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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欣赏] 古龙《苍穹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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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20 23:33: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福建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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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星月双剑
  江南春早,草长驾飞,斜阳三月,夜间仍有萧索之意,秣陵城郊,由四百横街到太平门的大路上,行人早渺,树梢摇拽,微风飓然,寂静已极。  蛰雁惊起,远处忽然隐隐传来车辚马嘶,片刻间,走来一车一马,车马蹿行甚急,牲口的嘴角,已喷出浓浓的白沫子,一望而知,是赶过远路的,马上人穿着银白色的长衫,后背长剑,面孔瘦削,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宛如利剪,只是眉心紧皱,满脸俱是肃杀之气。  此时银辉满地,已是中秋,万籁无声,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中分外刺耳,马上的银衫客把缰绳微微一紧,侧脸对着赶车的那人说:“老二,轻些,此刻已近江宁府的省城,要小心才是。”  赶车的也是个遍体银衫的中年汉子,身材略胖,面如满月,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容,听了马上人所说的话,像是并未十分注意,车行仍急,只是笑着说:“大哥也是大过谨慎,咱们从北京到这儿,已是几千里路咧,也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我真不知道您整天担的哪门子心。”  语音清脆,说的是一口纯粹的官话。  马上人微摇了摇头,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向赶车的侧睨了一眼,又忍住了。  赶车的忽地将马鞭随手一抡,在空中划了个圈子,鞭子抡得出奇地慢,但竟隐隐有风雷之声,此时他笑容更见开朗,大声他说:“就算有个把个不开眼的狗腿子,来找咱们的碴,凭咱们手里两把剑,还怕对付不了他们?”  话声方歇,只听得远处有人冷冷他说:“好大的口气。”  语音不大,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入耳却极清晰,一字一声,骼然著鸣。  马上人脸色顿变,手朝马鞍微按,人已如箭般直窜了出去,宽大的衣袂,随风而起,人在空中微一顿挫,将手里拿着的马鞭,向下一抡,人却又向上窜了丈许寄,放眼一看,只见四野寂然,哪有半条人影。  赶车的端坐未动,回头向车里看了一眼,车里的人呼吸甚重,都已睡熟了。  此时马上人用极快的身手在四周略一察看,银白色的衣服在月光下宛如=条白练、忽又冲天而起,飘飘地落在马上,眉心攒得更紧,说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若真是京里派下来的,只怕……”赶车的此时笑容已敛,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是祸不是福,反正这副千斤重担,已落在咱们肩上,咱们好歹得对地下的人有个交待,只好走着瞧吧。”  手中组绳一紧,车马又向前赶去。  骑在马上的名叫戴梦尧,赶车的是他的师弟陆飞白,他俩人本是中表兄弟,后来家败人亡,兄弟俩随着采人参的药贩流亡到关外,经过居庸关时,偶得奇缘,被隐居在八达岭青龙桥的一位长白剑派名宿看中,收为弟子。这位长白剑派的名宿行辈甚高,从不示人姓名,也是他兄弟有缘,在青龙桥一呆七年。廿年前他兄弟初人江湖,在紫荆关南的西陵旷地上,双剑歼七煞,听说紫荆七煞的七件外门兵器,竟未能挡过十招。紫荆七煞雄踞多年,竟被一举而灭,没有逃出一个活口,江湖闻讯大惊,都想一睹二人真面目。  不久西河江湖黑白两道在高碑店群雄集会,谈判走镖的道儿,自是越谈越僵,此时他兄弟俩突然出现,以“苍穹十三式”镇住在场群雄,这才扬名天下,江湖上人称星月双剑,苍星银月从此饮誉南北。  后来这俩人忽然一齐失踪,江湖上传说纷坛,莫衷一是。  有人说他们被仇家毒计陷害,已经亡命,这消息越传越广,似乎真实性也越大,于是江湖中人个个拊掌称快。  星月双剑生性傲岸,形踪飘忽,绝少真心的朋友,而且仇家事情做得甚是干净,侠义中人虽曾倡言复仇,但时过境迁,遂即渐渐淡忘了。  他们被仇家陷害是真,人却侥幸未死。两河绿林道的总瓢把子,笑面人屠申一平,不知怎么得到苗疆秘术,远赴苗山,采集在深山中蕴郁千年的桃花瘴毒,凝炼成一种极厉害的毒汁,装在一个用百炼精钢煅成的极小钢筒里,机关一开,毒汁随即喷出,只要中上一滴,不出十二个时辰,全身溃烂而死,端的是霸道已极。  笑面人屠申一平和紫荆七煞本是生死之交,对星月双剑早就恨之切骨,却惧于他们的武功,迟迟未敢动手,此时仗着这歹毒的暗器,定下一条毒计。  申一平五十大寿那天,在北京城郊的马驹桥大宴黑道群雄,却早就派人专程赶到峰山畔去找星月双剑,等了旬日,才找到他们,说是申一平决定在五十大寿那天,金盆洗手,从此息影江湖,并且借机解散两河绿林道,所以特请星月双剑前往主持。  星月双剑不疑有他,于是欣然前往,申一平却在上酒的时候,手中暗藏毒汁钢筒,溅在他们身上,星月双剑就在毫无所觉之下,中了他的道儿。  “寿堂上宾朋满座、烛影摇红,酒过数巡,星月双剑发觉离去的人越来越多,寿堂上剩下的,俱都是些申一平的死党,陆飞白发觉情形异样,把酒杯一举,朝着申一平笑道:“咱弟兄承总瓢把子的抬爱,能眼见总瓢把子解散两河绿林道,造福行旅的盛举,十分佩服。此时酒足饭炮,希望您吩咐一声,让咱们也好早点高兴。”  只见申一平恻恻地一笑,说道:“您说的是什么话,两河绿林道的基业创办已久,哪能从我申一平手上毁去,我看陆侠客想是醉了。”  堂上群豪哄然一笑,笑声中带着异样的轻蔑,陆飞白大怒,将手中酒杯叭地一声,打得粉碎,朗声说道:“申一平,你这算是什么意思?‘”笑面人屠哈哈狂笑,说道:“你们星月双剑英雄一时,现在也该收收手了,我申一平宽大为怀,让你们落个全尸,老实告诉你,你们身上已中了我用千年瘴毒炼成的汁,一个对时之内,全身将会溃烂而死。”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得意已极。  戴梦尧听完全身一震,低头一看,膝上的衣服已烂了碗大一块,里面隐隐传出恶臭之气,知道申一平所言非虚,用手一拉陆飞白,低低他说:“老二,别动气。”  随即朝着申一平将手一拱,朗声笑道:“笑面人屠果然名不虚传,我们栽的总算不冤枉,既然总瓢把子网开一线,我兄弟从此别过。”  陆飞白此时也自发觉,一言不发,随着戴梦尧往外走去,申一平并不拦阻,朝着群豪大声笑道:“星月双剑果然聪明,现在就去准备后事。”  大堂上笑声哄然,申一平笑声更厉。  陆飞白身体蓦然往后倒纵,长剑顺势抽出,头也不回,反手刺去,长剑宛如一道银虹,带着凄厉风声直取申一平,这正是“苍穹十三式”的绝招“天虹倒划”。申一平笑声未落,剑已临头,只得往桌下窜了出去,陆飞白剑势一转,右腿往后虚空一蹴,“星临八角”,长剑化做点点银星,向申一平当头罩下,申一平就地一滚,冠罩全失,躲得狼狈已极。  这种地躺救命的招数,武林中多不屑为,申一平乃绿林盟主,武功本自不弱,却因毫未料到陆飞白出手之奇,故此才形容慌乱,当着手下如许多人,用出这种身法,实是万不得已,然却丢脸已极,当下申一平不觉大怒,厉声道:“好朋友不卖面子,并肩子动家伙招呼他。”  