很
有风趣 至少他自己觉得很风趣。
  田思思道:“你说你是柳风骨,但我又怎知道你是真是假呢?”
  柳风骨淡淡一笑,身子突然凌空而起。
  眼见他已快撞上屋顶,突然间双臂一张,人已燕子般翩翩向旁边飞了出去。
  贴着屋顶飞了出去。
  张好儿已娇笑着拍起手来。
  王大娘道:“这正是轻功中最难练的飞燕七式,也正是柳风骨的独门功夫。”
  张好儿笑道:“用不着你说,田大小姐又不是不识货的。”
  田思思当然识货的。
  她当然知道这种凌身式的轻功,正是轻功中最高妙的一种。
  她忍不住暗中叹了口气,看来这卑鄙下流无耻的人,的确就是她心目中的大人
物。
  柳风骨已轻飘飘地落在她面前, 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亲切, 微笑着道:
“现在你已相信了吗?”
  田思思怔了半晌,忽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我相信了,但却更不懂。”
  柳风骨道:“不懂?什么事不懂?”
  田思思道:“像你这样的人,若是光明正大的来求亲,说不定我早就嫁给你了,
为什么偏偏要兜这么大的圈子呢?”
  柳风骨笑道:“你现在嫁给我也还不迟。”
  田思思吸道:“现在已太迟了。”
  柳风骨道:“为什么?”
  田思思道:“因为……因为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柳风骨沉下了脸,冷冷道:“只可惜你那心上人是个永远见不得天日的凶手。”
  田思思眨了眨眼,道:“你以为我说是秦歌?”
  柳风骨道:“难道不是?”
  田思思眼睛里好像在发着光,忽然冷笑,道:“你若以为我的心上人是秦歌,
所以故意栽赃,说他是杀死多事和尚的凶手,那你就又错了。”
  柳风骨板着脸,道:“若不是秦歌是谁?”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他虽然长得没有你好看,但却是个很聪明、很可爱的
人!”
  柳风骨沉声道:“你说的究竟是谁?”
  田思思道:“他姓杨,叫杨凡。”
  她故意用眼角偷偷去看柳风骨的表情,谁知柳风骨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田
思思又道:“他不但是我自己喜欢的人,而且也是我爹爹认定了的女婿,所以我就
算不想嫁给他都不行,除非……”
  柳风骨道:“除非怎么样?”
  田思思道:“除非他愿意把我让给你。”
  柳风骨沉吟着,又道:“只要他肯让给我,你就肯嫁?”
  田思思道:“不错。”
  柳风骨道:“这次你绝不再反梅?”
  田思思道:“绝不反悔。”
  她说话的时候,心里已忍不住偷偷地笑。
  那大头鬼虽然也有可恨的地方,但却绝不会出卖朋友的。
  何况,他表面样子虽然装得很凶,其实心里说不定早已在偷偷地爱着她。
  “若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不顾一切赶来救我的。”
  他岂非已救过她很多次?
  想到这里,田思思心里就忍不住升起了一种温暖甜蜜之意。
  忽然间,她想着的已全都是他的好处。
  虽然刚才她还在恨他,在生他的气,但现在却已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柳风骨居然已沉默了下来。
  他似乎也已发觉这是件绝不可能的事。
  田思思用眼角膘着他,悠然道:“我说过这次绝不反悔,你为什么不找他来谈
谈,说不定他会答应的。”
  柳风骨沉默了很久,忽又淡淡地笑了笑,道:“我用不着去找他。”
  田思思眨着眼,道:“为什么?难道你已不想要我了?”
  柳风骨道:“我想,但却用不着去找他,因为……”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因为什么?”
  柳风骨笑得很奇怪,一字字道:“因为他本来就已快来了。”
  田思思怔了怔,道:“你……你怎么知道?”
  柳风骨笑得更神秘。
  “难道那大头鬼也已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绝不会的!
