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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狐

[名作欣赏] 古龙《怒剑狂花》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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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司令

静可观人,虚能修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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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4 13:45:1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二章 海洋深处的地方


  藏花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又圆又大又亮的月亮。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月亮,但是她现在看着月亮时的眼神却充满了惊讶、不信、又充满了
迷惑。
  “今天的月亮怎么可能这么圆这么亮这么大呢?”
  藏花依稀记得今天是三月初四。
  三月初四,月上弦。
  上弦月怎么可能这么圆这么亮?
  藏花揉了揉眼晴再看清楚一点,不错,月是圆的。
  夜空中不但有圆月,还有繁星在陪衬。
  莫非这里就是地狱?
  自从被抱入棺材后,藏花就昏迷了过去,她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或是已死了?
  她是被海浪声吵醒的,一想到海浪,藏花立即望向四周,不错,她的眼前是一片海,她
就坐在沙滩上。
  这个沙滩就在海的中央。也就是说除了藏花坐这个沙滩外,其他四周都是海,深蓝色的
海。
  一座孤滩,四周环绕着海。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如果说这里是地狱,那又为什么不见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刀山油海?
  莫非她坐的沙滩正是刀山?而那环绕的海就是油海?
  此刻她不见那些牛头马面,只因为阎王还未升殿,等升殿时,一切就都改观了。
  想到这里,藏花不禁打了个冷颤,她再望望四周,眼中充满了恐惧,她真怕那宁静的海
间会冒出熊熊的烈火来。
  这里有月有星有蓝色的海,照理说应该是很浪漫的,可是藏花却觉得这里充满了一种说
不出的诡异。
  她双手摸擦着肩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四周,突然发觉一件奇怪的事。
  这里很静,海面上一点波浪也没有,但海浪声却不绝于耳。
  没有风,怎么会有海浪冲击的声音呢?
  而且海浪声仿佛是从天上传来的。
  怎么可能?

  藏花抬头望着夜空,聆听了很久,不错,海浪声确实是从天空中传来的,这种情景就仿
佛夜空中也有一个海洋,而声音就从那个海洋发出的。
  这时藏花又发觉另一件奇怪的事,夜空中虽然有月有星,月也很大,星星也很亮,但这
种亮却是死的。
  这种亮,亮得就宛如死亡。
  月、星星虽然光亮,却不灿烂,却不绚丽。
  藏花的眉头已皱得快跟包子一样了,她的脸上已不再恐惧,她的脸上已充满了迷惑、疑
虑,她站了起来,仔细的看着夜空,从这一头看到那一头,然后再仔细的看着海,一遍又一
遍。
  也不知看了多久,藏花紧皱的眉头已渐渐舒开了,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忽然她双手抱着肚子,坐在沙滩上大笑了起来,笑得好开心,好开心。
  “原来如此。”藏花喃喃笑道:“这个人一定是鬼才,也只有鬼才能发现这种地方而加
以设计利用。”
  藏花的声音刚消失,夜空中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哦,你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听见这个声音,藏花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她很舒服的将自己躺在沙滩上,望着那个又大
又亮的月亮,然后用一种很愉快的声音说:“是的,我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那个声音又问。
  “这是海底。”
  “海底?海底怎么会有夜空?”
  “海底当然没有夜空,这个夜空是你造的。”藏花说“你将这个天然气洞的顶壁漆上一
种仿佛夜空的深蓝色取色,然后用一种来自天生的水晶石嵌在顶壁上,远远看开就仿佛是星
辰般。”
  “天然气洞?你怎么知道海底有天然气洞?”
  “我听一位智者说过,在海洋深处的岩石里,时常会因为海底的变动,而留下一个气
包,这种气包如果刚好是在岩石里,就会形成一个天然气洞。”藏花说:“我说的对不
对?”

  “对极了,你真聪明。”
  “谢谢。”
  “你既然知道是个天然气洞,那你也该知道这个气洞是在深海的几百丈底,里面的空气
最多也只能让你维持十天而已,十天之后你将因为没有空气而死。”

  这个声音顿了顿,又接着说:“这里距离海面有几百丈深,你当然是无法游到海面的,
你说你该怎么办?你虽然明明知道这里唯一的生路,就是跳下海而游出去,可走这么长的深
度,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游得到的,你这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办?”
  面对这么样的一个奇特的地方,她能怎么办?跳下去。
  看来她只有跳下海的一条路可走了。

  任飘伶虽然和藏花一样迫遇到绑架的命运,但他的待遇似乎比藏花要好些。
  他醒来时,也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洞里,也同样发现洞顶的星星月亮。
  只是这个洞并不是在海底,而是在一个山岛里面,他看到的星星月亮,并不像是藏花所
见到的那种人造星星月亮,而是山洞的顶是空的,从洞里直接可以看见洞外的苍穹。
  这些并不是任飘伶最好的待遇,他虽然身处洞内,却宛如在世外桃源。
  洞内不但种满了奇花异草,稀世水果,而且还有各式各样的酒。
  不但有酒有茶,还有各式各样的女人。
  漂亮美丽可人的女人。
  这洞内的女人也不太多,也只不过有五六十个而已。
  是晚上,洞内却亮如白昼。
  二十六盏孔明灯将洞内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的。
  洞内的左边壁上有一只用水晶雕成的孔雀,山泉就从孔雀的嘴里流出,流入一个圆圆的
水池,水池内有一对鸳鸯在戏水,水池旁种满了一种开着紫色花朵的不知名花卉。
  再过来则是一长排的水晶矮几,矮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和水果,当然有各式各样的
酒。一张又大又软又舒服的床就摆在洞的中央,月色正好从洞顶投射在这张床上。
  任飘伶就躺在这张很舒服很舒服的大床上,让五六十个漂亮美丽可人的女人侍候着。
  有的替他挟菜,有的替他剥水果,有的替他倒酒,有的替他拍腿,有的替他捏背,更有
的将酒含在自己的口中而送到他嘴里。
  风从洞顶吹人,带来了海浪的声音,也带来了海的凄凉。
  海浪声是由四面八方传进来的,任飘伶知道这个岛一定是在海的某一个地方,但是他不
知道这个岛叫什么名字,刚开始时,他当然有问那些漂亮美丽可人的女人。
  “这个岛叫什么名字?这个地方是在哪里?”
  他得到的回答是那些漂亮美丽可人的女人的可爱笑容和笑声。
  于是任飘伶又问:“这里的主人是谁?”
  答案当然还是美丽的笑容和笑声。
  于是任飘伶就不再问了,既来之,则安之,于是他就开始享受着这一切。

  就在任飘伶开始享受这洞内的一切时,藏花正好听见那空中的声音对她说:“这么深的
高度,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游得到的,你这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办?”
  任何人在听见这句话,明白这件事之后,不是脸露忧愁,就是急得不得了,但是藏花却
没有。
  藏花就是藏花。
  她依然笑得很开心,笑得很愉快。
  那空中的声音仿佛看得见藏花的脸上表情,所以声音又问:“奇怪,奇怪,你怎么还笑
得出呢?”
  “我当然笑得出。”藏花愉快的说:“因为我明白四件事。”
  “哪四件事?”
  “第一,这里如果正如你所说的那么深,那你又如何将我送过来的?”
  “这是第一点。”
  “第二,武林中虽然有‘内力传音’这一类的武功,却没有‘内力收音’这种武学,你
又怎么会听得到我的声音呢?”
  “那么第三呢?”
  “我虽然不了解海,但我还懂在深海里是根本听不到海浪声的,在深海里是一点声音都
听不到的。”藏花笑着说:“而我在这里却听见海浪声,你说,这里高海面很深吗?”
  那声音忽然沉软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藏花才又听到声音说:“第四点呢?第四点又是
什么?”
  “跳下海游出去虽然可行,但是我知道还有另外一条路。”
  “另外一条路?另外一条什么样的路?”
  “一条比较近,比较不费力气,一条不必浸湿衣裳的路。”
  “哦?有这么一条路么?”
  “有。”
  “在哪里?”
  “就在这里。”
  “就在夜空,就在月亮。”藏花笑眯眯的盯着那又大又亮又圆的月亮:“就在那颗又大
又圆又亮的月亮中。”
  “月亮?月亮就是那另外一条出路?”
  “是的。”藏花说:“我只要跳起,穿过月亮,就可以不必淋湿衣服而到达外面。”
  “好,好一个藏花。”那声音笑了笑:“可是这次你错了。”
  “我错了?”
  “是的,你错了。”

