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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狐

[名作欣赏] 古龙《绝代双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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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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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2 10: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一百廿二章 兔死狗烹

  白开心果然已死了。
  他活著时就长得不大怎么样,死了后更是难看透顶,就活像个风乾了的黄鼠狼,被人高
高吊起在树上。
  屠娇娇叹了气,喃喃道:“我早就知道这人不得好死的,”想不到他死得这么惨,我们
帮他将白老虎的女人抢过来,反而倒实是帮白老虎的大忙”她嘴里说著话,人已到树下。
  突听哈哈儿在后面大呼道:“留神些,这小子说不是在装定的。”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屠娇娇自然扭回头瞧他去,她心神一分,白开心的双
手已扼住她的脖子,哈哈儿身子一震,呆在那里,似已再也走不动半步。
  只听白开心冷冷笑道:“屠娇娇,我和你本没有什么过不去,本来也并不想杀你的,这
全是阴老九的主意,你死了变鬼,最好找他去,千万莫要找我。”
  屠娇娇眼睛翻白,非但说不出话,连听都听不见了,白开心一个斤斗从树上翻了下来,
望著哈哈儿笑道:“你看我装死的本事并不比屠娇娇差吧,她一生最会装死害人,只怕再也
想不到自己也会死在一个“假死人”的手上。”
  哈哈儿叹了口气,喃喃道:“天道循环,看来果然是报应不爽,我下辈子投胎,再也不
敢害人了。”
  白开心大笑道:“哈哈儿,你难道也要改邪归正了么?“十大恶人”现在只怕只剩下三.
四个了,正要让你来撑场面哩,因为你一个人的份量就可以抵得上别人两三个。”
  哈哈儿似乎喜出望外,头声道:“你……你肯饶了我?”
  白开心昂起了头,背负起了手道:“也许,只不过我还要考虑考虑。”
  哈哈儿苦笑著脸道:“求求你,莫要考虑了吧,只要你饶了我,你就是我的重生父母,
从今以后你要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你要我爬,我就不敢走。”
  白开心嘻的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爬一圈给我看看。”
  哈哈儿什么话也不说,竟真的在地上爬了起来。
  白开心拍手大笑道:“大家快来看呀,这里有个胖乌龟。”
  哈哈儿一面咫,一面涎著脸笑道:“胖乌龟,满地爬,白大爷见了拍手笑哈哈,白奶奶
一旁赶来了,笑得更像一朵花……”白夫人果然来了,笑得果然像一朵花。
  白开心向她挤了挤眼睛,道:“大功告成了么?”
  白夫人娇笑道:“饶他们□似鬼,也要吃老娘的洗脚水。”
  白开心道:“阴老九呢?”
  白夫人道:“我们当然不能留下他,否则我们以后……以后要好的时侯,他若定要在旁
边瞧著,那怎么受得了。”
  白开心大笑道:“你他妈的说得真对极了,兔子既然全都已死光,还留著那条狗干什
么?”
  白夫人将李大嘴重重往地上一抛,道:“只有这大嘴狠,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么快就杀死
他的。”
  白开心跳过去搂著她脖子笑道:“你真是我的心肝小宝贝,肚子里的蛔虫。”
  白夫人吃吃的笑著道:“这胖乌龟呢?”
  白开心道:“这胖乌龟反正我们随时都可以要他命的,何必急著杀他,留下他来,我还
可以像逗龟孙子似的逗著他玩,岂不开心。”
  白夫人眼珠子一转,道:“那么这大嘴狼呢?你想怎么样对付他?”
  白开心眨著眼道:“你难道又有什么好主意?”
  白夫人笑道:“他什么人的肉都吃过了,连他老婆儿子都被他吃下肚里,只有一种人的
肉还没有吃过,死了岂非遗憾得很,所以我一定要帮他这个忙。”
  白开心道:“那种人的肉他还没有吃过?”
  白夫人道:“吃人的人。”
  白开心眼睛一亮,道:“你莫非要他自己吃自己的肉么?”白夫人奸笑道:“你说这主
意好不好?”
  白开心又搂住了她,大笑道:“你真是个活宝贝,从今以后叫我怎么离得开你。”
  笑声中,只听“格”的一响。
  白夫人忽然惨呼一声,身子就像一滩泥似的倒了下去,脖子也软软的垂到一边,眼睛却
铜铃般瞪著白开心,她目光中充满了惊骇恐惧,嗄声道:“你……”脖子已被扼断的人,怎
么还说得出话来,她虽有许多凶恶狠毒的话要骂,但却只能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丝
丝”声,就像是响尾蛇临死前发出的声音。她至死也不相信白开心居然会杀她,正如杜杀和
阴九幽至死也不相信她会杀他们一样。
  白开心笑嘻嘻道:“你用不著做出这副样子,其实你也早就该知道,兔子既已死光了,
我还要你这条母狗干什么?”白夫人瞪著他,眼珠都快凸了出来,无论什么人见到她这么样
瞪著自己,晚上只怕永远再也休想睡得著觉了。
  但白开心却一点也不在乎,悠然接著道:“何况,我若不杀你,迟早都会被你杀死的,
我知道你心里早已将我们这些人全都恨之入骨,所以才会先利用我杀死他们,然后再想法子
杀死我,我若不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就遭殃了。”
  白夫人脖子上的青筋一阵跳动,一口气再也咽不上来。
  突听李大嘴叹道:“白开心呀白开心,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呆子,谁知你却比我想像中聪
明得多。”
  白开心狞笑道:“你还没有死?是不是在等著吃自己的肉?”
  李大嘴勉强笑道:“一点也不错,我早已想□□我自己的肉是什么滋味,只可惜没有机
会,如今机会到了,我怎能错过。”
  白开心反倒怔怔,道:“真的?”
  李大嘴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现在我为何还要骗你?”
  白开心眨了眨眼睛,忽又大笑道:“你以为我真会相信你的话?偏偏不给你吃?”
  李大嘴道:“你不相信最好,快拿刀来吧,但千万莫要割我的手臂,那里的肉最粗。”
  白开心瞪了他半晌,忽然转向哈哈儿道:“你相不相信他的话?”
  哈哈儿一直乖乖的趴在地上,此刻忙陪著笑道:“狗改不了吃屎,这大嘴狠没有别人的
肉可吃,吃吃自己的肉总也是好的,白老大又何必让他临死还过一次瘾?”
  白开心抚掌道:“不错不错,我非憋死他不可,他的肉虽长在他身上,我却一定要他眼
巴巴的看著乾著急?”
  李大嘴喘息著道:“我知道阴老九想杀我们,是为了要燕南天以为我们都死了,不再追
查,但你要杀我们,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白开心咧嘴一笑,道:“我的名字叫什么你难道都忘了吗?”李大嘴怔了半晌,苦笑著
喃喃道:“损人不利己……损人不利己……”他的气似也喘不过来了,闭上眼睛,不再说
话。
  哈哈儿陪笑道:“白老大,你还要看我这只胖乌龟爬么?”
  白开心挥了挥手,笑道:“起来吧,今天我已看够了。”
  哈哈儿道:“你……你真的已饶了我?”
  白开心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绝不会害你,众家兄弟现在已只剩下咱们
两个人了,我怎么舍得再杀你,你若死了,天下还有谁肯跟我交朋友?”
  哈哈儿顿首道:“多谢白老大,多谢白老大。”
  白开心哈哈大笑,开心得直好像自己已做了皇帝。但他还是“白开心”了一场。
  哈哈儿磕到第三个头时,背后忽然飞出三枝乌黑的短箭,“嗖”的射入白开心的胸膛。
白开心大喝一声,翻身跌倒,眼睛瞪著哈哈儿,那神情也正和白夫人方才瞪著他时完全一
样。
  哈哈儿仰天大笑道:“白开心呀白开心,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竟会如此怕你,你
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我在作假么?”
  白开心两只手紧紧握著胸前的箭翎,嗄声道:“我若看得出就不会上你这胖乌龟的当
了。”
  哈哈儿道:“哈哈,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如此怕你?”
  白开心道:“我以为胖子都怕死,绝对不敢向我出手的,我又以为胖子都不中用,就算
你下手我也不怕,但我却忘了……忘了……”他脸色发白,嘴唇发黑,眼睛也发花了。
  哈哈儿道:“哈哈,你莫非又忘了我的“笑里藏刀三暗器”?你可知道昔日江湖中有多
少人死在我这一手绝招之下?”
  白开心喘息著道:“但你为何要杀我?我们两人在一起搭档,岂非比一个人好得多。”
  哈哈儿不再望他,却走到屠娇娇面前,柔声道:“娇娇,你还能看得到么?我已为你报
仇了!”
  白开心讶然失声道:“原来你居然是在为她报仇?你难道是她的……”哈哈儿脸上的肉
都在簌簌的发抖,彷佛痛苦已极,白开心不用再问,已知道他是屠娇娇的什么人了。
  只听哈哈儿黯然道:“这许多年来,你总算对我不错,现在你死了,我心里还真难受得
很……”白开心苦笑道:“屠娇娇在恶人谷里熬了二十年,我早就知道她一定熬不住的,一
定有个姘头,但我却一直认为她的姘头是杜老大。”
  他忽又大笑道:“其实我早该知道她的姘头是你,像她这种不男不女的老太婆,除了你
这胖乌龟外,她还能勾引上谁?”
  哈哈儿怒吼著,升起一脚,将他踢得飞了出去。他终于再也说不出损人不利己的刻薄话
了。
  哈哈儿咬著牙喘息了半晌,突见屠娇娇眼睛竟张开了一线,哈哈儿又惊又喜,立刻蹲了
下去:“你还能说话么?”
  屠娇娇点了黠头,嘴唇动了动,彷佛说了句话。
  但她的声音实在太微弱,哈哈儿一个字也听不到,只有将耳朵凑在屠娇娇嘴旁,柔声
渲:“你还有什么心事,都对我说吧,我一定替你做到。”
  屠娇娇呻吟著道:“我们是同命鸳鸯,是不是?”
  哈哈儿连连点著头道:“不错不错,我们是同命鸳鸯,也是恩爱夫妻。”
  屠娇娇嘴角泛出最后一丝微笑,道:“所以我死了,你也不能活著。”
  哈哈儿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想跳起来却已来不及了。屠娇娇两条手臂已蛇一般缠住了
他,一口咬在他咽喉上,哈哈儿拚命挣扎,终于还是挣不动了。只见他脸色渐渐发白,身上
的血潮水般流入了屠娇娇的肚子,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压到屠娇娇身上。只听“格剌格剌”
一连串声响,屠娇娇全身的骨头都被压折了,哈哈儿挣扎著站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哈”仰天大笑了三声,“噗”地倒了下去,终于再也笑不出了。
  ”李大嘴一直在瞧著,眼睛都已发直。这时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很好,很
好,“十大恶人”终于死光了,三十年前,我就知道这些人必定会自相残杀而死的,老天造
我们十个人,本就是要我们以毒攻毒,自相残杀,否则他造一个就够了,何必造出十个
来。”他挣扎著想站起来,却又跌倒,于是他就挣扎著往山上爬,似乎想远远躲开这些人的
尸身。
  山风吹过,远处似有野兽的吼声传来。山坳后灌木丛中,似乎有个很深的洞穴,洞上怪
石峥嵘,远远看来就像是一只洪荒怪兽,这洞穴就像是怪石的嘴。李大嘴挣扎著爬了进去。
  洞穴里阴森而潮湿,而且还有种令人作恶的臭气。但李大嘴却像是平生也没有到过如此
舒服的地方,他长长叹了口气,在地上躺了下来。地上又是泥泞,又是碎石,但李大嘴却像
是躺在少女香闺中的软床上,自言自语著道:“李大嘴呀李大嘴,老天能给你这么样一块地
方,让你安安静静的等死,已经算对你很不错了,你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可是老天并没有让他安安静静的等死。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李大嘴立刻就想跳起来,怎奈他此刻连爬都爬不动了,到了这种时候,一个人反而能听天由
命了。
  他索性躺著不动,暗道:“我吃了一辈子的人,老天就算要将我喂狗,也是应该的。”
  只听一人道:“就是这地方,绝不会错的,洞口那块石头我认得。”这人说的虽是很普
通的两句话,但话声却是威严沉重,李大嘴虽听不出这声音是谁,但也不知怎他,一颗心竟
“怦怦”的跳了起来。
  过了半晌,又听得一人道:“大叔,我瞒著你做了件事,你肯原谅我吗?”
  听到这声音,李大嘴才真的吃了一惊。这人竟是小鱼儿,另一人自然就是燕南天,李大
嘴再也想不到自己躲来躲去,竟还是躲不了。
  他骇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其实他既已去死不远,又还有什么可怕的!但一个人若是做了亏心事,想不害怕都不
行。
  只听燕南天道:“你瞒著我做了什么事?”小鱼儿道:“我……我已瞒著你老人家,叫
人来将江别鹤父子放了。”
  燕南天似也怔了怔,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已忘了那血海深仇么?”小
鱼儿道:“我没有忘,可是我觉得并不一定要杀死他们才算报仇,我实在不喜欢杀人,别人
杀了我亲人,是他们卑鄙恶毒,我若再杀了他们,岂非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么?所以我要他
们活著来忏悔自己的罪恶,我觉得这样做比杀死他们更有意思得多。”他在燕南天面前侃侃
而言,居然毫无畏怯之意。
  燕南天沉默了很久,黯然长叹道:“好孩子,好孩子,江枫有你这么样一个儿子,他死
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燕大叔白活了几十年,竟还不及你通达明理。”
  小鱼儿道:“那么,我和花无缺那一战,可以不打了么?”
  燕南天声音又变得严厉起来,道:“那万万不行。”
  小鱼儿道:“为什么不行呢?我和花无缺又没有什么仇恨,为什么要跟他拚命!”
  燕南天厉声道:“这一战并非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荣誉,男儿汉头可断,血可流,却绝
不能做出丢人的事,到了这种时候,你若还想临阵脱逃,又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又怎
么对得起我?”
  小鱼儿叹了口气,也已哑无言了。
  燕南天道:“不但你势必要与花无缺一战,我也势必要和移花宫主一战,因为做错了事
的人一定要受惩罚,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们就算明知要战死,也绝不能逃避,这
道理你明白了么?”