  他的头那么大,怎么会随随便便就上别人的当,何况还有秦歌在他旁边哩。
  凭他们两个人的武功和机智,十个柳风骨也未必能对付得了的。
  田思思怔了半晌,也忍不住笑了。
  现在她只希望柳风骨没有骗他,只希望杨凡真的很快就会来。
  就在这时候,她已看到了一个人,飘飘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杨凡!
  杨凡果然来了!

(二)
  你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世上有很多人的样子随时随刻都会改变的。
  一刹那之前,他也许还是个君子,一刹那之后,就忽然变成了个恶棍;一刹那
之前,他还在替你端茶倒酒,甚至恨不得跪下来舐你的脚;一刹那之后,他也许板
起了脸,一脚把你踢出去。
  这种人虽不太多,也不太少。
  幸好世上还有种人,你走运的时候看见他,他是那样子,你倒霉的时候看见他,
他还是那一副样子。
  杨凡就是这种人。
  你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见他,他总是那副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的头看起来永远都比别人大,走起路来不慌不忙,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他也
不会着急。
  这种样子并不能算是种很潇洒的样子,更不能算很可亲。
  但此刻在田思思眼中看来,世上简直已没有一个比他更可爱的人了。
  “他一定是拼命来救我的!”
  只要杨凡一来,天下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
  田思思欢喜得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
  奇怪的是,柳风骨看到杨凡,居然连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反而也显得很欢
喜。
  他居然还向杨凡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杨凡就过来了。
  田思思本来以为他的人一过来,秦歌也立刻就会跟着过来。
  谁知杨凡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
  田思思心里已开始在哺咕:“也许他只不过是在等机会,这大头鬼一向很沉得
住气的。”
  她盯着他的手,只希望这双手一下子就能扼住柳风骨的咽喉。
  杨凡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就好象根本没有看见她这个人。
  柳凤骨微笑着,道:“你来迟了。”
  杨凡也在微笑着,道:“抱歉。”
  柳风骨道:“你用不着对我抱歉,这位田姑娘一直在等你,已等得很着急。”
  杨凡道:“哦?”
  他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田思思在这里,转过头对她笑了笑,淡淡道:“抱歉,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等我。”
  田思思瞪大了眼睛,道:“你不知道?”
  杨凡摇摇头。
  田思思几乎忍不住要大叫起来,勉强忍耐着,道:“你以为我会在什么地方?”
  杨凡淡淡笑道:“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好像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田思思道:“你……你忘了是谁叫我来的?”
  杨凡道:“脚长在你自己的身上,当然是你自己要来的。”
  田思思怔在那里,再也说不出活来。
  她忽然发现杨凡好像已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这个杨凡难道也是别人冒名顶替的?”
  绝不会!
  别人的头绝不会有这么大,笑起来也绝不会像这样讨厌。
  柳风骨背负着手,在旁边看着,显得又愉快、又得意。直到这时,才微笑着道:
“田姑娘想要我我你来谈谈。”
  杨凡道:“谈什么?”
  柳风骨道:“谈谈她。”
  杨凡笑道:“她有什么好谈的?”
  柳风骨道:“我想要她嫁给我,但她却说一定要你同意。”
  杨凡道:“要我同意?”
  他好像觉得这是件很滑稽的事,忽然大笑道:“我可不是她老子,为什么要我
先同意?”
  柳风骨道:“因为她本来是要嫁给你的。”
  杨凡道:“我早就说过的,就算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也不敢要她嫁给我。”
  柳风骨道:“她说什么?”
  杨凡道:“她说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嫁给我的。”
  他忽又转头向田思思一笑,道:“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田思思咬着牙,全身抖个不停。
  她已气得说不出来,也已无话可说。
  她只恨不得一下子就将这大头鬼的脑袋像西瓜砸得稀烂。
  柳风骨笑道:“你既然这么说,看来我们的婚事已没有问题了。”
  杨凡道:“本来就连一点问题都没有。”
  柳风骨大笑,道:“好,好极了,到时候我一定请你喝喜酒。”
  杨凡笑道:“你想不请我也不行。”
  柳风骨大笑着揽住他的肩。到现在为止,田思思就算是个白痴,也已经看出这
两人是什么关系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早就是朋友?”