  藏花是错了。
  等到她跳起,穿过月亮时,她才知道自己是错了。
  世上有一种人,不管他在何时何地,从什么地方出来,都不会令人觉得惊奇。
  藏花无疑就是这种人。
  山泉从水晶孔雀嘴里流入水池,水池冰凉舒畅,任飘伶正准备要到水池内好好的泡一泡
时,突然看见一个人从水中冒了出来。
  一看见这个由水池中冒出来的人,任飘伶就笑了,那五六十位漂亮美丽可人的女人也没
有吃惊,也笑了,而且笑得比任飘伶开心。
  “你就算急得想游泳,也不须要穿得这么整齐呀。”任飘伶笑着说。
  “唉!如果我告诉人家说,月亮里也有水,我想大概没有人会相信。”
  这个由水池中冒出来的人就是藏花。
  那空中声音说她错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是错了。穿过月亮是另外一条路,可是不管从
哪条路走,她都必须经过水,她的衣服都必须弄湿。
  这个水池底,正好就是藏花在天然气洞里见到的月亮。
  既然衣服己弄湿了,藏花索性就泡在水池里,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然后就叹了口气。
  “女人到底是跟男人不同。”藏花说。
  “如果换做我让五六十位漂亮的女人侍候着,我一定早已跑了。”
  “如果换做是五六十位英俊的年轻人?”任飘伶笑着说。
  “那我一定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幸好这里没有五六十位英俊的年轻人,虽然有五六十位的漂亮女人,但是藏花也没有
跑。
  接过那些漂亮女人送上来的干净衣服,藏花发现这套衣服居然很合她的身,显然这里的
主人一定很了解她。
  穿干燥的衣服一定比穿湿透透的衣服要舒服多了,况且还有美酒佳菜。
  藏花一连喝了七杯酒,吃了三只鸡腿,十块乳猪,三碗鱼翅后,才满足的吐了口气。
  看着她这样的吃,任飘伶忽然端起一盘水果,忽然问:“要不要来过水果?”
  “休息一下,待会儿再吃。”藏花说。
  “你还知道休息一下。”任飘伶笑了:“看你刚刚的吃法,就好像五天没吃过东西一
样。”
  “虽然不到五天,但我想大概有一天没有进食了。”藏花也笑了:“而且我必须吃,因
为我必须要有体力。”
  “必须要有体力?”任飘伶说:“为什么?为什么你必须要有体力。”
  “这里的主人是谁?你我都不知道,他不会那么好心的将我们弄来这里享受一顿后,再
将我们送回去。”藏花说:“再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是你我所无法预料的,不趁现
在多吃一点,多留点体力,你说还有更好的力法吗?”
  这一点任飘伶当然也早已明白。
  别看这五六十位漂亮美丽可人的女人笑眯眯的侍候他们,任飘伶相信这里随便一个女人
走出外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江湖上能在她们手里走过六十招的人没有几个。
  奴婢已是如此了,可见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夜,凄迷的海边,凄凉的冷雾。
  冷雾胧罩了海面,也淹盖了海滩。
  慕容公主这一次并没有坐平榻而来,她是步行的将白天羽带来了这里。
  一路上白天羽都没有说话下可是到了这里,他看了看四周,实在忍不住的问:“你说有
个人想见我,这个人在哪里?”
  慕容回眸笑了笑:“不就在那里吗。”
  她指的地方是海,白天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冷雾,雾渐浓。
  雾在海上,雾中有人。
  这个人就站在迷迷蒙蒙,冰冰冷冷的浓雾里,这个人就站在海面上,仿佛自远古以来就
在那里站着,又仿佛是刚刚从浓雾中凝结出来的。
  白天羽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一身白衣如雪,只能看见她迎风飘荡的长发,只能
看见她那双比剑更锋锐,却又像雾一般空蒙虚幻飘渺的眼晴。
  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
  就算你亲眼看见这个人出现,也很难相信她真的是从大地上出现的,就算你明知道她不
是幽灵、鬼魂,也很难相信她真的是个人。
  淡淡的人影从雾中、从海中,缓缓的移向白天羽。
  雾末散,慕容公主却已走了。
  就在雾中人出现时,就在白天羽注视着雾中人时,慕容公主就悄悄的走了。
  雾中人仿佛正在远远的看着白天羽。
  白天羽也在看着她,看着她的眼晴。
  她的眼晴当然是长在脸上的,可是她的脸色已溶在雾里,她的眼晴虽然有光,可是连这
种光也仿佛与雾溶为一体。
  白天羽虽然看见了她的眼晴,看见的却好像只不过还是一片雾,一场春雨而已。
  “白天羽?”雾中人的声音也雾般迷暗。
  “是的。”
  “跟我来。”
  到哪里去?怎么去?
  白天羽低头看了看海面,这时他才发现这雾中人原来是踩着一条很小很小的小船而来
的。
  未上小船,白天羽就已闻到了她那阵阵的秀发芬芳,等上了小船,他才发现这雾中人身
上所发出来的体香,是他这一辈子连做梦都想闻的体香。
  ——那是一种婴儿在妈妈怀抱中所闻到的体香。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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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4 13:4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章 多么平凡的一声


  风从洞顶吹下,吹动了大床边的白纱幔。
  白纱慢随风飘扬,人在白纱馒里,远远看来就仿佛是在冷雾中。
  藏花喝了一口酒,吃了一颗由那五六十位漂亮美丽可人的女人剥的白葡萄,然后才问任
飘伶。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是被网下来的。”
  “网来的?”藏花一怔:“你被人当鱼一样的网来的?”
  “是的。”
  “你的武功那么好,怎么会被网住?”
  “马有失蹄,老虎也有睡觉的时候。”任飘伶淡淡的笑着:“你呢?你又是怎么会到这
里?”
  “我是被死人抱来的。”
  “死人?”这一次换了任飘伶怔住。
  “一个从棺材里出来的人。”
  “那你又怎么会从水池里冒了出来?”
  “我是从月亮来的。”
  越说任飘伶越糊涂了,于是藏花就带着他从水池下去,带着他亲自去看看,他就会明白
了。
  看着他们下水池,那五六十位漂亮的女人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她们依然在笑,只是
笑得更开心,更愉快了。
  等他们从水池中消失时,水池的左边墙壁上突然出现一个洞,一个人笑迷迷的从门里走
了出来。
  一下水池,就穿过明亮,而落在沙滩上。
  任飘伶惊奇的望着四周,惊叹的说:“这真是别有洞天。”
  “你现在总算明百我怎么会从水池中冒了出来吧!”藏花说。
  “是的。”
  藏花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任飘伶:“刚刚那个洞顶虽然很高,可是以你我的轻功只要两
三个起落就可以闯出去了,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你以为那五六十位女人都是假的?你以为那个洞口没有埋伏?”
  “这些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才会带你来这里。”藏花笑着说。
  “这里?这里有什么用?”
  “这里没什么用,只不过可以让我们逃出去而已。”
  “逃?”任飘伶说:“往哪里逃?”
  “那里。”藏花指着那一片宁静无浪的海:“从这里潜出去,就是外面的海洋了。”
  看着那片安祥的海,任飘伶的眼中己渐渐现出了光芒:“你这个小脑袋,有时还真他妈
的聪明。”
  “你这是夸奖?还是骂我?”藏花苦笑了一下。
  不管是骂,还是称赞?从这里的确是可以游到外面,也许外面有更危险的埋伏,但总比
在五六十位高手下跳出洞口还要轻松些。
  就在藏花和任飘伶要跳入海中时,那个由洞门走出笑迷迷的人,就站在水池旁,然后轻
轻的对水面吹了一口气。
  水面立刻起了涟漪,立刻激起了水浪。
  藏花一跳起,还未入海中时就已发觉不对了。
  那本来宁静安祥的海面,忽然间起了汹涌的海浪,海中卷起了无数个旋涡。
  她想叫任飘伶小心时,已来不久了,这时他们两个己落入海中,落入那无数个旋涡里。
  看着水池中的水浪,这个笑迷迷的人笑着更愉快了,她银铃般的笑声穿过水面,穿地月
亮,回荡在天然气洞里。
  这时藏花己听不见这个笑声了,否则她一定可以认出这个笑声就是谢小玉的笑声了。
  这个站在水池旁的人就是谢小玉。

  上了小船,在海上大约滑行了一炷香的时间,白天羽又看见了另外一条船。
  一条很大很大的大船。
  大船在海中,在雾里,大船里有灯,灯光透过浓雾,就仿佛晨曦穿过云层般的瑰丽。
  一看到大船,雾中人就轻飘飘的飘入大船,轻得就宛如淡雾般。
  光是这种轻功,白天羽就已自叹不如了,他的轻功在江湖上已是顶尖人物了,可是和雾
中人一比,就有如小孩在玩跳高一样。
  甲板上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灯光是从船舱内发出来的,进人船舱,白天羽迎面
看见是一个很大的控制台,里面的水手竟然都是女的。
  一个个穿着紧身的淡青色的衣服,淡得仿佛春雨。
  每个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对于走进的白天羽看都没看一眼,就仿佛当他是个透明
人似的。
  对于自己的长相,白天羽很清楚,就算不是最英俊满酒的男人,至少也会令女人忍不住
的多看他一眼。
  可是这船舱内的女人不但没有看他一眼,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每个人的脸上就好像
甲板上一样的冷冷冰冰。
  白天羽苦笑了一下,又继续走,走过控制室,就是一个大厅,大厅中央摆着一个大圆
桌,桌上有菜有酒也有杯。
  桌子很大却只有一个人,一个穿着一身雪白衣裳的女人。
  她的长发斜分两侧,懒洋洋的披在肩膀上,她的眉毛很细很弯,就仿佛上弦月,她的鼻
子很挺,嘴唇微微翘着。
  她的眼晴很亮,却有着一层水雾,就仿佛是夜雨中高挂天空的那一颗最亮的星星般。
  她的人很美很美,美得脱俗,美得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般。
  她很美,白天羽却觉得她美得令人心都会滴血,美得令人可怜。
  因为她的眉字间隐隐约约的留着一抹淡淡的优愁,淡淡的哀怨。
  她为何会有忧愁?
  她为何会有哀怨?
  白天羽却猜不透她的年纪,因为她实在美得令人浑然忘了她的年龄。
  一走入大厅,白天羽就痴痴的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刚刚在雾中的女人吗?
  “坐。”声音宛如慈母哄婴儿般柔美。
  白天羽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你属马万上今年二十四岁。”
  “是的。”
  “你是八月初七子时生的。”
  “对。”
  她凝视着他,他也在注视她,她为什么那么清楚白天羽的生辰岁数?
  “你父亲近来可好?”
  “很好。”
  “他是否还每天弹三弦?”
  “是的。”
  她的眼中仿佛有一丝痛意:“你可知道我是谁?”
  她是谁?
  白天羽静静的凝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想我大概知道吧!”
  听见他这句话,她忽然笑了,她虽然在笑,却笑得很凄凉,笑得很幽怨。
  “这不能怪你。”她的声音也很凄凉,幽怨:“你三岁时,就再也没有看过我了,也真
亏你父亲将你养得这么大。”
  白天羽在听。
  “你父亲一定时常向你提起我。”她说:“将我的所作所为,一点一滴都告诉你,是不
是?”
  “没有。”白天羽说:“他连你的名字都没有提过。”
  “从来没有?”她眼中的痛意仿佛更浓了。
  “从来没有。”
  “对,本来就这样的。”她笑得更凄凉了:“他的个性就是这个样子,我明明知道,为
什么还要问你呢?我为什么要问?”
  她那水雾般的阵子,仿佛有泪光在闪烁。
  夜晚的海风,就仿佛仇人手中的剑锋般冰寒,又仿佛是迟暮女人冰冷的心。
  她缓缓的低下了头,海风吹过,吹起了她那披在肩上的长发,她的肩膀仿佛在振动,又
仿佛是在抽悸。
  是因为海风寒冷?抑或是………
  自从在海边第一眼看见她到现在,白天羽的脸上始终都没有表情,任何什么样的表情都
没有。
  他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态度面对着她。
  慕容公主来找他时,他就已隐隐约约猜想到要见他的人是谁。
  这个时常令他午夜梦回时,偷偷躲在被窝里流泪,心里头不知叫过几千几万次的人,如
今已在他的面前,他己见到了她。
  见到她,并没有那种渴望见到而终于见到时的欢愉,也没有因为害得他们父子流离颠沛
的那种仇恨。
  没有,什么都没有。
  白天羽见到她,就好像看见一个和他毫无相干的人一样。
  真的毫无相干吗?