  小鱼儿黯然道:“我明白了。”
  燕南天长叹了一声,柔声道:“我也知道你和花无缺已有了友情,所以不愿和他动手拚
命,但一个人活在世上,有时也势必要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造化之弄人,命运之安排,
无论多么大的英雄豪杰也无可奈何的。”
  小鱼儿也长叹了一声,忽然道:“大叔,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燕南天道:“你说吧。”
  小鱼儿道:“我只求你见到杜杀.李大嘴他们的时候,莫要杀死他们。”
  燕南天怒道:“这些人早已该死了,你为何又要为他们求情?”
  小鱼儿道:“一个人做错了事,固然要受惩罚,但他们受的惩罚已够了,他们在“恶人
谷”受了二十年活罪后,简直已变成了一群可怜虫,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东窜西逃,又像是
一群丧家的野狗,以后怎么敢再去害人呢?”
  听到这里,李大嘴忍不住暗暗叹道:“骂得好,实在骂得好,只不过你还是骂得太轻
了,我们实在连野狗都不如。”
  只听燕南天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怎知他们以后不会再害人了。”
  小鱼儿道:“他们入谷之前,曾经收藏了一批珠宝,就为了这批珠宝,他们几乎连命都
送掉了,大叔你想,他们若还有害人的勇气,是不是尽可再去抢更多的珠宝来?为什么它要
寻找这批珠宝呢?”他叹了气,道:“由此可见,他们的胆子早就寒了,已只不过是一些贪
财的老头子,那里还有“十大恶人”的雄风,这种人活著已和死了差不多,大叔你又何必再
追杀他们,让他们苟延残喘多活两年又有何妨?”
  听到这里,李大嘴已是热泪盈眶,忍不住长叹道:“小鱼儿,我们果然全都看错你了,
我们若能想到你会为我们求情,只怕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话末说完,燕南天和小鱼儿已窜了过来。
  小鱼儿失声道:“李大叔,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李大嘴凄然一笑,道:“这只怕就叫做,善恶到头终须报,多行不义必自毙。”
  小鱼儿道:“别的人呢?”
  李大嘴叹道:“死光了,全都死光了。”
  小鱼儿讶然道:“是谁杀了他们?”
  李大嘴苦笑道:“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能杀得死他们?”
  他长叹了一声,道:“燕大侠,我们实在很对不起你,你快杀了我吧。”
  燕南天见到他时,本是满面怒容,但此刻却已露出怜悯之色,只是摇了摇头,长叹无
语。
  李大嘴苦笑道:“我知道我这种人已不值得燕大侠出手了,一个人若活到连他的仇人都
认为不值得杀的时侯,他活著还有什么意思?”
  他忽又哈哈一笑,道:“幸好我已活不长了,这倒是我的运气,否则我非撒泡尿自己淹
死不可。”
  燕南天叹息了一声,道:“走吧。”
  小鱼儿道:“我现在不能走。”
  燕南天皱眉道:“你还要等什么?”
  小鱼儿垂头道:“我小的时侯,他对我不错,现在他落到这种地步,我怎么能抛下他,
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死?”
  李大嘴大声道:“你用不著可怜我,也用不著报我的恩,我对你根本没什么好处,我将
你养大,也只不过是想要你长大出来害人而已。”
  小鱼儿笑了笑,道:“无论你们是为了什么,但总算将我养大了,现在我活得既然很有
意思,就不能忘记你们的恩情。”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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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2 10: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一百廿三章 善恶一线

  李大嘴听了小鱼儿的话,长叹了一声,喃喃道:“恩情,恩情……“十大恶人”养大的
孩子,居然口声声不忘记恩情,看来“十大恶人”早就该改行做别人的保母才是。”
  只听一人娇笑道:“不错,我们将来若有了孩子,一定要请你来做奶妈。”
  原来苏樱也跟在后面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说话。
  李大嘴瞪著她,道:“你们有了孩子,你和谁有了孩子。”
  苏樱瞟了小鱼儿一眼,垂下头抿嘴笑道:“现在虽没有,但将来总会有的。”
  李大嘴大笑道:“好小子,想不到这条小鱼儿终于还是上了钩,看来你钓鱼的本事倒真
不小。”
  小鱼儿冷冷道:“她自我陶醉的本事更大。”
  苏樱嫣然道:“就算我是自我陶醉好不好?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反正我若有了
孩子你就是他爸爸。”
  小鱼儿叹了气,苦著脸道:“我遇见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穷楣了。”
  李大嘴拍掌大笑道:“想不到小鱼儿终于也遇见克星了,好姑娘,我真佩服你,你真比
我们“十大恶人”加起来还有办法。”他笑著笑著,面上又显出痛苦之色,显然又触动了伤
处。
  燕南天忽然道:“有恩必报,本是男儿本色,你留在这里也好。”
  小鱼儿道:“你老人家呢?”
  燕南天沉吟著,道:“我在山顶等你,算来她们想必已找到花无缺了,你也该赶紧
去。”
  小鱼儿苦笑道:“我既然已答应了你老人家,就算爬,也要爬著去。”
  燕南天道:“很好!”他说完了这两个字,就大步走了出去。
  李大嘴望著他雄伟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忍不住长叹道:“这人倒的确乾脆得很,真不
愧是条男子汉?”
  苏樱嫣然笑道:“我觉得你老人家也不愧是条男子汉。”
  李大嘴怔怔,道:“我?”苏樱道:“十大恶人中,也只有你老人家能算是条男子汉,
只可惜你老人家的口味和别人不同,否则只怕已成了燕大侠的好朋友。”
  李大嘴大笑道:“好,好,好,居然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儿说我是男子汉,我死了也总算
不冤了,只可惜看不到你养出来的小小鱼儿而已。”
  小鱼儿苦笑道:“想不到李大叔也戴不得高帽子的,被人拍了两句马屁,立刻就帮著别
人来算计我了。”
  李大嘴瞪眼道:“算计你?告诉你,你能得到她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你天大的运气,我
若非已死了一大半,不和你争风才怪。”
  小鱼儿咧嘴一笑,道:“说不定我的味以后也会变得和李大叔一样,半夜将她吃下肚子
里。”
  李大嘴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似乎再也不愿听到别人提起这件事。
  小鱼儿是多么聪明的人,察言观色,立刻改口道:“苏樱,你若真想李大叔做你儿子的
奶妈,就该赶快替李大叔治好这伤势。”
  李大嘴怔了怔,道:“你要她为我治伤?”
  小鱼儿笑道:“李大叔还不知道么?这丫头除了会自我陶醉之外,替人治病的本事也蛮
不错的。”
  李大嘴忽然大笑道:“我本还以为你真是个聪明人,谁知你却是个笨蛋。”
  小鱼儿道:“你……你难道不愿让她……”李大嘴抢著道:“我问你?你看我几时充过
英雄?装过好汉?”他摇了摇头,自己接著道:“没有,从来也没有,我一向是个很怕死的
人,若是这伤还能治,我只怕早已跪下来求她了。”
  苏樱柔声道:“你老人家至少该让我看看。”李大嘴瞪眼道:“看什么?我自己伤得有
多重我自己难道不知道?你以为我也是个笨蛋?”小鱼儿和苏樱对望一眼,已知道他这是存心
不想再活了,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心里已有了打算。
  李大嘴忽又笑道:“你若真认为欠我的情非还不可,倒有个法子报答我。”
  小鱼儿道:“什么法子?”
  李大嘴笑道:“我现在已饿得头都晕了,你想法子请我好好吃一顿吧,听说黄泉路上连
家饭馆都没有,若要我一路饿著去见阎王,那滋味可不好受。”
  小鱼儿怔了半晌,摸著头笑道:“这地方人肉倒真不好找,我看只有请李大叔将就些,
从我大腿上弄一块肉去当点心吧。”
  李大嘴又瞪眼道:“人肉?谁说要你请我吃人肉?”
  小鱼儿道:“你……你不吃人肉?”李大嘴道:“人肉就算真的是天下第一美味,我吃
了几十年,也早该吃腻了。”
  他往地下重重啐了一口,道:“老实说,我现在一想起人肉就想吐。”
  小鱼儿这才真的怔住了。
  李大嘴笑了笑,又道:“你以为我真的很喜欢吃人肉么?老实告诉你,我吃人肉,只不
过是为了吓唬人而已。”
  小鱼儿道:“吓唬人?”
  李大嘴道:“你可知道屠娇娇、哈哈儿他们为什么总是对我存著三分畏惧之心?那没有
别的原因,只不过因为我吃人!吃人的人总是能令人害怕的。”
  小鱼儿摸著脑袋,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李大嘴忽又叹了口气,道:“一个人活在世上,是为恶?还是为善?那分际实在微妙得
很,我之所以成为“十大恶人”也只不过是一念闲事。”
  他笑著问道:“你们可猜得出我怎会成为“十大恶人”的么?”
  小鱼儿只有摇头道:“我猜不出。”
  李大嘴目光凝注著远方的黑暗,缓缓道:“我从小就好吃,连广东人不敢吃的东西,我
都吃过,就是没吃过人肉,总是想□人肉是什么滋味。”
  他笑了笑,接著道:“我不去想这件事也倒好了,越想越觉得好奇,有天我杀了个人
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将他的肉煮来吃了,觉得味道也不过如此而已,虽然比马肉嫩些,但却
比马肉还要酸,非多加葱姜作料不可。”
  小鱼儿忍不住问道:“人肉的滋味既然并不高明,你为什么还要吃呢?”李大嘴道;
“我正在吃人的时候,忽然被个人撞见了,这人本是我的对头,武功比我还高些,但他瞧见
我吃人,立刻就吓得面色如土,掉头就走,以后见到我,也立刻落荒而逃,连架都不敢和我
打了。”
  他又笑了笑,道:“我这才知道吃人原来能令人害怕的,自从发现了这道理后,我才忽
然变得欢喜吃人起来。”
  小鱼儿道:“难道你……你喜欢别人怕你?”
  李大嘴道:“世上的人有许多种类,有的人特别讨人喜欢,有的人特别讨人厌,我既不
能讨人欢喜,也不愿令人讨厌,就只有要人害怕。”
  他笑著接道:“能要别人害怕,倒也蛮不错,所以我也不觉得人肉酸了。”
  小鱼儿听得目瞪呆,只有苦笑,只有叹息。
  他本想问:“你为什么连自己老婆的肉都要吃呢?”但他并没有问出来,因为他已不愿
再让李大嘴伤心。
  李大嘴道:“这些年来,我总是一个人偷偷去烧些猪肉来解馋,但却不敢被别人看到,
就好像和尚偷吃荤一样,越是偷著吃,越觉得好吃。”
  他大笑著接著道:“但现在我再也不必偷著吃了,你们快好好请我吃一顿红烧蹄膀吧,
要肉肥皮厚,咬一口就沿著嘴直流油。”
  小镇上没有山珍海味,但红烧蹄膀总是少不了的。三斤重的蹄膀,李大嘴竟一口气吃了
两个,幸好他们是在客栈里开了间屋子关起门来吃的,否则别人只怕要以为他们是饿死鬼投
胎。
  吃到一半,小鱼儿将苏樱借故拉了出去,悄悄问道:“你扶他进来的时候,已查过他的
伤势了么?”
  苏樱叹道:“他伤的实在不轻,肋骨就至少断了十根,别的地方还有五处硬伤,若非他
身子硬朗,早就被打死了。”
  小鱼儿道:“我只问你现在还有没有救?”
  苏樱道:“若是他肯听我的话,好生调养,我负责可以救他,只怕……”她长长叹了口
气,接著道:“他自己若已不想活了,那么就谁也无法救得了他。”
  小鱼儿咬著嘴唇,道:“我真不懂,他本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为什么会忽然想死呢?”
  苏樱幽幽道:“一个人到了将死的时候,就会回忆起他一生中的所作所为,这种时候还
能心安理得,问心无愧的人,世上并不多。”
  小鱼儿叹道:“不错,他一定是对自己这一生中所做的事很后悔,所以想以死解脱,以
死忏悔。”
  苏樱黯然道:“到了这种时候,一个人若能将生死之事看得很淡,已经很难得了,所以
我才说他不愧是条男子汉。”
  就在这时,突见一个人在小院外的墙角后鬼鬼祟祟的向他们窥望,小鱼儿眼珠子一转,
缓缓道:“李大叔对我不错,他变成这样子,我的脾气自然不好,一心只想找个人来出气,
现在总算被我找著了。”他嘴里说著话,忽然飞身掠了过去,躲在墙角后的那人显然吃了一
□,但却并没有逃走的意思,反而躬身笑道:“我早就知道鱼兄吉人天相,无论遇著什么灾
难,都必能逢凶化吉,如今见到贤伉俪果然已安全脱险,实在高兴得很。”
  小鱼儿矢笑道:“你这兔子什么时候也变得善颂善祷起来了。”原来这人竟是胡药师,
小鱼儿想找个人出气的,听到他马屁拍得刮刮响,火气又发不出来了”胡药师道:“自从那
日承蒙贤伉俪放给在下一条生路后,在下时时刻刻想找贤伉俪拜谢大恩,今日总算是天从人
愿。”
  小鱼儿道:“既然如此,你见到我们,为何不过来?反而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干什
么!”他忽又顿住道:“那位铁萍姑铁姑娘呢?”胡药师似乎怔了怔,讷讷道:“我……我
不大清楚。”
  小鱼儿皱眉道:“你们两人本是一齐逃出去的,你不清楚谁清楚!”
  胡药师垂下头,结结巴巴的陪著笑道:“她……她好像也在附近,可是……可是……”
小鱼儿一把揪住他衣襟,怒道:“你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快老老实实说出来吧,就凭你也
想在我面前玩花样,简直是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胡药师脸色都变了,急得更说不出话
来。
  苏樱柔声道:“有话好说,你何必对人家这么凶呢!”
  小鱼儿叫了起来,道:“你还说我凶,这小子若是没有做亏心事,怎么怕成这副样子,
我看他说不定已将人家那位大姑娘给卖了。”
  胡药师苦著脸道:“她……她只叫我来将两位拖住片刻,究竟是什么事,我也不知
道。”
  小鱼儿瞪大了眼睛,道:“是她叫你来将我们拖住的!”