  杨凡道:“不是,我们不是朋友……”
  柳风骨微笑着,接下去道:“我们只不过是兄弟,而且是最好的兄弟。”
  田思思连嘴唇都已发自,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
  杨凡悠然道:“他刚才已说过,我们是好兄弟。”
  田思思瞪着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叫起来,道:“姓杨的,杨凡,你究竟
是不是人,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杨凡笑道:“杨凡本来就不是东西。”
  柳风骨也笑了,道:“你以为他真的姓杨,真的叫杨凡?”
  田思思又好像突然挨了一鞭子,连站都站不住了,后退了几步,又“扑”地坐
在棺材上。
  她像是个快淹死的人,好容易才抓住一块木头,但忽然又发现抓住的不是木头,
是条鳄鱼,吃人的鳄鱼。
  现在她整个人都似乎已沉大了水底。
  过了很久,她才能说得出话来,哑声道:“你不是杨凡?”
  杨儿道:“幸好我不是。”
  田思思道:“真的杨凡呢?”
  杨凡道:“在少林寺。”
  田思思道:“在少林寺干什么?”
  杨凡道:“念经,敲木鱼。”
  田思思道:“他……他已经做了和尚?”
  杨凡笑道:“现在他简直已可算是个老和尚了。”
  田思思慢慢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我明自了,我总算明白了……”
  她真的明白了吗?
  也许她的确明白了很多,但另外的一些事,还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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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0: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绝路

(一)
  田思思坐在棺材上只恨不得能早些躲到棺材里去。
  她本来以为自己一定会大哭一场的,但现在连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难道她已没有眼泪可流?没有希望,就没有眼泪,只有已完全绝望的人,才懂
得无泪可流是件多么痛苦,又多么可怕的事。
  可是她看起来反而好像很平静,特别平静。
  柳风骨一直在看着她,微笑着道:“你说过这次绝不反悔的。”
  田思思茫然点了点头,道:“我说过。”
  柳风骨道:“你已答应嫁给我?”
  田思思道:“我可以答应你,只不过……我还要先问你一句话。”
  柳风骨笑道:“只要你高兴,问一千句也行。”
  田思思道:“我只想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你?世上的女人不止我一个。

  柳风骨柔声道:“女人虽然多,但田思思却只有一个。”
  田思思道:“我要听实话,现在你还怕什么?为什么还不肯说实话?”
  柳风骨道:“因为实话不太好听。”
  田思思道:“我想听。”
  柳风骨沉吟着,忽又笑了笑,道:“你知不知天下最有钱的人是谁?”
  田思思道:“你说是谁?”
  柳风骨含笑道:“是你,现在世上最有钱的人就是你。”
  田思思怔了半晌,缓缓道:“原来你要娶的并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钱。”
  柳风骨叹了口气,道:“我早已说过,实话绝没有谎话那么动人。”
  田思思道:“你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再把钱抢走,那岂非更方便得多?”
  柳风骨道:“那就反而麻烦了。”
  田思思道:“怎么会麻烦?”
  柳风骨道:“你知不知道田家的财产共有多少?”
  田思思道:“不知道。”
  柳风骨道:“但我却已调查得很清楚,北大省每一个大城大县里,差不多全都
有田家的生意,我若一家家的去抢,抢到我胡子白了也未必能抢光。”
  他微笑着又道:“但我若做了田大小姐的夫婿,岂非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田家
所有生意的大老板,你若万一不幸死了,田家的生意就顺理成章变成姓柳的。”
  田思思又慢慢地点了点头,道:“这法子的确方便得多。”
  柳风骨道:“现在你总算明白了。”
  田思思道:“其实我早就该明白的。。
  柳风骨道:“但你却一直没有想通这道理,因为这道理实在太简单,最妙的是,
越简单的道理,人们往往反而越不容易想通。”
  田思思道:“我的确还有件事想不通。”
柳凤骨道:“你说。”田思思道:“你既然想要逼着我嫁给你,为什么又要叫人假
冒杨凡
  来救我?”
  柳风骨道:“因为我本来是想要你嫁给他的。”
  田思思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嫁给他?”