  海上的星辰看来更朦胧,更凄迷。
  大船静静的行驶着,船首破浪,浪花银白,迎着月光交织成一片光芒的网。
  海风吹过,又将她长长的发丝吹起,她的肩已不再悸动了,她缓缓的抬起头,微笑的看
着白天羽。
  “今天找你来,本是想好好的看看你。”她微笑的说:“并且想听你叫一声——”
  ——叫一声什么?
  她忽然顿住了,突然挥了挥手,摇摇头苦笑说:“算了,明知道不可能的,我又在希求
什么?”
  白天羽知道她希望他叫什么,这个字不知早已在白天羽心中叫过几百万次。
  他曾试过几千种不同的音调去叫这个字,可是等到他真正叫出时,他才发现那几千种不
同的音调实在无法和真正叫出口的比。
  他注视着她,看得好深好深好深。
  她虽然依旧美丽,雍容华贵,可是她毕竟已老了。
  她虽然做过对不起他们父子的事,可是她已受到了岁月的惩罚,如今她只不过希求能听
到一声。
  听到一声
  “娘。”
  多么平凡的一个字。
  可是如果你处在她的立场,你才会了解到这个平凡的字,对她有多么大的震撼力,她有
多么渴望听到这个平凡的字。
  如果你是白天羽,等这个字叫出口时,你才会发觉这个字中有多么深的感情在,你才会
发觉这个字叫得多么凄痛,多么的心酸?
  ——这种感情是自远古以来人类最纯净的感情之一。
  母亲怀胎十个月,婴儿哇哇落地,辛辛苦苦的养育着,所有的辛苦代价都在婴儿头一声
“娘”中,得到了补偿,得到了满足。

  “娘。”
  等这个字叫出口时后,白天羽就已无法再那么平静了,他那一直强压着的感情,这时已
崩溃了。
  原来这个字是那么容易的叫出,白天羽激动的想哭,可是他从三岁开始就已不再流泪。
  他的眼中虽然无泪,可是他的心中却在滴血。
  本已不再希求什么的她,本已绝望的她,忽然听见了这个字,她竟然惊慌失措,她竟然
一脸怀疑之色,她睁大了眼睛看看白大羽,用颤抖的嘴问:“你叫什么?你刚叫什么?你能
不能再叫一次?再叫一次好不好?”
  “娘。”
  她的眼晴中的那层水雾已不在了,已化作泪珠流下,已化作亲情流出。
  她虽然在哭,却是欢愉之泪。
  “你知道我等这一声,等了多少年吗?”她喃喃的说:“等了二十多年了。”

  白天羽己说不出话来,他又何尝不是等叫这一声等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多么漫长的一段岁月。
  在这亲情流露的这一刻里,天地间的万物都变的很丽,就连那一声尖叫声也都变得不那
么刺耳。
  尖叫声是由甲板上传来的。
  等白天羽他们两人上了甲板,甲板上已站满了人。
  星辰闪烁,月色柔亮。
  海水波动,光芒交织。
  闪烁的光芒中,隐隐约约的可看见两条人影在海面忽沉忽露。
  “救人。”声音简短有力,显然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会有这种音调。
  别小看这些女娃娃水手,一做起事来,个个动作俐索迅速,绝不输给那些强壮的男人,
她们三两下的就将海上的人给救了起来。
  看见这两个被救上来的人,白天羽不禁尖声叫出:“藏花,任飘伶。”
  原来这两个人竟是从海底天然气洞被海浪漩涡卷走的藏花和任飘伶。
  “羽儿,你认识这两个人?”她看着白天羽。
  “是的。”
  “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显然已喝了不少水,必须先将海水排出,再让他们服些药酒,休息
一下就可恢复元气。”
  解救工作很快的就做好了,藏花和任飘伶喝了些药酒后被安置在两间精致的舱房。
  海风拂过,拂走了黑暗,东方已现出了灰蒙蒙的鱼肚白,这时大部分的人都已就寝,控
制台里只留下四个女水手在驾船。
  白天羽的船舱就杖安排在藏花和任飘伶的旁边。他现在就躺在床上,但是并没有睡着,
他两只眼晴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他的思绪却已现得好远好远。
  ——远得几乎令他忘了什么地方?
  那里仿佛是一座很高的山,山中仿佛有一追清泉,清泉旁仿佛有一株古松,古松下仿佛
有一位老人、一位少年。
  老人将一把剑交给少年,并对他说:“带着这把剑,带着‘白’这个姓到江湖去。”
  “是。”
  “你要确记一件事,不要去惹一个叫仇春雨的女人,一定要远离她,知道吗?”
  “知道。”
  “去吧。”老人闭上眼晴:“让‘白’这个姓再度扬名武林。”
  于是少年带着剑,孤独的走下高山,留下寂莫的老人守着古松,伴着浮去,任凭清泉倾
泄而流。

  如果没有到过海上的人,永远无法想像出海是那么的美丽,海是那么的壮观,海是那么
的伟大。
  尤其是在海上看日出,更是奇幻万千。
  当太阳在水平线上刚冒出头来时,金黄色的晨曦一道道的穿透云层,也穿过了海面,海
水波动,碧光荡漾,如繁星在眨眼。
  现在正是日出,藏花就站在船首,迎着海风,看着起瑰丽的景象。
  她醒来以后才发现自己和任飘伶己被这艘船的主人救起,可是她一问到这船主人是谁
时,那些女手水们都只含笑不语。
  所以她干脆就不问了,她在船上东溜溜,西跑跑的就选到了船首。她马上就让这美丽的
景象吸引住了。
  海是那么的阔,风是那么的柔,晨晴是那么的灿烂,藏花整个人都已陶醉在这宇宙间的
奥妙里。
  “壮观吧?”声音来自藏花的背后:“海上的日出更是最美丽的。”

  藏花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除了任飘伶外,谁会那么静悄悄的来到她背后。
  任飘伶走过去,和她站在一起,一起看着日出,看了一会儿后,藏花忽然笑了笑,笑着
说:“我没有到海上来的时候,总觉得江上的景色已是令人神醉,如今来到海上,才知道江
河之渺小,简直不想回到陆地 了。”
  “这就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任飘伶也笑了笑,然后忽然问:“我想你一定问过水
手们这里主人是谁。”
  藏花点了点头。
  “她们一定没有告诉你。”
  她又点了点头。
  任飘伶回头望了望甲板上工作的水手们,“你有没有发觉这船的特别地方?”
  “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船很大,人很多,但都是女的。”任飘伶说:“在我的印象中,海上的水手应该都
是男的,而且大部分都是粗鲁而肮脏的。”
  “因为在海上,淡水甚至比酒还珍贵,他们洗澡的机会自然不多,所以自然就比较脏一
点。”藏花笑着说。
  “但是这艘船上的水手不但都是女的,而且每个人举止都很斯文,穿着都很干净,说话
也都很客气。”任飘伶说。
  无论谁都可看出她们必是受过很好的训练,从她们身上也可看出这条船的主人一定很了
不起。
  藏花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一点,而且很快的就证实了他们的想法不错。
  清韵的琴声随着海风飘向甲板。
  任飘伶和藏花从船首远远的看见大厅内有一中年妇人在抚琴,也看见一少女走了过来,
含笑的对他们说:“夫人在大厅里恭侯两位。”
  人还未到舱门外,琴声便嘎然而止,这中年妇人已站在门口含笑相迎,她笑容温柔而亲
切,但一双眼晴里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寂寞、萧索之意。
  “佳客远来,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藏花本来在任飘伶前面,但开口回话却不是她,因为她知道任飘伶平时说话虽也和她一
样有点离谱,但遇着了斯文有礼的人,也会说得很文绉绉的。
  文绉绉的话,藏花并不是不会说,只不过懒得说而己。
  任飘伶果然一揖到地,文绉绉的说:“劫难余生,承蒙搭救,能有一地容身,已是望外
之再,主人若再如此多礼,在下等就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笑脸迎进,等每个人都坐好时,任飘伶望了望桌旁的小几上的琴。
  “方才得闻妙奏,如聆仙乐,只恨来得不巧,打扰了夫人雅兴。”任飘伶笑着说。
  “随兴所弹,不堪入耳。”中年妇人微笑的说。
  藏花是又累、又饿、又渴,跟角瞟了桌上的酒和菜,只恨不得早些喝两杯,吃点东西,
但任飘伶偏偏文绉绉的在那里说了一大堆客气的话,她早就听得不耐烦了,此刻忍下住的
说:“好极,妙极,琴旁有酒,酒旁有菜,不但风雅之极不如能早闻雅奏,实是不胜之
喜。”说得居然也斯文客气的。
  只可惜她的意思,别人还是听得出的。
  任飘伶忍不住笑着说:“敝友不但妙解音律,品酒亦是名家。”
  “闻弦歌岂能不知雅意?”中年妇人嫣然一笑:“藏花姑娘不但是女中豪杰,喝酒也不
输大男人。”
  藏花刚想笑,听到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禁怔住:“你认识我?”
  “恨末识荆。”
  “你怎么知道我叫藏花?”
  这句话任飘伶也想问,所以他也看着中年妇人,在等着她的回答。
  中年妇人先浅浅一笑,把壶倒酒,然后才说:“吾儿浪迹江湖时,幸逢二位照顾,实不
胜感激。”
  这下任飘伶和藏花又怔住了,她儿子?她儿子是谁?
  “你儿子?”藏花问:“你儿子是谁?”
  “白天羽。”中年妇人浅浅笑着。
  “白天羽?”藏花的嘴巴张得好大好大:“你是白天羽的母亲?”
  “是的。”中年妇人点点头。
  “敢问台甫?”任飘伶说。
  “敝姓仇,草字春雨。”
  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居然是仇春雨,居然是昔年度教的教主夫人仇春雨。
  那么白天羽的父亲就是昔年度教的教主白小楼了?