  胡药师道:“不错。”
  小鱼儿又怒道:“放屁,我不相信,你和铁萍姑八竿子打不到一齐去,为什么要听她的
话。”
  苏樱眨著眼道:“你怎知道他们八竿子打不到一齐去,说不定他们……”小鱼儿忽又大
声道:“那么,她为什么要叫他来拖住我们呢?她想瞒著我们干什么!”
  苏樱咬著嘴唇,缓缓道:“你想,她会不会和李大叔有什么关系?”
  小鱼儿道:“他们又会有什么关系?”
  苏樱道:“李大叔以前的夫人,不也是姓铁么?”
  小鱼儿心头一跳,忽然想起以前铁萍姑只要一听到“恶人谷”,一听到“李大嘴”这名
字,神情就立刻改变了。他又想起铁萍姑曾经向他探问过“恶人谷”的途径,似乎想到恶人
谷去,她到恶人谷莫非就是为了去找李大嘴?想到这里,小鱼儿什么话都不再说,跳起来就
住院子里跑,还末跑到门外,已听到一阵啜泣声音自他们那屋子里传了出来。
  小鱼儿一听就知道这赫然正是铁萍姑的哭声。他立刻冲了进去,只见李大嘴木然坐在椅
子上,满面都是凄惨痛苦之色,铁萍姑却已哭倒在他身旁,手里还握著把尖刀,只不过此时
她手指已松开,刀已几乎掉落在她手边。
  小鱼儿怔住了,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铁姑娘你难道认得李大叔么!”
  铁萍姑已泣不成声,李大嘴惨笑道:“她认得我的时候,你只怕还末出生哩”小鱼儿讶
然道:“哦?难道她是……是……”他望了望李大嘴,又望了望铁萍姑,下面的话实在说不
出来,因为说出来后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李大嘴却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她就是我的女儿。”
  小鱼儿这才真的呆住了。
  他本想问:“你不是已将自己的女儿和老婆一齐吃了么?”但此时此刻,他又怎么能问
得出这种话来。
  李大嘴却已看出他的心意,叹道:“普天之下,都以为李大嘴已将自己的老婆和女儿一
齐吃了,二十年来,我也从末否认,直到今天……唉,今天我已不能不将此事的真象说出
来,否则我只怕连做鬼都不甘心。”
  他语声中竟充满了悲愤之意,像是在承受著很大的冤屈,忍受著满心的悲苦,苏樱悄悄
掩上了门,送了杯茶去。
  李大嘴道:“铁老英雄爱才如命,将她女儿嫁给了我,希望我能从此洗心革面,我也一
直都很感激他老人家的好意,可是……可是……”他咬了咬牙?接著道:“可是她女儿却对
我恨之入骨,认为我辱没了她,竟在暗中和她的师弟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我知道了这件事
后,心里自然是又恨又恼,但念在铁老英雄对我的恩情,我还希望她能从此改过,只要他们
不再暗中做那荀且之事,我也不愿将他们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宣扬出去。”
  他嘴角的肌肉不住颤抖,咬紧了牙齿,接著道:“谁知她非但不听我的良言,反而骂我
是个活乌龟,叫我莫要管她的事,我一怒之下,才置之于死地,又将她活活煮来吃了,以泄
我心头之恨!”
  苏樱动容道:“此事既有这么段曲折,你老人家为什么一直不肯说出来呢?”李大嘴
道:“这一来是因为我顾念铁老英雄的面子,不忍令他丢脸伤心,二来也是为了我自己的面
子。”他惨然一笑,接道:“你们想,江湖中人若知道李大嘴的老婆偷人,我怎么还混得下
去,我宁可被人恨之入骨,我也不能让人耻笑于我。”
  苏樱垂下头,亦自黯然无语,只因他很了解李大嘴这种人的心情,也很同情他的遭遇。
  李大嘴道:“我杀了她后,也自知江湖中已无我容身之处,铁无双必定恨不得将我千刀
万剐,所以我只好连夜进入恶人谷,可是……”他瞧了铁萍姑一眼,黯然道:“可是我却不
愿叫我的女儿在那种地方长大成人,所以我就将她交托给别人,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长
大,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小鱼儿忍不住问道:“你将她交托给谁了?”李大嘴恨恨道:“我本以为那人是我的朋
友,谁知……唉,我这种人是永远没有朋友的!”
  铁萍姑忽然痛哭著道:“那夫妻两人日日夜夜的折磨我,还说我是李大嘴的女儿,是个
坏种,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逃了出去。”
  李大嘴凄然道:“你能投身于移花宫,也总算你不幸中的大幸了。”
  铁萍姑流著泪道:“后来我听人说起李……李……”苏樱柔声道:“你听人说起李大叔
的故事,就认为你的母亲和姊妹都已被李大叔吃了,你又因为李大叔受了那么多折磨,所
以,你一直在心里恨你自己的父亲,认为他不但害了你的母亲,也害了你一生。”
  铁萍姑已哭成个泪人儿,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李大嘴黯然道:“所以,她今天就算要来杀我,我也不怪她,因为她……她……”说著
说著他也不禁泪流满面。
  小鱼儿忽然大声道:“今天你们父女团聚,误会又已澄清,大家本该高高兴兴的庆祝一
番才是,怎会反而哭哭啼啼的呢?”
  李大嘴忽然一拍桌子,也大声道:“小鱼儿说得是,今天大家都应该开心些,谁也不许
再流泪了。”
  胡药师逡巡著走过去,似乎想替她擦擦眼泪。
  谁知铁萍姑又板起了脸,道:“谁要你来,站开些!”胡药师脸红了红,果然又逡巡著
站在一边。
  小鱼儿和苏樱相见一笑,苏樱道:“看来今天只怕是喜上加喜,要双喜临门了。”
  李大嘴瞧了瞧胡药师,又瞧了瞧他女儿,道:“这位是……”胡药师红著脸垂首道:
“晚辈姓胡,叫胡药师。”
  李大嘴喃喃道:“胡药师,莫非是十二星相中的“捣药师”么?”胡药师道:“晚辈正
是。”
  李大嘴仰首大笑道:“想不到“十二星相二见做了我的晚辈,看来有个漂亮女儿真是蛮
不错的。”
  铁萍姑虽然红著脸垂下头,却并没有什么恼怒之意。但胡药师却只敢远远的站著偷偷的
瞧。
  苏樱悄声道:“胆子放大些,没关系,什么事都有我帮你的忙。”
  小鱼儿拍手大笑道:“看来你那几声贤伉俪叫得实在有用,现在却怎地将拍马屁的本事
忘了,还不快跪下来叫岳父。”
  胡药师红著个脸真的要往下跪了,但铁萍姑的脸一板,他立刻又吓得站了起来,脸都吓
得发白。
  小鱼儿想到铁萍姑所受的苦难,想到江玉郎对她的负心,此刻也不禁暗暗替她欢喜。
  胡药师的年纪虽然大些,但铁萍姑这朵已饱受摧残的鲜花,正需要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
细心呵护。年纪大的男人娶了年轻的妻子,总是会爱极生畏的,更绝不会因为铁萍姑不幸的
往事而看不起她。
  小鱼儿喃喃道:“看来老天爷早已将每个人的因缘都安排好了,而且都安排得那么恰
当,根本用不著别人多事操心。”
  苏樱悄悄笑道:“不错,他老人家既已安排了让我见到你,你想跑也跑不了的。”
  小鱼儿刚瞪起眼睛,只听李大嘴大笑道:“今天我实在太开心了,我平生从来也没有像
今天这么样觉得心安理得,也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样愉快,我若能死在这种时候,死在这种地
方,也总算不枉我活了这一辈子……”只听他语声渐渐微弱,竟真的就此含笑而去。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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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2 10: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一百廿四章 生死两难

  铁萍姑和胡药师已护送著李大嘴遗体走了。临走的时侯,铁萍姑似乎想对小鱼儿说么,
但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什么话都没有说。小鱼儿却知道她是想问问江王郎的下落,而她毕竟
还是没有问出来,可见她对江王郎已死了心。
  这实在是好几个月来,小鱼儿最大的快事之一。
  临走的时候,胡药师似乎也想对小鱼儿说什么,但他也像铁萍姑一样,欲言又止并末说
出,小鱼儿也知道他是想问问白夫人的下落,但他并没有问出来,可见他已将一片痴心转到
铁萍姑身上。
  这也令小鱼儿觉得很开心。有情人终成眷属,本是人生的最大快意事。
  小鱼儿面带著微笑,喃喃道:“无论如何,我还是想不通这两人怎会要好的,这实在是
件怪事。”
  苏樱柔声道:“这一点也不奇怪,他们是在患难中相识的,人的情感,在患难中最易滋
生,何况,他们又都是伤心人,同病相怜,也最易生情。”她嫣然一笑,垂著头道:“我和
你,岂非也是在患难中才要好的么?”
  小鱼儿朝她皱了皱鼻子,道:“你和我要好,但我是不是和你要好,远不一定哩。”
  苏樱笑道:“你莫忘了,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呀!”
  小鱼儿笑道:“你少得意,莫忘了你的情敌还没有出现哩,说不定……”他本想逗逗苏
樱的,但是提起铁心兰,就想起了花无缺,他心就像是结了个疙瘩,连话都懒得说了。
  苏樱的脸色也沈重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叹息著道:“看来你和花无缺的这一战,已是
无法避免的了。”
  小鱼儿也叹了气,道:“嗯。”
  苏樱道:“你是不是又在想法子拖延。”
  小鱼儿道:“嗯。”
  他忽又抬起头瞪著苏樱,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苏樱嫣然道:“这就
叫心有灵犀一点通。”甜蜜的笑容刚在脸上掠过,她就又皱起了眉道:
  “你想出了法子没有?”
  小鱼儿懒洋洋的坐了下来,道:“你放心,我总有法子的。”
  苏樱柔声道:“我也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可是,就算你能想出个此以前更好的法子,又
有什么用呢?”
  小鱼儿瞪眼道:“谁说没有用?”
  苏樱叹道:“这是就算你还能拖下去,但事情迟早还是要解决的,移花宫主绝不会放过
你,你看,他们在那山洞里,对你好像已渐渐和善起来,可是一出了那山洞,她们的态度就
立刻变了。”
  小鱼儿恨恨道:“其实我也早知道她们一定会过河拆桥的。”
  苏樱道:“所以你迟早还是难免要和花无缺一战,除非……”苏樱温柔的凝注著他,缓
缓道:“除非我们现在就走得远远的,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再也不见任何人,再
也不理任何人。”
  小鱼儿沉默了半晌,大声道:“不行,我绝不能逃走,若要我一辈子躲著不敢见人,还
不如死了算了,何况,还有燕大叔……我已答应了他!”
  苏樱幽幽叹道:“我也知道你绝不肯这样做的,可是,你和花无缺只要一交上手,就势
必要分出死活!是吗?”
  小鱼儿目光茫然凝注著远方,喃喃道:“不错,我们只要一交上手,就势必要分个你死
我活……”他忽然向苏樱一笑,道:“但我们其中只要有一个人死了,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是吗?”
  苏樱的身子忽然起了一阵战栗,头声道:“你……你难道能狠下心来杀他?”
  小鱼儿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苏樱黯然道:“我知道你们这一战的胜负,和武功的高低并没有什么关系,问题只在谁
能狠得下心来,谁就可以战胜……”他忽然紧紧握住小鱼儿的手,颤声道:“我只求你一件
事。”
  小鱼儿笑了笑,道:“你求我娶你作老婆?”
  苏樱咬著嘴唇,道:“我只求你答应我,莫要让花无缺杀死你,你无论如何也不能
死!”小鱼儿道:“我若非死不可呢?”
  苏樱身子又一震,道:“那么……那么我也只好陪你死……”她目中缓缓流下了两摘眼
泪,痴痴的望著小鱼儿道:“但我却不想死,我想和你在一齐好好的活著,活一百年,一千
年,我想我们一定会活得非常非常开心的。”小鱼儿望著她,目中也露出了温柔之意!苏樱
道:“只要能让你活著,无论叫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小鱼儿道:“若是叫你死呢?”
  苏樱道:“若是我死了就能救你,我立刻就去死……”她说得是那么坚决,想也不想就
说了出来,但还末说出,小鱼儿就将他拉了过去,柔声道:“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死的,我
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望著窗外的天色,忽又笑道:“我们至少还可以快活一天,为
什么要想到死呢?”
  一天的时间虽短促,但对相爱的人们来说,这一天中的甜蜜,已足以令他们忘去无数痛
苦……深夜。
  四山静寂,每个人都似已睡了,在这群山环抱中的庙宇里,人们往往分外能领略得静寂
的乐趣。但对花无缺来说,这静寂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几乎所有的人都已来到这里,铁战和他们的朋友们,慕容姊妹和她们的夫婿,移花宫
主……花无缺只奇怪为何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们也许都不愿打扰花无缺,让他能好好的休
息,以应付明晨的恶战,但他们为什么不说话呢?他现在只希望有个人陪他说话,但又能去
找谁说话呢?他的心事又能向谁倾诉?风吹著窗纸,好像风也在哭泣。
  花无缺静静的坐在那里,他在想什么?是在想铁心兰?还是在想小鱼儿?无论他想的是
谁,都只有痛苦。
  屋子里没有燃灯,桌上还摆著壶他没有喝完的酒,他轻轻叹了口气,正想去拿酒杯,忽
然间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条致弱的人影幽灵般走了进来。是铁心兰!在黑暗中,她的脸看
来是那么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可怕,就彷佛有一股火焰正在她心里燃烧著。她的手在颤
抖,看来又彷佛十分紧张。这是为了什么?她难道已下了决心要做一件可怕的事!花无缺吃
惊的望著她,久久说不出话来。铁心兰轻轻掩上了门,无言地凝注著他。她的眼睛为什么那
么亮,亮得那么可怕。
  良久良久,花无缺才叹息了一声,道:“你……你有什么事?”铁心兰摇了摇头。
  花无缺道:“那么你……你就不该来的。”铁心兰点了点头。
  花无缺似已被她目中的火焰所震慑,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刚拿起酒壶,又放下,拿
起酒杯来喝,却忘了杯中并没有酒。
  突听铁心兰道:“我本来一直希望能将你当做自己的兄长,现在才知道错了,因为我对
你的情感,已不是兄妹之情,你我又何必再自己骗自己呢?”这些话她自己似已不知说过多
少次了,此刻既已下了决心要说,就一口气说了出来,全没有丝毫犹疑。
  但花无缺听了她的话,连酒杯都拿不住了。他从末想到铁心兰会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
来,虽然他对铁心兰的情意,和铁心兰对他的情意,两人都很清楚。可是,他认为这是他们
心底的秘密,是永远也不会说出来的,他认为直到他们死,这秘密都要被埋在他们心底深
处。
  铁心兰凝注著他,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幽幽的接著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感,也绝不
是兄妹之情,是吗?”她的眼睛是那么亮,亮得可直照入他心里,花无缺连逃避都无法逃
避,只有垂下头道:“可是我……我……”铁心兰道:“你不是?还是不敢说?”