  柳风骨道:“有很多女人为了报救命之恩,都嫁给了那个救她的男人。”
  田思思道:“所以你才故意制造机会让他教我?”
  柳风骨笑道:“这法子虽已被人用过了很多次,但都还是有效。”
  田思思道:“你为什么不选别人,偏偏选上了这么个猪八戒?”
  柳风骨道:“因为他是我的兄弟,他若有了钱,就等于是我的一样。”
  田思思道:“你为什么不想法子要我感激你,嫁给你,那岂非更简单?”
  柳风骨淡淡道:“像我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最好不要自己露面,这道理
你现在也许还不懂,但以后就会慢慢明白的。”
  田思思冷冷道:“也许我现在已明白。”
  柳风骨道:“哦?”
  田思思道:“你自己若不露面,做的事就算失败了,也牵涉不到你身上去,所
以你永远是江南大侠,谁也没法子找出你的毛病来。”
  她忽然冷笑,道:“但我却已找出了你的毛病,你的毛病就是太聪明了些。”
  柳风骨微笑道:“你好像也不笨。”
  田思思道:“现在你却是露面了。”
  柳风骨道:“不错。”
  田思思道:“你怎么会改变主意的?”
  柳风骨道:“第一,因为我以为你很讨厌我这兄弟,绝不肯嫁给他;第二,因
为我现在急着要钱用,已设时间再跟你玩把戏。”
  田思思道:“所以你才会对我说实话?”
  柳风骨说:“现在我无论怎么说,都已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田思思道:“现在你究竟想怎么做呢?”
  柳风骨道:“我们当然要先回田家庄去成亲,而且还得要田二爷亲自来主办这
婚事。”
  田思思道:“哪个田二爷?”
  柳风骨笑了笑,道:“当然是刚才所见到的那一个。”
  田思思道:“然后呢?”
  柳风骨道:“等到江湖中人都已承认我是田家姑爷,这个田二爷就可以太太平
平的寿终正寝了。”
  田思思道:“等到那时,我当然也就会忽然不幸病死。”
  柳风骨淡淡道:“红颜多薄命,聪明漂亮的女孩子,往往都不会长命的。”
  田思思道:“然后田家的财产,当然就全都变成了姓柳的。”
  柳风骨淡淡道:“但田家对我的好处,我还是永远都不会忘记,每当
  春秋祭日,我一定会到田家的祖坟去流几滴眼泪。”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你想得的确很周到,只可惜你还是忘了一件事。”
  柳风骨道:“哦?”
  田思思道:“你既然已说了实话,我难道还肯嫁给你?”
  柳风骨道:“岂非已答应别人的话,随时都可以当做狗屁。”
  柳风骨突然大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着?柳风骨机智无双,算
无遗策,这名声又岂是容易得来的。”
  田思思道:“你……你就算能逼我嫁给你,也绝对没法子要我在大庭广众间,
跟你拜堂成亲的,你做梦也休想!”
  柳风骨道:“我从来不喜欢做梦。”
  田思思道:“难道你有法子能要我改变主意?”
  柳风骨道:“我用不着要你改变主意,只要让你没法说话就行了。”
  田思思道:“但腿还是长在我自己身上的,你有什么法子能要我跟你去拜天地?

  柳风骨道:“但我却可以用别人的腿,来代替你的腿,新娘子走路时,岂非总
是要别人扶着的?”
  田思思一直很紧张,一直很沉得住气。
  一个人若已到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赖的时候,往往就会变得坚强起来的。
  可是她现在眼泪却又忍不住要流了下来。
  她用力咬着嘴唇,过了很久,才透出口气道:“我知道你嘴里虽这么说,其实
却绝不会真的这么样做。”
  柳风骨道:“你不相信我是个说得出就做得到的人?”
  田思思道:“但你自己当然也明白,这样做一定会引起别人怀疑,否则你早就
做了,又怎会费那么多事,又何必等到现在?”