堂上群豪顿时大乱,抽兵刃,抛长衫,眼看就是一场血战,忽地有人厉声一喝:“都给我住手。”  申一平仗以成名的一对奇门弧形剑正待出手,听见有人发话,不禁一顿,陆飞白却不理这碴儿,长剑一点桌面,人又借势向上拔了几尺,身形略一顿挫,剑势由第五式“落地流星”化做第十式“泛渡银河”,银光如滔滔之水,往申一平身上逼去。  “星月双剑”以“苍穹十三式”饮誉武林,剑式自有独到之处,它不仅快,最厉害的是身形不须落地,剑势何在空中自然运用。申一平不但没遇过这种对手,甚至连这种剑法都不曾见过,又如何能够抵挡,只得大仰身,往后急窜,又是一阵忙乱,方才躲过这剑。  戴梦尧眼见陆飞白连用绝招逼住申一平,想置之于死地,心里自思索:“即使将申一平杀死,自己性命也是难保,何不先设法出去,如能万一救得自己的性命,日后还怕没有报仇的机会。”  于是他也大声喝过:“二弟住手。‘音如洪钟,入耳锵然,陆飞白身随剑走,”云如山涌“又待向申一千发招,听见戴梦尧的喝声,硬生生将已发出的剑招收了回来,游目四顾,只见大堂上的人虽都已抽出兵刃,但却没有一个人出手。此时,刚刚发话的人已缓步走了出来,神态甚是从容,却是一位中年文士,他朝申一平朗声说道:“他二人已中了总瓢把子的极毒暗器,谅也活不过明晚,我看你还是高高手,把这两人交给我回去算了。”话虽是说得客气,神情却甚是倨傲。  申一平手里拿着一对弧形剑,怔怔地站在那里,甚是狼狈,听了这人的话,非但不以为件,仿佛这人对他偶做,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想了一会,中年文士已是不耐,拂然说道:“想是总瓢把子不卖我这个面子了。”  申一平连忙弯下腰去,说道:“但凭熊师傅的吩咐,只是以后……”  中年文士立刻接着说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们两家的事从此已了,以后的事,全包在我的身上。”  说完后走向星月双剑,说道:“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星月双剑,的确不凡。”突然他把话声放得极低:“二位何必跟这班小人动怒,‘桃花瘴毒’子不过午,两位不如跟在下同去,也许还有活路可走。”  戴梦尧虽觉此人大是诡异,但是人在求生的欲望之下,也就管不得这许多了,只得说道:“一切遵命。”  那人听了,展容一笑,似乎很是高兴,将手朝申一平一拱,眼光朝四周略一睥睨,笑着说:“瓢把子的高义,兄弟心领,今日就此别过了。”  他们走出门外,星月双剑只觉一阵清凉之气扑面而来,夜寒如水,酒意全消,但脚步却愈加沉重,腿弯已然麻木。中年文士手一摆,一辆装演华丽的套车急驰而来。  他们上车后,那中年文士并未和他们同坐车内。车内装置华美,窗帘椅套,全是绝上品的贡缎,星月双剑不觉疑团更重,那中年文士究竟是何等身份?为何缘故仗义伸手来管这件闲事呢?  车行甚急,没多久,两人便渐渐晕去。  醒来时,却是躺在一张非常柔软的床上,这和他们以前所睡过的迥不相同,屋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靠壁放的是堆列整齐的书架,一琴一几,安放得俱都恰到好处,仿佛是富贵人家的书房,窗户向外支起,从窗口看出去,只觉林木葱郁,庭院很深,渺无人迹,偶有鸟语虫鸣,从远处传来,令人有出尘之感。  戴梦尧首先醒来,不一会,陆飞白也醒了,他身体一弓,刚想坐起,又扑地倒在床上,不禁叹道:“想不到这桃花毒瘴恁的厉害,我总算开了眼界了。”接着又低声间道:“这是何等所在,我们怎会到了此处?”  戴梦尧眉头一皱,也低声说道,“二弟切莫乱动,我们此刻凶吉尚不自知,最好还是先试试能否运气行功,万一有变,也好应付。”  陆飞白正想答话,突然门帘一掀,进来一人,正是那诡异的中年文士,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一进来就笑着说:“两位暂且好生休养,托天之幸,现在总算已脱离险境,这瘴毒恁的厉害,两位能否脱险,事前我也难以预料呢!”说完微笑着向前走了几步。  戴梦尧挣扎着想要坐起,那中年文士连忙走上将他扶着睡好,正色说道:“我知道两位此刻必在怀疑我是何等人物,有何居心,只是两位现在尚未痊愈,不宜伤神,好在来日方长,彼此即是一家人了,什么话都好说。”  戴梦尧道:“阁下救命之恩,小弟实不敢言谢,不知可否请教阁下高姓大名,也好让小弟们铭记在心。”  那中年书生说:“休再提起道谢的话,日后两位痊愈时,小弟自会向两位解释清楚。”说完竟自走了。  此后那中年文士却未再来,只时不时有些穿着艳丽的俊美小童,送来些参汤补品,却是一言不发,问他事情,也是一概不知,陆飞白几次忍不住要发火,都被戴梦尧止住了。  这样过了两三天,他们已能下床活动,但却使不出一丝力气,陆飞自又想出去看看,戴梦尧又是劝阻,陆飞白生平所服膺的除了他们的师傅外,就只戴梦尧一人,只得罢了。  又过了一日,那中年文士果然来了,这才将事情的始未,说了清楚。原来他们所住的地方,是当今储君胤扔的后院,那中年文士,却是胤扔的教师熊赐履,康熙未年,各贝勒争夺皇位,手段层出不穷,胤扔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极力地想拉拢武林好手作为自己的帮手,所以笑面人屠申一平五十大寿时,胤扔得到手下报告,特派熊赐履去,想相机物色高手,作为自已的护卫,只是绿林道上群豪,不是失之粗野,就是没有惊人的武功,并无一个被熊赐履看中的。后来银月剑客陆飞白拔剑动手,熊赐履自是识货,一眼便看出他是内家高手,再加上星月双剑名满武林,他知道申一平纵然再是凶横,也不敢得罪胤仍,这才不惜得罪申一平,将他们救了口来,再用大内秘方用尽心力替他们解了毒,目的自然是想利用星月双剑的武功,来替腻扔效力。  江湖中人本重恩怨,戴、陆二人感恩图报,就在王府留了下来,胤扔对他们也是优札有加,极力地拉拢,特辟后院做他们练功静习之处,侯门深似海,何况王府,于是江湖上遂有了他们已死的传说。  熊赐履本是一介书生,丝毫不懂武术,但却是满腹文才,谈吐高雅,丝毫没有酸腐之气,星月双剑也颇敬重他的为人,再加上救命之恩,渐渐不觉结成奠逆。  后来胤扔被其弟胤撰、胤提等所收养之喇嘛邪术所乱,失却了本性,变成了一淫虐的疯子,康熙召他到塞外,在皇营中被废,熊赐履知道太子既废,太子府必然不保,胤撰等手段毒辣,必谋斩草除根之计,自己身受胤扔知遇之恩、势必得为他留一后代,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于是才将风扔的长子尔赫及嫡女尔格泌交托给星月二人,他自己却准备法古之豫让,为知己者而死了。戴陆二人本不肯让他尽愚忠而死,但是熊赐履书生固执,他二人也无法劝阻。  星月双剑本是大汉子民,民族观念甚强,当初留在太子府里,亦是迫不得已,现在,怎肯为一异族卖命,但侠义中人,受点水之恩必报涌泉,兄弟俩商量了许久终于答应。了下来。后未太子府里的人,果然被杀的被杀,发放的发放,熊赐履自是不免,可是星月双剑却已带着两个在皇室的阴谋手段下被残害的小孩远赴江南了。  星月双剑名头太大,江湖中上识之本多,何况各贝勒府耳目遍布,风声即刻传出,于是京中高手纷纷南下,企图截住这带着风扔子女潜逃的星月双剑,但戴梦尧人极机智,一路上潜形隐伏,躲过不知多少次危险,但却想不到在这远离京城已数千里的地方,会让人给窥破了行迹。  此时戴梦尧骑在马上,脑海中思潮如涌,紊乱已极,他暗自思量,自己所作的事,究竟该是不该?非但京中爪牙,对自己是千方百计,欲得之而甘心,就是江湖中白道的朋友,也会不耻自己的为人。须知满清初年,武林中人俱是反清复明的倡护者,怎会同情自己的为胤扔卖命,可是又有谁会知道自己的苦心呢。  他想到自己和陆飞白将胤扔的子女带出皇城,又不借冒着万险偷回已是“众失之的”的太子府,将熊赐履的大儿子熊调救了出来,然后又狠着心将胤扔的儿子抛在大红门外小红门村一间小山神仙庙的门口,听着一个八岁的幼儿在寒夜里啼哭,却不顾而去,他仿佛觉得那孩子尖锐的哭声此刻仍然停留在他的耳边。  他又想到为了活口,在经过香河县时,杀了从太子府带出的尔赫奶妈,当他拔出剑时,那年轻而妩媚的眼睛正乞怜地望着他,用各种方法乞求一命,但他却不顾一切,将剑插入她那坚实而丰满的胸脯,杀死了一条无辜的性命,他不禁深深责备自己,为了自己的恩怨,自己所作的确是太过份了。  