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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狐

[名作欣赏] 古龙《碧血洗银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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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2:55:5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一章 吊刑

  马如龙又怔住了。酒中怎么会有毒?是谁下的毒?是不是小婉已猜出邱凤城要对她
下毒手,所以先在酒中下了毒?他喝的也是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酒,现在邱凤城已经
毒发毙命,他为什么连一点事都没有?
  问题实在大多,太复杂,而且来得大突然。他的思想已经完全乱了,连最简单的问
题都没法子想得通。现在他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这些事很可能也
是经过设计的,根本就是个陷阱。他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可惜等他想到时,他已经落入
这陷阱里。一个设计得更精密、更恶毒的陷饼,无论谁只要一悼下去,就再也休想逃出
来了。
  屋子里点了四盏灯,四盏价值极昂贵的波斯水晶灯,价值昂贵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这种灯就算从高处掉在地上,灯罩也不会碎,四盏灯都好好的摆在桌上,摆得四平八
稳。忽然间,“波”的一声响,四个精美的水品灯罩竟同时碑裂,灯火将灭未灭。
  就在这同一刹那,马如龙也忽然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压力,海浪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
来。他的心跳立刻加快,呼吸却几乎停止,鼻血涌出,喉头发甜。眼珠子仿佛已将爆
裂。他几乎晕了过去。等他这阵晕眩过去时,这股奇异而可怕的力量己消失,屋子里却
多了四个人。他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绝大师。心绝情绝、赶尽杀绝的绝大师。
  有绝大师,冯超凡就一定会在。一个瘦肴鳞峋、面目皮肤黝黑如铁的苦行僧,一件
灰布僧袍虽然千钉万补,手里拿着的却是串价值连城的翠玉佛珠。另一人大袖宽袍,赤
足麻鞋,头上挽道髻,全身的肌肤晶莹如玉,就好像真是用白玉雕成的一个人,跟那苦
行僧正是极强烈的对比。
  四个人是从四个方向来的,没有进来之前,每个人都将他们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力
真气发出,封死了马如龙的退路,也封死了他的出手。
  他们对马如龙这个人已深具戒心,已认定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刚才那服力量袭击来时,东西两方的力量远比南北强大。从东方来的是那苦行僧,
从西方来的是那玉道人,这两人的内力竟比名满天下的绝大师更强。马如龙从未见过他
们.却已猜出他们是谁了。
  苦行僧的法号就叫“吃苦”,他吃尽千辛万苦,远赴天竺,求的并不是佛经,而是
自从达摩东渡以来,就为天下学武的人痴心梦想,想求得的佛门武功奥秘。他此行无疑
有了收获。
  玉道人就是昔年一剑纵横、震动江湖、今天下英雄丧胆、天下美女倾心的玉郎君。
看见这四个人,马如龙的心已沉了下去。普天之下,绝没有任何人能从他们的手底下逃
走,也绝没有任何人能从他们手底下救人,这一点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
  灯火并没有灭,因为他们并不想让灯火媳灭。他们想做之事,一定能做到,他们不
想做的事,一定不会发生。他们好像根本没有看见马如龙这个人,他们的眼中只有邱凤
城。
  邱凤城连呼吸都已经停止,酒壶酒杯都已翻倒在地上,吃苦和尚捡起来嗅了嗅,一
双深陷入骨的眼睛里寒光闪动如利刃,他追随唐三藏西游求经的路线远赴天竺,这条路
并不好走。在他经过的那些穷山恶水、森林沼泽中,到处都充满了绝对致命的毒虫毒蛇
毒兽毒花毒树毒草。天下所有的毒物他几乎全部看见过,在这方面,他的经验几乎已可
比得上尝遍百草的神农。
  绝大师虽然出家多年,刚烈急躁的脾气丝毫未变,已忍不住问:“怎么样?”吃苦
和尚不但闭着嘴,连眼睛都已闭了起来。绝大师更焦急。
  如连吃苦和尚都查不出邱凤城中的是什么毒,天下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查得出。幸好
吃苦和尚终于开口。
  “壶里的酒没有毒。”
  “毒在哪里?”
  “在他喝的最后一杯酒里。”
  “是什么毒?”
  “是用牵机、断肠、销魂三种毒草练成的‘秋虫散’。”
  “你能确定?”
  “这种毒散无色有味,最宜下在酒中,配合酒性,发作更快。”
  “多快?”
  “酒一入喉,毒已发作,酒一人肠,命如秋虫。”
  “他的毒则发作。”
  “所以毒必在最后一杯酒中。”
  “中毒能解?”
  “秋虫并非必死,只要救得快,就能解。”
  “你能解?”
  “我不能,他能。”
  吃苦和尚转过头,看着玉道人说:“识毒天下无人及我,解毒我不及你。”
  玉道人道:“你怎知道你不及我?”
  吃苦和尚道:“因为你是个负心人,我不是。”
  玉道人笑了。他不能不承认这一点。从他十六岁的时候开始,就不知有多少女人想
毒死他,因为他太多情,情却不专。因为他太可爱,她们都不想失去他,因为她们都知
道,除非毒死他,否则他迟早会负心的。久病都能成为良医,经常可能被人毒死的人,
怎么能不会解毒?
  吃苦和尚道:“如果他不知解毒,现在他早已是个死人。”
  绝大师道:“如果他解不了这秋虫散的毒,还有没有别人能解?”
  玉道人自己替自己回答了这问题,他的口答是:“没有。”
  马如龙终于明白了。这不仅是个陷阶,简直是条绳索,一条绝对可以把他吊死的绳
索。毒在最后一杯酒中。那时小婉已经死了,下毒的当然不是她。如果邱凤城自己下的
毒,有谁会相信他自己要毒死自己。
  所以下毒的当然是马如龙。
  邱凤城毒发时的情况,和沈红叶、杜青莲死前完全相同。寒梅谷中的那壶毒酒里,
下的无疑也是秋虫散。所以那次下毒的人当然也是马如龙。
  邱凤城早已知道绝大师他们会来,早已算准自己有救,所以不妨先在酒中下毒。
  现在他虽然已经在马如龙面前承认自己是凶手,可是除了马如龙外,世上并没有第
二个人听到他的自白。所以世上也绝对没有人相信他会在别人面前自承罪状,所以马如
龙就算说出未,也没有人会相信。
  邱风城既然是被马如龙毒死的,小婉当然也是被马如龙捏死的。没有人会追究他为
什么要捏死小婉,像这样的凶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
  杀人者死。现在马如龙无异已经被判了吊刑。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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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2:56:0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二章 苯莉花

  邱凤城果然没有死。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从死中复生了。马如龙又想到金振林那一
枪,想到他贴胸慎藏的那块玉佩。有了小婉这个人,他才能解释那块玉佩。他的计划每
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的设计,细密的安排。每次他都先将自己置之于死
地,让别人不能怀疑他。
  现在他已经呕吐过了,将毒酒都吐了出去,每个人都看得出他可以活下去了,说不
定可以活到一百七八十岁,比谁活得都长。现在他们的目标已经转移到马如龙身上。每
个人的眼睛里都仿佛有把利刃。
  第一个开口的是冯超凡:“你还有什么话说?”
  马如龙无活可说。如果他把这件事的真相说出来,有谁相信邱凤城捏死小婉?有谁
相信他会泄露自己的秘密?又有谁相信他会在自己的酒杯中下毒?
  绝大师已经在冷冷地问:“这一次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马如龙掌中纵然还有宝剑,囊中纵然还有黄金,身上纵然还有狐裘,这一次他无法
再重施故技了。
  绝大师道:“现在你的罪行虽然已有铁证如山,但是以你的为人,还是绝不会认罪
的,更不会束手就缚。”
  马如龙承认。现在他不但已无法辩白,而且已无路可走,他自己也看得出这一点。
但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肯放弃反抗。
  绝大师道:“以我们四人之力,要拿你虽然易如反掌,但是我们也不愿以多为胜,
以大压小。”
  马如龙忽然道:“我明白了。”
  绝大师道:“你明白什么?”
  马如龙道:“你是想自己对付我,想亲手来杀我。”他淡淡地接道:“因为除了杀
人外,你已没有别的乐趣。”
  这句活就像是一根针,一根必定会直刺人对方心底的针。绝大师却全无反应,冷冷
道:“如果你不愿我出手,也可以选另外一个人。”
  马如龙道:“我还是选你。”
  绝大师道:“很好。”
  马如龙道:“其实我本来不该选你的,你的内力虽然不及吃苦和尚,剑术虽然不及
玉道入,可是你杀人的经验远比他们丰富,远比他们会杀。”他叹了口气,“只可惜我
虽然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要选你。”
  绝大师不能不问:“为什么?”
  马如龙道:“我选你,只因为你是个残酷、固执、自大的狂人,总认为只凭你自己
就可以判别人的罪,只要你自己判了一个人的罪,你就要赶尽杀绝,非把那个人杀了不
可。”他的声音已激动,“我选你,只因为我要替那些被你冤杀的人出口气,我纵然不
是你的对手,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一定有法子可以跟你同归于尽。”
  绝大师当然不能不问:“什么法子?”马如龙说的话,他也不能不信。
  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在变,一心想置人于死的人,自己也同样怕死的,这一点他无法
掩饰。
  马如龙忽然笑了,大笑。“原来你井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绝,原来你也跟别人一样
爱惜自己的生命。”他的笑声中充满讥诮,“其实我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法子能跟你同归
于尽,我只不过想吓唬吓唬你而已。”
  高手相争,非但要不动心,还要不动气,否则就会被人占去先机。这道理绝大师一
向很了解。
  可是他现在已经动了气。他的眼睛里已现出血丝,额上已暴出青筋,鹰爪般的一双
手已伸出,一步步向马如龙走过去。
  这屋子里地上铺着光滑的油木板,他走过的地方,木板立刻碎裂。
  他已将全身真力集聚,只要出手一击,很可能就会杀人!他已全不考虑自己是不是
会杀错人!