  面对着如此的传奇人物,藏花和任飘伶不禁也说不出话来了。
  大部分的固然都是死后才成为人们传诵的传奇人物,但也有人活着时就已是传奇人物
了。
  楚留香、胡铁花、三少爷谢晓锋、小李飞刀李寻欢、白小楼和仇春雨这些人无疑都是江
湖近五十年来的传奇人物。
  有关白小楼和仇春雨之间的爱情,恩恩怨怨,以及魔教被毁、白小楼和仇春雨的情变,
更是近三十年来江湖中人最喜欢议论纷纷、津津乐道的大秘密。
  千百种的传说,千百种的议论,总结成一个事实,那就是仇春雨离开了白小楼,才导致
魔教的毁亡,仇春雨背弃了白小楼,白小楼才会被杀而坠崖。
  任飘伶仔细专注的凝视着仇春雨,如此气质、如此华贵、如此仪态、如此美丽的女人,
会是像江湖上传说的那样子吗?
  藏花目不转珠的注视着仇春雨,这个如梦幻般的女人会是白天羽的母亲?会是白小楼的
爱人仇春雨?
  “你就是仇春雨?”藏花仿佛不信。
  “是的。”
  “你就是白天羽的母亲?”藏花的语气都充满了不信。
  “是的。”仇春雨含笑回答。
  “你真是如江湖中传言的那么……那么………”藏花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说。
  “那么坏。”仇春雨替她说了出来。
  “那么坏”,仇春雨的脸上依然笑得很自然很大方很迷人,就仿佛在说的不是她,而是
另外一个人。
  阳光随着海风掠过万里,拂过海面,而闯进了船舱。
  风撩起了仇春雨的发丝,阳光停留在她的眉梢和脸颊上。
  藏花这时才发现她虽然笑得那么自然大方迷人,但已隐隐约约的可以在眉梢间看到一抹
无奈。
  一抹仿佛淡淡的,又仿佛很浓很浓,浓如春雨的无奈。
  仇春雨轻轻的举杯,轻轻的吸了一口,然后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二十多年了。”仇春雨放下酒杯,将视线转向窗外远方的浮云:“那些往事如今依然
清晰晰的存在我脑海里,藏在我心深处。”
  哪些往事?是不是昔年背叛了白小楼的那些往事。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有的人再欢追忆往事,有的人喜欢憧憬未来,但是也有些人认
为老时光并不一定就是好时光,未来的事也不是任何人所能预测的,只有“现在”最真实,
所以大家一定要好好把握。
  这种人并不是没有事值得回忆,只不过他们通常都不太愿意去想它而已。
  往事如烟,旧梦难寻。
  失去的己经失去了,做错的已经做错了,一个人己经应该从其中得到教训,又何必再去
想?再想又有什么用呢?
  这句话很对。
  但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穿得暖暖的,吃得饱饱的,喝着好酒,从小就生活得很太平的人
说出来的。
  这种人当然会觉得“往事如烟,旧梦难寻”,因为他所经历过的,通常都是小小的不如
意,小小的挫折,小小的感情插曲。
  所以他们才会觉得失去的已失去了,做错的已做错了,再想又有什么用?
  什么叫回忆?
  什么叫往事?
  什么叫刻骨铭心?
  你是否曾经历过这一段生不如死,今天过了,明天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日子吗?
  如果你曾有过这些经历,那么你一定知道往事是否可以失去的就已失去了。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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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4 13:45:4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四章 剑的双锋


  在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永远都活在回忆里的。
  这种人固然不对,却是值得原谅的,因为他们的往事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了。

  仇春雨无疑就是这种人。


  海风轻拂,阳光普照,海水在清晨的阳光下看来就仿佛是一大块透明的翡翠。
  仇春雨的目光仍停留在远方,她的声音听来也仿佛很遥远。
  “如果不是我离开了白小楼,他不会被杀坠崖,如果不是我勾结外人,魔教不会被毁,
如果不是我未尽到母亲的责任,母子不会离散二十多年。”仇春雨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声音
却已有了痛苦:“这些都是江湖上的传言,也是当年所发生的事。”
  这些事任飘伶不但早已知道了,而且还听过了几百遍,但是听见由仇春雨自己嘴里说出
来的,恐怕他和藏花是头一个的。
  仇春雨将目光收回,静静的凝视任氛伶,突然又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说:“羽儿,既然
你在,就进来一起听吧。”
  话声一落,白天羽献出现在门口,看来他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任飘伶和藏花回头看见白天羽,两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们好,好久不见了”。白天羽打了个招呼,走入坐在仇春雨的旁边。
  “你怎么也会在这条船上呢?”藏花说:“你怎么找到你……你母亲?”
  白天羽还没有回答,任飘伶已先开口了:“这件事我们可以待会儿再谈。”他瞄了仇春
雨一眼:“夫人有事要说,我们何不先听听。”
  任飘伶的意思藏花当然听得懂,仇春雨自然更听得懂了,所以她先笑了笑,才开口:
“剑有双锋,钱有两面,每件事都有正反之面。”
  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的在听。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可以永远隐藏的秘密。”仇春雨叹了口气:“现在也好像已经
到我应该把这秘密说出来的时候了。”


  在很久以前,一个顽皮而好动的孩子在荒山中迷了路,在那座荒山里迷了路的人,不是
被虎豹当做一顿盛餐,就是被活活饿死,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走出来的。
  这个孩子的运气却特别的好,因为他在无意间闯入一个神秘的溪谷,遇见了一对年纪跟
他差不多的姐妹,就像是天仙般美丽的姐妹。
  这对姐妹不但救了他,而且还将他带回家去。
  这个孩子当然是非常聪明非常可爱的孩子,而且非常会讨人喜欢。

  ——这是他从艰苦的生话中训练出来的。
  他本是个命运极悲的孤儿,可是从那一天之后,他的命运就改变了。
  因为那一双姐妹的父亲,是位隐居已久的异人,一身神奇的武功己入化境,只因爱妻的
惨死才近世埋名,隐居到这溪谷来。
  他接纳了这个孩子,他看得出他的两个女儿都很喜欢这个孩子,也看得出这个孩子的绝
顶聪明。
  这一对姐妹虽然同样美丽,可是脾气却完全不同。
  姐姐温柔文静,妹妹争强好胜,而且常常会发一点小脾气。
  这个孩子年纪虽小,却笆经懂得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他们姐妹两人都很开心。
  在一种一定要艰苦挣扎才能生存下去的生活中,每一个人都不能不努力学习这一类的
事。
  何况那时候他只不过是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
  每个孩子却有长大成人的时候,就正如美丽的女人也有年华老去的时候。
  他们也不知不觉间长大了,虽然没有人教过他们,可是他们也已经懂得了一点男女间的
事了。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是用不着别人教的。
  父亲的年纪已老,显然已经准备要这个长大的孩子做自己的女婿。
  这一点这个孩子当然也明白,他虽然一向对骄纵任性的妹妹千依百顺,但却只有文静温
柔的姐姐才是他的意中人。
  这时候姐姐已经是个完全成熟的女人,这些事她当然也能看得出来。
  所以这一对虽然还没有名正言顺的成亲,却已两心互许的年轻人,就在一个温柔的春夜
里互相结合了。
  这本来实在是个非常美丽的故事,就像是最美丽的神话一样美丽。
  可是后来的转变,却使得他们三个人都后悔痛苦了一生。


  听到这里,藏花已经忍不住的问仇春雨:“这个孩子就是白小楼?”
  “是的。”
  “那个姐姐就是你,那个姐姐就叫仇春雨?”
  “不是。”仇春雨说:“我是妹妹,姐姐叫仇青青。”
  姐姐是仇青青,妹妹是仇春雨。
  “小楼一夜听春雨”,说的是白小楼和仇春雨,看样子后来显然是妹妹嫁给了白小楼。
  藏花当然又不住的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后来父亲渐渐老了,看来远比他实际的年纪更苍老得多。
  ——因为他太孤独、太寂寞,对往事的追忆怀念太深,这些事本来就最容易使人苍老衰
弱。
  在一个凄风苦雨的晚上,就在他妻子的忌辰那天夜晚,他喝了一点用山药酿成的烈酒,
比平时多喝了一点点。
  那天晚上他就倒了下去。
  每个人都会衰老病死的,何况是上个对生命本来己经无所留恋的人,可是他在临死的时
候,却对那个孩子说出了一个愿望。
  最后一个愿望,最后的一个要求。
  他要这个孩子娶他第二个女儿,要这个孩子答应终生保护她。
  这不是因为他的偏心,而是因为他太了解他的两个女儿了。
  他这么做,只因为他知道他的小女儿外表虽然比姐姐强,内心却是脆弱的,经不起折
磨,也受不了打击,如果没有一个又有智慧又有力量的男人保护她,她很容易就会变得沉沦
崩溃。
  这个孩子无疑是最适当的人选,而且他一向对他的小女儿温柔体贴,无疑己互相爱慕倾
心。
  所以他认为自己做了个最明智正确的决定,却不知道这个决定竟使他两个女儿痛苦终
生。
  一个寂寞的老人,又怎么会完全了解年轻人的心事?
  这个孩子是老人一手扶养成人的,怎么能拒绝他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要求?
  姐姐也没说什么。
  她的父亲并没有看错她,她一向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无论什么样的委曲打击她都能承
受,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委曲她都不会说出来的。
  所以老人死后的第二天,她就悄悄的走了,悄悄的离开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情人。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
  所以这个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就己经命中注定没有父亲。


  藏花没有看到白天羽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她不忍去看,她不想去看,就算她想去看,
也未必能看得清楚。
  因为她自己的眼晴已是模模糊糊的,好像随时都有眼泪快要流下来了,
  她同情白小楼。
  无论什么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不会做第二种选择的,除非这人连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
那么这种人也就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
  她也同情那个温柔而倔强的姐姐。
  父亲的遗命她不能违抗,妹妹的终生幸福她不忍毁坏,她也不愿她的情人痛苦为难。
  除了走之外,她还能怎么样?
  藏花可以想象得到,她走的时候,她的心一定已经碎了。
  妹妹呢?
  她当然更不会违背她父亲的遗命,用为她也早已将自己默许给白小楼。
  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拒绝嫁给一个她本来就深爱着的人。
  老人也没错。
  一个做父亲的人,在垂死的时侯,为自己的女儿选择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伴侣,谁能说
他做错了?
  他们都没有错,那么错的是谁?
  藏花也说不出来,这种事本来就是任何人都无法判断的,所以她只能问。
  “后来呢?”她又问仇春雨:“后来怎么样呢?”