想到这里,戴梦尧不禁长叹了口气,仰首望天,只是东方渐白,已近黎明,于是他回顾正在赶着车的陆飞白,叹道:“哎!总算又是一天。”  车进太平门,只见金陵旧都,气势果不凡,时方清晨,街道上已是热闹非常,戴梦尧不禁心神一松,赶着车马混在杂乱的人群中,此时车内传出儿啼,陆飞自笑道:“是孩子们该吃点什么的时候了,咱们也该打个尖,歇息歇息了。”  戴梦尧回顾左右,并无注意他们的人,也笑着点了点头,车往朝南的大街缓缓走去,停在一间并不甚大的客店门口,店里的小二赶紧过来接马招呼,满脸带着笑容。车子一停,车帘一掀,却走下来一个年轻的妇人,一走下车,就伸了个懒腰,眼睛一飞,竟是个美人,只是眉目问带着三分淫荡之色,她朝戴梦尧娇声一笑,说道:“暖唁,真是把我累死了。”接着朝四周略一打量,又笑问:“这就是江宁府吗?怪不得这么热闹。”  戴梦尧又是一皱眉头,并未答话,却朝着正在呆望着的店小二说:“快准备两间上房,给牲口好好的上料。”  陆飞白跳下车来,随着戴梦尧走进店里,此时那俏妇人已带着两个小孩走进屋里,戴梦尧口头一望陆飞自,低声埋怨道:“我早叫你不用这个女人,看她的样子,迟早总要生事。”  陆飞白笑了笑,说道:“不用她怎么办,难道咱们还能抱着孩子,除了她有谁肯跟咱们跑这么远的路。”  忽然外面有人在大声吆喝,接着就有人来敲房门,陆飞白开了门,只见外站了两个皂隶,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冲着陆飞自大声说:“你们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陆飞白不禁大惊,以为他们已知自己的身份,略一迟疑,正在寻恩应付之策,那店小二却贼眉鼠眼地跟了过去,赔着笑说:“爷们请多包涵,这是店里规矩,见了生客不敢不报上去。”  说完了又打着杆走了。  陆飞白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这又是些想打个秋风的公差,想到“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这话的确不假,嘴里却说:“咱们带着家眷到南边去寻亲,请两位上差多关照。”  哪知那公差却大声喝道:“尔等身上带着兵刃躲躲藏藏的,分明不是好人,快跟我到衙门里去问话。”  陆飞白不觉大怒,剑眉一竖刚想发作,忽地有人跑来,冲着他说:“呀,这不是陆二爷吗,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接着又对那两个公差说:“这俩爷们是我的熟人,我担保他们出不了错。”  那两个公差相互对望了一眼,笑着说:“既然是孟大爷的熟人,那就怪我们多事了。”说完竟笑着走了。  戴梦尧笑着说:“原来是北京城里振武镖局大镖头银钩孟仲超,真是幸会得很。”  三人寒暄一会,孟仲超突然说:“两位既然到了南京,不可不去看看宝马神鞭,我也知道二位此次南来,实有难言之隐,但宝马神鞭义重如山,也许二位见了他事情更好商量。”  戴梦尧问道:“这宝马神鞭又是何人,听来甚是耳熟。,盂仲超哈哈笑道:“二位久隐京城,想不到对江南侠迹如此生疏,您难道不知道江湖人称‘北剑南鞭,神鬼不占先’,南鞭就指的是宝马神鞭萨天骥了。”  陆飞白道、“那么北剑又是谁呢?”  孟仲超大笑道:“除了星月双剑,还有谁能当此誉。”  戴梦尧微笑道:“孟兄过奖了,倒是我又听人说起,南京鸣远镖局的总镶头萨天骥不但掌中丈四长鞭另有精妙招数,而且骑术精绝,善于相马,若真是此人,确是值得一见。”  孟仲超一拍大腿道:“对了,就是此人,我看二位不如搬到。”  鸣远镖局靠近水西门,离六朝金粉所聚的秦淮河也不太远,门朝北开,门前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大招牌,气派果自不凡,他们到了门口,早有镖局里伙计过来接马伺候,进了大厅,酒宴早已备齐,他们都是英雄本色,也不多谦让就坐下喝起来了。  酒是花雕,虽和北方喝惯的高粱风味迥异,但却酒力醇厚,后劲最足,星月双剑本都好酒,酒逢知己更是越喝越多,不觉都有些醉了。  孟仲超忽然哈哈笑道:“北剑南鞭,今得一聚,我孟仲超的功劳不小,你们该怎么谢谢我。”戴梦尧接着说:“久闻萨兄以狂飚鞭法,称霸江南,今日确是幸会。”  孟仲超忽然一拍桌子,大声说:“对了,对了,北剑南鞭,俱都名重武林,今天你们不如把各人的武功,就在席前印证一下,让我也好开开眼界。”  萨天骥性本粗豪,又加七分酒意,听了立刻赞成,笑着说:“苍穹十三式兄弟听到已久,今日得能一会,我真是太高兴了。”说完竟自脱去长衫,走到厅前的空地上,准备动手下陆飞白看上去虽甚和气,但个性却最做,看了萨天骥这样,也将长衫脱去,手朝桌面一按,人从席面窜了过去。  陆飞白尚未落地,萨天骇手朝腰间一探,随手挥出一条长鞭,长逾一丈,鞭风呼呼,宛如灵蛇,陆飞自腿一顿挫,人从鞭风上越了过去,抽出长剑,头都不回,反手一剑,又是一式“天虹倒划”。  萨天骥听见风声往前一俯,堪堪避过这剑,乌金长鞭往口一抡,“狂风落叶”,陆飞白人在空中,招已这出,鞭风已然卷到,躲无可躲,孟仲超在旁惊呼一声,以为此招已可分出胜负。  哪知陆飞白长剑乱点,“漫天星斗”,剑剑都刺着萨天骥鞭身,恰好将鞭势化了开去,孟仲超不禁又叫起好来。  萨天骥觉得鞭身一软,长鞭往下一垂,忽地鞭梢反挑,搭住陆飞白的长剑,竞自缠住。  原来萨天骥自幼童身,从来以内力见长,此番他又想以内力来克住陆飞自怪异剑法,何况陆飞白人尚未落地,自是较难运力。  哪知“苍穹十三式”剑法自成一家,天下的剑派除了天山冷家兄妹的“飞龙七式”之外,就只星月双剑的“苍穹十三式”能身不落地,在空中自由变化招术,当下陆飞白知道自己身无落脚之处,与萨天骥较量内力,自是大为吃亏,突生急智,将剑把一松,人却借着一按之力,越到萨天骇的身后,并指如剑,“落地流星”,直指萨天骥的“肩井穴”。  萨天骥正自全神对付陆飞白由剑尖渗出的内力,突觉手中一松,正觉馆讶,右肩已是微微一麻,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萨天骥微一失着,即已落败,心中虽是不服,但也无法,长鞭一挥,缠在鞭上的剑直飞出去,陆飞白跟着窜出去,去势竟比剑急,将剑拿在手上、又斜飞出去数尺,才轻飘飘落到地上,身法美妙异常,宝马神鞭称霸江南,二十余年未逢敌手,如今在十招之内就此落败,心中实是难受已极。  陆飞白仗着身法奇诡,侥幸胜了一招,对萨天骥的难受之色,并未觉察,抱拳微笑道:“承让,承让,萨兄的内功确实惊人。”  萨天骥只得强笑了笑,没有说出话来,孟仲超察言观色,恐怕他二人结下梁子,忙跑来笑着说:“南鞭以雄厚见长,北剑以灵巧见长,正是各有千秋,让我大开了眼界,来来来,我借花献佛,敬二位一杯。”  戴梦尧人最精明,知道萨天骥已然不快,再坐下去反会弄得满座不欢,当下站起来,微笑说道:“我已不胜酒力,还是各自休息了吧。”  此时突然有个镖局的伙计跑了进来,打着杆说:“两位的行李及宝眷都已到了,现在正在南跨院里休息。”  戴梦尧正好就此下台,说道:“今日欢聚,实是快慰生平,此刻酒足饭饱,可否劳驾这位,带我到南跨院去看看。”  说着走了出来,萨天骥大笑了几声,说道:“那时如果我用‘早地拔葱’躲过此招,再用‘天风狂飓’往下横扫去,陆兄弟岂不输了。”接着又朝戴梦尧说:“未来来,我带你去。”戴梦尧也觉得此人豪爽得可爱,笑着跟他走了出去,孟仲超朝陆飞白看了一眼,将陆飞白脱下的长衫抛过去给他,于是大家都走了出去。  陆飞白在房内开窗外望,只见群星满天,虽无月亮,院中仍是光辉漫地,他想起历来遭际,不禁长叹了口气,盘膝坐在床上,屏息运气,做起内功来。  那奶妈姓夏名莲贞,本是淫娃,在香河县几乎夜无虚夕,如今久旷,一路上奔驰,因为太累,倒还能忍耐,如今一得安定,再加上江甫的春天,百物俱都动情,何况她呢。  她斜倚床侧,身上穿着一个鲜红的肚兜,身旁的一双孩子,鼻息均匀,都入睡了,她只觉春思撩人,红生双颊,跑下床去,喝了一杯冷茶,仍是无法平息春夜之绮念。  忽然,她听得邻房似有响动,渐渐响声不绝,她知道邻室的陆飞白定尚未入睡,她想到陆飞白对她和气的笑容,再也无法控制欲念,起床披上了件衣裳,悄悄地开门走了出去。  