  柳风骨道:“不错,田二爷的朋友很多,以我的身分地位,当然不能让别人怀
疑我,所以我一定要先找个可以代替你说话的人。”
  田思思道:“没有人能代替我说话。”
  柳风骨道:“有的,我保证她替你说的话,无论谁都一定会相信。”
  田思思道:“难道你已找到了这么样一个人?”
  柳风骨道:“你不信?”
  田思思道:“你……你找的是谁?”
  这句话其实她已用不着再说,因为这时她已看到张好儿拉着一个人的手,微笑
着走了过来。
  她永远也想不到这个人会出卖她。
  她宁死也不愿相信,但却已不能不相信。
  田心。
  她终于又见到了田心。

(二)
  田心甜甜地笑着,拉着张好儿的手,就好像她以前拉着田思思时一样。
  她看来还是那么伶俐,那么天真。
  她脸上甚至连一点羞愧的样子都没有。
  田思思本来最喜欢看她笑,最喜欢看她笑的时候噘起小嘴的样子,有时候她也
好像很老练、很懂事,但只要一笑起来,就变成了个婴儿。
  婴儿总是可爱的。
  现在她笑得就正像个婴儿。
  但田思思却没有看见这种笑,幸好没有看见,否则她也许立刻就会气死。
  她的眼睛虽然瞪得很大,但却已什么都看不见。
  甚至连柳风骨说话的声音,她听来都已很遥远。
  柳风骨正在问田心:“这件事应该怎么做,现在你已经完全明白了吗?”
  田心嫣然道:“刚才张姐姐已说了一遍,我连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柳风骨道:“她怎么说的?”
  田心道:“明天晚上,我就陪老爷和小姐回家去,那时家里的人已经全都睡了。
所以我们就可以从后门偷偷溜回屋里去。”
  柳风骨道:“为什么要偷偷地溜回去?”
  田心道:“因为那时小姐已说不出话,走不动路了,当然不能让别人看到她那
样子。”
  柳风骨道:“第二天若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到花园里来玩呢?”
  田心道:“我就说小姐怕难为情,所以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柳风骨道:“为什么怕难为情?”
  田心道:“因为大后天,就是小姐大喜的日子,要做新娘子的人,总是怕难为
情的!”
  柳风骨道:“喜事为什么办得如此匆忙?”
  田心道:“因为田二爷病了,急着要冲喜。”
  柳风骨道:“田二爷怎么会忽然病了的?”
  田心道:“在路上中了暑,引发了旧疾,所以病得不轻。。
  柳风骨道:“就因为他病得不轻,所以才急着要为大小姐办喜事,老人家的想
法本就是这样子的。”
  田心道:“也就因为他病得不轻,所以不能出房来见客,就算是很熟的朋友来
了,也只能请到他的房里去坐坐。”
  柳风骨道:“还有呢?”
  田心道:“病人当然不能再吹风,所以他屋子里的窗户都是关着的,而且还得
垂下窗帘。”
  柳凤骨道:“要很厚的窗帘。”
  田心道:“病人既不能坐起来,也不能说话,最多只能躺在床上跟朋友打个招
呼;何况,喜事既然办得很匆忙,能通知到的朋友根本就不多。”
  柳风骨道:“越少越好,只要有几个能说话的就行了。”
  田心道:“客人的名单我已订好,刚才已经交给了张姐姐。”
  柳风骨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道:“然后呢?”
  田心道:“然后大喜的日子就到了,张好儿和王阿姨就是喜娘,负责替新娘子
打扮起来,再跟我一起扶新娘子去拜堂。”
  柳风骨道:“然后呢?”
  田心笑道:“然后新娘子就进了洞房,就没有我们的事了。”
  柳风骨大笑,道:“然后这件事就算已功德圆满,我就可以准备办你跟我这兄
弟的喜事了,那才是真正的喜事。”
  田心红着脸垂着头,却又忍不住用眼角偷偷瞟杨凡,目光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难道她真的看上了这大头鬼?
  难道她就是为了他,才出卖田思思的?