  后来“魔教”就在江湖中出现了,忽然像奇迹放出现了。
  “魔教”的成名日盛,绿林中的英豪,黑道上的好汉,败在他们的手里的也不知道有多
少。
  武林七大门派为了搜寻魔教的总坛,也不知派出了多少人力,花费了多少时间金钱,却
一点成绩都没有。
  后来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在“魔教”声名最盛的时候出现了,她不但破解了“魔教”的每一个计划,甚
至连“魔教”的总坛她都知道。
  白小楼和仇春雨从未见过这个人,可是这个人竟好像对他们的生活习惯非常了解,甚至
好像对他们的思想都很了解。
  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人能够如此了解他们。
  绝对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仇青青。
  她们三个人在一起生活了多年,除了她以外,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如此了解他们。
  可是那时候,妹妹也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和他们做对?
  姐姐当初既然已经悄悄的走了,既然已经愿意服从她父亲的遗命成全妹妹,后来为什么
又要这么做呢?
  “那时候我也不明白,因为那时候我不但还不知道忽然出现的那个人是我姐姐,也不知
道我姐姐怀了我丈夫的小孩。”仇春雨神情黯然:“但是白小楼却已经想到了。”
  “所以白小楼就单独去找她谈一谈?”任飘伶问。
  “是的。”
  “那就槽了。”藏花忽然叹了口气:“白小楼能想到你也就能想到,他去我她的时候,
你一定已经在附近了。”
  仇春雨看着她,缓缓点头:“是的,我也直到那时才知道姐姐和白小楼之间的关系。”
  “后来呢?”藏花又问。
  “当我知道时,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两个人,当时我也准备这么做了,可是后来我看
姐姐的那个小孩时,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小孩。”
  仇春雨看了看白小楼一眼,接着又说:“姐姐为了成全我,都能忍受那么久的寂寞痛
苦,我难道不能让她享受享受一点幸福吗?”
  “所以你就悄悄的走了?”藏花又问。
  “是的。”仇春雨说:“我本来是想将我的小孩一起带走的,可是我细想之下,那时候
天羽还小,我不想让他做个没有父亲的小孩,就算我姐姐回到小楼的身边,她也一定会善待
我的孩子的。”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接着又说:“有些结越打越死,越解越解不开,有些事也一样,越
想越想不开,一个女人生了孩子后,想法也会变的,我没有想到我姐姐那么做并不是为了想
回到小楼的身边,而且想毁了他。”
  “想毁了他?”藏花微惊。
  “是的。”仇春雨声音中有了痛苦:“等我发觉时,已经来不及了,魔教已被毁,白小
楼已被逼坠崖了。”
  “这些事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呢?”藏花问。
  “我姐姐既然那么积心处虑的安排,就一定不会留下线索让别人知道。”仇春雨说:
“所以江湖上才会传言是我背叛了白小楼,魔教才会被毁。”
  仇春雨终于说出了这近三十年来江湖上一直议论纷纷的秘密。
  白天羽那一直深锁心深处的结终于解开了,他用一种崭新的目光看着仇春雨,他本来一
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不尽职、狠心的人,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是那么的伟大。
  任飘伶看看仇春雨,再看看白天花,他的眉宇间缓缓的露出了一抹欣欢之色,他真替白
天羽高兴,高兴他终于和自己的母亲见面了,也替他庆幸他的母亲并不是如江湖中传说的那
样子。
  藏花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她仿佛在沉思,又仿佛被故事的真象而迷住了,足足过了一
盏茶的时开,藏花才抬起头,看着仇春雨,又问:“你姐姐呢?后来你姐姐和他的孩子怎么
样了?”
  “自从魔教被毁了,我姐姐也就失踪了。”仇春雨说:“她的儿子倒是在江湖上出了一
阵子的风头。”
  “谁?”
  “她的儿子就是后来创造‘魔魔’的钟毁灭。”
  “钟毁灭?”藏花这回真是吃了一大惊,“仇青青的孩子就是钟毁灭?”
  “是的。”
  “就是那个和南郡王从小结拜的钟毁灭了。”
  “是的。”


  第一道阳光将花园里的树叶投影在窗纸上时,皇甫擎天已醒来有半个时辰了。
  平常这时候他早已起床,梳洗完毕后,到花园里一边欣赏花朵的开放,一边做着健身的
运动,今天他却还躺在床上,一点起床的意思都没有。
  并不是因为他病了,也不是因为傲,他只是突然觉得不想起床,不想做任何事,如果你
问他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原因,
  眼晴睁得大大的,目光却毫无落点的望着,整个脑袋昏沉沉的,大概是昨夜的酒还未退
吧?
  皇甫伸出了双手,用大拇指重压着太阳穴,每次大醉后醒来总是这样,头痛如牛,他拿
起床旁小几上的水杯,猛灌一杯,才稍微觉得舒服些。
  就在这时,传来敲门的声音,皇甫眉头微皱、奇怪,会是谁?
  “进来。”
  “吱哑”一声,门开,走进来的竟是花语人。
  “是你。”皇甫坐起:“有事吗?”
  花语人点了点头,顺手递上一封信。
  “我早上醒来时,发现这封信就摆在我的被子上。”花语人轻声说:“信封上写着,要
您亲阅。”
  皇甫看了看信封,上在写着:“南郡王亲阅”,略为想了想,才说:“是谁放的,你知
不知道?”
  “不知道?”
  “好,没事了,你先退下。”
  “是。”
  等花语人退出关好门,皇甫才拆开信口,抽出信纸,摊开来看:

  皇甫吾兄:
  二十余年未见,弟甚念之,想必吾兄也很想念愚弟吧?
  为了报答吾兄“照顾”之恩,特设美宴一席,盼吾兄于明日酉时前来“多情岛”共醉。
  愚弟 毁灭敬上。

  钟毁灭?
  皇甫看完信后,苦笑了一下,丑媳妇总算要见公婆了。
  盼望了二十年的事,终于要面对面的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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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4 13:45: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五章 四月初四


  浪花拍打着船身,发出清脆的响声,船速快而稳,显见这些驾船的女水手们,个个都是
一流好手。
  日己升起,酒已下肚,桌上的菜已是第二批了。
  藏花将空杯斟满,然后又开始摸着鼻子,每当她遇到要思考问题时,她总是会摸着鼻
子。
  任飘伶一看见藏花这个动作,就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问题要问,果然过不了多久,就听见
她在问仇春雨:“夫人这次前来,就只是为了要和白天羽见面?”
  “这是主要的原因。”仇春雨淡淡一笑:“另外一个原因是——”

  她突然顿了下来,仿佛在思索用词,但却拿出了一封信,“你看看这封信就会明白。”
  藏花接过信,打开来看,只见信内写着:

  我亲爱的妹妹:
  上次一别,又是多年未见,想必近来安好?你可否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忘记明天是父亲的忌日吧?
  姐 青青 草书

  这封信的内容,任飘伶也看见了:“明天?”“明天是几号?”藏花问。
  “四月初四。”任飘伶说。
  这封信虽然没有写明说要见面,但无疑已是一封挑战书了。
  “信上没有写明说要见面的地点,娘是否知道在哪碰面?”白天羽关心的问。
  “当然是你祖父葬的地方呀!”藏花笑着说。
  “是的。”仇春雨说:“也就是为娘的和你姨妈生长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藏花问。
  “多情岛。”
  “多情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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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4 13:46:0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古龙《怒剑狂花》第五部
第一章 天堂·地狱


  自古多情空余恨。
  情是何物?
  为什么多情总是无可奈何?


  情到浓时亦转薄。
  既然情已浓,为什么还会痛苦?
  既然情会薄,为什么还要多情?


  多情岛。
  多情岛上是否有多情人?


  寸草不生。
  石头是死灰色的,冷、硬、狰狞。
  怒涛拍打着海岸,宛如千军呼啸,万马齐奔。岛的四周礁石环列,几乎每一个方向都有
触礁的船只,看来就像是一只只被恶兽巨牙咬住的小兔。
  虽是白天,天地间却充满了肃杀之气。
  皇甫擎天披襟当风,站在海岸旁的一块黑石上,纵目四览,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好个险恶的地方。”皇甫动容的说:“我若非自己亲眼看到,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信
世界上竟会有这样的地方,竟然有人能在这种地方活下去。”
  接到信后,皇甫就独自悄悄的离开南王府,离开济南城,这是他和钟毁灭个人的事,他
必须自己去面对,自己去解决。
  信后面当然写了“多情岛”的位置,写得很详细,可是他都足足找了半天才找到这里。
  放眼看去,都是死的,一点活的气息都没有,除了黑岩石外,再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难道走错了吗?
  不会,皇甫又看了看信后的地图,不错,是这里,既然是这里,那为什么不见有人来迎
接呢?
  迎接?
  想到这两个字,皇甫不禁苦笑起来,会有理接吗?如果换成自己是钟毁灭,他会派人来
迎接吗?
  不会。
  他是不会,可是钟毁灭却仿佛出乎他预料,因为这时他已看见一群人自岛的另一个角落
出现了。
  一群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每个人手上都是提着一个很小的灯笼,个个笑脸迷人的
朝皇甫走了过来。
  “南郡王?”少女的声音也迷人。
  “皇甫擎天。”皇甫说。
  “恭候多时,请随我们来。”
  踏着浪花而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经过多少处险恶的地方,但这群少女却如踏平地放
轻松的走着,终于皇甫看到了一个山洞的入口。
  从洞口进入,迎面而来的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两壁挂着孔明灯,光亮而柔和。
  皇甫擎天可以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是等他看到通道尽头的景象时,他不由的也傻眼
了。
  如果他看见的是一群妖魔鬼怪,他也不会这么吃惊,如果他看见的是人间天堂,世外机
源,他也不会这样愣住。
  呈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他所看见的是“南郡王府”。
  一座跟济南城南郡王府一模一样的南郡王府,只是规模小大约五倍而已。
  皇甫竟然在一个山洞里看到自己的王府,你说他能不傻眼吗?