  花无缺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也许我只是不能说。”
  铁心兰道:“为什么不能?迟早总是要说的,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也免得彼此痛
苦。”她用力咬著颤抖的嘴唇,已咬得泌出了血丝。
  花无缺道:“有些事永远不说出来,也许此说出来好。”
  铁心兰凄然一笑,道:“不错,我本来也不想说出的,可是现在却已到非说不可的时
候,因为现在再不说,就永远没有说的时候了。”
  花无缺的心已绞起,他痛苦的责备自己,为什么还不及铁心兰有勇气?这些话,本该是
由他说出来的。
  铁心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小鱼儿,我本来也觉得我们这样做,就对不起他,可是现
在我已经明白了,这种事是勉强不得的,何况,我根本不欠他什么。”
  花无缺黯然点了点头,道:“你没有错……”铁心兰道:“你也没有错,老天并没有规
定谁一定要爱谁的。”花无缺忽然抬起头望著她,他发现她的眸子比海还深,他的身子也开
始颤抖,已渐渐无法控制自己。
  铁心兰道:“明天,你就要和他作生死的决战了,我考虑了很久很久,决心要将我的心
事告诉你,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别的事就全都没有关系了。”
  花无缺忍不住握起了她的手,颤声道:“我……我……我很感激你,你本来不必对我这
么好的。”
  铁心兰忽然展颜一笑,道:“我本就应该对你好的,你莫忘了,我们已成了亲,我已是
你的妻子。”
  花无缺痴痴的望著她,她的手已悄悄移到他的脸上,温柔的抚摸著他那已日渐瘦削的
颊……一滴眼泪,滴在她手上,宛如一粒晶莹的珍珠。
  然后,泪珠又碎了……风仍在吹著窗纸,但听来已不再像是哭泣了。
  花无缺和铁心兰静静的依偎著,这无边的黑暗与静寂,岂非正是上天对情人们的恩赐?
爱情是一种奇异的花朵,它并不需要阳光,也不需要雨露,在黑暗中,它反而开放得更美
丽。
  但窗纸终于渐渐发白,长夜终于已将逝去。
  花无缺望著窗外的曙色,黯然无语。他知道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段幸福时光,已随著曙色
的来临而结东了T光明,虽然带给别人无穷希望,但现在带给他的,却只有痛苦。
  花无缺却凄然笑道:“明天早上,太阳依旧会升起,所有的事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铁心兰道:“可是我们呢?”她忽然紧紧抱著花无缺,柔声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总还
在一起,比起他来,我们还是幸福的,能活到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埋怨的了,是不
是?”
  花无缺心里一阵刺痛,长叹道:“不错,我们实在比他幸福多了,他……”铁心兰道;
“他实在是个可怜的人,他这一生中,简直没有享受过丝毫快乐,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
到处破人冷淡,被人笑骂,他死了之后,只怕也没有几个人会为他流泪,因为大家都知道他
是个坏人……”她语声渐渐哽咽,几乎连话都说不下去。
  花无缺垂下头望著铁心兰,小鱼儿这一生中本来至少还有铁心兰全心全意爱他的,但现
在铁心兰也垂下了头,道:“我……我只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花无缺勉强一笑:“我怎么会不答应?”
  铁心兰目光茫然凝注著远方,道:“我觉得他现在若死了,实是死难瞑目,所以……”
她忽然收回了目光,深深的凝注著花无缺,一字字道:“我只求你莫要杀死他,无论如何也
莫要杀死他?”
  在这一刹那间,花无缺全身的血液都似已骤然凝结了起来!他想放声呼喊:“你求我莫
要杀他,难道你不知道我若不杀他,就要被他杀死!你为了要他活著,难道不惜让我死?你
今天晚上到这里,难道只不过是为了要求我做这件事?”
  但花无缺是永远也不会说这种话的,他宁可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伤害别人,更不愿伤
害他心爱的人。
  他只是苦涩的一笑,道:“你纵然不求我,我也不会杀他的。”
  铁心兰凝注著他,目中充满了柔情,也充满了同情和悲痛,甚至还带著一种自心底发出
的崇敬。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只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太阳还末升起,乳白色的晨雾弥漫了大地和山峦,晨风中带著种令人振奋的草木香气。
  小鱼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喃喃道:“今天,看来一定是好天,在这种天气里,谁
会想死呢?”
  苏樱依偎在他身边,见到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目中又不禁露出了怜惜之意,轻轻抚
摸著他的头发,正想找几句话来安慰他。
  突听一人沉声道:“高手相争,心乱必败,你既然明白这道理,就该定下心来,要知这
一战关系实在太大,你是只许胜,不许败的。”
  小鱼儿用不著去看,已知道燕南天来了,只有垂著头道:“是。”
  燕南天魁伟的身形,在迷蒙的雾色里看就宛如群山之神,自天而降,他目光灼灼,瞪著
小鱼儿道:“你的恩怨都已了结了么?”
  小鱼儿道:“是。”他忽又抬起头来,道:“但还有一个人的大恩,我至今末报。”
  燕南天道:“谁?”
  “就是那位万春流万老伯。”燕南天严厉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暖意,道:“你能有这番心
意,已不负他对你的恩情了,但雨露滋润万物,并不是希望万物对他报恩的,只要万物生长
繁荣,他已经很满意了。”
  小鱼兄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他老人家在那里?身子是否安好?”
  “你想见他!”
  小鱼儿道:“是。”
  燕南天淡淡一笑,道:“很好,他也正在等著想看看你……”小鱼儿大喜道:“他老人
家就在附近么?”
  燕南天道:“他昨天才到的。”
  ”苏樱也早就想见见这位仁心仁术的一代神医了,只见一个长袍黄冠的道人负手站在一
株古松下,羽衣瓢瓢,潇然出尘,神情看来说不出的和平宁静。小鱼儿又惊又喜,早已扑了
过去,他本有许许多多话想说的,但一时之间,只觉喉头彷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一句话
都说不出来。
  万春流宁静的面容上也泛起一阵激动之色,两人一别经年,居然还能在此重见,当真有
隔世之悲喜。
  燕南天也不禁为之唏嘘良久,忽然道:“已将日出,我得走了。”
  小鱼儿道:“我……”燕南天道:“你暂时留在这里无妨。”
  他沈著脸接著道:“只因你心情还末平静,此时还不适于和人交手。”
  万春流道:“但等得太久也不好,等久了也会心乱的。”
  燕南天道:“那么我就和他们约定在午时三刻吧!”说到最后一字,他身形已消失在白
云飞絮间。
  万春流望了望小鱼儿,又望了望苏樱,微笑道:“其实我本也该走开的,但你们以后说
话的机会还长,而我……”小鱼儿皱眉道:“你老人家要怎样?”
  万春流唏嘘叹道:“除了想看看你之外,红尘间也别无我可留恋之处。”
  小鱼儿默然半晌,忽然向苏樱板著脸道:“两个男人在一齐说话,你难道非要在旁边厅
著不可?”
  苏樱眼珠子一转,道:“那么我就到外面去逛逛也好。”
  万春流望著她走远,微笑道:“脱□的野马,看来终于上了辔头了。”
  小鱼儿撇了撇嘴,道:“她一辈子也休想管得住我,只有我管她。若不是她这么听我的
话,早就一脚将她踢走了。”
  万春流笑道:“小鱼儿毕竟还是小鱼儿,尽管心已软了,嘴却还是不肯软的。”
  小鱼儿道:“谁说我心已软了?”
  万春流道:“她若非已对你很有把握,又怎肯对你千依百顺,她若不知道你以后必定会
听她的话,现在又怎肯听你的话?”他微笑著接道:“在这方面,女人远比男人聪明,绝不
会吃了亏的。”
  小鱼儿笑道:“我不是来向你老人家求教“女人”的。”
  万春流道:“我也早已看出你必定有件很秘密的事要来求我,究竟是什么事?你快说
吧,反正我对你总是无法拒绝的。”他目中充满了笑意,望著小鱼儿道:“你还记得上次你
问我要了包臭药,臭得那些人发晕么,这次你又想开谁的玩笑?”
  小鱼儿想起那件事,自己也不禁笑了。但他的神情忽又变得严肃,压低了声音,正色
道:
  “这次我可不是想求你帮我开玩笑了,而是一件性命交关的大事。”
  万春流也从末见过他说话如此严肃,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事关系如此重大?”小鱼儿
叹了气,道:“我只想……”这两个月以来,苏樱对小鱼儿的了解实在已很深了,女人想要
了解她所爱的男人,并不是件太困难的事。平时小鱼儿心里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苏樱总能
猜个八九不离!只有这次,她实在猜不透小鱼儿究竟有什么秘密的话要对万春流说。
  她本来并不想走得太远的,但想著想著,眼睛忽然一亮,像是忽然下了个很大的决定。
于是她就立刻匆匆走上山去。这座山上每个地方,她都很熟悉。
  她心里正在想:“移花宫主和花无缺他们已在山上等了两天,他们会住在什么地方
呢?……”就在她心里想的时候,她的眼睛已告诉她了。前面山坳后的林木掩映中,露出红
墙一角,她知道那就是昔年颇多灵迹,近年来香火寥落的“玄武宫”了。现在,正有几个人
从那边走了出来。
  这几人年纪都已很老了,但体轻神健,目光灼灼,显然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其中一
人身上还背著一面形状特异而精致的大鼓。还有一个老婆婆牙齿虽已快掉光了,但眼波流
动,末语先笑,说起话来居然还带著几分爱娇,想当年必定也是个风流人物。
  苏樱并不认得这几人,也想不起当世的武林高手中有谁是随身带著一面大鼓的,她只认
得其中一个人。那就是铁心兰。
  她发觉铁心兰已没有前几天看来那么憔悴,面上反而似乎有了种奇异的光采,她自然永
远不会知道是什么事令铁心兰改变了的。
  她不愿被铁心兰瞧见,正想找个地方躲一躲,但铁心兰低垂著头,彷佛心事重重,并没
有看到她。
  这些人一面说著话,一面走上出去。
  铁心兰一行人说的话,苏樱都听不到,只有其中一个满面络腮胡子,生像极威猛的老
人,说话的声音特别大。只厅这老人道:“小兰,你还三心二意的干什么,我劝你还是死心
塌地的跟著花无缺算了,这小子虽然有些娘娘腔,但勉强总算还能配得上你。”铁心兰垂著
头,也不如说了话没有。
  那老人又拍著她的肩头笑道:“小鬼,在老头子面前还装什么佯,昨天晚上你到那里去
了,你以为做爸爸的真老糊涂了么?”铁心兰还是没有说话,脸却飞红了起来。
  那老婆婆就笑著道:“也没有看见做爸爸的居然开女儿的玩笑,我看你真是老糊涂
了。”那虬髯老人仰天大笑,彷佛甚是得意。
  苏樱又惊又喜,开心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听他们说的话,铁心兰和花无缺显然又加了几
分亲密,而且铁心兰的爹居然也鼓励她嫁花无缺,这实在是苏樱听了最开心的事。
  其实天下做父母的全没有什么两样,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可靠的人,她以后若有个
女儿也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移花宫主”的传人,绝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去嫁给“恶人
谷”中长大的孩子。
  只听那老人又笑著道:“你既然已决心跟定花无缺了,还愁眉苦脸干什么,等到这场架
打完,我就替你们成亲,你也用不著担心夜长梦多了。”
  那老婆婆也笑道:“未来的老公就要跟人打架,她怎么会不担心呢?若换了是我,只怕
早就先想法子去将那……那条小鱼弄死了。”
  那老人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谁能娶到你,倒实是得了个贤内助。”
  老婆婆道:“是呀,只可惜你们都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另一个又高又瘦的老人道:“依我看,花无缺这孩子精气内□,无论内外功都已登堂入
室,显然先天既足,后天又有名师传授,那江小鱼年龄若和他差不多,武功绝对无法练到这
种地步,这一战他绝无败理,你们根本就用不著为他担心的。”
  但苏樱却开始担心起来,她本来觉得这一战胜负的关键,并不在武功之强弱。而现在,
她却越想越觉得这种想法并非绝对正确,小鱼儿的武功若根本就不是花无缺的敌手,那么他
就算能狠下心来也没有用,主要的关键还是在花无缺是否能狠下心来向小鱼儿出手。他们两
人若是斗智,小鱼儿固然稳操左券,但两人硬碰硬的动起手来,小鱼儿实在连一分把握都没
有。她若想小鱼儿胜得这一战,不但要叫小鱼儿狠下心来,还要叫花无缺的心狠不下来。但
小鱼儿既能狠下心杀花无缺,花无缺凭什么就不能狠心杀小鱼儿,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一个
人呢?“花无缺活得好好的,我凭什么认为他会自寻死路呢?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只为了要让
别人活著,就牺牲自己呀。”苏樱叹了口气,忽然发觉自己以前只想了事情的一面,从来也
没有设身处地的为花无缺想过。
  在她眼中,小鱼儿的性命固然此花无缺重要。但在别人眼中呢?在花无缺自己眼中呢?