  除了木板碎裂的声音外,天地间仿佛已听不见别的声音。可是他们忽然就又听见一
阵卖花的呼唤声:“珠兰,茉莉。”
  清脆悦耳的卖花声,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可是忽然已到了很近的地方,近
得就好像有人在耳边呼唤。用白粉涂得很亮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形的破洞。
  “珠兰,茉莉。”一个头戴竹笠、身穿青衣,身材苗条的卖花女,手里拿着朵用铁
线穿的茉莉花,忽然从洞中走了进来。
  茉莉花清香美丽,她的手也很美。马如龙立到想起了那个在窄巷中将大婉惊走的神
秘卖花女。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买一朵茉莉花吧。”她忽然将手里的茉莉花塞入绝大师鹰爪般的手里。这双手上
的力量本来已像是满弦上的箭,一触即发,只要一发出,就算是石头碰上,也必将被捏
碎。
  但是这只手居然没有捏碎这朵茉莉花,这朵茉莉花反而好像刺痛了他的手。不但刺
痛了手,而且从他的手指间,一直刺入他心脏。因为他一接到这朵茉莉花,他的人就已
跃起,箭一般窜出窗外。
  一这个卖花女是谁?这朵茉莉花上有什么神秘力量?
  卖花女已转过身,走到玉道人面前。“买一朵茉莉花吧,”她手里又拈起一朵花,
“又香又好看的茉莉花,很快就会谢了,不买一定会后悔的。”
  “我想买,你怎么卖?”玉道人问。
  “我卖花一向价钱公道,老少无欺,”卖花女的声音清柔,“一条命。
  一朵茉莉花。”
  玉道人在笑,笑得很勉强。“我买不起。”
  他的身于忽然后退,箭一般从墙上那个破洞穿了出去。吃苦和尚和冯超凡走得也不
比他慢。
  卖花女轻轻叹了口气:“这么香的茉莉花,为什么偏偏没有人肯买。”
  马如龙忽道:“他们不买,我买。”
  卖花女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你也只有一条命,你也买不起。”
  “我若一定要买呢?”
  “我就一定不卖。”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要你这条命。”
  “我这条命反正是捡回来的。”
  “既然已经捡回来了,就应该多加珍惜。”她说话的时候,一面在往前走,马如龙
一面在后面追。他们很快就走出这栋房子,走入了外面那条昏暗的小巷。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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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2:56:2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三章 卖花女

  寒夜,无云,却有星。在淡淡的星光下看来,这个神秘的卖花女的背影竟仿佛很熟
悉,是他以前看见过的一个熟人。她没有施展轻功,也没有奔跑,马如龙却偏偏追不上
她。
  等他施展出天马堂驰名江湖的轻功时,她的人忽然已在五六丈外,等他再追上去
时,她的人更远了。他慢下来,她也慢下来。他停下,她也停下。看来她虽然不想让他
追上她,却也不想把他抛得很远。
  马如龙忽然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看见你,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
  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马如龙笑了笑:“可惜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卖花女忽然也笑了。她的笑声在达寂寞的寒夜中听来,就像是一杯热酒,可以让人
全身温暖。
  “你本来就应该知道的。”她吃吃地笑道,“因为你并不太笨。”
  她当然就是大婉。她本来是被一个卖花女惊走的,可是现在却穿着那卖花女的衣
服,连手里提着的花篮都是她的。那个神秘的卖花女到哪里去了?
  马如龙想不通的当然不止这一件事,“大婉的身世、武功、来历都太神秘,那天她
怎么会被埋在冰雪里?绝大师、玉道人,这些顶尖武林高手,为什么会对她那么畏惧?
有关他的每作事都不是任何人可以用常情常理解释的。他跟她相处的时间越长,反而越
不能了解她。
  他当然也不会走。每次只要她出现,就一定会有些奇妙诡秘的事情发生。这次她又
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还有什么奇怪的花样?他实在很想看看。大婉的花样果然来了。
她的笑眼中又闪出了狡黠的光,忽然说:“我知道你的胆子一向不小,所以这次我要带
你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去。”
  “去干什么?”
  “去见一个人,”大婉似乎在故作神秘,“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
  “我见过她?”
  “大概见过一次。”
  “你说的就是那个卖花女?”
  “你果然不笨,”大婉盯着他问,“却不知你敢不敢去见她?”
  马如龙当然敢去。就算那个卖花女是个会吃人的女妖怪,他也一样要去。
  大婉眨着眼,又问:“你不后悔?见到她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后悔?”
  马如龙的回答很绝。“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应该后悔的事,再多做一件有什么关
系?”
  大婉又笑了,“没有关系。”她的笑声清脆如铃,“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他们去了。在路上的时候,马如龙一直在想,不切道这次她要把他带到什么地
方去?他想过很多种奇怪的地方,却还是想不到,她居然会把他带到了这个县城的衙
门。
  知县的官秩虽然只不过七品,却是一个地方的父母官,县府衙门的气派,远比马如
龙想象中大得多。大门已关了,他们是从边门进去的。
  这是马如龙第一次进衙门,高架上的鸣冤鼓,大堂上摆着板子夹棍,各种刑具和肃
静牌,每样东西,都让他觉得很好奇。最使他奇怪的。
  还是那些戴红缨帽的官差。县官虽然早已退堂,椅门里还是有官差当值守刁,每一
段路,就可以看见一两个。这些官差却好像全部都是瞎子,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们这样两
个人。
  官差都不是瞎子,他和大婉明明是从他们面前走过的,他们怎会看不见?难道人婉
又使出了什么神秘的魔法?把他们变成了个隐形的人?
  大堂后有个阴森森的院子,也有两个戴着红缨帽的宫差守候在外面。马如龙忽然走
过去,道:“喂,你有没有看见我?”
  官差不理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却去问另一官差:“刚才是不是有人在说
话?”
  “没有。”
  “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没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马如龙发现自己果然又遇到件绝事,如果不是大婉已经把他拉入院,他真想用力拧
他们一下,看看他们会不会痛?
  大婉在笑:“你就算在他们面前翻筋斗,他们也看不见的。”
  “为什么?”
  她忽然改变了活题:“你知不知道这院子是什么地方?”
  马如龙不知道。可是他已感觉到这地方有种说不出的鬼气。
  “这就是杵作验尸的地方。”大婉轻描淡写的说,“只要县境内有凶手冤死的人,
尸体一定要先送到这里,让杵作检验死因。”
  马如龙还没有看见尸体,也没有嗅到血腥气,可是胃里已经开始觉得很不舒服。到
了这个地方,无论谁也不会觉得很舒服的。大婉为什么要带他到这里来?
  院子里的两排房屋,非但没有点灯,也没有窗户。可是右边最后一间屋子,不但关
着门.门缝里仿佛还有灯光透出。大婉走了过去。
  马如龙忍不住问:“你要带我来见的人,就在这房子里?”
  “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她推开了门。
  屋里果然点着灯,一盏昏灯,一张大床。床上盖着雪白的布单,布单下有个人。这
床单显然太短了些,虽然盖住了这个人的头脸,却没有盖住她的脚。
  马如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脚。是一双雪自的脚,足踝纤巧。
  中趾柔美。无论谁看到这双脚,都应该看得出这是双女人的脚,也应该可以想象
到,这个女人一定很美。
  在那条阴暗的窄巷中,马如龙并没有看见那卖花女的脸,现在也已想到。他忍不住
叹了口气。
  “她死了?”
  “看起来好像是的。”
  “是你杀了她?”
  大婉淡淡的回答:“她一直看不起我,一直认为她的本事比我大,随时都可以把我
打倒,我一看见她就逃走,也正是要她低估我。”
  ——低估了自己的对手,永远都是种不可原谅的错误。
  大婉悠然道:“她果然低估了我,所以现在我站着,她已经倒下,看起来就好像死
了一样。”
  马如龙又忍不住问:“只不过是看起来像死了一样?”
  “嗯。”
  “其实她还没有死?”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大婉笑得很神秘,“看得清楚些。”
  想看清楚些,就得掀开这床布单。马如龙掀起布单,立刻又放下,他的脸忽然红
了,他的心忽然跳得比平常快了一倍。虽然还是没有看得十分清楚,却已不敢再多看一
眼。
  布单下这个女人,竟是完全赤裸的。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美的女人,这么美的身
材,这么美的脸,这么样一个女人如果真的死了,实在可惜得很。
  大婉又在问道:“你看,她是不是死了?”马如龙看不出。
  大婉道:“只看了一服,你当然看不出她的死活,但是至少应该看得出,像她这么
美的女人并不多。”马如龙承认。
  大婉道:“那么你就应该看得出她还没有死。”
  马如龙道:“为什么?”
  大婉轻叹了口气,道:“因为她实在太美了,连我都舍不得让她死,就算我心里很
想杀了她,也不忍下手的。”马如龙也在叹气。
  大婉道:“你为什么叹气?”
  马如龙道:“你怎么会发现的?”
  马如龙又道:“现在我已经看过她,也相信她还没有死,可是我反而越来越不明白
了。”
  大婉道:“不明自什么事?”
  马如龙道:“我认不认得她?”
  大婉遁:“不认得。”
  马如龙道:“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婉道:“直到现在还没有。”
  马如龙道,”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看她?”
  大婉道:“因为你们现在虽然还没有关系,以后却一定会有的。”
  马如龙道:“以后会有什么关系?”
  大婉笑得更神秘:“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要你做的
事,绝不会让你后悔的。”
  马如龙道:“现在你又准备要我干什么?”
  大婉说道:“我准备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马如龙道:“去见谁?”
  大婉道:“一个很喜欢你的人,你好像也有点喜欢他。”
  马如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大婉道:“只要见过他的人,想要不喜欢他都很难。”
  马如龙立刻想到了一个让人很难不喜欢他的人:“江南俞五?”
  大婉道:“除了他还有谁呢?”
  马如龙道:“他也在这里?”
  大婉道:“就在对面。”
  马如龙道:“在干什么?”