  碧波荡漾,船首破浪,藏花、任飘伶和白天羽三人站在船头凝注前方的岛屿。
  船未靠岛,远远的就可以看见那凹向岛内的泊船口,就仿佛是巨兽张大了口般。
  整座岛全是翠绿色的,几朵浮云飘在半山间,看上去真有说不出的恬静、飘逸、美丽。
  “这就是多情岛?”藏花问。
  “想必是了。”任飘伶说:“也唯有这里才配得上‘多情’这两个字。”
  “这附近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座岛。”白天羽说:“况且掌舵的是我娘的得意门下,错
不了的。”
  藏花忽然转头看着白天羽,忽然问:“你们母子相会,想必你比扬名立万还要来得高兴
吧?”
  白天羽笑了笑,“这种感觉是说不上来的,除非你自己亲自体验,否则你绝对无法了解
个中的滋味。”
  白天羽突然想起藏花也是自小就和生母离开,说不定她也很渴望早日和亲娘碰面,不由
的升起一股歉意,刚想开口说话时,藏花已先说了。
  “不必感到歉意。”藏花笑了笑:“如课我连这点刺激都受不了,那么我早就不期道自
杀过多少次了。”
  听到她这么说,白天羽也就感到释然了,他对着藏花笑一笑,这件事他就如海风拂面般
的一过了无痕迹。
  船很快的就驶进那凹进去的泊船口,大小正合,任飘伶看了看泊船口,有意无意的说了
一句话,“这停船的地方仿佛是专为这条船而设计的,不但大小正好,连水深都是密合
的。”
  下了船,踏上岛屿,藏花的心就醉了。
  这马上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有“活力”,就连脚下的海沙都是那么的轻柔。
  山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朵,有红有绿有黄有白还有紫色的,在花枝间,不时还可以看
见一些可爱的小动物在穿梭。
  “以前我一直以为‘世外桃源,人间天堂’这些词句,只不过是文人们的梦话而已,如
今才知道这些形容,才不过是这里的十分之一而已。”藏花感慨的说:“如果不幸死在这
里,葬在这里,夫复何求?”
  “放心,你暂时还死不了的。”白天羽笑着说:“世上还有很多人没有让你害过,你怎
么可以早死呢?”
  “对。”任飘伶也笑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哦,我是祸害,那你们是什么?”藏花故意板起了脸。
  “这还用问?能跟祸害在一起的,除了祸害之外,还能是什么?”白天羽说:“难道是
王八?”
  “对,是王八。”藏花笑了:“听说王八也是活千年的。”
  三人笑闹成一片,仿佛已忘记他们此行来此是为了什么。
  不,有一个人还好没有忘记,因为这毕竟是他和他母亲的事。
  白天羽忽然停止了笑声,举目望了望四周:“奇怪,怎么不见有人呢?”
  “你放心,马上就会有人来的。”仇春雨笑着走下船:“你姨妈的表面功夫向来是一流
的,尽管她内心里恨不得我早死,但脸上绝对是笑眯眯的。”
  这句话还没有听完,藏花就看见右边转角处走出了一个人,一个身材很苗条的女人,穿
着身淡青色的衣裙。
  青青,来的人一定是仇青青。
  藏花看见这个穿着身初雪般纱衣的女人,远远的就笑了,她的笑声清悦如银铃,她的声
音也如银铃般清悦。
  “春雨,春雨,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青青,我也想死你了。”
  藏花看着她们两个,她们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她们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简直亲热得
要命,一点也不像仇春雨所说的有解不开的恨。
  仇春雨和仇青青还在笑,笑得又甜又亲热。
  “你真的想我?”春雨说。
  “我当然想你,我简直想死你了。”青青说。
  两上人既然彼此都这么想念,当然会互相拥抱,表示思念之意。
  想不到她们一抱在一起就立刻分开,仿佛彼此身上都有刺在刺对方。
  一分开,青青立刻转身,立刻说:“请随我来。”
  一说完,青青立刻举步领先走,也不管她们是否有跟上来。
  一看见这种情形,藏花怔住了。
  青青来得出人意外,走得也莫名其妙。
  “她平常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藏花说:“忽然来,忽然走。”

  “她不能不走。”任飘伶忽然开口。
  “为什么?”
  这次回答的是白天羽:“刚才青青姨妈跟我娘表示亲热的时侯,好像曾经在我娘手臂上
轻轻的拍了拍。”
  “你也看见了?”仇春雨浅浅一笑。
  “是的。”
  “轻轻的拍了一下又怎么样呢?”藏花问。
  “也没怎么样。”
  仇春雨笑着伸出右手,用两根春葱般的细细玉指,在她自己左臂上的曲池穴一拔,竟然
拔出了一根三寸长的银针来。
  藏花一直在盯着她的手,却还是看不出她是怎么把这根针拔出来的,可是她看得出来她
一定已脱离了险境,困
  为她颊头上的冷汗已不再冒,她轻轻的吐了口气:“好险,若不是我也有准备,今天恐
怕已死在她手里了。”
  藏花也松了口气,苦笑着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她说她想死你的时候,原来是真想你
死,她说想你想得要命的时候,原来是真想要你的命。”
  “你真聪明。”任飘伶笑了。
  “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藏花说:“她的暗器既然得手,为什么又要忽然走了?”
  “因为我在说想死她的时候,也是在想她死。”仇春雨的声音又恢复了清悦:“所以她
给了我一针,我也给了她一下。”
  “所以她受的罪绝不会比你轻。如果不是赶快走,恐怕死得比你还早?”藏花说。
  “是的。”
  藏花原本以为这一代的人才会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心想到上一代的人,那些传奇性的人
物,彼此间的勾心斗角比这一代的人还要厉害。
  ——她不知道,这本是人类最原始最古老的劣根性之一。


  走进这小号的南王府,入眼的尽是皇甫擎天所熟悉的景和物,甚至连人都一模一样。
  南王府的总管方玉华一样的站在大厅上笑脸迎人,脸上的表情清晰可见,就连眼尾的那
些鱼尾纹都数得出来,皇甫当然也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手工精细的蜡人而已。
  过了大厅,就是专门款宴贵客的“陶然厅”了,厅内正中央的那张大桌子上已摆满了各
式各样山珍海味,每道菜都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出灶摆上桌的。
  座位上已坐了三个人,除了皇甫的妻子和载思外,花语人的蜡像居然也在座。
  这些蜡人不但表情唯妙唯肖,连每个人的特征都仿得像极了。
  “看来就算泥人张再世,也要惊叹不如。”皇甫喃喃自语。
  “多谢夸奖。”
  随着声音,走出了一位中年妇人,她赫然是在谢小玉房里出现的方芳。
  皇甫虽然不认识她,可是看见她出现也吃了一惊,因为以下的对答:
  “这些蜡人都是你做的?”
  “是的。”方芳回答。
  “这些人你都见过?”
  “令夫人只远远看过一次而已。”
  令大人就是指皇甫的现任妻子水柔怡。
  “远远看过一次,你就能塑造出那么逼真的蜡人来?”
  “有些我只要听描述就能造得出来的。”方芳笑着说。
  “哦?”
  “你不信?”方芳说:“我让你看看这个人,你就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了。”
  方芳轻轻挥了挥手,旁门立即有两个人抬着一蜡像走进,蜡像的头用一块纯白的丝巾盖
看,不过从衣着上可能看出这个蜡像是个女的。
  等蜡像坐好了,抬蜡像的人又立即退出,皇甫看了看蜡像,再看方芳:“这个蜡像又是
谁?”
  “你掀开来看,不就知道了吗?”方芳笑得很神秘。
  看,当然要掀开来看,否则皇甫此后的晚上怎么睡得着呢?
  如果说进人这山洞时,头一眼看见小号的南王府,确实使皇甫大吃一惊,那么当然掀开
这丝巾时,却使他整个人崩溃了。
  感情是什么?
  感情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
  有些感情你越想去珍借它,得到它,它消失得越快,它离你越远。
  有些感情你越想忘了它,它却如蛆附骨般的侵咬着你,时间越久,它咬得越深,刚开始
时,你会觉得痛苦不堪,可是时间久了,你就不会忘了什么叫痛苦,因为你己活在痛苦里。
  有些人看起来很坚强、很痴、很浓,甚至于很可怕。
  因为他的感情一定会淹没对方,有的很有可能会毁了对方。
  但这种人的感情致的往往却是自己。


  掀开蜡像头上的丝巾,皇甫的回忆和痛苦也同时掀开了。
  看着眼前这如梦如幻如时诗的女人,皇甫的心再一次醉了。
  多少年了?
  二十多年的相思,二十多年的不敢相思,二十多年的压抑,二十多年的隐藏,都在掀开
蜡像丝巾时崩溃了。
  林淑君。
  多么遥远的一个名字,又是多么熟悉的名字。
  林淑君。
  这个蜡像就是林淑君,就是皇甫擎天二十余年前失踪的未婚妻。
  皇甫已由年轻人步入中年,而这个林淑君却依然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丽,就连眼中
的那股飘逸依然清晰。
  但现在这双眼睛竟仿佛有层水雾。
  蜡像是不是也会流泪?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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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4 13:46:2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二章 又见洞天


  多情岛。
  皇甫擎天去的地方是多情岛。
  仇春雨她们去的地方也是多情岛。
  为什么两方到的多情岛。环境竟然不同呢?
  是不是有两个多情岛?
  或是……
  山,山颠。
  山颠在白云间。
  云像轻烟般飘渺,雾也像轻烟般飘渺,多情岛却在烟雾中,又仿佛是真?又仿佛是幻。
  只有一条清澈的溪水才是真实的,因为藏花他们就在溪水旁。
  她们顺着青青走的方向,沿着溪水往上走,现在已到了尽头。
  一道奔泉,玉龙般从山颠上倒挂下来,溅起了满天珠玉。
  这正是苍天的大手掌,否则有谁能写得出这一幅雄壮瑰丽的的画书?
  藏花举目四游,讶然的说:“你说你们住的地方就是溪水头,怎么我没见房子呢?”
  仇春雨在笑,她看看藏花,看看任飘伶,再看看白天羽,她的笑容中仿佛有考考他们的
意味在。
  任飘伶也在看四周,最后视线落在那一道飞泉。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一道飞泉就是苍天特意为夫人们在洞门前悬挂起的珠帘。”
  “你们住的房子就在飞泉后面?”藏花问。
  “是的。”
  仇春雨笑着回答,随即转身,举步欲向飞泉过去。
  这时白天羽忽然开口:“慢点。”白天羽上前一步:“姨妈她既然怀恨那么久了,这里
面恐怕没有那么好走的,还是为儿的在前领路。”
  说完,也不等任何人有何异议,径自先走向飞泉,仇春雨只有微笑跟着,藏花私任飘伶
自然更没话说。
  山泉清凉冰肌,使得白天羽他们精神都一振,虽然他们的衣裳都已因穿过飞泉而湿了,
但因不知道前面有多少危险存在,大家都步步提神的走着,也就不在意衣服的干湿。
  飞泉后面是一条宽宽的通道,通道尽处有一扇石门,白天羽看了看石门,伸手想推时。
仇春雨忽然说:“如果你想用手去推这扇门,你还不如拿刀将自己的双手砍断。”
  “门上有毒?”
  “最少也有十三种。”仇春雨说:“每一种毒都会令人生不如死。”
  “那么要怎样才能打开这扇石门?”白天羽说。
  “你的左手旁壁上第七颗岩石,用力向左扭就可以了。”
  左旁第七颗岩百,白天羽向左扭了一下,石门果然“吱哑”的开了,一团柔和的光线立
刻涌了出来。
  当然还是白天羽走在前头,仇春雨第二,藏花和任飘伶跟后,等藏花和任飘伶进入后,
她们两个人都楞住了。
  宽宽的山洞内种满了各种的奇花异草,二十六盏孔明灯高挂岩壁上,一双水晶雕成的孔
雀嵌在左旁的岩壁上,一道山泉由孔雀的嘴里流出,流入一个圆圆的水池。
  水池内有一对鸳鸯在戏水,水池旁有一长排的水晶矮几,矮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和
水果,还有各式各样的酒。
  一张又大又软双舒服的床,还是摆在洞的中央。
  洞内的一切还是和任飘伶、藏花出逃前所看到的一样、只是那些美丽可爱的女人已不在
了,只有一个女人坐在床边。
  藏花和任飘伶没想到他们穿过飞泉后,竟然又来到了他们逃出去的地方。
  这里就是多情岛?
  这里就是仇春雨和仇青青、白小楼小时候玩的地方。