陆飞白窗户未关,夏莲贞从窗口望去,只见陆飞白外衣已脱,端坐在床上,体内发出一连串轻雷般的响声,知他尚在练功,却径直推门走了进去;轻声娇笑道:“这么晚了你还练功夫,也不休息休息。”  夏莲贞扭着走到床边,两双充满了欲念的俏眼狠狠盯着陆飞白。陆飞白看见她深夜走了进来,自是惊诧,但仍未在意,朝她一笑,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陆飞白的一笑,是他素性如此,从来都是笑脸向人,但夏莲贞却欲火焚身,只觉这一笑有如春日之风,吹得她欲火更盛,装作无意将披着的衣服掉到地上,粉腿玉股,蛮腰丰乳,立刻呈现在陆飞白的眼前。  陆飞白虽是铁血男儿,但他正值壮年,“饮食男女”本是人之大欲,如何能够禁得,再加上夏莲贞颊如春花,媚目动情,他只觉心神一荡。  夏莲贞见他未动,缓缓地走向前去,两只勾魂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突地往前一扑,一把搂住陆飞白的肩膀,娇喘微微,张口咬住陆飞白的颈子。  陆飞白人非木石,此刻也是四肢乏力,轻轻伸手一推,却恰巧推在夏莲贞身上最柔软的地方,心神又是一荡,夏莲贞就势一推,将他压在床上,陆飞白此刻正是理智将溃,多年操守眼看毁于一旦。  两入翻滚之间,放在床边的剑:忽地铛一声,掉在地上,陆飞白蓦地一惊,须知他毕竟不是好色之徒,受此一惊,理智立刻回复,随手一推,将夏莲贞推到地上,厉声说道:“不要胡闹,快回房去,不然……”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刚才情况,觉得自己也非完全无错,凶狠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走下床来,直向门口走出。  夏莲贞欲性正自不可收拾,被他一推,先还茫然不知听措,再听得他厉声说话,不禁又羞又怒,伸手一撑地上,想要站起,却正按到落在地上的长剑,人在性欲冲动之时,最无理性,任何事都可做出,夏莲贞咬一咬牙,将长剑抽出,两手握住剑把,向陆飞白连人带剑,刺了过去。  陆飞白头脑亦是混乱异常,甚是矛盾,他听得身后有人扑来,想不到夏莲贞会用剑来刺他,以为她又要前来纠缠,转身正想骂她,哪知夏莲贞正好扑上,又是用尽全身力气,陆飞白毫无准备,长剑正好由他左胸刺入,穿过胸膛,鲜血溅得夏莲贞满身,陆飞白凄厉一叫,一代人杰,却葬送在一个淫妇手上。  戴梦尧正熟睡,被陆飞白的惨叫声惊醒,大为惊骇,急忙跑下床来,大声叫问道:“老二,什么事?”来不及去开房门,双臂一振,穿过纸做的窗户,飞了出去。  夏莲贞要刺陆飞白本是一时冲动,并非真的是想杀他,此刻只觉又悔又怕,听见戴梦尧一叫,更是骇得魂飞魄散,连爬带滚,躲到床下去了。  戴梦尧一进房门,只见陆飞白倒在地上,鲜血满身,身上的剑,尚未拔出,知道事情不妙,急得声泪齐下,将他一把抱起,嘶声叫着:“老二,你怎么啦?”  陆飞白此刻已命若游丝,张眼看到戴梦尧,眼中不禁流下泪来,他只觉呼吸渐难,张口正想说话,却只说一个“夏”字,双目一闭,竟自去了。  星月双剑自幼在一起长大,四十余年,患难相依,生死与共,戴梦尧再是沉稳,也不能保持冷静,他不禁放声痛哭,捧着陆飞白的尸身,只是说:“老二,我一定为你报仇。”  他将陆飞白的尸身,轻轻地平放在床上,将尸身上插着的剑抽出,呆呆地看着陆飞自的尸身,血泪俱出,倏地把脚一顿,双手一挥,将床上的支柱,斩断了一根,呛说道:“今夜我不杀萨天骥,誓不为人。”  原来陆飞白临死前的语音不清,戴梦尧误认为是“萨”字,戴梦尧怎会想到夏莲贞一个毫无拳勇的女人会杀死陆飞白,须知陆飞白身怀绝艺,寻常人根本不能近身,若非高手,怎能将剑由他的胸前刺人。  南跨院这一番乱动,早已惊动了多人,戴梦尧走出房门,刚好有一镖局里的趟子手闻声跑来,看见他手执长剑,满面杀气,不由大惊,连忙跑去告诉萨天骥,萨天骇自是莫名其妙随着那趟子手走到南跨院,人见戴梦尧赤着双足,身衫不整,看见萨天骥目眦俱裂,话都不讲,长剑连递三招,剑剑都是朝着萨天骥的要害动手。萨天骥糊里糊涂吃了三剑,左避右躲,嘴里大声喝道:“你在于什么,疯了吗?”  戴梦尧口里答道:“跟你这种无耻小人还有什么话说?”  手里可不闲着,长剑由上到下,带着风声直取萨天骥,剑到中途忽然化做三个圈子,分取萨天骥六阳、乳穴,三个要害,这正是“苍穹十三式、的绝招”顷刻风云“。萨天骥不觉大怒,骂道:“你这王八蛋,怎么疯了。”  双脚踩着方位,“倒踩七星步”躲过此招,右掌一圈,掌风将戴梦尧的剑势压住,左手一拳,拳风呼呼,直打面门,戴梦尧也觉此人内力实是深厚,身体右旋,将拳凤避去,突地剑交左手,萨天骥方才一拳一拳俱都无功,知道今日此战,实非易事,突见他剑闪左手,左手亦变拳为掌,急锐地向戴梦尧手腕勿去。  戴梦尧左手一缩一伸,不但化了来势,而且反取萨天骥的右乳,萨天骥长啸了一声,只见他拳势一变,忽掌忽指,和戴梦尧在剑光中递招,丝毫不见示弱,须知宝马神鞭享名多年,实非侥幸,败给陆飞白,只是一时大意,戴梦尧虽然剑气如虹,招招俱下毒手,但也一时奈何他不得。  此时镖局里的镖师以及趟子手也全闻声而来,团团围住他们两人,但是俱都没有插手,原来萨天骇最恨群殴,讲究的是单打独斗,要有人帮他,他反会找那人拼命,大家都知道他的脾气,再加上两人俱是冠绝一时的高手,动得手来,分毫差错不得,别人就是插手,也插不进来。  这两人正作生死之搏斗,躲在床下的夏莲贞悄悄地溜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房里去,院中的人都被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比斗所吸引,竟无一人注意到她。  她走进房内悄俏地解下肚兜,抹净身上的血迹,将沾满着血的肚兜塞在床后,忽然她发觉正在睡觉的两个孩子却只剩下一个,三岁大的尔格沁尚在熟睡,那比她大四岁的熊倜却不知去向了。蓦地外面又是一声惨叫,她奔至窗口一望,只见院中大乱,戴梦尧已不知去向,萨天骇怔怔地站在那里,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上前去搀扶他的人,都被他挥手赶去,夏莲贞不知在这转瞬间发生了何事,又不敢问。  萨天骥脑中正在思索:“为何戴梦尧不分皂白就来找我拼命,而陆飞白却始终不见呢,戴梦尧在这里作殊死之斗,陆飞白是不可能不露面的呀,莫非……”想到这里,萨天骥将脚一顿,匆匆跑到陆飞白的门口,推门一看,灯光正照在僵卧在床上的陆飞白的尸身上,白色的衣服,沾满了血渍。  萨天骇又是一顿脚,自语道:“我真该死,陆飞白怎会死在这里,戴梦尧定是以为我杀了他,我又怎会那么急躁,没问个清楚就动上手呢,如今这么一来,大家都会疑惑我是凶手了,反让那真的凶手逍遥法外。”他望了陆飞白的尸身一眼,暗忖道:“但又会是谁杀了他呢?他内外功俱都臻上乘,又有谁能有这力量,难怪戴梦尧会疑心我。现在戴梦尧身受重伤,又带着一个小孩,恐怕难逃清命了,这难道是我的过失吗?”他听得吵声很大,口头看到门外已挤满了人,大喝道:“你们看什么鸟,都给我滚开。”  人都渐渐走了,院中又恢复了平静,萨天骥仍站在房中思索,夜已非常深,隔壁的房中,忽然有孩子的哭声,他想:“这一定是他们带来的另外一个孩子,我该去看看他。”  于是他走了过去,轻轻地推开房门,他看见夏莲贞正坐在床上,抱着那女孩子,夏莲贞看见他走了进来,只望了望他,没有说请,那孩子哭声仍然未住,萨天骥忽然觉得非常歉疚,心里想道:“我不该乘着戴梦尧心乱而疏忽的时候,重伤了他,如今他带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逃亡,若他一死,那孩子怎么办?现在还剩下的这个,我该好好的照顾她。”  他走到床边,拍着正在啼哭的孩子的头,亲切的说:“不要哭了,从今我要好好地看顾你。”他低着头,从夏莲贞敞开的衣襟里,看到。一片雪白的皮肤,他不禁心跳了,四十余年来的童子之身,第一次心跳得这么厉害,他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好好地看顾你们。”  原来刚才萨天骥和戴梦尧打得正是激烈的时候,院里的声音吵醒了正在熟睡的熊倜,他爬了起来,看见睡在身边的奶妈已不见了,就跑了出来,院中正围住一堆人,人堆里剑气纵横,他从小就受着太子府里武师的熏陶,知道有人在那里比斗,就悄悄地从人堆里挤了进去,一看却是他最喜欢的戴叔叔正和人打架,他就蹲在旁边看。  