翻来覆去的想著,越想心情越乱:她自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心情从来也没有这样乱过。其实
她想来想去,所想的只有一句话。要想小鱼儿活著,就得想法子要花无缺死!死人就不能杀
人了!苏樱在一棵树后面,等了很久,就看到慕容家的几个姊妹和她们的姑爷陆陆续续的自
玄武宫中走了出来。他们的眼睛有些发红,神情也有些委靡不振,显然这两天都没有睡好,
江湖中人讲究的本是“四海为家,随遇而安”。但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早已不能算是
“江湖中人”了。他们就算换了张床也会睡不著的,何况睡在这种冷清清的破庙里。
  但他们修饰得仍然很整洁,头发也仍然梳得光可监人,甚至连衣服都还是笔挺的,找不
出皱纹来。他们也在议论纷纷,说得很起劲,苏樱用不著听,也知道他们谈论的必是小鱼儿
和花无缺的一战。这一战不但已轰动一时,而且必定会流传后世。所以他们不惜吃苦受罪,
也舍不得离开。
  这群人走上山后,苏樱又等了很久,玄武宫里非但再也没有人出来,而且连一点动静也
没有了。花无缺是否还留在玄武宫里?移花宫主是否还在陪著他?苏樱咬了咬牙,决定冒一
次险。
  她想,大战将临,这些人先走出来,也许是要让花无缺安安静静的歇一会儿,所以先上
山去等著。现在燕南天既已到了山巅,移花宫主只怕也不会留在这里,她们最少也该让花无
缺静静的想一想该如何应战!玄武宫近年香火虽已寥落,但正如一些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
虽已穷掉了锅底,气派总算是有的。庙门内的院子里几株古柏高耸入云,阳光虽已升起,但
院子里仍是阴森森的瞧不见日色。
  苏樱走过静悄悄的院子,走上长阶。大殿中香姻氤氲,“玄武爷”身上的金漆却早已剥
落,他座下的龟蛇二将似乎也因为久已不享人间伙食,所以看来有些没精打采的,至于神龛
上的长幔更已变得又灰又黄,连本来是什么颜色都分辨不出来了。十来个道士盘膝端坐在那
里,垂脸□目,嘴里念念有辞,也不知是在念经,还是在骂人。
  苏樱从他们身旁走出去,他们好像根本没有瞧见一样,苏樱本来还想向他们打听消息,
但见到他们这样子,也就忍不住了,除了有些脑筋不正常的之外,世上只怕很少有年轻女孩
子愿意和道士和尚打交道的。
  后院里两排禅房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后院里两排禅房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
有。花无缺难道也走了么?苏樱正在犹疑著,忽然发现片门后的竹林里还有几间房子,想必
就是玄武宫的方丈室。慕容家的姑娘们虽然都是“吃鸡要吃腿,住屋要朝南”的人,但在这
出“戏”里,花无缺才是“主角”,主角自然要特别优待。她们就算也想住方丈室,但对花
无缺少不得也要让三分。
  苏樱立刻走了出去,只见方丈室的门是虚掩著的,正随著风晃来晃去,檐下有只蜘蛛正
在结网,屋角的蟋蟀正在“咕咕”的叫著,悟桐树上的叶子一片片飘下来打在窗纸上“噗
噗”的响。
  屋子里却也静悄悄的没有人声。苏樱轻轻唤道:“花公子。”
  没有人回应。花无缺莫非已走了?而且走的时候远忘记关上门。
  但苏樱既已到了这里,无论如何总得进去瞧瞧。她悄悄推开门,只见这方丈室里的陈设
也很简陋,此刻一张自木桌子上摆著两壶酒,几样菜。菜好像根本没有动过,酒却不知已喝
了多少。
  屋角有张云床,床上的被褥竟乱得很,就彷佛有好几个人在上面睡过觉,而且睡像很不
老实。花无缺并没有走,还留在屋子里。
  但他的一颗心却似早已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他痴痴的站在窗前,呆呆的出著神,
像他耳目这么灵敏的人,苏樱走进来,他居然会不知道。日色透过窗纸,照在他脸上,他的
脸比窗纸还白,眼睛里却布满了红丝,神情看来比任何人都委顿。
  大战当前,移花宫主为何不想法子让他养足精神呢?难道他们确信他无论在任何情况下
都龙击败小鱼儿?还是她们跟本不关心谁胜谁败?她们的目的只是要小鱼儿和花无缺拚命,
别的事就全不放在心上了。苏樱觉得很奇怪,但她并不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因为她知
道绝没有任何人会告诉她。
  突听花无缺长长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中竟不知包含了多少难以向人倾诉的悲伤和痛
苦。
  他为了什么如此悲伤,难道是为了小鱼儿?苏樱缓缓走过去,在他身旁唤道:“花公
子……”这一次花无缺终于听到了。他缓缓转过头,望著苏樱,他虽在看著苏樱,但目光却
似望著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他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苏樱记得他本有一双小鱼儿同样明亮,同样动人的眼睛,可是这双眼睛现在竟变得好像
是一双死人的眼睛,完全没有光采,甚至连动都不动,被这么样一双眼睛看著实在不是件好
受的事。
  苏樱被他看得几乎连冷汗都流了出来,她勉强笑了笑道:“花公子难道已不认得我了
吗?”
  花无缺点了点头,忽然道:“你是不是来求我莫要杀小鱼儿的?”苏樱怔了怔,还末说
话,花无缺已大笑了起来。
  他笑声是那么奇怪,那么疯狂,苏樱从末想到像他这样的人也会发出如此可怕的笑声
来。正常的人绝不会这么样笑的,苏樱几乎已想逃了。
  只听花无缺大笑道:“每个人都来求我莫要杀小鱼儿,为升么没有人去求小鱼儿莫要杀
我呢?难道我就该死?”
  苏樱道:“这……这恐怕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小鱼儿绝对杀不死你!”
  花无缺骤然顿住笑声,道:“他自己呢?他自己知不知道?”
  “他若知道,就不会让我来了,因为我并不是来求你的。”
  花无缺道:“不是?”
  苏樱道:“不是。”他也瞪著花无缺,一字字道:“我是来杀你的!”
  这次花无缺也怔住了,瞪了苏樱半晌,突又大笑起来。“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杀得了我?
你若是真要来杀我,就不该说出来,你若不说出来,也许还有机会。”
  苏樱道:“我若说出来,就没有机会了么?”
  花无缺道:“你的机会只怕很少。”
  苏樱笑了笑,道:“我的机会至少比小鱼儿的大得多,否则我就不会来了。”她忽然转
过身,倒了两杯酒,道:“我若和你动手,自然连一分机会都没有,但我们是人,不是野
兽,野兽只知道用武力来解决一切事,人却不必。”
  花无缺道:“人用什么法子解决?”
  苏樱道:“人的法子至少该比野兽文雅些。”
  她转回身,指著桌上的两杯酒道:“这两杯酒是我方才倒出来的。”
  花无缺道:“我看到了。”
  苏樱道:“你只要选一杯喝下去,我们的问题就解决了。”
  花无缺道:“为什么?”苏樱道:“因为我已在其中一杯酒里下了毒,你选的若是有毒
的一杯,就是你死,你选的若是没有毒的一杯,就是我死。”他淡淡一笑,道:“这法子岂
非很文雅,也很公平么?”花无缺望著桌上的两杯酒,眼角的肌肉不禁抽搐起来。
  苏樱道:“你不敢?”花无缺哑声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选一杯?”
  苏樱悠然道:“只因为我要和你一决生死,这理由难道还不够么?”
  花无缺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拚命?”苏樱道:“你为什么要和小鱼儿拚命?你能和他
拚命,我为什么不能和你拚命?”
  花无缺又怔住了。
  苏樱冷冷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太没有把握?你是不是只有在明知自己能够战胜对
方时才肯和别人决斗?”她冷笑著接道:“但你明知有把握时再和人决斗,那就不叫决斗
了,那叫做谋杀!”
  花无缺脸色惨变,冷汗一粒粒自鼻尖泌了出来。
  苏樱冷笑道:“你若实在不敢,我也没法子勉强你,可是……”花无缺咬了咬牙,终于
拿起了一杯酒。
  苏樱瞪著他,一字字道:“这杯酒无论是否有毒,都是你自己选的,你总该相信这是场
公平的决斗,比世上大多数决斗,都公平得多。”
  花无缺忽然也笑了笑,道:“不错,这的确很公平,我……”突听一人大喝道:“这一
点也不公平,这杯酒你千万喝不得!”
  “砰”的,门被撞开,一个人闯了进来,却正是小鱼儿。
  苏樱失声道:“你怎么也来了?”
  小鱼儿冷笑道:“我为何来不得?”
  他嘴里说著话,已抢过花无缺手里的酒杯,大声道:“我非但要来,而且还要喝这杯
酒。”
  苏樱变色道:“这杯酒喝不得。”
  小鱼儿道:“为何喝不得?”
  苏樱道:“这……这杯酒有毒的。”
  小鱼儿冷笑道:“原来你知道这杯酒是有毒的。”
  苏樱道:“我的酒,我下的毒,我怎会不知道?”
  小鱼儿怒吼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要他喝?”
  苏樱道:“这本就是一场生死的搏斗,总有一人喝这杯酒的,他自己运气不好,选了这
一杯,又怎能怪我?”
  他瞪著花无缺,道:“但我并没有要你选这杯,是么?”花无缺只有点了点头,他纵然
不怕死,但想到自己方才已无异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掌心也不觉泌出了冷汗。
  小鱼儿望著杯中的酒,冷笑著道:“我知道你没有要他选这杯,但他选那杯也是一样
的。”
  苏樱道:“为什么?”
  小鱼儿大吼道:“因为两杯酒中都有毒,这种花样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他无论
选那杯,喝了都是死,你根本不必喝另一杯的。”
  苏樱望著他,目中似已将流下泪来。
  小鱼儿摇著头道:“花无缺呀花无缺,你的毛病就是太信任女人了!……”苏樱幽幽叹
息了一声,喃喃道:“小鱼儿呀小鱼儿,你的毛病就是太不信任女人了。”她忽然端起桌上
的另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花无缺脸色变了变,嗄声道:“你……你错怪了她,这杯毒酒我还是应该喝下去。”
  小鱼儿道:“为什么!”
  花无缺大声道:“这既然是很公平的决斗,我既然败了,死而无怨!”
  苏樱叹道:“你实在是个君子,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小鱼儿忽然又大笑起来,
道:“不错,他是君子,我却不是君子,所以我才知道你的花样。”
  花无缺怒道:“你怎么能如此说她,她已将那杯酒喝下去了!”
  小鱼儿大笑道:“她自然可以喝下去,因为毒本是她下的,她早已服下了解药,这么简
单的花样你难道都不明白么?”
  花无缺望著他,再也说不出话来。苏樱也望著他,良久良久,才喃喃道:“你实在是个
聪明人,实在太聪明了!”他凄然一笑,接著道:“但无论如何,我总是为了你,你实在不
该如此对我的。”
  小鱼儿又吼了起来,道:“你还想我对你怎样?你以为害死了花无缺,我就会感激你
吗?”
  苏樱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感激我,因为你们都是英雄,英雄是不愿暗算别人的,英
雄要杀人,就得自己杀!”说著说著,她目中已流下泪来。但她立刻擦乾了眼泪,接著道:
“我只问你,就算我是在用计害人,和你们又有什么不同?”
  小鱼儿吼道:“当然不同,我们至少比你光明正大些!”
  苏樱冷笑道:“光明正大?你们明知对方不是你的敌手?还要和他决斗,这难道就很公
平?很光明正大吗?难道只有用刀用枪杀人才算公平,才算光明正大.你们为什么不学狗一
样去用嘴咬呢?那岂非更光明正大得多。”
  她指著小鱼儿道:“何况,我杀人至少还有目的,我是为了你,一个女人为了自己所爱
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丢脸,而你们呢?”她厉声道:“你们马上就要拚命了,不是你杀死
他,就是他杀死你,你们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你们只不过是在狗咬狗,而且是两条疯
狗。”
  小鱼儿竟被骂得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也说不出来,被人骂得哑口无言,这还是是他平生
第一次。花无缺站在那里,更是满头冷汗,涔涔而落。
  苏樱嘶声道:“找是个阴险狠毒的女人,你是个大英雄,从此之悛,我再也不想高攀你
了,你们谁死谁活,也和我完全无关……”她语声渐渐哽咽,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掩面奔
出。
  她没有回头。一个人的心若已碎了,就永远不会回头了。
  悟桐树上的叶子,一片片打在窗纸上,墙角的蟋蟀,还不时在一声声叫著,檐下的蛛
网,却已被风吹断了。蛛丝断了,很快还会再结起来,蜘蛛是永远不会灰心的,但情丝若断
了,是否也能很快就结起来呢?人是否也有蜘蛛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小鱼儿和花无缺面面
相对,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花无缺才叹了气,道:“你为何要那么样对她?”
  小鱼儿又沈默了很久,喃喃道;”看来你和找的确有很多不同的。”
  花无缺道:“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完全相同的。”
  小鱼儿道:“她为了我找人拚命!我却骂得她狗血淋头,她要杀你.你却反而帮她说
话,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之处。”
  他苦笑著道:“所以你永远是君子,我却永远只是个……”花无缺打断了他的话,道:
“你为何总是要看轻你自己,其实你才是真正的君子,否则你又怎会为了我而伤害她?”他
叹息道:“除了你之外,我还想不出还有谁肯为了自己的敌人而伤害自己的情人。”
  小鱼儿忽然笑了笑,道:“我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花无缺道:“为了你自己?”
  小鱼儿道:“不错,为了我自己……”他慢慢的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次,目中闪动著一
种令人难测的光,这使也看起来像是忽然变成了个很深沉的人.花无缺每次看到他目中露出
这种光芒来,就知道很快就会有一个人要倒楣,但这次他的对象是谁?小鱼儿已缓缓接道:
“因为找若让你现在就死在别人手上,我不但会遗憾终生,而且恐怕难免会痛苦一辈子。”
  花无缺动容道:“为什么?”小鱼儿道:”因为……”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突听一人
道:“因为他也要亲手杀死你!”这是邀月宫主的声音,但却比以前更冷漠。
  她的睑也变了,虽然依旧和以前同样苍白冷酷,但脸上却多了种晶莹柔润的光。她的脸
以前若是冰,现在就是玉。
  小鱼儿望著她长长叹了气,道:“才两三天不见,你看来居然又年轻了许多,看来天下
的美女那该练你那”明玉功”才是。”邀月宫主只是冷冷瞪著他,也不说话。
  小鱼儿又叹了口气,道:“自从我将你们救出来之后,你就又不理我了,有时我真想永
远被关在那老鼠洞里,那时你多听我的话,对我多客气。”
  邀月宫主脸色变了变,道:“你的话说完了么?”