  大婉又笑了:“他在干什么,你一辈子都猜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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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绝人绝事

  马如龙第一次看见俞五时,俞五正在做菜。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做菜,做莱
绝对不能算是件很奇怪的事,可是江南俞五居然会亲自下厨房做菜,就让人觉得是件怪
事了。这里是停尸验尸的地方,不是饭馆,也没有厨房。
  “如果你能猜得出他在干什么,我佩服你。”
  “我不要你们服,我猜不出。”
  “他在梳头。”
  梳头绝不能算是件奇怪的事,江南俞五也一样要梳头的,他不是替自己梳头,他在
替别人梳头,替一个老得连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太婆梳头。
  对面一间小屋里,不知何时已燃起了灯。这个老太婆就坐在灯下,穿着一身红衣
裳,就像是新娘子穿的那种绣花的红衣裳,跷着一条腿,脚上还穿着双用大红绸子做的
红绣鞋。她脸上的皱纹虽然比棋盘格子还多,嘴里牙齿已经掉得比两岁的孩子还少,可
是一头长发却还是又黑又亮,就像绸缎般柔软发光。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江南俞五居然会替这么样一个老人婆梳头。他梳头的动作也跟他
炒菜一样,高雅而优美,不管他手里是拿着锅铲也好,是拿着梳子也好,他都是江南俞
五。独一无二的江南俞五。
  马如龙虽然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替这老太婆梳头,也想不通大婉为什么要带他来
看,却已不知不觉看得出神。俞五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走进来,他无论做什么
事,都是全心全意地在做。所以他才会做得比别人好。
  现在他已经用一根长长的乌木簪,替她挽好最后一个髻,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的
确是杰作,连马如龙都不能不承认,这老太婆看来仿佛已年轻了很多。他的眼睛一直闭
着,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接受情人的爱抚。
  “没有人比得上你,绝对没有人比得上你。”她声音也老了,却仍然可以听得出年
轻时的甜美爱娇。她轻轻叹息,“只要你的武功有你梳头的本事一半好,你已经天下无
故。”
  俞五微笑:“幸好我并不想天下无敌。”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如果真的无故于天下,日子过得一定很无趣。”
  老太婆也笑了,大笑,“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就算你不替我梳头。
  我也会替你做这件事的。”这老太婆究竟是什么人?俞五想找她做什么事?马如龙
的好奇心已被引起,大婉却偏偏把他拉了出去。
  “现在你一定越来越糊涂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你还想干什么?”
  “这次是去看谁?”
  “看一个画在纸上的人。”大婉道,“你就算比现在更聪明一百倍,也绝对猜不出
这个人是谁。”
  隔壁一间房子也点起了灯,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个相貌很忠厚、样子很平凡的
中年人。
  马如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样一个人,就算见过,也很快就会忘记。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别人牢记在心,也很不容易被别人牢记在心。
  “他姓张,叫张荣发,是个非常非常忠厚的老实人,在城里开了一间小杂货铺,用
了一个跟他差不多老实忠诚的伙计。”
  大婉说的就是画上这个人:“今年他已经四十四岁,生肖是属猪的,十九岁时他就
已娶了亲,他的老婆叫桂枝,又会生气,又会生病,就是不会生孩子,所以越气越病。
最近已经病得根本下不了床,连吃饭都要老张喂她,所以越气越病,脾气越来越大,连
左右邻居都已受不了。”她忽然停下来,问马如龙,“你听清楚没有?”
  马如龙听得很清楚,却听得莫名其妙,更想不通大婉为什么要带他来看这幅画,把
画上的这个人介绍得这么详细。他当然忍不住要问:“难道这个人跟我也有什么关
系?”
  “有一点。”
  “我怎么会限他也有关系?”
  “因为这个人就是你。”大婉绝对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你就是他,他就是
你。”
  马如龙觉得很滑稽,简直滑稽得可以让人笑掉大牙,笑破肚子。可惜他偏偏笑不
出。因为他看得出,大婉既不是开玩笑,也没有疯。他故意问道:“这个叫张荣发的
人,就是我?”
  “绝对是。”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我。”
  “但是你很快就会变得像他了,非常非常的像,甚至可以说完全一样。”
  “可惜我不会变。”
  “你不会变,有人会替你变。”
  大婉忽然问他,“你知不知道俞五为什么会替那位大小姐梳头?”
  马如龙道:“那位大不姐好像已经不是小姐了,好像已经是位老太婆。”
  大婉居然不同意。“她不是老太婆,她是大小姐,有些人,就算活到一百八十岁,
也一样是大小姐。”
  “她就是这种人?”
  “绝对是。”大婉道,“如果她不是,世上就没有这种人了。”
  “为什么?”
  “因为她姓玉。”
  马如龙终想起了一个人:“她和六十年前的那位玉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大婉道:“她就是那位玉大小姐,她就是‘玲珑玉手’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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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玲珑玉手

  玉玲珑六十年前,江湖中有三双最有名的手,无情铁手、神偷妙手、玲珑玉手。铁
手无情,手下从未放过任何一个不该放过的人。妙手神偷,任何人偷不到的,他都能偷
得到。玉手玲珑,神奇巧妙,谁也不知道她的一双手能做出多少巧妙神奇的事。可是每
个人都知道,无论谁在她这双手下,半个时辰内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马如龙总算明白了。“俞五替他梳头,就因为要请她替我易容改扮,把我变成张荣
发。”
  “对。”
  “你们选择了这个地方,就因为这种地方是江湖人绝不会未的。”
  “对。”
  “那些官差,全都看不见我们.只因为他们都有求于俞五,不能不放个交情给
他。”
  “对。”
  “因为我已被认定了是个心狠手辣的恶徒,已被逼得无路可走,所以你们才替我出
了这法子,让我可以多活些日子。”
  “不对。”
  大婉的态度诚恳而沉重:“俞五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是被人陷害
的,我们也知道你绝不会躲在一个小杂货铺里苟且偷生。”
  马如龙很久没有开口。他的血已热了,他的咽喉仿佛已被热血堵塞,过了很久,才
嘎声问:“你为什么要相信我?”“因为我相信一个刚杀了人的凶手,在自己逃命的时
候,绝不会冒险停下米,从雪地里救起一个快要被冻死的女人。”
  马如龙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的感觉,已经不是言语所能表达得出。
  大婉道:“可是你自己一定也要相信,人世间还是有正义公道存在的,邪恶迟早必
将灭亡,阴谋迟早必将败露,你受到的冤枉迟早有一天会洗清。”她轻轻握住他的手,
又道:“只要你能有这种信心,暂时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马如龙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那个杂货铺在哪里?”
  “就在西城的一条窄巷里,你的主顾,都是些善良穷苦的小百姓,能吃饱饭,已经
很不容易,所以,很少会管别人的闲事。”
  她又补充:“你的伙汁也姓张,别人都叫他老土,除了偶尔喜欢偷偷地喝杯烧酒
外,绝对是个可靠的人。”
  马如龙道:“他认不出他的老板已经换了个人?”大婉道:“他的眼睛一向不好,
耳朵也有点毛病。”
  马如龙道:“就算他认不出来,别人呢?”
  大婉道:“别人?”她忽然笑了笑,道:“你是不是说他那个多病的老婆?”马如
龙苦笑,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婉又笑了笑,道:“其实你自
己应该看得出的。”
  马如龙道:“我看得出?我几时看见过她?”
  大惋道:“刚才你还看见过她。”
  马如龙怔住。“难道刚才我看见的那个好像已经死了的女人,就是我的……”他忽
然发觉自己的说法不对,立刻又改口,“难道她就是张荣发的老婆?”大婉道:“本来
不是的,现在却快要是的了,就好像你本来不是张荣发,现在却快要变成张荣发一
样。”
  马如龙道:“她本来是谁?”
  大婉在考虑,看起来并没有回答这句话的意思,这次马如龙却不肯放过她,又问
道:“她本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你难道还是连这一点都不肯告诉我?”
  大婉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如果还是不肯告诉你,好像就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了。”马如龙完全同意。
  大婉道:“她姓谢,叫谢玉仑,谢谢你的谢,宝玉的玉,昆仑山的仑。”
  马如龙道:“我知道这三个字,你用不着说得这么详细。”
  大婉道:“她是个女人。”
  马如龙道:“你以为我连她是男是女都看不出?”
  大婉苦笑,道:“你一定也看得出我只不过是在故意拖延而已,因为我实在不知道
究竟应该告诉你多少事。”
  马如龙道:“你能告诉我多少?”大婉终于下定决心:“好,我告诉你,今年她十
九岁,大概还没有碰过男人,也没有被男人碰过。”
  马如龙道:“她真的只有十丸岁?”大婉道:“难道,你觉得她已经很老了?”
  马如龙道:“她的人虽然不老,武功却很老,她穿过那道高墙时就好像穿过张薄纸
一样,那种武功连九十岁的人都未必能练到。”
  大婉道:“我的功力也不比她差,你是不是认为我也很老了?”马如龙闭上了嘴。
  大婉道:“武功不是死练出来的,一个人功力的深浅,跟他的年龄大小没有多大关
系。”
  马如龙道:“我懂。”
  大婉道:“她的武功的确很高,你们知道的那些英雄大侠们,能胜过她的绝对不会
超过十个,因为她不但有个好师父,而且几乎是一出娘胎就开始练武了。”
  马如龙道:“她的师父是谁?”
  大婉道:“我只答应告诉你有关她的事,不是她师父的事。”
  马如龙苦笑,说道:“那么,我就不问。”
  大婉道:“她的脾气不太好,大小姐的脾气总是不大好的,如果发现自己忽然变成
了一家破杂货店的老板娘,说不定会气得发疯。”
  马如龙道:“她发疯的时候,会不会一刀把那杂货店的老板杀了……”
  这一点他不能不关心,不能不问,因为杂货店的老板就是他。
  大婉嫣然道:“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她不会杀了你的。”
  马如尤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大婉道:“因为她有病,病得躺在床上,连站
都站不起来。”
  一个昨天能穿墙如纸的绝顶高手,怎么会忽然病得这么重?马如龙没有问。他已经
可以想象到,这种病是怎么来的,以大婉的本事,要一个人“生病”绝不难。
  马如龙道:“可是她看起来也绝对不像是个杂货店的老板娘。”
  大婉道:“现在不像,等一下就会像了,而且绝对跟原来那个老板娘一模一样。”
  马如龙道:“玉玲珑真有这么大的神通?”大婉道:“她有多大的神通,等一下你
自己就会看出来了。”
  马如龙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倒并不十分想看。”
  大婉道:“等她醒来时,已经躺在杂货店后面的小屋里。”
  马如龙道:“我呢?”