他看了一会,觉得他戴叔叔还没有打败那人,心里很急,原来熊倜自小就胆大包天,专喜欢做些冒险的勾当,力大无穷,又从星月双剑那儿学上些拳脚上的基本工夫,现在他想到,戴叔叔还打不赢,我去帮他忙,他想到就做,站了起来,这时萨大骥正背着他,他就跑过去想一把抱住萨天骥的腿,让戴叔叔好打得方便,此时戴梦尧势如猛狮,将“苍穹十三式”里微妙招数都使了出来,萨天骥正感不支,忽地他听得背后有人暗算,双肘一沉,身形一弓,窜了出去,熊调一个扑空,往前冲到戴梦尧的剑圈里,戴梦尧正是一招“北斗移辰”,剑势由左方到有方划了半个圈子,忽从圈子里将剑刺了出来,蓦地看见熊倜冲了进来,不由大惊,剑式已出,无法收回,左手一用劲,猛打右手的手腕,长剑一松,铛然掉在地上。  萨天骇正在戴梦尧的上面,看见戴梦尧这样,心生恶念,想到:“反正今天你不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两脚一沉,往外一蹴,戴梦尧心神正乱,防避不及,这两脚正踢在他的后心上,只觉胸口一甜,哗地吐出一口血水。  须知萨天骥素以内功见长,这两脚更是平生功力所聚,就算是一块巨石,也会被踢得粉碎,况血肉之躯,戴梦尧知道已是不保,想着非但陆飞白的仇已不能报,自己也眼见不支,惨啸了一声,抱起正在惊愕中的熊倜,一言不发,鼓起最后一丝力量,双脚一顿,飓地窜到墙外。  他一阵急窜,也不知跑了多久,脚步愈来愈慢,出了水西门,即是莫愁湖,此刻但见水波静伏,已无人迹。戴梦尧放下熊倜在湖边坐了下来,试着运气行功,但是真气已不能聚,他知道自己命在顷刻,他唯一不能瞑目的是熊倜,想到他一个稚龄孺子,连遭惨变,茫茫人海,何处是他的归宿,自己和陆飞白飘泊半生,落得如此收场,不禁流下泪来。熊倜看见他如此,孩子气的脸上也流出成人的悲哀,扳着戴梦尧的手鸣咽着问道:“叔叔,你怎么啦,是不是倜儿不好,害得叔叔难过。”  戴梦尧英雄末路,看了熊倜一眼,只见他俊目垂鼻,大耳垂轮,知道他决非夭折之像,心中不禁一宽,拿着他的手,慈祥他说:“叔叔马上就要死了,从今以后你只有一个人了,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你怕不怕?”  熊倜摇了摇头说:“我不怕。”想了想,忽然扑到戴梦尧的怀里,哭了起来,说:“叔叔,你不要死嘛!你不要死嘛!”  戴梦尧长叹了口气,把熊倜扶着坐好,看了很久,正色说道:“你爱不爱爸爸?”熊倜哭着点了点头,戴梦尧接着说:“你要记住,你的爸爸和戴叔叔、陆叔叔是被满州人和一个叫宝马神鞭萨天骥的人害死的,你长大了,一定要为他们报仇。”熊倜哭得更厉害,戴梦尧忽地厉声喝道:“不许哭,给我跪下来。”熊倜惊慌地看了他一眼,抽泣着止着了哭,跪在他面前。戴梦尧挣扎着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了二本册子,慎重地交给熊倜肃然说道:“你要发誓记得,这两本书是我和你陆叔叔一生武功的精华,你无论在任何困难的情况下,都要把它学会。”讲到这里,他想到熊倜只不过是个九岁大的孩子,让他到何处去求生呢,他不禁将口气转变得非常和缓,拍着熊倜说:“你懂不懂?”  熊倜哭着说:“叔叔不要气,倜儿知道,倜儿一定会把武功学会,替叔叔和爸爸报仇。”  戴梦尧此时呼吸已异常困难,听了熊倜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安慰的笑,说道:“这才是好孩子,你记着,是满州人和萨天骥害得我们这样的,你记得吗?”熊倜坚定地点了点头,他紧抱着那两本册子,已不再哭了,他觉得他好像已长大了许多,已经大得足够去负起这份艰巨的担子。  戴梦尧踉跄着站了起来,走到湖边,俯下身搬起了一个大石块,转身对熊倜挥了挥手,说:“你走吧,不要忘记了叔叔的话。”  熊倜又哭了起来,但却不敢哭出声,低下了头哭青说:“我不走,我要陪叔叔。”  戴梦尧仰望天,但见苍穹浩洁,群星灿然,心中凄惨己极,缓缓地将那块大石系进衣襟里,狠了狠心,大声喝道:“快走,快走,走得愈远愈好,你再不走,叔叔要生气了。”  熊倜爬了起来,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戴梦尧一眼,戴梦尧朝他挥了挥手,看着那弱小的身影渐渐走远。水涛拍岸,如怨妇低位,戴梦尧转身向湖,觉是已有寒意,胸中的石块,更见沉重,沉重得已将他窒息,他双臂一振,只窜了丈许,就扑地落入湖里,湖中水花四溅,又渐渐归于沉寂。  天上的银月苍星,亘古争皓,地下的银月苍星,却永远殒落了。  熊倜无助地往前走着,只觉前途一片黑暗,他想回头跑去,抱着戴叔叔痛哭一场,但是又不敢,他觉得无依无靠,稚弱的心里,惧怕已极。  又走了一会,他仿佛看见远处竟有灯火,连忙加快往前走去,他拭干了眼泪,把戴梦尧给他的两本册子,仔细地收在怀里,他本是百世难遇的绝顶聪明之人,经过灾难,又使他成熟了许多,他知道要想为自己的父亲和戴叔叔报仇,就要活下去,为了“生存”,他愿意做出任何事,虽然他不知道怎样生存,但是他发誓,他要生存下去。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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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33:2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二章 勤修苦练

  秦淮河花舫笙歌,聚六朝金粉,此时已是子夜,但寻欢逐乐的公子阔少仍未散尽,熊倜
走到河边,看到每只船上都挂着牌子,上面写着名字,有些船灯火仍亮,里面有暄笑声,有
些船却已熄了灯火。他看见有一只船停在较远之处,不像别的船那样一只连着一只,而且灯
火仍然亮着,他就走了过去。
  那只船的窗户向外支着,他站在岸边看了一会,里面并无哗笑之声,停了一会,窗口忽
然爬出一个小女孩的头,大约也有八、九岁。这晚月色甚明,熊倜站在月光下,被船里的小
女孩看见了,秦淮河酒肉征逐,很少有孩子们来,那小女孩看见熊倜,就关着朝他招了招
手。熊倜远远看到她两只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像是有两个很深的酒窝,也不觉向前走去,
忽然脚底一滑,他惊叫了一声,跌下河去,那小女孩看了,也吓得叫了起来。
  船里的人都跑了出来,那小女孩尖声叫着姐姐,不一会从后舱走出一个年纪亦不太大的
少女,云鬓高挽,貌美如花,身材甚是清瘦,脸上似有愁容,颦眉问道:“什么事呀?”
  那小女孩指着水面说:“有一个小孩掉下去了,姐姐赶快叫人去救他。”
  那少女探首窗外,看见一个小孩的头离岸渐远,慌忙叫道:“你们怎么搞的,快点下去
救人呀。”
  船上有儿个卷着裤腿的粗汉,跳下了水,所幸岸近水尚不深,不一会,就将熊倜救了上
来。那位粗汉把熊倜倒着放在膝上,吐出了许多水,云鬓少女和那小女孩也走了出来,熊倜
正自慢慢转醒,此时舱内走出一个四十几许的妇人,一走出来就朝那少女说:“那么晚了还
站在这儿,也不多穿件衣服,小心着了凉。”又转头看了看熊倜,朝那些二汉说:“这小孩
是哪里来的,弄得船上都脏死了,快把他送走。”
  那少女听着微一颦眉,朝妇人说:“阿妈怎么这样,这孩子冻得浑身发抖,怎么能够送
他走呢。”语言脆丽,如黄驾出谷。
  那妇人尚未答话,熊倜突然跳了起来,朝那少女及小女孩一跪,哀求着说:“这位阿姨
和这位姐姐救救我,不要赶我走,我没有家了,情愿替你们做事,做什么事都行。”说着说
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那小女孩看了,不禁拉了拉她姐姐的衣角,低声说着:“姐姐,你不要赶他走嘛,瞧他
样子怪可怜的。”
  少女看了熊倜一眼,只见他虽是从水里捞出的,衣服淋漓,非常狼狈,但却生得俊美已
极,一点都没有狼琐的样子,心里也很喜欢,侧脸对那妇人说:“这小孩既是无家可归,我
们就把他收下来吧,也好替我打打杂。”
  那妇人说:“姑娘,你有丫头们服侍你还不够吗?这小孩来历不明,怎么能收下他
呢?”