  看见藏花和任飘伶的怪样子,白天羽疑惑的问:“你们两个怎么了?”
  回答的不是藏花和任飘伶,而是坐在床边的仇青青。
  “他们没什么,他们只是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多情岛。”
  “为什么不相信这里就是多情岛?”
  “因为他们已来过一次了。”仇青青笑着说:“我本来是想先将他们请来这里等你们来
的,没想到他们怕寂寞,非要跑出去,和你们一起来才高兴。”
  海浪声揉和着阳光从洞顶照了进来。仇青青就坐在这一片阳光里。
  白天羽看着她:“这么说你是有计划的将我们引来的?”
  “是的。”
  “为什么?”
  “为什么?”仇青青突然大笑了起来:“问得好,为什么?”
  她突然厉眼看着白天羽:“我一生的幸福为什么会被毁?我的儿子为什么就没有名正言
顺的亲父?我为什么要痛苦寂寞的过一生?为什么?为什么?”
  是的,她为什么要遭遇这些事?
  就算她有错,她的儿子也是无辜的,为什么要陪她受这些罪?
  仇青青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滑过,最后定在仇春雨的脸上,她深深的凝注着仇春雨。
  “妹妹,四十年了吧?”仇青青说。
  “你记得真清楚。”
  “我不能不记清楚。”仇春雨说:“你虽然给了我头十六年的幸福,却也给了我二十五
年的痛苦,在这二十五年来,我每一天每一分都在数,数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我没有数。”仇青青说:“因为我所有的日子都己被怨恨所填满了。”
  “怨恨?”仇春雨说:“是我害你的吗?是我造成的吗?是我逼你离开的吗?”
  “现在说这些已没有用了,已来不及了。”仇青青冷冷一笑:“二十多年前让你逃过一
次,今天谁也逃不了!”
  “我敢来,就没想到要逃。”仇春雨淡淡的说:“事情终究要解决的,逃是懦夫的行
为,不是我们仇家的个性。”
  “我已经做过一次感情的逃兵,也受了四十年的痛苦代价。”仇春青青说。
  “我又何尝不是做过一次感情的逃兵。”仇青青的目光虽然怨恨,声音却悲戚的。
  一直沉默的任飘伶忽然开口:“前辈,前辈们的事,原本不是晚辈能管或说话的,但是
白前辈既已仙去,而两位前辈又是姐妹,何必还为这事执迷呢?”
  “执迷?”仇青青冷笑一声:“如果你跟我异位而处,你会怎么做?”
  任飘伶说不出话来了。是的,如果他是仇青青,他会怎么做?也许做得比她更绝,也许
什么都不会做。
  没有发生的事,谁也不敢保证。
  白天羽看看仇春雨,再看向仇青青,上前了一步,对仇青青说:“那么你把我们找来这
里,就是为了要报复?”
  “报复?”仇青青忽然大笑了起来:“将你们通通杀掉能解我心头之恨吗?不,我不会
杀掉你们的。”
  她的目光又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我要你们住在这里,住到我死为止,我要你们也尝
尝我在此忍受痛苦的日子。”
  听见这句话,一直沉默的藏花忽然笑了:“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那么听话?”
  “你以为你离得了这里?”
  “你说呢?”。藏花问。
  “没有机会。”这句话是仇春雨回答的:“本来或许有机会,现在却已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经过了飞泉。”
  “飞泉?”藏花不懂:“你说的是洞口的那道飞泉?”
  “是的。”
  “经过了飞泉就没有机会高开这里?”藏花问:“为什么?”
  “因为那道飞泉中有‘情丝’。”仇青青回答了藏花的问题。
  “情丝?”藏花说:“斩不断的情丝?”
  “情丝是我父亲独创的毒药。”仇春雨说:“中毒的人在一个对时之内,无法提起真
力。”
  “我们都中了情丝?”藏花问。
  这句话根本是多问的,仇春雨既然己这么说了,难道还会假的?
  这一点藏花也知道,因为她己暗中试过了,一点真力也提不起来。
  看来这一战,仇春雨她们己经败了。


  皇甫擎天已坐下了,就坐在林淑君的旁边,这个蜡像的眼中依然有层水雾,她似有柔情
万千的看着皇甫。
  但他却没有在看她,皇甫注视着坐在对面的方芳,很客气的替她斟了一杯酒,然后很客
气的敬她一杯酒,才客气的问。
  “贵姓?”
  “方,方芳。”方芳笑着说:“四方的方,芬芳的芳。”
  “方芳小姐,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能。”
  “能不能麻烦你请那位钟毁灭先生出来一下?”皇甫说。
  “他不用请的。”方芳笑了:“他早已在这里了。”
  在这里?
  这里除了皇甫和方芳外,就是蜡像,钟毁灭的人在这里?在这里的哪里?
  “你难道不知道他在这里?”方芳。
  “我只是不太敢相信我们这位钟先生居然会躲在女人里面而已。”皇甫叹了口气。
  “躲在女人里面?”方芳故作惊讶:“躲在哪个女人里面?”
  皇甫没有说话,他用动作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的右边是林淑君蜡像,左边是他的妻子水柔怡,皇甫笑迷迷的看着方芳,他的左手却
己横切向水柔怡的脖子。
  就算人也受不了他这么一切,何况是蜡像。
  就在皇甫的左手掌快接近水柔怡的时候,这个不是人的蜡像忽然动了,也笑了。
  蜡像凭空一掠,一个翻身落在方芳的旁边,一落下,蜡像的脸就突然裂开,身体也跟着
粉碎了。
  蜡像一裂开,就露出了一个人,一个有双锐利如豹的眼晴的人。
  钟毁灭。
  钟毁灭果然是躲在女人里面。
  等蜡像都落定后,钟毁灭才拍了拍身上的余渣,接过方芳递来的酒,一口仰光,才愉快
的说:“你是怎么发现我就在水柔怡的蜡像里?”
  “你难道忘记了水柔怡没有那么胖?”
  一个女人的蜡像里要躲着一个大男人,那么她的身体当然必须胖了点,可是如果不是很
细心的人,又怎么注意到这一点呢?
  “你的视觉还是像以前那样的人微。”钟毁灭笑着说。
  “下次你要躲,记得一定要躲在男人里面。”皇甫笑了:“否则这么胖的美女,男人是
不敢领教的。”
  “为什么每次你说的话都是他妈的那么有道理?”钟毁灭说。
  “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皇甫说:“事实就是真理。”
  他笑了笑,又说:“真理总是有道理的。”
  两个人见面,本应该是仇眼相对,可是钟毁灭和皇甫擎天居然有说有笑的,就仿佛老朋
友在话家常。
  “这一次你在‘三指峰’重整‘魔魔’立了三大天王。”皇甫说:“听说这三大天王的
武功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
  “否则又怎能做‘魔魔’的三大天王?!”钟毁灭说。
  “所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
  “抓花语人的行动,我想应该是三大天王亲自出手的,对不对?”
  “是的。”
  “三大天王武功那么高,又为什么会让人从他们手中将花语人救走呢?”皇甫说:“这
就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一点。”
  “你当然想不通。”钟毁灭笑了:“因为这个计划本就是要让人将她救走的。”
  “抓她就是为了要救她?”
  “是的。”钟毁灭说:“否则又有谁从三大天王的手中救走人呢?”
  “可否知道原因?”
  “可以,当然可以。”钟毁灭说:“抓走花语人,让她吃下那三种药,就是为了要无心
庸的心无师太救她。”
  “放眼当今武林,大概也只有心无师太一个人同时会那三种不同的内家神功。”皇甫
说:“你们为什么要心无师太救花语人?”
  “只有心无师太全力去救花语人时,我们才有机会杀心无师太。”
  “心无师太?”皇甫说:“为什么要杀心无师太?”
  “你有没有听过‘无泪’?”
  “无泪?”皇甫问:“无泪是什么?”
  “是个组织,是个好管闲事的组织。”钟毁灭说:“近年来‘魔魔’有好几个分舵都让
他们给破了,我们有好几次的行动买卖也都是让他们阻止。”
  “心无师太是他们的头头?”
  “她虽不是领导的人,却是‘无泪’里的重要人物。”
  钟毁灭说:“我们费了好多人力金钱,也只不过查出心无师太一个人而已。”
  “你们杀了心无师太难道就不怕死心师太的报复?”皇甫说:“据我所知,心无师太是
死心师太的得意弟子。”
  “时机还未成熟时,我们当然不想树立太多的敌人。”
  钟毁灭说:“所以我们才设下了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的最主要一点,是要有个人来背黑祸?”皇甫说。
  “是的。”
  “这个背黑祸的人是谁?”
  “当然是个很倒霉的人。”钟毁灭笑着说:“依你看,目前济南城里最倒霉的人会是
呢?”
  “一定是任飘伶。”皇甫也笑了:“因为他不但倒霉,而且穷疯了,所以他才会替我去
救花语人。”
  “对。”钟毁说:“也只有他,才会令心无师太相信,因为他不但有能力杀死心无,我
甚至怀疑他就是‘无泪’的头头。”
  “很有可能,他的确是个很爱管闲事的人。”皇甫说:“他有心无师太这样的对手,往
后的日了恐怕很不好过了。”
  “这个计划里还有另外一层作用。”
  “哦?”
  “任飘伶既然是杀死心无师太的凶手,那么‘无泪’是不是会报复?”
  “那是一定的。”
  “一有报复行动,当然就证明任飘伶不是‘无泪’里的人,但是我们就可以从报复行动
里知道谁是‘无泪’里的人了。”
  “不错,这就叫做诱敌之计。”
  “如果‘无泪’没有报复行动,那么任飘伶就算不是组织的头头,至少也和他们有点关
连。”
  “有点关连的人,你们都要杀?”
  “我们本以为当下心无师太一定会杀了任飘伶的。”钟毁灭说:“没想到半路又多出一
个好管闲事的人将心无师太引走。”
  “所以你们的计划失败了?”
  “没有失败,就算在任飘伶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他这个黑祸,最后他一定会死在心无师
太的手里。”
  “可是时间一久了,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变化。”皇甫说。
  “这一点我们当然也考虑到了,所以又拟了另外一个计划。”
  “另外一个什么样的计划?”
  “当然还是杀任飘伶的计划。”钟毁灭说:“任飘伶一死,心无师太这个事件就死无对
证了。”
  “这么看来任飘伶是死定了。”
  “这一次他连一分活的机会也设有。”钟毁灭笑得很愉快:“因这这一次他碰到的人,
举手之间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哦?这个人的武功那么厉害?”
  “她的武功或许没那么厉害,但任飘伶在她面前,一定会变得跟三岁小孩一样。”
  任飘伶现在的确跟三岁小孩没两样。