  大婉道:“你当然就在她床边照顾她,因为你们是多年的恩爱夫妻。”
  马如龙又不禁苦笑,道:“可惜她自己一定不会承认的。”
  大婉道:“她当然不会承认,可是你要一口咬定她就是你的老婆,姓王,叫王桂
校,已经嫁纶你十八年了。不管她怎么说,怎么闹,你都要一口咬定。”
  马如龙道:“到后来连她自己都一定会变得糊里糊涂,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了。”
  大婉直:“你总算明白了。”
  马如龙道:“我只有一点不明白。”
  大婉道:“你说。”
  马如龙道:“我跟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大婉道:“因为这样做不但
时你有好处,对她也有好处,也只有这样做才能把你受的冤枉洗清,把这件阴谋揭
穿。”她的态度义变得极严肃、极诚恳,“我知道你是个多么骄做的人,这种事你本来
绝不肯做的,这次你就算为了我,我一直信任你,你最少也该信任我一次。”
  马如龙什么活都不能再说了。就因为他骄做,所以他绝不能欠别人的情。至于他这
样做了之后是不是就能将冤情洗清,他倒并不十分在乎。他做的事通常都不为自己而做
的。
  现在如果有人问他:“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回答,一定跟以前不同了。每个
人都一定要在经过无数折磨打击后,才能真正认清自己。
  他只向道:“现在你已准备要我干什么?”
  “当然是要你去喝酒,”大婉嫣然道,“俞五在这里,你也在这里,如果不让你们
两个人先痛痛快快地喝几杯,岂非更不近人情?”
  这两排房子后,还有间独立的大屋,斜塌的屋脊,暗灰色的墙,给人一种古老而阴
森的感觉。从外表看来,无论谁都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定是杵作们置放验尸工具的库房,
里面一定堆满了各种让人一想起就会毛骨悚然的器具,不但有刮骨的刀,生锈的钩子,
缝皮的针和线……还有些东西甚至让人连想都想不到,连想都不敢去想。
  可是你一走进去,你的看法就会立刻改变了。屋子里干净、开阔、明亮,雪白的墙
无疑是刚粉刷过的,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市,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和六坛酒。整整四大坛
原封未动的陈绍“善酿”和两坛二十斤装的女儿红。
  普通人只要一看见这么多酒说不定就已醉了。马如龙不是普通人,心里也有点发
毛,喝得烂醉如泥绝不是件好受的事,但是跟俞五在一起,想不喝也很难。他只希望这
一次能先把俞五灌醉,自己少喝一点。
  俞五正在看着他微笑,仿佛已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女儿红,可惜这地方实在找不到这么多女儿红。”
  “善酿也是好酒。”
  “我们先喝女儿红,再喝善酿。”俞五笑得非常愉快,“一人一坛女儿红喝下去之
后,什么酒喝起来都差不多了。”
  “一人一坛,”马如龙看看大婉:“她呢?”“这次我不喝。”大婉笑道,“玉大
小姐刚才还告诉我,女孩子酒喝得大多,不但容易老,而且容易上当。”
  马如龙在心里叹了口气,已经明自刚才想的事完全没有希望。
  玉大小姐当然就是玉玲珑,她也在这屋里,坐在另外一张长桌边。
  桌上放着一个镶玉的银箱,十来个纯银坛子,和一个纯银的脸盆,盆里盛满温水,
她先试了试水的温度,就将一双手浸入温水里。
  这位大小姐虽然已经老得可以做小姐的祖奶奶,可是她的风姿仍然不老,每一个动
作都能保持年轻时的优雅。无论谁只要多看他几眼,都会觉得她并没有那么老了。这也
许,只因为她自己并不觉得自己老。
  “你们喝你们的酒,我做我的事。”她带者笑,“我虽然从不喝酒,可是,也绝不
反对别人喝酒,而且很喜欢看别人喝酒。”
  大婉也在笑:“有时候我也觉得看人喝酒比自己喝有趣得多。”
  玉玲珑同意道:“有的人一喝醉就会胡说八道,乱吵乱闹,有的人喝醉了反而会变
成个木头人,连一句话都不说,有的人喝醉了会哭,有的人喝醉了会笑,我觉得很有
趣。”
  她忽然问马如龙:“你喝醉了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一个
人如果真的喝醉了,记忆中在往会留下一大段空白,醒来只觉得口子舌燥,头痛如裂,
什么事都忘了——把不该忘的事全都忘了,应该忘记的事也许反而记得更清楚。
  玉玲珑笑笑道:“我生平只见过两个真正可以算美男子的人,你就是其中之一,所
以,你就算喝醉了,样子也不会难看的。”
  俞五大笑:“他喝醉了是什么样子,你很快就会看到的。”
  马如龙醉得虽然不能算很快,可是也绝不能算很但。
  开始的时候,玉玲珑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得很清楚。
  她将一双手在水里浸了大概有一顿饭的工夫,然后就用一块柔巾把手擦干,从那银
箱中拿出把小小的弯刀,开始修指甲——这个箱子里还有什么东西?
  修完指甲,她又从七八个不同的坛子里,倒出七八种颜色不同的东西,有的是粉,
有的是浆汁,有黄有褐有白沫。她将这些东西全部倒在一个比较小的银盆里,用一把银
匙惺慢搅动。
  马如龙看得出这些都是她替别人易容前做准备,无论做什么事,能够有如此精密周
到的准备,都一定不会做得太差的。大半坛女儿红下肚后,马如龙忽然有了种奇妙的想
法。
  “既然她能替别人易容,将丑的变美,美的变丑,年老变年轻,年轻的变年老,她
为什么不替自己易容,把自己变成个大姑娘?”玉玲珑居然好像已看出了他心里的想
法,“我只替别人易客,从来不替自己做这种事。”她说,“因为我就算能让自己变得
年轻些,就算能骗得过别人,也骗不过自己。”她淡谈地笑道,“骗别人的事我可能会
做。
  骗自己的事是绝不做的。”
  说这些活的时候,她又从箱子里拿出七八件纯银的小刀小剪小钩小铲,甚至还有个
小小的锯子。——她准备用这些东西干什么?
  如果还没有喝醉,马如龙说不定已经夺门而逃,只可惜他已经喝得大多了,已经喝
醉了。他最后记得的一件事,就是玉玲珑在用手指按摩他的脸。她的手指冰冷而光滑,
她的动作轻巧而柔软,非常非常柔软……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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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2:56: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六章 杂货店

  屋子盖得很低,几乎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屋梁,墙上的粉圣已剥落,上面贴着一张关
夫子观春秋的木刻图,一张朱大子的治家格言,和一张手写的劝世文,字写得居然很工
整。屋里只有一扇窗子,一道门,门上挂着已经快洗得发白的蓝布门帘。
  一张虽然已残旧、却是红木做的八仙桌,就摆在门对面。桌上有一个缺嘴茶壶,三
个茶碗,还供着个神龛,里面供的却不是关夫子,而是手里抱着胖娃娃的送子观音。
  一个角落里堆着三口樟木箱子,另一个角落摆着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的妆台。
一面菱花铜镜上满是灰尘,木梳的齿也断了好几根。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床了。一个带着四根挂帐子木柱的雕花大木床,床上睡着一
个女人,身上盖着三床厚棉被。这女人的头发蓬乱,脸色发黄,看来说不出的疲倦憔
悴,虽然已睡着了,还是不时发出呻吟。
  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药香,外面有个尖锐的女人声音正在吵闹,又说这个杂货店的
鸡蛋大小,又说油里掺了水,盐也卖得太贵。
  马如龙醒来时,就是在这么样一个地方,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除了做梦
外,他这种人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幸好他的宿醉虽然未醒,头虽然痛得要命,可是记
忆还没有丧失。
  他立刻想起了自己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步
窜到妆台前,拿起了那面铜镜,用衣袖擦净上面的灰尘。他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在发抖。
  ——玉玲珑究竟在他的脸上做了什么手脚?他当然急着想要看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
样子?
  他看见的不是他自己,是张荣发,绝对不是他自己,绝对是张荣发。
  他看着镜子时,就好像在看着大婉给他看过的那幅图画。
  一个人在照镜子时,看见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他心里是什么感觉?
  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人,连做梦都不会想到现在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的。
  虽然他并没有时常提醒自己,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是个美男子。就连最妒恨讨厌他的
人,都不能不承认这一点。他忍不住要问自己:“将来,我还会不会恢复我以前的样
子?”这问题他自己当然不能回答。他只恨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问过大婉和玉玲珑。
  外面争吵的声音总算平静了,床上的女人还没有醒。马如龙当然也忍不住要去看看
她,一看又吓了一跳。
  这个面黄肌瘦、病弱憔悴、连一分光米都没有的女人,真的就是他在那衙门里的验
尸房里,掀开布单所看见的那个绝色美人?马如龙是明明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子,还是
忍不住要害怕、吃惊,她醒来对忽然发现自己忽然变成这样子,她会怎么样?马如龙已
经开始对她同情了。
  现在这个“张荣发”已见过了他自己,见过了他住的屋子,也见过了他的妻子。他
的杂货店是个什么样的杂货店,他那个老实忠厚的伙计张老实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当然
也忍不住想去看看。
  杂货店通常都是个很“杂”、放满了各式各样“货”的地方。油、盐、酱、醋、
米、鸡蛋、咸蛋、卤蛋、皮蛋、虾米、酱菜、冰糖、针线、刀剪、钉子、草纸……一个
普通人家日常生活所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在杂货店里买得到。
  这个杂货店也是这样子的,门口还挂着个破旧的招牌。“张记杂货”。门外是条不
能算很窄的巷予,刮风的时候灰砂满天,下雨的时候泥泞满路,左邻右舍都是贫苦人
家,流着鼻涕的小孩子整天在巷子里胡闹啼哭打架玩耍,鸡鸭猫狗拉的屎到处都有,家
家户户的门口都晒着小孩衣服和尿布。
  在这种地方,这种人家,除了逗小孩子外,别的娱乐几乎完全没有。
  江湖中的英雄豪杰好汉们,当然下会到这种地方来。马如龙做梦也想不到自台居然
变成了这么样一家杂货店的老板。
  张老实矮矮胖胖的身材,邀迟遏遏的样子,一张圆圆的脸上,长着双好像永远睡不
醒的眼睛,和一个通红的大酒糟鼻予。张老实对他的老板礼貌并不十分周到,甚至连话
都懒得说,连看都懒得看。
  在这么样一个破铺子里,老板又怎么样?伙计又怎么样?反正大家都是在混吃等
死,能捱一天是一天。马如龙对这种情况反正很满意,如果张老实是个多嘴的人,对他
特别巴结,他反而受不了。
  这杂货店原来的老板和老板娘呢?俞五当然已对他们做了妥当的安排,现在他们过
的日子一定比原来好得多。马如龙又忍不住问自己:“像这样的日子,我还要过多
久?”