  那少女一甩手,生气道:“不行就不行,我求你做一点事都不行,看下次你要是求我,
我也不答应你。”
  那妇人连忙赔着笑道:“行行行,姑娘的话我怎敢不听。”
  又大声对着正站在旁边的两个丫头说:“快把这小孩带到后面去,找件衣服替他换上,
听到了没有。”
  那小女孩高兴得直笑,牵着少女的衣角,笑着说:“姐姐真好。”
  那少女听了,叹了口气,似有无限心事,轻轻说道:“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
  那小女孩听了,眼圈一红,扑进少女的怀里,两人紧紧拥抱着,竟都流下泪来。
  原来此二人遭遇也是异常凄惨,他们的父亲原来是一个通儒,虽然才高八斗,但却气质
清高,不愿应试,为异族作奴才,在城郊一个名叫金家庄的小村落,开设一家蒙馆,靠一些
微薄的束修来讨生活,妻子早死,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善解人意的女儿,生活自是清苦,但
却也很安静。
  这位老先生姓朱,字鸿儒,本是大明后裔,大女儿若兰,小女儿若馨,他因为没有儿
子,从小就把两个女儿当做男子,教以诗书,等到若兰十六岁那年,朱老先生忽然得了重
疾,竟告不治,临死时望着两个悲凄欲绝的女儿,自是难以瞑目。
  朱家本就贫寒如洗,朱鸿儒一死,根本就无法谋生,朱若馨才七岁,每天饭都不能吃
饱,饿得皮包骨头,朱若兰姐妹情深,看着难受已极,这才落入烟花,做了秦淮河畔的一个
歌妓。“朱若兰丽质天生,再加上本是书香世家,诗词书画无一不精,不到一年,即艳名大
噪,成了秦淮群花里的魁首。朱若兰人若其名,幽如空谷兰花,得能稍亲芳泽的,可说少之
又少,可是人性本贱,她越是这样,那些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越是趋之若骛。秦淮笙歌余
粉,本是筵开不夜,但朱若兰却立下规矩,过子夜即不再留客,船上的老鸨把她当摇钱树,
哪能不听她的、所以熊倜晚上来的时候,已是曲终人散了。朱若兰命薄如纸,知道熊倜也是
无家可归的孤儿,同病相伶,对熊倜爱护备至,朱若馨年纪尚幼,一向都是做别人的妹妹,
现在有了个比她还小的熊倜,也是一天到晚忙东忙西地,照料着熊倜,熊倜劫后余生,得此
容身,实不啻如登天堂。熊倜这半年来经过的忧患大多,人在苦难中总是易于成长,他也变
得有一些九岁大的孩子所不应有的世故,而且他知道自己身世极秘,所以对于他视如手足的
朱家姐妹,也是绝口不提,只说自己父母双亡,又是无家可归罢了。朱若兰白天没事,就教
着若馨、熊倜两个孩子念书,熊倜生长王府,启蒙极早,文字已有根基,再加上聪明绝顶过
目成诵,往往若馨念了好几遍,还不能记得的书,熊倜一念就会,若兰更是喜欢。有时夜深
梦口,熊倜想到自己的血海深仇,就偷偷地取出戴梦尧给他的册子流泪,于是白天他更加刻
苦念书,只因那册子上所载字句均甚深奥,他要有更多的知识,方能了解。晚上,前舱有
客,度曲行令,热闹已极,熊倜星也年幼爱闹,但他却绝不到前舱张望,他知道他所处的地
位是不允许他享有欢乐的,只是一个人躲在后面念书,有时若馨也来陪着他。若兰在前舱陪
完酒口来,自己感怀身世,总是凄然落泪,渐渐熊倜也知道了这是何等所在,不禁也在心里
为若兰难受,发誓等自己长大成人,一定要把她们从火坑中救出来。这样过了一年,熊倜非
但将《幼学琼林》等书背得滚瓜烂熟,就算是四书五经,也能朗朗上口,这才捡了一个月明
之夜,偷偷溜到岸上荒凉之处,将那两本册子放在前面,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默祷父叔在
天之灵,助他成功。此时月色如银,秦淮烟火,浩渺一片,熊倜极仔细地翻开那两本册子,
那是用黄竣订成的封面,里面的白绢上,整齐地写着字和一些图式,熊倜翻开第一本,正是
星月双剑仗以成名的”苍穹十三式“,但”苍穹十三式“内尽是些腾飞刺击的精微剑式,熊
倜既无师傅指导,又无深厚的武功根基,如何能够学得,他翻阅了一会,不禁失望得哭了,
于是他再翻开第二本册子,那是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内家初步功夫,也正是星月双剑未能登
峰造极的天雷行功。熊倜就照着指示练了起来。此后,每日天尚未亮,熊倜就偷偷爬了起
来,独自跑到静僻的河边,迎着朝气学习吐纳之术,初学时,他自有不少困难,但他却都以
绝大毅力去克服了,有时遇着难解之处,竟终日厌厌,偶得一解,却又雀跃不已。两年的苦
练,他觉得自己的周身肌骨,已能随着呼吸自由收缩,而且气力倍增,身体像是蕴藏着千百
斤力量,只是无法发泄而已,他不知道他这些日子的苦练,已到了内功中极深奥的境界,正
是武林中人终生想往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所差只是”督“、”任“两脉尚未能
打通,否则就算武林高手,也都不能伤他。两年多来,若馨也十余几了,出落得自是清丽异
常,熊倜本是和她们姐妹睡在一起,现在一来因为人都大了些,二来日为熊倜晚上要练功,
和她姐妹睡在一起甚是不便,就搬到后舱,一间角落上的小房去睡,更是尽夜不息地练着调
息之术。一天清晨,熊倜又溜了出来,到河边去练功,他心里正在想着”天雷行功“里的精
微之处,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船板,一脚踏空,全身将要落水,他本能地往上一提气,哪知却
出乎意外地全身似有大力吸引,向上拔高了数尺,他心中一喜,真气一散,却又扑通掉进水
里,所幸秦淮河乐户不到日上三竿,不会起床,也没有注意到他。但是他却知道自己已能练
习”苍穹十三式“了。岁月倏然,瞬又三年,熊倜已是十四岁了,他削竹为剑,学剑已有三
年,”苍穹十三式“已能自由运用,”天雷行功“,却未见进步,他除了觉得自己运气时,
体内雷响较前稍大之外,但每每练到紧要关头,体内真气总不能融而为一,心里懊恼已极。
若馨也已十五了,江南春早,十五岁的女孩已经长得像个大人了,渐渐地,她对熊倜形迹上
变得生疏起来,可是在内心的情感上,却对他更是关怀。这天清晨,熊倜又到了岸边练功,
当他正在运气,将体内真气通到剑尖上发出时,忽觉肩上有人一拍,他一惊之下,本能地反
手一剑,剑势上挑,虽是竹剑,但在熊倜手里运用,已可斩敌伤人。熊倜剑方刺出,忽觉右
助一软,浑身真力俱失,千里的剑也同时失去,竟似他将剑交给别人一样,他尚未有任何动
作,眼前一花,多了一条人影,冲着他冷冷他说:“你的剑法是谁教给你的?”。
  熊倜大惊之下,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似人似鬼的怪物,通体纯白,非但衣履是
白的,就连头发、眉毛也全是白的,脸色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刚从坟墓里跑出来
的。
  熊倜强煞也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见了这种形同鬼魅的角色,吓得转身就跑,哪知他人刚
纵出,浑身又是一软,又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点了一下,叭地一声,落到地上,跌得
臀部隐隐作痛。
  那人根本未见走动,人却移了过来,还是冷冷他说:“你的剑法是谁教给你的?”
  那人问过之后,即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熊倜伏在地上调息了一
会,猛地腰、腿、时一齐用力,人像弹簧般弹了起来,往前一窜,就是三、四丈,他满以为
这次定可逃出了,哪知他脚尖刚一沾地,那怪人却又正正地站在他面前,他毫不考虑,双臂
一振,人往上直拔上去,哪知怪人也同时随地拔起,完全同样快慢,他拔到哪里,那怪入也
拔到哪里,只要熊倜往前看,那怪人冷而苍白的面孔总是赫然在他眼前。
  熊倜不禁急了,连人带头,向那怪入撞去,那怪人却不躲闪,眼看即可撞上,哪知那怪
人却随着他的来势向后飘了开去,熊倜力量用完,他也眼着停止,仍是保持着刚刚的距离。
  熊倜东奔西窜,却始终逃不过那怪人,他想到自己苦练五年,第一次碰到的人,反但打
不到他,竞连逃都逃不出去,这样怎能谈到报仇雪恨,不禁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那怪人本是坚冰般的面孔,看见熊倜哭了起来,却开始起了变化,接着浑身扭动,像不
安已极,却极力忍耐着的样子。
  熊倜哭了一会,想起戴梦尧临死前对他讲的话,哭得更伤心,那怪人似乎忍耐不住,也
坐到地上,跟着熊倜哭了起来,而且哭得比熊倜还要伤心。
  原来那怪人本是孤儿,出生后就被抛在居庸关外的八达岭上,却被产在深山里的一种异
种猴子捡了去,喂以猴奶,那怪人长大后跟猴子一样,满山乱跑,遍体长着粗毛,吱吱喳喳
他说着猴语,有一天被一个游山的剑客发现,把他带了回去,用药水把他遍体的毛皮去了干
净,授以武技,而且还替他起了个名字叫做侯生。
  那剑客在八达岭一耽十年,传得侯生一身本领,侯生本就生有异禀,内外功夫学起来比
别人事半功倍,出师后即常到关内游侠,不论黑白两道,只要惹他不顺眼,他就把人家弄