  世上有很多事的确太荒唐、太奇怪,简直就叫人无法思议,无法相信。
  每个人都在笑。
  他们的确已到了可以笑的时候,无论笑得多大声都没关系。
  田思思反正已听不到他们的笑声。
  刚才她若似已沉在水底,现在这水简直就似已经结成了冰。
  她只觉得自己连骨髓都在发冷。
  “杨凡,你好,田心,你好,你们两个人都好。”
  她真想大笑一场,笑自己居然会将这两个人当做自己的朋友。
  还不止是朋友,这两个人本已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现在呢?现在什么都完了,这世界是否存在,对她都已完全不重要。
  她忽然发觉自己在这世界上,竟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
  也许还有一个!
  秦歌!
  秦歌绝不会和这些卑鄙下流无耻的人同流合污的,否则他们又何必费那么多心
机来陷害他?
  可是他的人呢?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正在想法子救她?
  这已是田思思最后的一线希望,只要能知道秦歌的消息,她不惜牺牲任何代价。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柳风骨在问杨凡:“秦歌呢?你没有带他来?”
  杨凡笑了笑,道:“若不是为了要带他来,我怎么会来迟?”
  柳风骨也笑了笑,道:“他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很不好对付?”
  杨凡道:“一个人若挨了五六百刀,总不会白挨的!”
  柳风骨道:“你为什么不将他留给少林寺的和尚?又何必自己多费力气?”
  杨凡道:“这人太喜欢多管闲事,留他在外面,我总有点不放心。”
  柳风骨笑道:“看来你做事比我还仔细,难怪别人说,头大的人总是想得周到
些。”
  杨凡又笑了笑,道:“我已经将他交给外面当班的兄弟,现在是不是要带他进
来?”
  柳风骨道:“好,带他进来。”
  于是田思思就又要看到了秦歌。
  现在她宁愿牺牲一切,也不愿看到秦歌这样子被别人抬避来。

(三)
  秦歌已被两人抬了进去,一个人抬头,一个人抬脚,就像抬着个死人似的,将
他抬了进来。
  死人至少还是硬的,至少还有骨头。
  但秦歌却似已完全瘫软,软得就像是一滩泥。
  别人刚把他扶起来,忽然间,他的人又稀泥般倒在地上,
  他喝醉酒时,也有点像这样子。
  可是现在他却很清醒,眼睛里绝没有丝毫酒意,只有愤怒和仇恨。
  柳风骨叹了口气,道:“你究竟用什么手段对付他的?怎么会把他弄成这样子?

  杨凡淡淡道:“也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手段,只不过用手指截了他几下而已。”
  柳风骨皱眉道:“以前他挨得起别人五大百刀,现在怎么会连你的手指头都挨
不住了?”
  杨凡道:“以前他还是个穷小子,穷人的骨头总是特别硬些的。”
  柳风骨道:“现在呢?”
  杨凡道:“人一成了名,当然就不同了,无论谁只要过一年像他那种花天酒地
的日子,就算是个铁人,身子也会被掏空的。”
  张好儿又叹了口气,道:“快搬张椅子来,扶秦大侠坐起来,地上又湿又冷,
秦大伙万一若受了风寒,谁负得起责任。”
  这两人一搭一档,一吹一唱,满脸都是假慈假悲的样子。
  田思思咬着牙,真恨不得冲过去,一人给他们几个大耳光。
  椅子虽然很宽大,秦歌却还是坐不稳,好像随时都会滑下来。
  柳风骨走过去,微笑着道:“秦兄,我们多年未见,我早就想劝劝秦兄,多保
重保重自己的身子,酒色虽迷人,还是不能天天拿来当饭吃的。”
  秦歌看着他,突然用力吐了口痰,吐在他脸上。
  柳风骨连动都没有动,也没有伸手去擦,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这世上真能做到“唾面自干”的人又有几个?
  秦歌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笑,道:“我真佩服你,你他妈的真有涵养,真他妈
的不是个人,我只奇怪你妈怎会把你生出来的?”
  柳风骨也在看着他,过了半天,才转过头向杨凡一笑,道:“你明白他的意思
吗?”