  又有生意上门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小媳妇,来买一丈钱的红糖。就在这时
候,马如龙听见了一声呼喊,声音虽然不大,可是马如龙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见过这么惊
慌悲惨的呼喊。谢玉仑一定已经醒来了,一定已经发现了这种可怕的变化。马如龙几乎
不敢进去面对她。
  大肚子的小媳妇看着他摇头叹息道:“老板娘的病好像越来越重了。”马如龙只有
苦笑,掀起蓝布门帘,走进了后面的屋子。
  谢玉仑正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眼睛里充满了令人看过一眼就永远忘不了的惊
慌、愤怒和恐惧,她嘶声呼喊:“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八年,我就是你的老公。”
  马如龙说出这些活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自己就像是条黄鼠狼。可是他不能不说:
“我看,你的病又重了,居然连自己的家和老公,都不认得了。”谢玉仑吃惊地看着
他,没有人能形容她眼睛里是什么表情。
  大肚子的小熄妇也从门帘外伸进头来,叹着气道:“老板娘一定烧得很厉害,所以
才会这样子说胡活,你最好煮点红糖姜水给她喝。”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谢玉仑已经抓
起床边小桌上的一个粗碗,用尽全身力气向她摔了过来。
  只可惜她“病”实在太重了,连一个碗都摔不远,她更害怕,怕得全身都在发抖。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武功,那一身惊人的武功到哪里去了?小媳妇终于叹着气,带者
红糖回家,不出半个时辰,左邻右舍都会知道这杂货店的老板娘已经病得快疯了。谢玉
仑真的快疯了。她已经看见自己的手,一双柔若无骨、春葱般的玉手,现在竟已变得像
只鸡爪。
  别的地方呢?她把手伸进了被窝,忽然又缩了出来,就好像被窝里有条毒蛇,把她
咬了一口。然后她又看到了那个镜子,她挣扎着爬过去,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只看了一
眼,她就晕了过去。
  马如龙馒慢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破碗的碎片,其实他并不想做这件事的。他真正
想做的事,就是先用力打自己十七八个耳光,再把真相告诉这位姓谢的姑娘。
  但是他也不能对不起大婉。大婉信任他,他也应该信任她。她这么做,一定有很深
的用意,而且对大家都有好处。马如龙长长的叹了口气,缓步走了出去,吩咐他的伙
计,道:“今天我们提早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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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2:57:0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七章 有所不为

  晚饭的菜是辣椒炒的小鱼干,只有一样菜,另外一碗用肉骨头熬的汤,是给病人喝
的。病人已经醒过来了,一直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屋顶。
  马如龙也只有呆坐在床边一张破藤椅上,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想起了他以前做过的
那些自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事。
  ——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全部都是应该做的?是不是真的那么了不起?
  一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距离,为什么有的人生活得如此卑贱?为什么
有些人要那么骄做?
  他忽然发现,如果能将人与人之间这种距离缩短,才是真正值得骄做的。如果他一
直生活在以前那种生活里,他一定不会想到这一点。
  ——个人如果能经历一些意想下到的挫折苦难,是不是对他反而有好处?
  ——大婉用这种法子对付谢玉仑,是不是也为了这缘故?
  想到这里,马如龙心里就觉得舒服一点了。他相信谢玉仑以前一定也是个非常骄做
的人,而且自觉有值得骄做的理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玉仑也在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你再说一
遍。”
  “说什么?”
  “说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我是张荣发,你是王桂枝。”
  “我们是夫妻?”
  “是十八年的夫妻。我们一直都住在这里,开了这家杂货店,附近的每个人都认得
我们。”
  马如龙叹了口气,又说道:“也许你认为我们这种日子过得太贫苦,已经不想再过
了,所以要把以前的事全部都忘记。”他是在安慰她,“其实,这种日子也没有什么不
好,至少,我们一直过得心安理得。”
  谢玉仑又盯着他看了很久。“你听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不知道你是什
么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知道这些事一定是别人买通了你,来害我的。”
  “谁要害你?为什么要害你?”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马如龙真的不太知道,忍不住问:“你自己认为你是什么人?”
  谢玉仑冷笑:“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说不定会活活骇死。”她的声音中忽然充
满骄做,“我是神的女儿,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我。
  我随时都可以让你发财,也随时可以杀了你,所以你最好赶快把我送回去,否则我
迟早总有一大,要把你一刀刀的割碎,拿去喂狗。”
  她果然是个非常非常骄做的女人,非但从未把别人看在眼里,别人的性命她也全下
重视,因为除了她自己外,谁的命都不值钱。像这么样一个人,受点苦难折磨,对她绝
对是有好处的。
  马如龙又叹了口气:“你的病又犯了,还是早点睡吧。”
  他说出这句话时,才想到一个问题:屋里只有一张床,他睡在哪里?
  谢玉仑无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忽然尖声道,“你敢睡上来,敢碰我一下,我
就……我就……”
  她没有说下去。她根本不能对他怎么样,她连站都站不起来,随便他要对她怎么
样,她都没法子反抗,马如龙没有时她怎么样。
  马如龙是个男人,健全而健康,而且曾经看过她的真面目,知道她是个多么美丽的
女人。在那阴暗的小屋里,在那床雪白的布单下……
  那一慕,他并没有忘记,也忘记不了。可是他没有对她怎么样。虽然他的想法已经
变了,已经觉得自己并没有以前想象中那么值得骄做,可是有些事他还是不会做的,你
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做,也许这一点已经值得骄做了。
  日子居然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谢玉仑居然也渐渐安静下来。一个人遇着了无可奈
何的事,无论谁都只有忍耐接受。因为他不忍耐也没有用,发疯发狂,满地打滚,一头
撞死都没有用。
  马如龙呢?这种生活非但跟他以前的生活完全不同,而且跟他以前的世界完全隔
绝,以前他觉褐平凡腐俗卑贱的人,现在,他已经可以发现到他们善良可爱的一面了。
有时候,他虽然也会觉得很烦躁,想出去打听江湖中的消息,想去找大婉和俞五。
  但是有时候他想放弃一切,就这么样安静平凡的过一辈子。只可惜就算他真的这么
想,别人也不会让他这么他的。他毕竟不是张荣发,是马如龙。
  最近这几天,杂货店里忽然多了个奇怪的客人,每天黄昏后,都来买二十个鸡蛋,
两刀草纸,两斤粗盐,一斤米酒。一家人每天要吃二十个蛋,用两刀草纸,已经有点奇
怪了。每天都要用两斤粗盐的人家,谁也没有听说过。
  这件事虽然奇怪,但是这个人买的东西却不奇怪,鸡蛋、草纸、盐、酒,都是很普
通的东西。来买东西的人看来也很平凡,高高的个子,瘦瘦的,就像这里别的男人一
样,看来总显得有些忧虑,有点疲倦。
  直到有一天,那个肚子挺得更高的小媳妇看见他,马如龙才开始注意他。因为小媳
妇居然问:“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住在这里的人每一个她都见过,而且都认得。她说得很肯定。“这个男人绝不是住
在这里的,而且以前绝对没有到这里来过。”
  于是马如龙也渐渐开始对这个男人注意了。他并不是个善于观察别人为人,出身在
他这种豪富世家的大少爷们,通常都不善于观察别人,但是,他仍然看出好几点异常的
现象。
  这个男人身材虽然很瘦,手脚却特别粗大,伸手拿东西和付钱的时候,总是躲躲藏
藏的,而且动作很快,好像很不愿别人看见他的手。每天他都要等到黄昏之后,每个人
都回家吃饭的时候才来,这时候巷子的人最少。他的身材虽然很高,脚虽然很大,走起
路来却很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有时天下雨,巷子里泥泞满路,他脚上沾着的泥也比
别人少。
  虽然已过完了年,已经是春天,天气却还是很冷,他穿的衣衫也比别人单薄,可是
连一点伯冷的样子都没有。马如龙虽然不是老江湖,就凭这几点,也已看出这个人一定
练过武,而且练得很不错,一双手上很可能有铁砂掌一类的功夫。
  一个武林中的好手,每天到这里来买鸡蛋草纸干什么?如果他是为了避仇面躲到这
里来的,也不必每天来买这些东西。如果他是俞五的回下,派到这里来保护马如龙的,
也不必做这些引人注意的事情。
  难道邱凤城、绝大师他们已经发现这家杂货店可疑,所以派个人来查探监视?回如
果真是这样子的,他也不必每天买二十个鸡蛋两斤盐回去,这几点马如龙都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最好不要想,可是马如龙的好奇心已经被引起了,每个人都难免有好
奇心,马如龙固然不能例外,谢玉仑也不例外。她也知道有这么样一个人来,有一天她
终于忍不住问:“你们说的这个人,真的是个男人?”
  “当然是个男人。”
  “他会不会是女扮男装的?”“绝不会。”
  马如龙虽然己领教过“易容木”的奇妙,但是,他相信这个男人绝不会是个女人,
谢玉仑显然觉得很失望。
  马如龙早就觉得她问得很奇怪,也忍不住要问她,“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难道你
希望他是个女人?”