死,而且行踪飘忽,轻功高得出奇,无人能奈得他何。
  后来他年纪大了,渐渐懒得走动,就娶了个太太在八达岭隐居起来,星月双剑的师傅那
时在青龙桥隐居,两人都是武技高强性情孤僻的老头,一谈之下,竟是非常投缘。
  侯生内外功俱都已臻绝顶,几乎已是不坏之身,可是却最怕听见人哭,只要有人一哭,
他也会跟着哭了起来,而且哭的时候武功俱失,和常人完全一样,只是江湖人士从未有在他
面前哭过的,故也无人知道他的短处。
  可是侯生晚年娶的这位太大却最好哭,她一哭侯生也跟着哭起来,要是别人不停,他也
不能停止,后来他太太发现这个毛病,没事就拿哭来要胁他,弄得他实在不能忍耐,竟逃了
出去。
  他跑到星月双剑的师父那里,住了好几个月,想到关内一游,星月双剑的师父就托他照
顾徒弟,这时刚好星月双剑带着熊倜及格尔沁同逃,他就跟在后面保护,后来在南京城郊陆
飞白口发狂言,他一怒之下,冷冷他说句“好大的口气”就不管走了,他却不知道星月双剑
都遭了毒手。
  他一个人各处游玩了好几年,再口到江南,却听得人说星月双剑已经死了,怎么死的却
人言人殊,他这才一急,觉得自己对不起星月双剑的师傅。
  他也知道星月双剑是带着两个孩子同走的,现在星月双剑已死,他就想找着两个孩子,
来补偿自己的歉疚,哪知找了许久,也无法找着。
  这天清晨他正到莫愁湖去看雾,偶然走到秦淮河边看见有人正用“苍穹十三式”里的功
夫飞渡秦淮,“苍穹十三式”武林中会的人可说绝无仅有,他才“咦”了一声,跟了过去,
他看刮熊倜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想也许就是他要我的人,这才跑过去问,他个性奇僻,喜
怒无常,看见熊倜想走,就逼着熊倜,哪知道熊倜却哭了起来。
  熊倜哭了一会,发现侯生也在哭,而且哭的样子很滑稽,不觉扑哧笑了一声,侯生听他
笑,也不哭了,熊倜觉得很好玩,就问道:“喂,怎么我哭你也哭,我不哭,你也不哭
了。”
  侯生两眼一瞪,冲熊倜说:“怎么你哭得我就哭不得呀。”
  熊倜见他白发白髯,已是个老头子,但说起话来,却像个小孩一样,不由哈哈大笑起
来。
  侯生看到他笑,就站了起来,拍拍白衣服上的尘士,想了一会,问道:“星月双剑是你
什么人?”熊倜笑声顿住,惊异地看了侯生一眼,没有答话,侯生看了看他,觉得他年纪虽
幼,但是两眼神光饱满,肤如坚玉,内功已有根坚,遂起了怜才之念,侯生飘忽江湖,辣手
毒心,人称毒心神魔,数十年来,从未对人生出如此好感,也确是异数。停了一会,侯生把
语声放得和缓,说道:“你不要怕,只管说出来,我不会害你的。”
  熊倜见他脸上已再没有冷酷之色,突然对他也起了亲切之感,这五年来除了朱家姐妹之
外,别人对他都是冷眼相待,侯生虽是行踪诡异,令他害怕,但是现在他语气却在严厉中露
出关切,熊倜想到他最敬爱的叔叔也是这种样子,不禁又哭了起来。
  侯生见熊倜一哭,急得只是顿脚,但他血液里有了八达岭异种猿猴的天性,只要看见人
哭,自己也不能控制地哭了起来。
  熊倜本是聪明绝顶之人,见他如此,心里明白了几分,突然福二心灵,止住了哭,说
道:“这位伯伯,我不哭了,只因为我想起死去的叔叔,所以才忍不住哭了起来。”
  侯生道:“戴梦尧是你的师傅?”
  “是的。”
  侯生道:“你把戴梦尧教你的天雷行功练一遍给我看。”
  侯生看着他练,脸上竟有喜色,此时突然跑了过去,不知怎的将手一伸,将熊倜倒提了
起来,在他身上一阵乱拍,熊倜只觉浑身舒服,丝毫没有痛苦之感。
  他拍打了约有盏茶时候,才将熊倜放了下去,两手扳住熊倜的肩膀,叫熊倜张开嘴来,
他也把嘴一张,对着熊倜吹出一股气来,只见有一条宛如实质的气体,投入熊倜的嘴中。
  那气体一入熊倜口中,熊倜只觉浑身一冷,有一股寒气在他体内运转,过了一会,侯生
额上已然见汗,熊倜觉得那股寒气渐渐变得火热,烫得他浑身又酸又痛,侯生的两双手像铁
箍似的扳住,他动也动不了。
  又过了一会,侯生将手一松,却扑地坐到地上,累得气喘不已。
  熊倜四肢一松,浑身觉得从未有过的舒泰,看见侯生已在对面瞑目调息,便也坐了下
来,试着稍一运气,真气即灌达四肢,融而为一,不禁大喜。
  此时天已大亮,阳光升起,照得秦淮河水,粼粼金光,侯生站起来,对熊倜说:“我已
为你打通‘督任’两脉,此后你练功已无阻碍,等到你练得体内轻雷不再响时,可到居庸关
来,你也不必找我,我自会找你的。”说完身形并未见动,人已不见。
  熊倜站了起来,心里高兴得无法形容,自思道:“这人怎地如此奇怪,像是和我戴叔叔
是朋友,我起先还以为他是鬼呢。”
  转念又想道:“呀!我连他姓名都不知道,连谢也没有谢过他,真是该死,下次见到
他……”他正想到这里,忽然白影一晃,侯生又站到他的面前,熊倜不禁大喜,正想跪下,
侯生把手一拦,从背后撤出一把形式奇古的长剑,伸手抽了出来,只觉寒气沁人,他把剑套
往熊倜手上一递,口里说道:“记着。”就虚空刺了几个剑式,像是毫无连贯,却又剑剑奇
诡,熊倜都记了下来。
  侯生把剑一收,也往熊倜那一递,说道:“此剑我已用它不着,你可拿去,只是此剑在
江湖上太扎眼,轻易不可显露。”他想了一想,又说道:“此后你如找着你的妹妹,可把我
刚刚教你的剑招教给她,除此之外,你都不能教给任何人,知道吗?”
  熊倜赶紧跪了下去,低头说道:“弟子知道。”等到他再抬头,侯生已不见了。
  熊倜手里拿着那把古剑,喜爱已极,他仔细看了许久,只是剑把上用丝缕成“倚天”两
字,随手一挥,剑尾竟有寒芒,知是一把宝剑,就站在当地,将侯生教他的剑招,按着方
位,练了起来,总是觉得招招仿佛不能连贯,运用起来缓慢已极,但他知道,侯生武功深不
可测,教他的剑招,必也是武林绝学,所以牢牢记在心里。
  熊倜静悄悄地回到船上,船上人尚高卧,他回到他那间仅可容膝的小房舱,将剑收了起
来,才出去漱洗,他想到今天的奇遇,心里就高兴,他想:“要是戴叔叔他们还在,看见我
这样子,也一定会为我高兴,今天那位伯伯说我还有个妹妹,我真该死,这么多年来我竟把
她忘了。现在不知她怎么样了,我真奇怪,为什么以前竟从未想起过她呢,呀!我还记得她
那么小,整天只会哭,现在她该也长大了些吧,我真希望以后能找着她,把我全部会的武功
都交给她,让她也可以跟我一起去报仇。”
  他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此时忽然若馨也跑了过来,看见熊倜就将脚步一缓,低
低他说:“你好早呀!”
  熊倜看到她来了,就转头跑开,嘴里说道:“小姐姐早。”
  转瞬又是两年,熊倜早将“天雷行功”练至无声境界,“苍穹十三式”他更练得熟之又
熟,只是侯生教给他的怪异剑招,他尚未能完全领悟,他本早想走了,但当他看到朱家姐妹
时,他仿佛觉得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系着他,使他不能离去。
  等到熊倜十六岁那年,他长得完全已像个大人了,聪明人本就多半早熟,何况他自幼练
武,身材又高,脸上虽仍有童稚之气,但已无法再在秦淮河的花舫上呆下去,他想了许久,
本想就此偷偷溜走,免得难受,但想到若兰七年来的恩情,实是不忍。
  终于在一天夜里,船上的人都睡了,他俏悄地跑进朱家姐妹住的那间舱房将若兰叫到船
舷旁。
  夜已很深,河边寒意甚重,若兰不知有什么事,便跟着熊倜走了出来,问道:“弟弟,
你有什么事呀?”
  熊倜呆呆地望着她,只见也满脸俱是关切之容,这七年来她终日忧郁,更是清瘦可怜,
而且月移人换在芸芸金粉中,她也没有以前那么红了,熊倜想到就要离开她,心里一酸,眼
角流下泪来。
  若兰见熊倜哭了,就跑到熊倜跟前,这时熊倜已比她高了很多,她抬头望着熊倜面孔,
轻轻伸手替熊倜擦了擦眼泪,关切他说:“弟弟,你哭什么,是不是又受了谁的委屈。”
  熊倜更是难受,回过头去,只见秦淮河水,平伏如镜,倒映着天上的点点星光,微风吹
来,仿佛置身广寒深处。
  若兰只觉得寒意渐重,轻轻地靠近熊倜,她第一次感觉到他已不再是个孩子了。
  熊倜低下头来,茫然说道:“姐姐,我要走了。”话未说完,眼泪籁籁落下。
  若兰听了一惊,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熊倜道:“姐姐,我要离开你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做,
但是我一定会很快回来的,我一定要将姐姐接出去。”
  若兰幽幽他说:“我早就知道你要走的,但你为什么走得那么快,反正姐姐也活不了多
少年了,你难道不能再等一等吗?”说着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熊倜突然一把将若兰抱住,哭着说:“姐姐,我真不想离开你,只是我实在有难言之
隐,有许多事我都要去把它做好,但是,姐姐,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一直陪着姐
姐,让姐姐好好享受几年,不要再在这种地方耽下去了。”
  若兰哭得已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会,她止住了哭推开熊倜,低低他说:“你什么时候走
呀?”