  宽阔的百洞内只剩下任飘伶、藏花和白天羽三个人,仇春雨已被仇青青带走了。
  带到哪里?
  地狱?或许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三个人软绵绵的躺在那张大床上,他们的穴道没被点住,洞内也无人看守。
  根本就不须要人看守,他们三个人现在连只蚂蚁都捏不死,哪里还跑得了?
  任飘伶望着洞顶的天空,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制住
了,这种事情说出去有谁相信?”
  “她用的下五门的手法。”藏花不屑的说。
  “兵不厌诈,输就是翰。”白天羽淡淡的说:“不管输在什么手法下都一样。”
  任飘伶笑了笑,转头看着藏花:“你仿佛输得很不服?”
  “我干吗要服?我就是输得不服气。”藏花说。
  “只可惜你不服也没办法了。”任飘伶淡淡的说:“我们以后的日子恐怕只有这样躺着
了。”
  藏花忽然笑了,而且仿佛笑得很开心。
  “那倒不一定哦!”
  任飘伶刚想问为什么时,忽然听到古老的三弦声,哀怨、凄凉的由洞顶传了下来。


  菜没怎么动过,酒倒已喝了不少。
  方芳又在笑嘻嘻的替皇甫倒酒,等她倒好了之后,皇甫才笑着说:“如果我猜得不错的
话,你应该是三大天王其中之一个。”
  “是吗?”方芳说。
  “而且一定是那个手执智般磐的牌儿布。”皇甫的视线没有在方芳的脸上,而是看着钟
毁灭。
  “为什么她一定是牌儿布?”钟毁灭说。
  “牌儿布在藏语来说,是智慧。”皇甫说:“可是它还有另外一种意思。”
  “什么意思?”
  “在藏语来说,牌儿布又可解释为女性。”皇甫问方芳:“我说的对不对?”
  “还好学过一点。”皇甫说:“你是牌儿布,那么另外一个人就一定是多尔甲了。”
  后面这句话是对着皇甫右边的林淑君蜡像说的,他为什么忽然对着蜡像说这句话呢?
  难道这蜡像里也藏着一个人?
  如果有藏人,那么藏的又是谁呢?
  这个蜡像瘦瘦的,看来不可能藏得住一个男人。
  不是男的,就一定是女的。
  女人?
  林淑君蜡像的眼晴本来是水雾汪汪的,本来是哀怨柔情的,但在听见皇甫的这句话后,
忽然露出了笑意。
  笑意刚露出,皇甫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清脆而悦耳。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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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最后的赌本


  银铃般的笑声一起,林淑君的蜡像的双肩抖了起来,一抖,外面那层皮就碎了,就掉
了。
  蜡像里果然是藏着一个女人。
  二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谢小玉。
  这个躲在林淑君蜡像里的人就是谢小玉。
  她的声音和她的笑声一样清脆悦耳:“你为什么知道这个蜡像里有躲人呢?”
  “措像应该很轻的,可是刚刚那两个人抬进来的时候,却仿佛很吃力的样子。”皇甫笑
了:“蜡像会重,就表示里面一定有东西。”
  “东西?”谢小玉银铃般的笑声又响起:“没想到有人会将我当成东西。”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你就不是东西好了。”皇甫说。
  “说来说去都是你占了便宜。”谢小玉笑着说:“你又为什么说我一定是多尔甲呢?”
  “能在这里出现的人一定是钟毁灭的亲信,有什么人比三大天王跟他更亲呢?”皇甫
说:“这个蜡像不胖,那么躲的一定是个女人了。”
  他转头看看方芳,接着又说:“牌儿布既然是女人,那么剩下的大天王里,就只有多尔
甲比较适合女人。”
  “多尔甲藏语的意思是权法。”谢小玉说:“权法也就是权利,自古以来权利一直是男
人掌握的,你为什么会说我是多尔甲?”
  “因为我了解一个聪明的男人绝对不会将权力交给第二个男人的。”皇甫笑着说。
  “的确是这样子的。”谢小玉说:“因为男人比女人会嫉妒。”
  “这不就叫嫉妒,这叫自私。”皇甫看着钟毁灭说:“我说的对不对?布达拉先生。”
  “布达拉?”钟毁灭一怔:“你为什么叫我布达拉?”
  “因为你就是布达拉。”皇甫一字一字的说:“因为你就是三大天王之一的布达拉。”
  “魔魔是我创的组织,我又怎么可能三大天王呢?”
  “魔魔是钟毁灭创的没有错。”皇甫说:“你却不是钟毁灭。”
  “我不是钟毁灭?”
  “是的,你只是个傀儡而已。”
  皇甫说忽然面对着载思的蜡像,忽然说:“载思先生,你还要我继续猜下去吗?”
  载思先生?这个载思的蜡像里藏的是载思?当然不是这样,否则这个载思蜡像不就很胖
了吗?


  “载思先生,你还要我继续猜下去吗?”
  这句话一说完,就见那个蜡像叹了口气。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你是怎么发现的?”这是载思的声音。
  “因为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皇甫说。
  “忘了?忘了告诉我什么?”
  “我忘了告诉你,钟毁灭是不喝酒的。”
  “从不喝酒?”
  “他一直认为酒是毒品,酒容易使人迷失本性,酒容易使人误事、乱性。”皇甫笑看
说:“所以他一生中最痛恨他的手下喝酒。”
  ——一个痛恨酒的人,又怎么可能去喝别人递过来的酒呢?
  皇甫又说:“况且钟毁灭是个复仇心极重的人,他绝不可能逃狱后,等了二十年才来找
我。”他注视着载思:“将这两点综合起来,我敢断定钟毁灭已经死了。”
  这个蜡像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才见他的双手慢慢的在剥脸上的皮。
  原来载思在自己的脸上抹了层薄薄的蜡皮,所以这个蜡像才不会胖。
  载思剥光了脸上的蜡皮后,再替自己倒了杯酒,举杯邀皇甫。
  “敬你一杯。”载思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很可怕的敌人,实在不愿跟你为敌。”
  “只可惜你已做了。”
  “事非得已,敬请原谅。”载思一口于尽杯中酒。皇甫当然也喝了。
  “你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载思又问。
  “公公来宣旨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想,钟毁灭是个报仇心重的人,绝不会用那些杀别
人之计来吓我。”皇甫说:“而且他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容易吓倒的人。”
  “那时候你就已怀疑到我了?”
  “还没有,那时候我只猜想钟毁灭可能已经死了,目前这些事只是别人假借他的名义而
已”皇甫说:“我是直到刚刚进入这里时,看到你的蜡像才怀疑到你的。”
  “刚刚?”载思仿佛吃了一惊。
  “是的。”皇甫说:“看到你的蜡像时,我才想到,这个假借钟毁灭的名义的人并不是
只那么单纯的要我死。”
  “哦?”载思问:“为什么不想让你死?”
  “他不想让我死得太快,他要慢慢的折磨我,他要我一点一点的死。”皇甫注视着载
思。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虽然不是钟毁灭,你却是钟毁灭的儿子。”
  载思会是钟毁灭的儿子?
  听到这句话,载思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他只是冷冷的看着皇甫。
  “不错,我是钟毁灭的儿子,我是不想让你死得太快,我是要你一点一点的死,这些你
都猜到了。”载思冷冷的说:“可是有一点你不知道猜对了没有?”
  “哪一点?”
  “你有没有猜到你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他不用猜,因为他知道一定可以很愉快的离开这里。”
  这是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来自门外。
  载思一听到这个声音,整个脸色都变了,因为他已听出这个声音是心无师太的声音。
  果然是心无师太,声音一落,她的人就出现了。
  听见声音,载思的脸色虽然已变了,可是一看到了,他马上又恢复正常,而且居然又笑
了起来。
  “好,好,我应该早就想到你是‘无泪’的首领。”载思笑着对皇甫说。
  皇甫没有说话,他只静静的看着载思。
  “也只有你,那一天才能将心无师太引走,也只有你,才能将花语人无声无息的送回
来,也只有你,才能令心无师太相信心无不是任飘伶杀的。”载思说。
  “她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皇甫说:“所以我才要她到这里来,亲耳听你们说出这件
事来。”
  看样子载思是输了。
  输了就是败,败了就是死。
  这是江湖中人的规矩。
  千年以前就是这样,千年以后还是这样。


  载思冷静得一点也不像是输的人,他看着心无师太,再看看皇甫,冷冷的说:“这一战
我虽然输了,可是我还没有输垮。”载思说:“因为我手中还有赌本。”
  赌本?
  什么赌本?
  心无师太忽然笑了:“你以为将花语人和他的妻子捉来就可以谈条件了吗?”
  “我知道他们一定让你救走了。”载思说:“我说的赌本不是他们。”
  “我知道你的赌本是什么!”皇甫说:“你的赌本是任飘伶、藏花和白天羽。”
  载思默然。
  “只可惜你的这个赌本已被人赢走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这是藏花的声音。
  “你说说?”


  藏花问任飘伶。
  “你知不知道那个弹三弦来教我们的人是谁?”
  “我当然知道呀!”任飘伶笑着说:“而且我还知道他就是组织‘无泪’的人。”
  “他就是‘无泪’的首领。”
  “是的。”
  藏花转身着皇甫:“刚刚载思不是说你是‘无泪’的头头吗?”
  “那是他说的。”皇甫笑了。
  这时远方又传来了古老哀怨凄凉的三弦声。
  藏花顺着芦音望向海的远方,默默的沉思一会儿,才又问:“他为什么要放了载思、谢
小玉和她的母亲?”
  “因为他相信这经过这一次的教训之后,这些人一定会变了。”皇甫说。
  一直沉软的心无师太忽然开口:“因为他是谢………因为他是他。”
  她为什么想说而没有说出呢?
  这个弹三弦的老人是什么人?
  心无师太刚刚本想说谢什么来着?
  难道这个弹三弦的老人姓谢?


  不管他是谁,藏花相信以后一定很难再听到那古老哀怨凄凉的三弦声了。

  (全书完)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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