  谢玉仑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如果他是个女人,就可能是来救我的。”
  ——为什么只有女人才会来救她?马如龙没有问,只淡淡他说:“你嫁给我十八
年,我对你一向不错,别人为什么要来救你?”谢玉仑恨恨地盯着他,只要一提起这件
事,她眼里就会露出说不出的痛苦和仇恨。只要她一变成这种样子,马如龙就会赶快溜
出去,他实在不敢看这样一双眼睛。他也不忍。
  有一天晚上,这个神秘的男人刚买过东西回去没有多久,姓于的小媳妇忽然又挺着
大肚予来了,神色显得又紧张、又兴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喘着气说,“我
知道那个人住在哪里了。”
  一向不多事也不多嘴的张老实,这次居然也忍不住问道:“他住在哪里?”“今天
就在陶保义的家,”小媳妇说,“我亲眼看见他进去的。”
  陶保义是这里的地保,以前听说也练过武,可是他自己从来不提,也没有人看见他
练过武。他住的地方是附近最大的一栋屋子,是用红砖盖成的。地保的交游比较广阔,
有朋友来住在他家里,并不奇怪。
  可是他家里一共只有夫妇两个人,再加上这个朋友,每天就算能吃下二十个鸡蛋,
如果要吃两斤盐,三个人都会咸死。
  小媳妇又说:“刚才我故意到保义嫂家去串门子,前前后后都看不见那个人,可是
我明明看见那个人到他家去了,我偷偷地问保义嫂,那个人每天买两斤盐回去干什么?
保义哥忽然就借了个原因,跟保义嫂吵起架来,我只有赶紧开溜。”
  张老实一直在听,忽然问她:“今天你买不买红糖?”“今天不买。”
  “买不买酱菜?”
  “也不买。”
  张老实居然板起了脸:“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回去睡觉?”
  小媳妇眨着眼,看了他半天,只好走了。张老实已经在准备打烊,嘴里哺哺他说:
“管人闲事最不好,喜欢管闲事的人,我看见就讨厌。”马如龙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
老实人也有些奇怪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张老实奇怪。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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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2:5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八章 吃盐的人

  这天晚上,马如龙也像平常一样,打地铺睡在床边。他睡不着。
  谢玉仑也没有睡着,他忽然听见她在叫他:“喂,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睡着了的人是不会说话的。
  “你为什么睡不着?”谢玉仑又在问,“是不是也在想那个人的事?”马如龙故意
问:“什么事?”谢玉仑道:“那个地保既然练过武,你想他以前会下会是个江洋大
盗,那个来买盐的人就是他以前的同党,到这里很可能又是在准备计划做件案子?”马
如龙道:“做案子跟买盐有什么关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谢玉仑道:“说不定他们
是准备来抢这家杂货店,买盐就是为了来探路!”
  马如龙忍不住要问:“我们这家杂货店有什么值得别人来他的东西?”谢玉仑道:
“有一样。”
  马如龙道:“一样什么东西?”谢玉仑道:“我。”
  马如龙道:“你认为他们要抢你?”这次他没有想要笑的意思,因为他已想到这不
是绝无可能的。谢玉仑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也许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可是你一定
要相信,如果我落入了那些恶人手里……”
  她没有说下去,她仿佛已经想到了很多很多种可怕的后果。过了半天,她才轻轻他
说道:“虽然我一直猜不透,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可是,这些日子来,我已看出,你
不是个坏人,所以,你一定要都我查出那个人的来历。”
  “我怎么去查?”
  谢玉仑忽然又冷笑:“你以为我还没有看出你也是个会武功的人?
  就算你现在是个杂货店老板,以前也一定在江湖中走动过,而且一定是个很有名的
人,因为我看得出你武功还不算太差。”
  马如龙不说话了。一个练过十几年武功的高手,有很多事都跟平常的人不同的。他
相信她一定能看得出,因为他每天都盯着他看。她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也没有什
么别的东西可看。
  谢玉仑又在盯着他看:“如果你不替我去做这件事,我就……”
  马如龙道:“你就怎么样?”
  谢玉仑道:“我就从现在开始不吃饭,不喝水,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这是一着绝招,马如龙当然不能让她活活地饿死。
  谢玉仑道:“怎么样?”
  马如龙叹了一口气,道:“你要我什么时候去?”谢玉仑道:“现在,玖在就
去。”
  她想了想,又道:“你可以换身黑衣服,找块黑布蒙着脸,如果被人发现,有人出
来追你,你千万不要直接逃回来,我知道你也不想让别人看出你的来历。”
  这些江湖中的勾当,她居然比他还内行。
  谢玉仑又道:“你一定要照我的话做,这些事我虽然没有做过,可是有个江湖中的
大行家教过我。”她又叹了口气,“我宁愿半死不活的躺在这破杂货店里,只因为我相
信总有一天有人会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你千万不能让别人找到这里来,否则
我们两个都死定了。”马如龙只有听着,只有苦笑。他一辈子没有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
事,可是这一次他非去做不可。
  夜已深,贫苦的人家,为了白天工作辛苦,为了早点休息,为了节省烧油,为了他
们唯一能够经常享受的欢愉,为了各种原因,总是唾得特别早的。黑暗的长巷,没有灯
火,也没有人。
  马如龙悄悄地走出他的杂货店,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衣服,而且用黑布蒙起了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知道陶保义住的是哪栋屋子,他偶尔也曾出来走动过。用红砖砌的
屋子,一共有五间,三明两暗,灯却已灭了。
  屋子后面有个小院,院子左边有个厨房。厨房边是间柴房,中间有口井。马如龙又
施展出他已久未施展的轻功,在这栋屋子前后看了一遍。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
有听到。陶保义的妻子还年轻,他总不能把别人的窗子戳个洞去偷看。所以他就回来
了。
  谢玉仑还睁大了眼睛在等,等他回来,就睁大了眼听,听他说完了,寸轻轻叹了口
气。
  “我错了。”她叹息着道:“我刚才说你以前在江湖中一定是个名人,现在我才知
道我错了,江湖中的事,你好像连一点都不懂。”
  其实她没有错。名人未必是老江湖,老江湖未必是名人。马如龙并不想反驳这一
点,他已经去看过,已经算交了差。谢玉仑却不同意。
  “不该看的地方也许去看过了,该看的地方你却没有看。”
  “什么地方是该看的?”
  “你到厨房里去看过没有?”
  “没有。”马如龙不懂,“我知道厨房里没有人,为什么还要去看?”
  谢玉仑道:“去看看灶里最近有没有生过火?”马如龙更不懂。灶里最近有没有生
过火,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谢玉仑又问道:“你有没有去看过那口井?井里有没有水?”
  “我为什么要去看?”“因为没有火的灶,没有水的井,都是藏人的好地方,里面
都可能有暗道秘窟。”
  马如龙叹了口气:“教给你这些事的那位大行家,懂得的事并不少。”
  谢玉仑道:“现在我已经把这些事都教给你了。”
  马如龙道:“你是不是还要我去看一次?”
  谢玉仑道:“你最好现在就去。”
  灶虽是热的,灶里边留着火种,灶上还热着一大锅水,井里却没有水。那个人是不
是真的藏在井里,马如龙还是看不见。
  他很小的时候就练过壁虎功,要下去看看并不难,可是如果人真的藏在并里,他一
下去,别人就先看见他,只要一看见他,就绝不会让他再活着离开这口井。也许他可以
躲开他们的出手一击,也许他还可以给他们致命的一击。但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
连一点理由都想不出。
  他又准备走了,准备回去听谢玉仑的唠叨埋怨。现在他虽然还没有做丈夫,却已经
能了解一个做丈夫的人被妻子唠叨埋怨时是什么滋味。他还没有走,忽然听见井底有人
冷冷他说:“张老板,你来了么?”
  声音嘶哑低沉,正是那个买盐的人,他还没有看见别人,别人已经看见了他。
  马如龙苦笑:“我来了!”
  买盐的人又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下来坐坐?”
  马如龙本来还可走的,可是别人既然已经知道他是谁,就算他现在走了,别人还会
找到他的“张记”杂货店去。亡命的人,绝不要别人发现自己的隐秘。马如龙很了解这
点,因为他是个亡命的人,他只有硬着头皮说:“我下去。”
  黑黝黝的深井里,忽然亮起了一点火光。井底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那买盐的人,另
一个却是吃盐的人。
  这个人宽肩、长腿、广额、高颧,本来一定是个很魁梧高大的人,现在却已瘦得不
成人形,全身的皮肤都已干裂。奇怪的是,他一直都在不停的喝水。
  喝一口水,吃一大把盐,吞一个生鸡蛋。他非但不伯咸,没有被咸死,喝下去的水
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他的皮肤,看来就像是干旱时的土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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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2:57:3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九章 有所必为

  吃盐的人正在喝酒,只有这瓶米酒,是他为自己实的。他一小壁,一小壁,慢慢的
喝,他喝酒时的样子,就像吝啬鬼在付钱时一样,又想喝,又喜欢喝,又舍不得。因为
他不能喝醉。
  因为也一定要照顾他的朋友,照顾那个不怕咸的吃盐人。
  井底远比井口宽阔得多,里面居然有一张床,一张几,一张椅。灯在几上。吃盐的
人躺在床上,吃盐的人坐在椅上,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马如龙用壁虎功从井壁上滑下
来。他拿着酒瓶的手巨大粗糙,指甲发秃,无疑练过朱砂掌一类的功夫。
  他的椅子旁边有一根沉重的竹节鞭,看来最少有四五十斤。可是他没有向马如龙发
出致命的一击!只不过冷冷的说:“张老板,我们就知道你迟早会来的,你果然来
了。”
  “你知道我会来?”马如龙想不通:“你怎麽会知道?”
  吃盐的人又喝了口酒,一小壁。“如果我开杂货店,如果有人每天来实两斤盐,我
也会觉得奇怪。”他冷冷的笑了笑:“但是一个真正开杂货店的人,就算奇怪,也不会
多管别人的闲事,只可惜你不是。”
  “我不是?”
  “你本来绝不是个杂货店老板,”吃盐的人道:“就好像我本来绝不会到杂货店吃
盐的。”
  “你看得出?”
  吃盐的人道:“你来查我的来历,我也调查过你。”吃盐的人慢慢的接着道:“你
本来应该叫张荣发,在这里开杂货店已经有十八年,你有个多病的妻子,老实的伙计,
你这个人一生中从来不喜欢多事。”他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你不是张荣发,绝对不
是。”
  马如龙又问:“你怎知道我不是张荣发?”
  吃盐的人道:“因为你的指甲太乾净,头发梳得太整齐,而且,每天洗澡,因为我
已经查出张荣发以前绝不是个爱乾净的人。”
  马如龙没有辩驳,也无法辩驳。这个人无疑也是江湖中的大行家,这在马如龙还没
有发现他可疑之前,他已经发现这一家杂货店可疑了!