  杨凡点点头,道:“他想要你赶快杀了他。”
  柳风骨淡淡道:“现在少林寺已认定了他就是谋杀多事和尚的凶手,他无论是
死是活,都已完全没什么两样。”
  杨凡道:“但你还是不会很快就杀他的。”
  柳风骨道:“当然不会,很久以前,我很想知道一件事,除了他之外。就没有
人能告诉我,我怎能会计他死得太快?”
  杨凡道:“你想知道什么事?”
  柳风骨道:“我一直想知道他究竟能挨几刀?”
  杨凡道:“你猜呢?”
  柳风骨道:“至少一百二十刀。”
  杨凡道:“没有人能挨一百二十刀。”
  柳风骨忽然反笑了,道:“你赌不赌?”
  杨凡道:“怎么赌?”
  柳风骨道:“假如挨到一百十九刀时就死了,我算我输。”
  杨凡道:“那也得看你一刀有多重?”
  柳风骨道:“就这么重。”
  他突然出手,手里已多了把刀,刀已刺大了秦歌的腿。
  秦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忽笑道:“这一刀未免太轻了,老子就算挨个三五
百刀也是毫不在乎。”
  柳风骨悠然道:“秦兄若真的想多挨几刀,在下总不会令秦兄失望的。”
  田思思忽然大声道:“我跟你赌。”
  柳风骨又笑了,道:“你想跟我赌?赌什么?”
  田思思咬着牙道:“我赌你绝不敢一刀杀了他。”
  柳风骨道:“哦?”
  田思思道:“我若输了,我……我就心甘情愿的嫁给你,你就用不着再多费事
了。”
  柳风骨微笑着,道:“这赌注倒不大,倒值得考虑考虑。”
  田心忽然袅袅走过来,嫣然道:“我们家小姐心肠最好,生怕看到秦少爷活受
罪,所以才故意想出这法子来。既然迟早都要死,能少挨几刀总是好的。”
  她笑得那么天真,接着又道:“小姐的心意,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
  柳风骨道:“你还知道什么?”
  田心笑道:“我还知道小姐的心肠虽好,但变起来却快极,有时她想吃冰糖莲
子,想得要命,但等你去将冰糖莲子端来时她却碰都不碰,因为她忽然又想吃咸的
元宵了。”
  她眨着眼,又笑道:“所以小姐无论说什么,你都最好听着,听过了算,千万
不能太认真,尤其不能跟她打赌,因为她若赌输了,简直没一次不赖帐的。”
  田思思瞪着她,眼睛里好像已冒出人来。
  田心忽又转头向她一笑,遭:“我说的是实话,小姐可不能生气。”
  田思思忽笑道:“你放心,我就算生王八蛋的气,也不会生你的气。”
  田心垂下头,幽幽道:“我知道小姐心里一定很恨我,其实我也有我的苦处。”
  田思思道:“哦?”
  田心道:“我生来就是丫头,你生来就是小姐,我的苦处,你当然不会明白,
一个人若做了丫头,就好像变成了块木头,既不能有快乐,也不能有痛苦。”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小姐是人,丫头也是人,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做丫
头的。”
  田思思身子发抖,道:“我……我几时拿你当做丫头看了?你说!”
  田心道:“无论小姐怎么看,我总是个丫头。”
  田思思道:“所以你就应该害我?”
  田心又垂下头,道:“小姐若在我这种情况下,说不定也会像我这么样做的。”
  田思思忽然也叹了口气,道:“好,我不怪你,可是我还有句话跟你说。”
  田心道:“我在听着。”
  田思思道:“你过来,这句话不能让别人听见。”
  田心垂着头,慢慢地走了过来。
  田思思道:“再过来一点,好……”
  她忽然用尽平生力气,一个耳光捆在田心的脸上。
  然后她自己也倒在地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她实在忍耐得太久,她本来还想再忍耐下去,支持下去,可是她整个人都已崩
溃。
  没有希望,连最后一线希望都已断绝。
  一个人若已完全绝望,就算还能苦苦支持下去,为的又是什么呢?
  人生若是一条路,她的路现在已走完了。
  她已被逼入了绝路。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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