  小鱼儿笑道:“说完了,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你一次,若不是我,你就算变得再年轻,不
出几天还是要被困死在那老鼠洞里。”
  从山顶望下去,白云飘渺,长江蜿蜒如带。燕南天孤独的站在山巅最高处,看来是那么
寂寞,但他早已学会忍受寂寞,自古以来,无论谁想站在群山最高处,就得先学会如同忍受
寂寞,山上并不只他一个人,但每个人都似乎距离他很遥远。山风振起了他衣袂,白云一片
片自他眼前飘过。
  慕容珊珊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燕大侠虽然绝代
英雄但这一生中又几曾享受过什么欢乐?”
  慕容珊珊叹道:“看来一个人还是平凡些好。”
  慕容双也叹了口气,悠悠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突听一
人呼道:“来了,来了。”
  慕容双道:“什么人来了?”她转过身,已瞧见白云缭绕间出现了小鱼儿和花无缺的身
影。
  山风更急,天色却渐渐黯了。
  苏樱茫然走著,也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已走到那里?她只恨不能有一阵霹雳击下,将
她整个人都震得四分五裂,一片片被风吹走,吹到天涯海角,吹得越远越好。她又恨不得小
鱼儿会忽然赶来,跪在她脚下,求她宽恕,求她原谅,而且发誓以后永远再不离开她。
  但小鱼儿并没有来,霹雳也没有击下。杯中的苦酒还满著,她也不知到何时才能喝光。
  从铁心兰站著的地方,可以看得到小鱼儿,也可以看得到花无缺,她看到花无缺目光中
的痛苦之色,自己的心也碎了。小鱼儿却仍然在笑著,彷佛一点也不担心,他难道早已算准
花无缺会杀他?还是他已有对付花无缺的把握?铁心兰咬著嘴唇,咬得出血,血是咸的,心
却是苦的,但她的苦心又有谁知道?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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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2 10:14:5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一百廿五章 生死之博

  一阵风吹过,天地间彷佛忽然充满了肃杀之意。
  小鱼儿缩了缩脖子,道:“好大的风,好冷,真该多穿两件衣服的?”
  燕南天皱了皱眉,沉声道:“你难道已觉得有些受不了么?”
  小鱼儿道:“大叔你放心,我身子还没有那么娇嫩。j燕南天默然半晌,缓缓道:“一
个内功已有火候的人,虽不能说可以完全寒暑不侵,但至少总不该像常人那么畏寒畏暑。”
  小鱼儿道:“是。”
  燕南天道:“你所练的武功,乃是无数位武林前辈的心血结晶,可说无一招不是武学中
的精萃,而且你小时万大叔就已替你打了很多的底子,并没有让你功夫走入邪路,这种种条
件加在一齐,所以我才放心让你和花无缺动手,但你功力究竟如何?我并不知道,你很聪
明,也很幸运,我唯一只怕你性情太浮,心思太躁,没有将功夫练纯。”
  小鱼儿垂下头笑了笑,道:“我做别的事虽三心二意,但练武时倒很专心的。”
  燕南天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就好。”他忽又问道:“你既已和花无缺交过手,可
知他的武功如何?”
  小鱼儿想了想,道:“移花宫能够享这么大的名,武功实在有独得之秘,尤其那种“移
花接王”的功夫,实在令人头痛。”他笑了笑,接著道:“幸好我多少已摸出其中一些诀窍
了。”
  燕南天正色道:“移花接玉只不过是移花宫许多武功之一,移花宫的武功变化繁复,虽
冷静却极深契,而且,我看花无缺外表看来虽不如你聪明,其实绝不会比你笨,你的武功博
而杂,他的武功精而深,你和他动手时,切莫要和他以招式硬拚,最好先想法子将他的功力
耗去几成。”
  小鱼儿道:“这我也知道,他的根基实在比我打得好,我和他交手,胜算并不多,但我
却占了一个很大的便宜。”
  燕南天厉声道:“武学之道,绝没有便宜可占,你想占人便宜,你就先败了。”
  小鱼儿肃然道:“是,只不过……他武功的深浅,我已全知道,我武功的路数,他却一
点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末将真实的武功在人前炫露过。”
  燕南天目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颔首道:“很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小鱼儿忽然一笑,道:“燕大叔,我也想问问你老人家一件事。”
  燕南天道:“你说吧。”
  小鱼儿眨著眼睛道:“你老人家若真和邀月宫主动起手来,能有几分胜算,几成把
握?”
  燕南天目光望著远处一朵瓢动的白云,沉默了很久,坚毅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罕见的
微笑。他并没有回答小鱼儿这句话,但小鱼儿已用不著他回答了。小鱼儿面上也不禁露出了
会心的微笑。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万春流忽然道:“时候已快到了,你准备好了么?”
  小鱼儿点了点头,忽又道:“我也还有件事想问万大叔。”
  万春流笑道:“你问的话我并不见得全能回答的,我知道的事并不比你多。”
  小鱼儿也笑了笑,道:“但这件事万大叔一定知道。”
  他忽越然很小心的自攘中取出了个酒杯,道:“这杯子里还有一滴酒,我总怀疑酒里有
毒,而且是种无色无味的毒,万大叔你看它究竟是否有毒好么?”
  万春流接著酒杯,用小指将杯中的余沥沾起了一些,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又用舌头轻轻
舐了舐,道:“这酒中……”小鱼儿忽又打所了他的话,道:“无论酒中是否有毒,万大叔
现在都莫要告诉我。”
  万春流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因为酒中若真有毒,我就会很生气,酒中若是无毒,我又会觉
得很难受,所以万大叔还是等我打完了再告诉我,免得我分心。”
  万春流虽然觉得很奇怪,还是笑著道:“好,反正你这孩子做的事,总是教人猜不透
的。”
  但小鱼儿却似忘记了一件事。他若是战败,岂非就永远不知道这答案了么?慕容姑娘和
他们的姑爷自然也可以同时看到小鱼儿和花无缺两边的情况,他们都觉得有些奇怪。
  慕容双道:“你看见了吗?小鱼儿和燕大侠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说,但花无缺和移花宫
主只是站在那里乾瞪眼。”
  慕容珊珊道:“不错,看来移花宫主对花无缺这一战的胜负根本一点也不关心,他们师
徒间难道连一点感情都没有?”
  南宫柳叹息了一声,道:“这也许是因为她们觉得花无缺这一战有必胜的把握。”
  慕容珊珊撇了撇嘴,道:“我看倒未必,花无缺虽然机智武功都不错,但小鱼儿可也不
是好惹的,若论动起手来的应变功夫,我看简直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
  慕容双道:“不错,我看花无缺的功力要稍强些,但高手相争,光是功力高并没有太大
的作用,主要还是得看当时临机应变,制敌机先。”
  秦剑道:“据我所知,小鱼儿武学极博,似乎身兼数家之长,这一战至少可有六成胜
算。”
  慕容珊珊道:“我看还不止六成。”
  他们对花无缺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一心只想小鱼儿得胜,但“狂狮”铁战那边的人就完
全不同了。
  萧女史正在向铁战道:“你看你女婿这一战有几成把握?”
  铁战道:“十成。”
  萧女史矢笑道:“你也莫要太笃定了,我看那小鱼儿并不是好对付的人,何况,他还有
燕南天在后面支持他。
  铁战道:“那有个屁用,燕南天又不能替他动手的,他就算再聪明,但李大嘴,屠娇娇
那几个调教出来的徒弟,强也强得有限。”
  萧女史道:“哦?我还以为他是燕南天的徒弟哩,早知他武功只不过是你那些恶朋友教
出来的,这一战我连看都懒得看了。”
  突见燕南天长身而起,道:“时候已到了,你去吧。”
  他这话虽只是对小鱼儿说的,但声如洪钟,响彻了群山。
  花无缺也站了起来,向移花宫主躬身道:“师傅还有什么吩咐?”
  邀月宫主道:“没有了,你去吧,我知道你绝不会令我失望的。”她语音虽平静,心情
却也不禁十分激动。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T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再让这一战半途中止,这一次,小
鱼儿和花无缺必有一人要倒下去。
  无论谁想描述她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紧张和兴奋,都是多余的,因为她此刻心情之紧张和
兴奋,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像得到。唯一能知道他的心情的人,自然就是怜星宫主。
  她的脸看来比平时更苍白,花无缺转过脸望著她时,她居然避开了花无缺的目光,因为
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这秘密说出来!她本也不是个富于感情的人,但这雨天,她发觉自己
有些变了,因为在那山洞里,她已经历过许多件她平生末曾经历过的事,她从来也未曾想过
这件事居然有一天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这一生中从来也不知道一个人面对死亡时是什么滋味,从来也不知道恐惧。她从来也
没倚靠过别人,更没有对任何人生出过感激之心。她自然从没有挨过饿,没有喝醉过酒,更
绝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竟倒在一个男人的怀抱中。但这些她活了几十年都没有经历过的
事,竟在短短三两天内一齐发生在她身上。而且每件事的印象都是那么鲜明而深刻,她拚命
想忘记也忘不了。
  这两天她只要一想到小鱼儿,心里就发疼。小鱼儿对她实在不错,而她对小鱼儿呢?这
恶毒而残酷的计划,可说全都是她安排的。小鱼儿和花无缺悲惨的命运,只要她说一句话,
就可以完全改观,而她竟不能,也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小鱼儿向燕南天和万春流恭恭敬敬
行了个礼,就走了出去,花无缺已在等著他,但他却像是一点也不著急,一一向各人打招
呼。
  然后向花无缺走了过来。
  花无缺望著他在向每个人诀别,心里也不如是什么滋味。因为只有他知道小鱼儿是绝不
会死的,他已答应了铁心兰,为了遵守诺言,他已决心牺牲自己,死,并不是容易的事,一
个人到了临死的时侯,才知道生命是值得留恋的,但铁心兰的情感,却更令他刻骨铭心,永
难舍弃,在两者不可兼得时,他只有舍弃生命,选择爱情。
  看到轩辕三光和小仙女他们对小鱼儿所生出的同情和惋惜,花无缺心里更不如是何滋
味。现在的他已抱定必死之心,却连一个诀别的对象都没有。
  他问自己:“我死了以后,有谁会为我悲伤,为我流泪?”他几乎忍不住要奔到铁心兰
面前,和她抱头痛哭一场,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他只能静静的站在那里,
等小鱼儿过来……决战已开始!江湖中每天.每时,每刻,都不如有多少人在作生死的决战,
但千百年来,只怕再也不会有一次决战比这次更令人伤感的!因为在这一场决战中,两个人
都不愿伤害对方,两个人都宁可牺牲自己,这种情况已是江湖中从来末见的了。更令人伤感
的是,在这一场决战中死者固然可悲,能活下来的一个人命运却更悲惨。
  甚至在决战尚末开始时,甚至远在二十年之前,两个人那已注定只有死路一条。而这两
人偏偏竟是亲生的兄弟。在场的人,除了移花宫主之外,无论谁若知道这情况,只怕都难免
要伤心落泪,只可惜在两人没有死之前,谁也不会知道这秘密!只有铁心兰的心情,和每个
人都不同。花无缺和小鱼儿出手前并没有说话!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所有的话都早已说完
了,现在已没有什么好说的。花无缺也并没有向铁心兰说话,虽然铁心兰的命运已和他联系
在一起,无疑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
  “开始?”燕南天的叱声方起,两人已猝然动手。但在花无缺出手之前,铁心兰却发现
他向她瞧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虽然只瞧了一眼,但却已胜过千言万语。铁心兰看到他的目光,已知道他
是在向她诀别,在向他允诺,在向她表示他那比山还坚定,比海还深邃的爱情。她已知道他
这是在对她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小鱼儿一定不会死,你放心吧。”
  但铁心兰的心都已碎了。她所要求的,现在固然已得到,但这难道真是她所要求的吗?
她难道真希望花无缺死。她望著花无缺,眼泪在流下面颊。
  “我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你放心吧!”她悄悄的后退,退了出去,因为她无论如何也
不忍心眼见花无缺为她而死,死在她面前。因为花无缺不但是她的情人,她的夫婿,也是她
的朋友,她的兄弟,她的灵魂,她的生命……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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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2 10:15:0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一百廿六章 生离死别

  白云飘渺。
  苏樱倒在树下,痴痴的望著这飘渺的白云,眼泪早已流尽了。因为她的生命和灵魂她的
情人和夫婿,此刻正在这飘渺的白云间,在和别人作生死的决斗。她却连这次决斗的结果都
不知道,小鱼儿现在究竟是胜?是负?是生?还是死?……苏樱揉了揉眼睛,告诉自己;
“我为什么还要关心他?他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她想站起来,振作自己,怎奈她不但心已碎了,整个人郡似全都碎了,那里还能站起
来。
  忽然间,树后有一阵悲惨的哭声传了过来,彷佛有个人已扑倒在这棵树的另一边。这棵
树三人合抱,所以她并没有发现树后的苏樱。
  苏樱却已听出她就是铁心兰。心中忖道:“铁心兰为何到这里来?为何如此伤心?难道
那一场决战已结束,难道小鱼儿和花无缺之间已有个人死了?可是,死的是谁呢?”苏樱挣
扎著爬起,绕了过去。
  铁心兰猝然一惊,失声道:“你也在这里?”
  苏樱紧紧拉著她的手臂,道:“他……他已死了?”铁心兰黯然点了点头,又痛哭起
来。苏樱只觉头脑一阵晕眩,整个人都似已崩溃。她的人还末倒在地上,也失声痛哭了起
来。
  两人对面坐在树下,对面痛哭,也不知哭了多久,铁心兰忽然问道:“小鱼儿没有死,
你哭什么?”
  苏樱怔了怔,抽泣著道:“小鱼儿没有死?死的难道是花无缺?”
  铁心兰道:“嗯。”苏樱又惊又喜,但忽然大声道:“我不信,小鱼儿是绝不会杀花无
缺的。”
  铁心兰道:“不是他杀死了花无缺,而是花无缺杀死了自己。”
  苏樱道:“他杀死了自己?为什么了,”铁心兰嘴唇都已咬得出血,头声道:“因
为……因为我求他莫要杀小鱼儿,他答应了我,自己只有死……”苏樱吃惊的张大了眼睛,
望著她,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人似的,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明知花无缺只有
一死,还要求他莫要杀死小鱼儿?”铁心兰全身似已痉孪,痛苦的咬紧了牙。
  苏樱道:“花无缺明知如此,还是答应了你?”