  “如果你不是张荣发,你是谁?为什麽要假冒张荣发?真的张荣发,到那里去
了?”吃盐的人接着道:“这些问题我也曾想到过,想了很久。”
  马如龙道:“你想得通?”
  吃盐的人道:“我只想通了一点!”
  马如龙道:“那一点?”
  吃盐的人道:“这件事绝对有周密的计画,每一个细节都经过极周密的安排,你能
扮成张荣发,能瞒过十八年来天天到你们杂货店去实东西的老邻居,绝对经过极精密的
易容。”
  他说话很肯定:“江湖中精通易容术的人虽然为数不少,可是能做到这一步的,普
天之下,绝对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玲珑玉手玉玲珑。
  吃盐的人接着又道:“王大小姐至少已有二十年没有管过江湖中的事了,能够让她
再度出山,重展妙手的也只有一个人。”
  马如龙道:“绝对只有一个人?”
  吃盐的人点头道:“绝对只有一个,除了江南俞五之外,绝对没别人能够请得到
她。”
  马如龙苦笑。他终於明白,世上绝对没有真真正正全无破绽的计划,也没有永远能
瞒住别人的秘密。只可惜他还是找不出邱凤城的破绽在那里。
  吃盐的人又道:“你经过如此缜密的安排,费了这麽大苦心,来假冒一个杂货店的
老板,可见你也跟我们一样,也是个亡命的人,也在躲避别人的追杀搜捕,想要你这条
命的人,一定比我们的对头更可怕。”他笑了笑又道:“既然同是江湖亡命人,我又何
必苦苦追查你的隐秘?你本来也不必来追查我的,所以我还是天天到你店里去实东
西。”
  马如龙叹了口气:“我本来也不想来的。”
  吃盐的人道:“可惜你已经来了。”
  马如龙问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我灭口?”
  吃盐的人道:“你能要江南俞五替你做这件事,当然也是个有来历的人,就算我想
杀你灭口,也未必能得手。”他忽然又笑了笑,“加果你真是我猜想的那个人,只要我
一出手,说不定反而会死在你手里。”
  马如龙道:“你猜想的那个人,又是谁?”
  吃盐的人道:“马如龙,天马堂的大少爷,白马公子马如龙。”
  马如龙的心在跳。如果不是因为他脸上经过玉手玲珑的易容,别人一定就会发现他
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只不过他还是不能不问:“你怎麽会想到我就是马如龙?”
  吃盐的人道:“我有理由。”
  他的理由是现在江湖中被人搜捕最急的就是马如龙,能让江南俞五出手相助的也只
有马如龙。他说:“现在江湖中的三大家族,五大门派,已经出了五万两黄金的赏格来
找你,为你出动的一流高手,至少已有五六十个,只有丐帮的弟子,始终不闻不问,根
本没有管过这件事。”
  丐帮弟子的人数最多,地盘最广,眼皮最杂,消息最灵。丐帮中的耗费最大,五万
两黄金的数目不少。吃盐的人接着又道:“他们为什麽不管这件事,那当然是因为俞五
爷跟你有关系。”
  马如龙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些话你也不该说的。”
  吃盐的人道:“是不是因为我说出之後,你说不定也想杀了我灭口?因为你可能会
认为我也想要那五万两黄金。”
  马如龙道:“你不想?”
  吃盐的人回笞得乾脆而肯定:“我不想。”
  马如龙道:“为什麽?”
  吃盐的人还没有开口,吃盐的人忽然道:“因为我。”
  他一直都在吃盐,最咸的粗盐。任何人都无法想像世上有人能吃这麽多盐。两斤粗
盐他已吃了一半,十个生蛋也吞下肚之後,他脸上才有了一点血色,才能开口说话。
  他说:“二十年来,想要我这颗头颅的人也不比你少,被人冤枉是什麽滋味,我也
尝过。”
  他看来虽然是很衰弱,可是他说话时仍有一种慑人的豪气:“五万两黄金虽然不
少,我还没有看在眼里!”
  马如龙道:“你怎麽知道我也是被人冤枉的?”
  吃盐的人道:“因为我相信得过俞五,你若不是冤枉,第一个要你命的人就是
他!”
  马如龙道:“你是谁?”
  吃盐的人道:“我也跟你一样,是个被冤枉的人,是个头上有赏格的人,是个不得
不像野狗般躲着不敢见人的人,因为我们都不想死,就算要死,也得等冤枉洗清之後再
死。”他也笑了笑,笑得悲壮而凄凉:“至於我的名字,你最好不要问。”
  马如龙看着他,看了很久,又看看那吃盐的人,忽然道:“我相信你绝不会出卖
我。”
  吃盐的人道:“,我也相信你。”他伸出了他的手。他的手也像他的朋友一样,粗
糙巨大,冷得就像是一块冰。可是马如龙握起他的手时,心里却忽然有了一股温暖之
意。
  吃盐的人又笑了笑,道:“你走,我不拦你。”
  马如龙道:“你们再来吃盐,我也绝不再问。”
  吃盐的人看着他,也看了很久,忽然长长叹息:“只可惜我们相见恨晚,我已身负
重伤,已无法再助你洗冤,否则我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
  马如龙道:“现在你还是可以交我这个朋友,交朋友并不一定要交能够互相利用的
人。”
  吃盐的人忽然大笑。他的笑声嘶哑而短促,已经笑不出了,却仍然豪气如云!他
说:“不管你是不是马如龙,不管你是谁,我交了你这个朋友!”
  马如龙用力握着他的手。“我也不管你是谁,我也交了你这个朋友。”
  天还没有亮,舂寒料峭。马如龙的心里却在发热,整个人都在发热。因为他交了一
个朋友。
  交了一个不明来历,不问後果,但却肝胆相照的朋友。
  “你交了也这个朋友!”谢玉仑还在等他,她第一句问的,就是这句话:“你连他
是谁,都不知道,你就跟他交上了朋友?”
  马如龙道:“就算天下所有的人都把他当作仇敌,都想把他乱刀分尸,大卸八块,
我还是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谢玉仑道:“为什麽?”
  马如龙道:“不为什麽。”不为什麽?这四个字正是交朋友的真谛。如果你是“为
了什麽”
  才去交朋友,你能交到的是什麽朋友.,你又算是个什麽朋友?
  窗外已现出了曙色,马如龙坐在窗下,谢玉仑侧着头,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轻轻
的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做不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能够了解这
种情操已经很少有人能做得到。
  谢玉仑忽然问:“你知不知道你那位朋友为什庄要吃盐?”马如龙不知道,他根本
没有问。
  “我知道。”谢玉仑道:“他一定是中了三阳绝户手?”
  “三阳绝户手?”马如龙是武林世家子,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这种掌力绝传已久,中了这种掌力的人,不但全身脱水,皮肤乾裂,而且味觉失
灵,只想吃盐,盐吃得越多,水喝得越多,伤势越重,死时全身皮肤全部乾裂,就像是
活活被烤死的。”
  她想了想,又道:“吃生鸡蛋虽然比喝水好些,可是最多也不过能多拖一个半月而
已,最後还是无救而死。”
  “绝对无救?”
  谢玉仑没有回答这句话,又问道:“你那个朋友是个什麽样的人?长得是什麽样
子?”
  “我想,他本来一定是个很高大魁伟的人,双肩比平常人至少要宽出一半,而且大
手大脚,外家掌力一定练得很好。”
  马如龙道:“现在,他虽然已伤重将死,可是,说话做事,还是有股慑人的豪
气。”
  谢玉仑眼睛里彷佛忽然有了光。
  “我已经想到可能是他了。”
  “是谁?”
  “这种掌力远比阴家崔家的三阴绝户手更霸道,也更难练,一定要本身未近女色的
人才能练得成。”
  一生未近女色的人,江湖中有几个?
  谢玉仑道:“据我所知,这五十年来肯练这种掌力的只有一个人。”
  马如龙立刻问:“谁?”
  “绝大师!”谢玉仑道:“绝大师虽然心绝情绝,赶尽杀绝,却从不轻易出手,更
不会轻易使出这种隐秘的武功来!除非他的对手掌力也极可怕,逼得他非将这种功夫使
出来不可。”
  江湖高手们大多数都有种深藏不露的武功绝技,不到迫不得已时,绝不肯轻易让人
看见。
  谢玉仑道:“如果不是已经被逼得别无选择,绝大师也绝不会施展三阳绝户手
的。”
  她又问马如龙:“能将绝大师逼得这麽惨的人有几个?”
  “没有几个。”
  “你有没有听过“翻天覆地”铁震天这个人?”谢玉仑问:“他能不能算其中的一
个?”
  马如龙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变了。他当然听过这名字,“翻天覆地”铁震天。横行
江东二十年,杀人如草芥,积案如山,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他颈上的头颅。只可惜他
非但行踪瓢忽,别人根本找不到他,而且武功绝高,手狠心辣,能找到他的人,也全都
被他的一双铁掌震散魂魄。
  谢玉仑又问:“你想你那位朋友会不会是铁震天?”
  马如龙拒绝回答。那个人无疑就是铁震天。“二十年来,想要栽这颗头颀的人绝不
此你少,五万两黄金我还没有看在眼里。”除了铁震天外,还有谁能说得出这种话。但
是他还有另外一句话:“被人冤枉是什麽滋味,我也尝到过。”
  马如龙忽然大声道:“不管他以前做过什麽事,我想,他一定有他的苦衷,而且已
经被那些自命侠义之辈,逼得无路可走。”
  谢玉仑道:“绝大师难道还会冤枉好人?”
  马如龙冷笑:“被他冤枉的人,绝不止铁震天一个。”
  谢玉仑叹了口气:“你实在是个好朋友,能交到你这种朋友真不错,只可惜你们这
一对好朋友已经交不长了。”
  马如龙道:“他真的已无救?”
  谢玉仑淡淡的说:“如果我是谢家的大小姐,说不定可以救他。”
  她又故意叹了口气:“只可惜,现在我只不过是个杂货店的老板娘而已,连我自己
的病,都治不好,又怎麽能够救得了别人?”
  马如龙没有说话了。
  他明白谢玉仑的意思,如果他肯把这件事的真象说出来,她说不定真的有法子救铁
震天。
  可是如果他这麽样做,他就对不起大婉,也对不起俞五。
  他们也是他的朋友。
  谢玉仑翻了个身,不再看他:“你累了,睡觉吧!”