  铁心兰痛苦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之色,道:“他本就是世上最伟大的人。”
  苏樱道:“但你为了小鱼儿,而不惜要这最伟大的人死?想不到你对小鱼儿的情感竟如
此深厚……”铁心兰忽然大声道:“但我真心爱著的并不是小鱼儿。”
  苏樱道:“不是小鱼儿,难道是花无缺?”
  铁心所流泪道:“不错,我……我爱的是他,全心全意的爱他,你永远不知道我现在爱
他有多深,没有人知道我爱他有多深。”
  苏樱道:“但你却要他死!”
  铁心兰抱面痛哭道:“不错,因为我已决心要陪著他一齐死。”
  苏樱望著铁心兰,像是也怔住了,过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你这是为了什么
呢?”铁心陌痛哭著道:“因为我爱上了花无缺,花无缺也爱上了我,我觉得我们都对不起
小鱼儿,所以我们只有死……只有以死才能报答他?”
  苏樱长叹道:“我还是不懂,虽然我也是女人,却还是不懂你的心意,难怪男人都说女
人的心比海底的针更难捉摸了……”突见铁心兰身子一阵抽搐全身似将缩成一团。
  苏樱失声道:“你怎么样了?”
  铁心兰累闭眼睛,满面俱是痛苦之色,但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这微笑看来竟充满了
愉快和幸福之意。她一字字道:“现在他已死了,我也要死了我们立刻就要相聚,世上所有
丑恶残酷,痛苦的事,再也不能伤害到我们。”
  苏樱拉著他的手,道:“胡说,你不会死的。”
  铁心兰凄然笑道:“我已服下世上最毒的毒药,已是非死不可的了。”现在,小鱼儿和
花无缺已斗到七百招。两人的武功都宛如长江大河之水,滚滚而来,永无尽时,奇招妙著,
更是层出不穷,简直令人目不瑕接,不可思议!但这一战却已显然到了尾声。这并不是说两
人内力已竭,而是两人都已不愿再打下去了。他们正如一对孔雀,已开过美丽的屏花。现
在,他们已是死而无憾!萧女史不住摇著头叹息道:“可惜呀,可惜!这两个孩子都是百年
难遇的武林奇才,无论谁死了都可惜得很。”
  □十八也不禁叹息著点了点头,道:“这就叫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别人的心情
又何尝不和他们一样,就连燕南天都不禁对花无缺起了怜惜之意,他固然希望小鱼儿能战
胜,却也不愿眼见花无缺这样的少年惨遭横死。却不知这两人根本就没有谁能活下去。
  只有怜星宫主知道这秘密,她苍白而美丽的面容上,也不禁露出了激动之色,在心里喃
喃自语:“我怎能让这两人死?花无缺是我从小带大的孩子,小鱼儿不但救过我的命,而且
也保全了我的颜面,我怎么能眼看这两人死在我面前!”
  她忽然冲了出去。在这一刹那间,她已将二十年前的仇恨全都忘得乾乾净净,只觉心里
热血澎湃,不能自已。
  她忍不住大声道:“住手,我有话说。”只可惜她的声音已嘶哑,而大家又全都被眼前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所吸引,并没有留意到他在说什么。
  而邀月宫主却留意到她了。她一句话方出,邀月宫主已掠到她身边,出手如电,拉住了
她的手臂,扣住了她的穴道,厉声道:“你有什么话说?”
  怜星宫主流下泪来,道:“大姊,二十年前的事,已过去很久了,江枫他们虽然对不住
你,可是……可是他们如今连尸骨都已化为飞灰,大姊,你……何必再恨他们呢?”
  “你难道想饶了他们?”邀月宫主的脸色又白得透明了,道:“你难道想要在此时说出
他们的秘密?”
  怜星宫主道:“我只是想……”她忽然发现邀月宫主的脸色,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
噤。邀月宫主一字字道:“从你七岁的时候,就喜欢跟我捣蛋,无论我喜欢什么,你都要和
我争一争,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要想法子破坏!”她的脸色越来越透明,看来就宛如被寒
雾笼罩著的白冰。
  怜星宫主脸色也变了,颤声道:“你……你莫忘了,我毕竟是你的妹妹。”她身形急
转,想藉势先甩开邀月宫主的手,但这时已有一阵可怕的寒意自邀月宫主的掌心传了出来,
直透入她心底。
  怜星宫主骇然道:“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邀月宫主一字字缓缓道:“我并没有疯,只不过,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今天,我绝不会
再让任何人来破坏它,你也不能……”她每说一字,怜星宫主身上的寒意就加重了一分,等
她说完了这句话,怜星宫主全身都已几乎僵硬。她只觉自己就好像赤身被浸入一湖寒水里,
而四周的水正在渐渐结成冰,她想挣扎,却已完全没有力气。邀月宫主根本没有看她,只是
凝注著小鱼儿和花无缺,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缓缓道:“你看,这一战已快结束
了,江枫和月奴若知道他们的双生子正在自相残杀,一定会后悔昔日为何要做出那种事
的。”
  怜星宫主嘴唇颤抖著,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呼道:“你们莫要再打了,听见了吗?因
为你们本是亲生的兄弟!”邀月宫主冷笑著:“并没有阻止她,因为她虽然用尽了力气在呼
喊,但别人却只能听到她牙齿打战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她在说什么?怜星宫主目中不觉流出
了眼泪来,数十年以来,这也许是她第一次流泪,但她流出来的眼泪,也瞬即就凝结成冰。
  她知道小鱼儿和花无缺的命运现在才是真的没有谁能改变了,因为现在世上知道这秘密
的人已只剩下邀月宫主。而邀月宫主却是永远不会说出这秘密的,除非等到小鱼儿或花无缺
倒下去,那时所有的事便已到了结局。这一段错综复杂,纠缠入骨的恩怨,也唯有到那时才
会终止。这结局实在太悲惨,怜星宫主已不愿再看下去。事实上,她也已无法看下去。
  铁心兰倒在苏樱怀中,喘息著,挣扎著道:“我……我们总算是姊妹,现在我想求你一
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苏樱温柔的抚摸著她的头发,柔声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吧。”
  铁心兰道:“我死了之后,希望你能将我和花无缺埋葬到一齐,也希望你告诉小鱼儿,
我虽然不能嫁给他,但我始终是他的姊姊,他的朋友。”
  苏樱揉了揉眼睛,道:“我……我答应你。”
  铁心兰凝注著她,缓缓又道:“我也希望你好好照顾小鱼儿,他虽然是匹野马,但有你
在他身旁,他也许会变得好一些的。”
  苏樱幽幽叹息了一声,道:“他会么?”
  铁心兰道:“嗯,因为我很了解他,我知道他真心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至于我……
他从没有喜欢过我,只不过因为他很好强很好胜……。”
  苏樱头声道:“我知道,我全知道,求你莫要再说,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你。”
  铁心兰嫣然一笑,缓缓阖起了眼睑。她笑得是那么平静,因为他已不再有烦恼,不再有
心事。苏樱望著她,却已不禁泪落如雨……花无缺的手已渐渐慢了下来。他知道时候已到
了,已没有再拖下去的必要。
  无论任何事,迟早都有结束的时侯,到了这时侯,他的心情反而特别平静。嫉妒.爱憎.
好胜.炫耀……这些世俗的情感,忽然之间都已升华,这种情感的升华正是人类至高无上的
情操。
  他只希望小鱼儿能好好的活著,铁心兰能好好的活著,所有他的朋友和仇敌都好好活
著,而且活得愉快。他当心著小鱼儿的出手,等待著机会。
  等待著机会死!他准备让小鱼儿“胜”得光光采采,既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出他是自己送
死的,更不希望被小鱼儿自己知道。所以他既不能故意露出破绽,更不能自己撞到小鱼儿掌
下去,他要等待小鱼儿施展出一著很奇妙的招式时,再故意“闪避不开”!只见小鱼儿身形
施转,左掌斜斜劈下,右掌却隐在身后。花无缺知道他这左掌本是虚招,随在身后的那只右
掌才是真正杀手,对方招架他左掌时,他身子已转过,右掌就会忽然自协下穿出。这一招虚
虚实实,连消带打,而且出手的部位奇秘诡异,本可算得上是江湖罕见的绝招杀手。
  但小鱼儿却似已打晕了头,竟忘了这一招他方才已使出过一次,花无缺方才避开他这一
招时虽曾遇险,可是现在却已对这一招了如指掌。
  这正是花无缺的“机会”到了。他手掌自下面反切上去,直切小鱼儿协下,只因他知道
等他这一掌切到时,小鱼儿身子已转过,他这一掌就落空,那时他“招式已用老”,等小鱼
儿右掌穿出时,他便要立毙在小鱼儿掌下。所以他这一招看来虽也是连消带打的妙著,其实
却是送死的招式。
  谁知小鱼儿这一次身形转得竟比上次慢了好几倍,等花无缺一掌切到他协下时,他身子
竟还没有转过去,协下软骨,本是人身要害之一。花无缺本已成竹在胸,故意将这一掌招式
用得很老,所以等他发现不妙时,再想收招变式已来不及了。
  只听“砰”的一声,小鱼儿已被他打得飞了出去。
  四下惊呼声中,燕南天一掠七丈,如大鹏般飞掠了过来。轩辕三光等人也惊呼著赶到小
鱼儿面前。只见小鱼儿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已是奄奄一息,再一探他的脉搏,亦是若断若
级,眼见生机便已将断绝。无论谁都可以看出他是万万活不成的了。
  燕南天已不觉急出了满面痛泪,跺脚道:“你……你明明可以避开那一招的,你……
你……你……”小鱼儿凄然一笑,挣扎著道:“我本想用这一招故意诱他上当的,谁知……
谁知他,……”他急剧的咳嗽著,嘴角已泌出了血丝,喘息著又道:“这只因我……我太聪
明了,反而弄巧成……弄巧成拙……”他将“弄巧成拙”这句话一连说了两次,声音越来越
微弱,眼睑渐渐阖起,喘息渐渐平静他似乎还想张开眼来,对他所留恋的这世界再瞧最后一
眼,但无论他多么努力都已没有用了。他的眼睛再也张不开来。
  口花无缺木立在那里,心神已完全混乱,眼前却变成了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思想,什
么都已看不到。
  小鱼儿竟死了!小鱼儿竟被他杀死了!他只希望这件事不是真的,而是一场梦,噩梦!
他的眼泪都似已枯竭。
  燕南天忽然怒喝一声,反身一掌向花无缺劈下,花无缺却站著动也没有动。
  邀月宫主正在检查小鱼儿的脉搏,此刻忽然一掠数丈,将花无缺拉出了燕南天的掌风
中。
  邀月宫主悠然道:“方才我拉开了无缺,其实却是救了你!只因世上谁都可以杀他,只
有你是万万杀不得他的!”
  燕南天道:“为什么?”
  邀月宫主目中闪动著一丝残酷的笑意,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燕南天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邀月宫主忽然疯狂般大笑起来,指著花无缺道:“告诉你,他也是江枫的儿子,他本是
小鱼儿的孪生兄弟。”
  这句话说出,四下立刻骚动起来。燕南天却怔住了,怔了半晌,才怒喝道:“放屁!”
  邀月宫主大笑著道:“我等了二十年,就是在等今天,等他们兄弟自相残杀而死,我等
了二十年,直到今天才能将这秘密说出来,我实在高兴极了,痛快极了?”
  燕南天狂吼道:“无论你怎么说,我连一个字都不相信?”邀月宫主格格笑道:“我知
道你会相信的,一定会相信的,你仔细一想,就会发觉他们两人有多么相似,你再看看他们
的眼睛,他们的鼻子……”燕南天双拳紧握,已不觉汗出如浆。
  邀月宫主笑著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逼他们两人动手?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花
无缺亲手杀死小鱼儿?……你们本来一定想不通这道理,是吗?现在你们虽已明白,却已太
迟了,太迟了……”这秘密实在太惊人,宛如青空中忽然劈下的霹雳,震得所有的人全都呆
住了,心里虽然激动,却反而连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了遨月宫主疯狂的
笑声。
  大家想到花无缺和小鱼儿以前的种种情况,纵然想不信邀月宫主的话,也是万万无法不
信了。大家心里也不知是惊讶,是愤怒,还是同情……也许这许多情感都有一些,但毕竟还
是怜悯和同情多些。
  只见花无缺脸色发白,望著地上小鱼儿的尸体,身子渐潮开始发抖,越抖越厉害,到后
来抖得连站都站不住了,全身缩成一团。
  燕南天望著这一生一死兄弟两人,岩石般的身形竟似也要开始崩溃,在这一刹那间,他
才真正变成了个老人。他心里充满了悲哀和痛悔。
  “我为什么也要逼著他们两人动手?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仇
恨!他现在也已知道仇恨并不能为任何人带来光荣,仇恨带来的只有痛苦,只有毁灭!但现
在他才知道已太迟了!他甚至已悲痛得连愤怒的力量都失去,非但没有向邀月宫主挑战,甚
至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邀月宫主却在看著他们。她目光中的笑意看来是那么残酷,那么恶毒,瞪著花无缺冷冷
道:“你自己杀死了你自己的兄弟,你还有什么话说?”花无缺以手掩面,全身都缩到地
上。
  邀月宫主狞笑著道:“你莫忘了,你身上还有一柄“碧血照丹心”,你现在总该相信这
是柄魔剑了吧,无论谁得到它,都只有死!”花无缺霍然抬起头,“碧血照丹心”已在他手
上!碧绿色的短剑,在夕阳下散发著妖异的光芒。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却没有
任何人能阻止他,无论谁落到这种地步,也都只有死,非死不可!邀月宫主一字字道:“现
在你的时侯已到了,你还等什么!”花无缺反手一剑,向自己胸膛刺下!忽然间,一只手伸
过来,夺去了花无缺掌中的剑!要自花无缺手上夺剑,本不是件容易事,但现在,花无缺已
几乎完全崩溃,他抬起头,瞪了这人很久,才顶声道:“你是谁?为什么不让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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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廿七章 真相大白

  夺剑的人竟万春流。他叹息了一声,缓缓道:“一个人若是要死,那是谁也拦不住
的。”
  邀月宫主厉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湟要来多事!”