  马如龙没有睡,他知道自己一定睡不着的。
  谢玉仑不知是真的想睡了,远是故意在装睡,居然不再提这件事。
  窗外刚刚露出鱼肚的颜色,还听不见人声。
  马如龙悄悄的推开了门,缓缓的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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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2:57: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二十章 别无选择

  马如龙走到巷子里,才听见对面一户人家已经有了婴儿的啼哭声,再过去三两步,
有一扇贴着财神的小门已经开了。那个怀着大肚子的小媳妇,正站在门口送她年轻的丈
夫去上工。马如龙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丈夫提着个小布包走了。媳妇好像也没有注意到
马如龙,转身掩上了门。
  马如龙身子立刻箭一般窜出,三个起落,已窜入了陶保义的後院。厨房里好像已经
有了声音,掏米做饭的声音,陶保义的老婆是个勤快的女人,已经在替她的老公做早饭
了。马如龙没有理会。陶保义练过武,以前想必也是铁震天的属下,他用不着顾忌他们
这对夫妻。他跃入了那口没有水的水井。
  一斤米酒已喝光了,吃盐的人却更清醒,正在替他的朋友收拾床。吃盐的人也没有
睡着,刚才剩下的半包盐又已被吃掉一半。他们看见了马如龙,并没有显出惊讶之色,
好像明知他会去而复返。
  马如龙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问:“你就是铁震天?”
  “我就是,”回答得也同样乾脆:“我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铁震天。”
  马如龙道:“你是不是中了绝大师的三阳绝户手?”
  “是。”铁震天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问他怎麽会知道的。
  马如龙又问道:“你受的伤,还有没有救?”
  这次铁震天也反问:“你为什麽要管我的事?”
  马如龙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铁震天道:“你已经知道我就是大盗铁震天,还要交我这个朋友?”
  马如龙道:“我已经交了你这个朋友,不管你是谁都不会改变。”
  铁震天盯着他,忽然大笑。“我铁震天一生中也不知做错过多少事,却从未交错过
一个朋友。”
  他是真的在笑,好像只要能交到朋友,他就算被人杀错,也可以死而无憾了。
  吃盐的人忽然道:“他平生的确做错过很多事,因为总是太鲁莽,太激动,而且为
了朋友,什麽事他都肯做。”
  他一字字接着又道:“可是这一次他绝对没有错。”
  这一次他做了什麽事?怎麽会被人冤枉的。马如龙却没有问。
  他相信他们,他只问:“你受的伤,究竟还有没有救?”
  “有。”吃盐的人说:“只有一种药可救。”
  “那种药?”
  吃盐的人又黯然长叹:“我说出来也没有用的,因为,我们绝对要不到这种药
的。”
  他苦笑一声,又道:“非但要不到,偷也偷不到,抢也抢不到,否则我早就去偷去
抢了。”
  马如龙又问:“你们说的这种药,是不是一个姓谢的人家炼成的?”
  吃盐的人耸然动容:“你怎麽知道那个人姓谢?”
  他的脸色变得太快,太怪,马如龙道:“我为什麽不该知道?”
  吃盐的人道:“因为……”他说话吞吞吐吐,彷佛不愿说出这其中的秘密,也不敢
说出来。
  铁震天却大声插嘴道:“因为,那个人不愿别人知道她姓谢,因为,她以前有段伤
心事,无论谁,只要一提起来,她就要杀人。”
  马如龙道:“那个人是谁?”
  铁震天道:“碧玉山庄的碧玉夫人,我受的伤,只有她的碧玉珠能救。”
  马如龙怔住。碧玉夫人姓谢,谢玉仑是她的什麽人?跟碧玉山庄有什麽关系?他忽
然发现这件事其中还有问题,以前他从未想到过的问题。现在他已没有时间想了。
  他忽然听见井口上有人在冷笑:“铁震天,你逃不了的,铁全义,你也逃不了
的。”
  追捕的人终於追来了,亡命的人已经在井里,已经像是瓮中的鳖,网中的鱼。他们
还有什麽路可走?
  马如龙的心沉了下去,他已经听出上面说话的人是冯超凡。冯超凡既然到了,绝大
师必定也在附近,吃苦和尚和王道人很可能也到了。就算他们找的不是他,他也一样逃
不了。
  铁震天用一只手掩住了他的嘴,用另一只手塞了把盐在自己嘴里,忽然大声道:
“不错,我就在这里,我的兄弟也在,我们正在等待你。”
  上面半晌没有回答。上面的人显然已经在惊异,铁震天怎麽还没有死?说话时怎麽
还有如此充沛的中气。过了半晌,才听见绝大师的声音冷冷道:“铁震天,你上来吧,
我饶过铁全义一命!”铁全义当然就是吃盐的人。
  “哼,我们兄弟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死也死在一起。”
  铁震天大笑:“好,好兄弟!”
  “你若想要我们兄弟的命,你就下来吧。”绝大师没有下来,没有人来。井底虽然
是无路可走的死地,可是先下来的人也一定要送命。
  “他们绝不会下来的。”铁震天压低声音冷笑道:“他们已经是大侠,用不着再逞
英雄。”
  “何况他们已经算准了我们逃不出去,”铁全义也压低声音:“他们一定在上面
等。”
  “但是他们也不会等太久。”铁震天道:“他们一定很快就会想到用火攻、用水灌
那些歹毒的法子。”
  马如龙道:“以他们的身份,也会用这些法子?”
  铁震天冷笑:“因为也们有藉口。”
  他笑容中充满讥刺和悲愤:“对付我们这样的歹毒之辈,不管他们用什麽法子,别
人都不会说话的,可是我们如果用这些法子来对付他们,那就不同了。”他忽然用力握
住马如龙的手。
  “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是。”
  “我的年纪此你大,你是不是应该听我的?”铁震天道:“这件事你更要听我
的。”
  “那件事?”
  “等到他们开始用火攻用水灌时,裁们就要冲上去。”
  “好,”马如龙毫无犹疑:“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冲上去。”
  “我们是跟铁全义,不是你!”铁震天声音压得更低:“他们知道我跟全义躲在这
里,但是绝不会想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他们当然更想不到一个杂货店的老板,会到这里来,会跟大盗铁震天交上朋友。
他要的只不过是我们两个人,他们得手後绝不会再逗留在这里。等他们一走,你也就可
以全身而退了。”
  他将马如龙的手握得更紧:“你我今日一别,必成永诀。我既不想要你替我复仇,
也不想要你替我洗冤,只要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就算对得起我了。”
  他交马如龙这个朋友是为什麽?不为什麽。他只要他的朋友活下去,因为他知道,
有些人在某些时侯,能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
  马如龙一直静静的听着,什麽话都没有说。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连一句都没有说
出来,因为这些话都是不必说出来的。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铁震天也不再说什麽,又开始吃盐,一大把,一大把的往嘴里吞。他还有最後一口
气,他还要拚一拚。他跟马如龙完全是一模一样的脾气。
  井上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井底的人,反正逃不了,绝大师他们本来就很沉得住气。
铁全义从腰带里抽出了一把缅刀,轻抚刀锋,忽然恨恨道:“我拚着被千刀剐,也要杀
了他!”
  铁震天道:“你要杀什麽人?”
  铁全义道:“陶保义。”
  铁震天道:“你不能杀。”
  铁全义道:“这次一定是他出卖了我们,我为什麽不能要他的命?”
  铁震天道:“因为他已有了老婆,他的老婆已有了身孕,江湖中出卖朋友的人不止
他一个,你我被人出卖也不是第一次,你又何苦一定要他的命?”他忽然长声叹气:
“如果你一定要杀人,第一个该杀的就是我!”
  铁全义道:“你?”
  铁震天道:“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怎麽会有今天!”
  铁全义看着他,忽然大笑:“对,你说得对极了,如果没有你,我怎麽会有今天,
我的父母被惨杀,妻子被轮暴,别人都认为那只不遇是我的报应,如果没有你,有谁替
我复仇出气?
  我……”他的声音嘶哑,扭曲的笑脸已满是泪痕,忽然纵身跃起,大吼一声,道:
“我铁震天纵横一生,杀人无算,今日,就算把这颗头颅卖给你们又何妨?你们来拿
吧!”
  他不是铁震天!他这麽说,只不过要抢先冲出去,要别人把他当做靶子。那麽他的
朋友也许还有乘机逃脱的希望。他也完全没有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
  马如龙明白他的意思,铁震天也明白,忽然纵声长笑。“你抢不过我的,要死的
话,也得让我先死,只要找还有一口气,谁也休想动你!”
  长笑之中,他已瘦得只剩一把骨架的身子,忽然猛虎的仆起,一只脚踩上了铁全义
的肩,再一跃身,就跃出了这口井。井上立刻传出一声惨叫。铁全义也跟着跃出,不管
谁先死,谁後死,他们总是要死在一起。加果是在一年以前,马如龙看见了这样的朋
友,他眼中一定早已热泪夺眶而出。可是现在他的眼中已无泪,胸中却有血……热血。
一个已决心准备流血的人,通常都不会再流泪。他知道铁震天说的不错。如果他安安静
静的躲在井娌,等也们死了後,就可以乘机溜出去,溜回他的杂货店。以後绝不会有人
来吃盐了,他的秘密也不会被揭穿。他甚至可以完全忘记这件事,完全忘记铁震天这个
人。
  如果他现在也冲出去,也只有陪铁震天他们一起死。因为他只要一冲出这口井,绝
大师他们,迟早总会发现他是什麽人的。一个杂货店的老板,绝不会陪大盗铁震天去跟
他们拚命。一个有理智的人,也绝不会去做这种愚蠢的事。马如龙绝不是个很愚蠢的
人,他也知道应该怎麽做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命。
  一个人只有一条命,他也跟别人一样,很珍惜自己这条命。只可惜他偏偏又发现了
世上还有一些比性命更可贵的事。
  绝大师既然认定了井底有两个人,如果忽然有第三个人冲出来,他们一定会很吃
惊。他们吃惊的时候,就是他的机会。只要是有一点机会,他就不能放过,就算完全没
有机会,他也要这麽样,他也冲了出去。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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