  万春流根本不理她,还是凝注著花无缺,柔声道:“我并不是阻止你,只不过劝你再多
等片刻,也许还不到半个时辰,过了半个时辰后,你若还是要死,我保证绝没有任何人来阻
止你。”
  他望著手里的剑,接著又道:“到了那时,无论任何人想死,我非但绝不阻止,而你还
会将这柄剑亲自交到她手上。”
  邀月宫主大笑道:“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难道还会有鬼么?孩子,我劝你还是莫要再
等了吧,多等一刻,你就多受一刻的痛苦?”
  “狂狮”铁战忽然大喝道:“就算再多受片刻痛苦又有何妨?你难道连这点勇气都没
有?”
  邀月宫主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面前多嘴?”
  铁战大怒道:“我多了嘴又怎样?”
  他的喝声更大,邀月宫主脸色又开始透明,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道:“谁多嘴,我就
要他死!”
  萧女史忽也冷冷一笑,站到铁战身旁,道:“我平生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多嘴?”□
十八叹了口气,道:“我的脾气也正和她一样!”
  俞子牙道:“还有我!”
  刹那之间,这些久已隐迹世外的武林高人,都已站在一排,静静的凝注著邀月宫主,每
双眼睛都是清澈如水,明亮如星。
  邀月宫主骤然停下脚步,望著各人的眼睛,她只有停下脚步,过了了半晌,才淡淡一
笑,道:“我既已等了二十年,又何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除了万春流之外,谁也不知道
在这短短半个时辰中,事情会有什么变化?但万春流却似胸有成竹,竟盘膝坐到花无缺身
旁,闭目养起神来心燕南天呆了很久,缓缓俯下身,抱起了小鱼儿的尸体。
  但万春流却忽然大声道:“放下他!”
  燕南天怔了怔,道:“放下他?为什么?”
  万春流道:“你现在不必间,反正马上就会知道的。”
  燕南天默然半晌,刚将小鱼儿的尸体放回地上,突然又似吃了一惊,再拉起小鱼儿的
手。只见他面色由青转白,由自转红,忽然放声大呼道:“小鱼儿没有死,没有死……”邀
月宫主也一惊,但瞬即冷笑道:“我知道他已死了,我已亲自检查过,你骗我又有什么
用?”
  燕南天大笑道:“我为何要骗你?他方才就算死了,现在也已复活!”
  这句话说出来,骚动又起,大家心里虽都在希望小鱼儿复活,但却并没有几个人相信燕
南天的话。邀月宫主更忍不住大笑起来,指著燕南天道:“这人已疯了,死人又怎会复
活?”
  燕南天仰苜而笑,也不去反驳她的话,大家见到他的神情,心里也不禁泛起一阵悲痛怜
惜之心。这一代名侠只怕真的已急疯了。死人又怎会复活?但就在这时,突然一人道:“谁
说死人不能复活?我岂非已复活了么?”
  骤然间,谁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否小鱼儿自己说出来的,但小鱼儿的“尸体”却已自
地上坐了起来!死人竟真的复活了!大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又忍不住欢呼
起来,有的人心里已恍然大悟!原来小鱼儿方才只是在装死!但邀月宫主却知道他方才是真
的死了,因为她已检查过他的脉搏,知道他呼吸已停,脉搏已断,连心跳都已停止。他怎会
复活的?难道真的见了鬼么?邀月宫主瞪著小鱼儿,一步步向后退,面上充满了恐惧之色。
  小鱼儿望著她嘻嘻一笑,道:“你怕什么?我活著时你尚且不怕,死了后反而害怕了
么?”
  邀月宫主颤声道:“你……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小鱼儿大笑道:“小鱼儿玩的花样你若也猜得到,你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了。”他转向
万春流,道:“她什么都说了?”
  万春流拉起了花无缺,微笑道:“她什么都说过了,这秘密其实只需一句话就可说明!
你们本是亲兄弟,而且是孪生的兄弟!”小鱼儿欢呼一声,跳起来抱住了花无缺,大笑道:
“我早知道我们绝不会是天生的对头,我们天生就应该是朋友,是兄弟?”他虽然笑著,但
眼泪却也不禁流了出来。
  花无缺更是已泪流满面,那里还能说得出话,燕南天张开巨臂,将这兄弟两人紧紧拥抱
在一齐,仰天道:“二弟,二弟,你……你……”他语声哽咽,也唯有流泪而已。
  但这却是悲喜的眼泪,大家望著他们三人,一时之间,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热泪也不
禁夺眶而出。慕容双情不自禁依偎到南宫柳怀里,心里虽是悲喜交集,却又充满了柔情蜜
意,再看她的姊妹,亦是成双成对,互相偎依。
  萧女史擦著眼睛,忽然道:“无论你们怎样,我却再也不想回去了,这世界毕竟还是可
爱的。”
  邀月宫主木立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睬她,没有人看她一眼,她像是已完全被这世
界遗弃。
  只有万春流却缓缓走到她面前,缓缓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毒药能害人,亦能救
人,其中的巧妙虽各有变化,运用却存乎一心。”
  他微微一笑,接著道:“若将几种毒草配拣到一齐,就可炼出一种极厉害的麻痹药,刹
那间就可令人全身麻痹,呼吸停止,和死人无异,若用这种麻药来害人,自然就可乘人在麻
痹时为所欲为,但在下配炼这种麻药,却是为了救人,因为它不但可以止痛,还可要人上
当?”
  说到这里,邀月宫生面上的肌肉已开始抽搐。但万春流还是接著说了下去,道:“小鱼
儿还末动手之前,就问我要了这些麻药,他从小和我在一齐,深知这种麻药的用法,所以就
想到用它来装死,因为他也知道他一死之后,你一定会将所有的秘密说出来。”
  他又笑了笑,道:“这孩子实在聪明,所想出的诡计无一不是匪夷所思,令人难测,也
就难怪连宫主都会上了他的当了。”他双手将那柄“碧血照丹心”捧到邀月宫主面前,悠然
道:“花无缺既已用不著这柄剑了,在下只有将之交回给宫主,宫主说不定会用得著它,是
么?”他微笑著转身,再也不回头去瞧一眼。邀月宫主这时只要一挥手,就可将他立毙于剑
下!但万春流却知道以邀月宫主此刻的心情,是必定再也不会杀人的了,也许她唯一要杀的
人就是她自己!“碧血照丹心”也许的确是柄不祥的魔剑!苏樱早已来了,她来的时候,正
是小鱼儿“复活”的时候,但直到这时她才擦乾眼泪,走了过去。小鱼儿忽然发现了她,又
惊又喜,道:“你也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苏樱面上冷冰冰的毫无表情,道:“我这次来,只因为我已答应过别人,到这里来办一
件事。”
  小鱼儿道:“你答应了谁?来办什么事。”
  苏樱道:“我答应了铁心兰,到这里来……”她话末说完,铁战.花无缺已同时失声
道:“她的人呢?”
  苏樱望著花无缺,道:“她只想让你知道,她虽要你为她而死,可是她自己也早就准备
陪著你死了,她还是要我将你们两人的尸体葬在一起。”
  花无缺流泪道:“我……我知道她绝不会负我的,我早已知道。她……她的人现在那
里?”
  苏樱道:“她早已服下了毒药,准备一死……”铁战狂吼一声,扼住了花无缺的喉咙,
大吼道:“都是你这小子害了她,我要你赔命!”
  花无缺的人早已呆了,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喃喃道:“不错,是我害了她……是
我害了她……”大家本来为他们兄弟高兴,此刻见了花无缺的模样,心情又不禁沉重了起
来,总觉得苍天实在不公,为什么总是对多情的人如此残忍。谁知这时小鱼儿却忽然大笑起
来。
  铁战大怒道:“你这畜生!你笑什么?”
  小鱼儿笑道:“莫说铁心兰只不过服下了一点毒药,就算她将世上的毒药全都吞下去,
苏姑娘也有法子能将她救治的,苏姑娘,你说对不对。”
  苏樱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向花无缺展颜笑道:“我本来也想让你著急
的,可是见了你这副样子,我可不忍了……你快去吧,她就在那边的树下,现在只怕已快醒
来了。”
  花无缺大喜道:“多谢……”他甚至等不及将这多谢两个字说完,人已飞掠了出去。
  铁战也想跟他一齐走,但萧女史却拉住了他,笑道:“那边的地方很小,你过去就嫌太
挤了。”
  铁战怔了怔,但毕竟还是会过意来,大笑道:“不错不错,太挤了,的确太挤了……”
小鱼儿笑嘻嘻的刚想去拉苏樱的手,但苏樱一见到他,脸立刻沈了下去,一甩手扭头就走。
  这时邀月宫主竟忽然狂笑起来,狂笑著抱起她妹妹的尸体,狂笑著冲了出去,瞬眼间就
消失在苍茫的迷雾中。
  但这时小鱼儿谁也顾不得了,大步赶上了苏樱,笑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苏樱头也
不回,根本不理他。
  小鱼儿道:“就算我错怪了你,你也用不著如此生气呀。”苏樱还是不理他。
  小鱼儿道:“我已经向你赔不是了,你难道还不消气。”苏樱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
么。
  小鱼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本来想求她嫁给我的,她既然如此生气,看来我不说也
罢,也免得去碰个大钉子。”
  苏樱霍然回过头,道:“你……你说什么?”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摊开双手笑道:“我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呀。”
  苏樱忽然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咬著他的耳朵,打著他的肩头,跺著脚娇笑道:
“你说了,我听见你说了,你要我嫁给你,你还想赖吗。”
  小鱼儿耳朵被咬疼了,但此刻他全身都充满了幸福之意,这一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他
一把将苏樱抱了起来,大步就走。
  苏樱娇呼道:“你……你想干什么呀?”
  小鱼儿悄悄道:“这里的人太挤了,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去跟你算帐!”
  苏樱飞红了脸,道:“你……你方才说的话,赖不赖?”
  小鱼儿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还能赖吗?”
  苏樱“喽咛”一声,累紧勾住了他脖子,在他耳边悄悄道:“不错,这里人实在太多
了,你快带我走吧,从今以后,无论你要走到那里去,我都跟著。”
  慕容双依偎在南宫柳怀里,脸上也是红红的,红著脸笑道:“难道不觉得人太挤了
么?”
  南宫柳温柔的望著她,悄悄道:“你也想回家?”
  慕容双垂下了头,悄笑道:“何必回家,只要是没有人的地方……”突听慕容珊珊娇笑
道:“好呀,老夫老妻的,还在这里肉麻当有趣,也不怕害臊么?”
  慕容双红著脸,跺脚道:“鬼丫头,谁叫你来听我们悄悄话的”慕容珊珊笑道:“我不
管你怎么著急,今天也绝不放你们回去大家全都要留在这里,等著和燕大侠一齐喝杯酒。”
  慕容双道:“但这里那来的酒?”
  慕容珊珊笑骂道:“我看你真是晕了头了,难道没见到轩辕三光方才已拉著铁大侠去买
酒了么!”
  燕大侠大笑道:“不错,今天务请大家都留在这里喝一杯,就算是喝江小鱼和江无缺的
喜酒吧!”
  他将“江无缺”三个字说得特别有力,好像在向大家特别声明,“花无缺”从此之后就
是“江无缺”了!萧女史一直在呆呆的出著神,此刻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道:“看到了这
些年轻人,我才真有些后悔了。”
  福十八道:“后悔什么?”萧女史道:“后悔我以前为什么总是三心二意的,左也不
嫁,右也不嫁,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像这么样孤孤单单的了。”
  □十八道:“可是你现在再打定主意找个人也不迟呀。”
  萧女史叹了气,道:“现在?现在还有谁会要我这老太婆?”
  □十八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你莫忘了,我到现在也还是孤孤单单的光棍一个。”
  萧女史的睑骡然飞红了起来,像是忽然年轻了几十岁,“拍”的轻轻打了□十八个耳括
子,笑骂道:“瞧你老得牙都快掉了,还敢来打我的主意么?”
  弥十八嘻嘻笑道:“这就叫老配老,少配少,王八配乌龟,跳蚤配臭虫……”萧女史又
是一个耳括子要打过去了,幸好这时铁战和轩辕三光已回来,弥十八赶紧迎了上去:道“你
们实的酒呢?”
  轩辕三光苦著脸道:“格老子,我的钱早已输光了,没想到这老疯子跟我一样,也是个
穷光蛋,袋子里连一文钱都没有。”
  欢乐的时候没有酒,就好像□里没有放盐一样己大家正觉得有些失望,忽然发现黑压压
的一群“吱吱喳喳”的爬上山来,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群猴子。这群猴子有大有小,吵得
翻了天,手里却都捧著样东西,竟是些瓶瓶罐罐,破坛子,破茶壶。大家又奇怪,又好笑,
正不知这些猴子是为什么来的,鼻子里却已闻到一阵浓烈的酒香。
  □十八赶上去一看,这些瓶瓶罐罐里竟装满了美酒。他忍不住大笑道:“人没将酒买回
来,却将酒送来了,看来猴子比我们这些人还强得多。”
  轩辕三光叹了口气,苦笑著喃喃道:“猴子有时的确比人还聪明些,至少它们不会去赌
钱……”这时小鱼儿正在远处的一个山洞里吃吃的笑著,道:“我打赌,他们就算想一万
年,也绝对想不出酒是从那里来,是什么酒?”
  苏樱像条猫似的倦伏在小鱼儿怀里,媚眼如丝,似乎根本懒得说话,只是懒洋洋的问著
道:
  “那究竟是什么酒?”
  小鱼儿道:“那就叫猴儿酒,就是猴子自己酿出来的。”
  苏樱道:“猴子也会酿酒?”.小鱼儿笑道:“猴子酿的酒,有时比人还好得多,无论
酒量多好的人,若是喝多了猴儿酒,至少也得醉三天。”
  苏樱道:“可是,你究竟是用什么法子要那些猢狲将酒送去的呢?这连我都不懂了。”
  小鱼儿眨著眼笑道:“江小鱼的妙计,你自然是永远弄不懂的,你若也和我一样聪明,
我就不会娶你做老婆了。”
  苏樱忍不住咬了他一口,嫣然笑道:“小鱼儿呀小鱼儿,你真是个坏东西。”
  小鱼儿忽然板起脸,道:“我已经是你老公,马上就要做你儿子的爸爸,你怎么还能叫
我“小鱼儿”?苏樱娇笑著道:“小鱼儿呀小鱼儿呀,你就算活到八十岁,做了爹爹,人家
还是要叫你小鱼儿,因为“小鱼儿”这三个字实在太有名了。”

  (全书完)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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