  熊倜又低下头去,说:“我跟姐姐说过,马上就要走,若馨姐姐那里,你代我说一声,
我不再跟她告辞了。”
  若兰想到七年相依为命的人,马上就要走了,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说:“你难道不能多
呆几天吗?让姐姐再多看你几天。”
  熊倜狠着心摇了摇头,说:“不,我马上就走了,多呆几天,我心里更是难受,姐姐快
回房去吧!小心着凉了。”
  若兰突地一转身,哭着跑了进去,熊倜望着她的背影消失,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落寞
地走口房,收拾了几件常换的衣服,将宝剑仔细地用布包好,斜背在身后,留意地看着他那
小舱,这平日令他难以忍受的地方,如今他却觉得无限温暖。
  他呆呆地站在床前,房门轻轻地被推开了,若馨流着泪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手绢包
的小包,看见熊倜出神地站在那里,强忍着泪,走到熊倜的身旁,将手里拿着的小包放到床
上,垂泪说道:“这是姐姐和我的一点首饰,还有一点儿银子,你拿着吧,路上总要用
的。”熊倜转脸感激地看着她,只见她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心里突然有一股说不出的
滋味,张口想说些什么,不知该怎么说,两人沉默了一会,若馨抬眼凄婉地看了他一眼,眼
光中充满了悲哀的情意,慢慢转身走了两步。
  熊倜压集在心中的情感,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哽咽着叫道:“小姐姐!”若馨听了脚步
一停,熊倜走上一步,站在她身后,若馨突然一转身,熊倜乘势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两人
顿觉天地之间,除了他俩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
  若馨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伏在胸膛上,低低他说:“你要走了也不来跟我说一声,难
道你除了姐姐之外,就不再关心任何人了吗?”
  熊倜温柔地摸着她的秀发,期艾着说:“我还以为,你不若馨抢着说道:“你不要说
了,我也知道你想着什么,你真傻,难道连一点也看不出我对你的情感吗?”
  她说完,又觉得很羞涩,把头一钻,深深地埋藏在熊倜宽大的胸膛里。
  此时万籁寂然,只有水涛拍击,发出梦般的声音,两人也不知相互偎依了多久,熊倜轻
轻地推开若馨说:“我该走了,再不走天就要亮了。”若馨眼圈一红,又流下泪来,幽怨他
说:“你等天亮再走不好吗?”
  熊倜摇了摇头,说:“我要乘着黑暗走,到了白天,我就再也没有走的勇气了。”
  若馨拿起那手绢包,擦了擦眼泪,紧紧地塞在熊倜的衣襟里,垂首说:“不要弄掉了,
这上面有我的眼泪。”
  熊倜一咬牙,转身拿起包袱,忽然看见若兰也站在门旁,他觉得他再不走,就永远不能
走了。
  他走到若兰的跟前,说道:“姐姐我走了。”
  若兰慢慢地让开路,说道:“路上要小心呀!”
  熊倜回头又看了若馨一眼,她已哭得如带雨梨花,熊倜强忍住悲哀,朝若兰说:“我会
小心,姐姐放心好了。”
  说完他就冲出舱门,消失在黑暗里,若兰走过去拉起若馨的手,像是告诉若馨,又像是
告诉自己,坚定他说道:“不要哭了,他会回来的。”
  熊倜走下船的时候,大地仍然一片黑暗,此时四野无人,他本可放足狂奔,但他觉得脑
海里混混糊糊,茫然若失,像是有许多事要思索,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他信步向前走着,在黑暗里,他觉得心灵较安全些,七年来,他足迹从未离开秦淮河,
外在一切事物,对他都是极陌生了,面对着茫茫人海,他心里有些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去
做。
  他想道:“我该先去莫愁湖,去看看戴叔叔和我分别的地方,然后呢……”他抚摸着包
在衣服中的长剑,思索着:“我就要去找杀死戴叔叔的仇人了,宝马神鞭萨天骥,这名字我
永远都不会忘记,直到他的血染红我的剑为止。”
  他想道:“然后呢,我就要去找我的妹妹了,记得那时她还小,总是好哭,有个奶妈总
是陪着她,她叫什么名字,怎么连我都想不起来,记得陆叔叔曾经告诉过我的,那天陆叔叔
在晚上把我带了出来、抱我到一辆马车上,告诉我爸爸已经死了,叫我跟着他走,他要教我
武功,替爸爸报仇,他又指着一个小女孩,对我说是我妹妹,而且还把她名字告诉了我,叫
我记住,可是我现在却把她忘了,叫我怎么去找她呢?”
  他转念思索着:“真奇怪,怎么那时在家里的时候,我好像从不知道我有个妹妹,也从
来没有见过她,也许她大小了,所以爸爸不让我跟她玩吧。”
  他一阵急驰,片刻已至莫愁湖,七年人事虽然全非,但莫愁湖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仁立
湖边良久,心中反复思索,渐渐远处已有鸡啼。
  熊倜自沉思中惊起,此时天已微明,他整了整衣服,暗自想着:“江宁府如何走法,我
都不知道,萨天骇在哪所镖局,我也忘了,我只得先找个行人问问路,到了江宁府之后,再
设法打听萨天骥的镖局了。”
  熊倜走入城内,进了茶馆,坐下后,就向堂值问道:“喂,伙计,你知不知道江宁府有
个叫宝马神鞭萨天骥的人?”
  那堂倌笑道:“南京城内鸣远镖局的总镖头,宝马神鞭萨天骥的大名,谁人不知?”
  熊倜道:“那鸣远镖局在哪里?”
  堂倌道:“你家原来是要找萨天骥呀!鸣远镖局倒是好找,从这里过两条街口,朝左一
转弯,你家就可以看到鸣远镖局的大招牌,不过你要找萨天骥,却来晚了五年。”
  熊倜惊道:“难道他已死了?”
  堂值道:“好多年前,鸣远镖局来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小孩,听说那两个男人
也是有名的武师,后来不知怎地,萨天骥把那两个男人弄死了,大的小孩也不晓得跑到哪里
去了,萨天骥却和那个女人姘上了,本来大家还不知道,哪晓得过了一年,萨天骥竟和那女
人结婚。镖局里的都是好汉,大家都不满意他,不过因为镖局是他开的,也没得办法,哪晓
得过不久,萨天骥把镖局的事务忽然都交给了二镖头金刀无故镇三江骆永松,自己却带着那
女人和小孩走了。”
  熊倜忙问:“你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堂倌答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了,你倒不如到鸣远镖局去打听打听,也许那里有人知
道。”
  熊倜此时悲愤交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匆匆付了帐,就往鸣远镖局走去。
  熊倜看见鸣远镖局两扇黑漆的大门尚自紧闭,他也不管,走上前去,大声敲起门来。
  过了一会,只听里面有人嘟嘟哝哝地骂道:“是哪个丧气鬼,这么早就来叫丧。”
  熊倜听了大怒,大门呀地一声,开了一条小缝,钻出一个人来,睡眼惺松他说:“是谁
呀?来干什么的?”
  熊倜正没好气,随手一推,门呀地开了,那人也随着跌跌冲冲地往后倒了去,熊倜大声
对那人说:“快把你们总镖头找出来。”
  那人见熊倜年轻,以为好欺,嘴里骂道:“你他妈的也配。”
  反手一个巴掌,向熊倜脸上煽去。
  熊倜右手一挥,左手抓着那人的衣襟,一抛一送,那人叭地一声,远远跌在地上。
  不一会,屋子里出来一大群人,一个个俱都是衣冠不整,睡眼惺松的样子,显然是刚从
被窝里拉出来的,其中走在前面的,是个身材特别高大的汉子,浑身皮肤黑黝黝地,远看活
像生铁铸成的金刚,此人正是鸣远镶局里的台柱镖头之一,神刀霸王张义。
  他走到屋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将两手大大地分开,拦住了后面的人,上上下下打量着
熊倜,蓦地大笑起来,说道:“我听王三说有人来踢镖局子,我当是什么三头六臂好汉,却
原来是这样个小兔崽子。”
  后面跟着的,也哄着笑了起来,像是完全没肩、把熊倜看在眼里。
  张义转身对身后的人说:“这兔崽子长得倒是挺标致的,只可惜又小又嫩,只怕挡不住
大爷我一下子。”
  后面那些高高矮矮的鲁莽汉子,听了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熊倜忽然窜上前去,也未用什么招式,朝张义煽了正反两个耳光,张义只觉得眼前一
花,脸上已着了两记,张口一喷,连牙带血,溅了一地。
  张义怒喝道:“好个小兔崽子,连招呼都不打就下手了。”
  刚说完,长臂一伸,一招“金豹露爪”向熊倜抓去。
  熊倜冷笑一声,右臂一挥,左手前探,准备照方抓药,像刚才一样,摔他个四脚朝天,
哪知张义却远非刚才开门的玉三可比,他素以神刀著称,何况熊倜这一挥,只用了二成力,
竟未能将他格开,张义将招就式,反手一招“金丝绞剪”,竟将熊倜右手刁住,长大的身
躯,微往外倾,“魁星踢斗”右手猛力口带,疾的一腿,朝熊倜踢去。
  熊倜骤逢险招,又是初次出手,不免有些心慌,但他毕竟功力深厚,微一用气,真气即
灌达四肢,左掌弯式往下去削踢来的脚,右手微一用力,张义即觉把持不住,蓦地回手收
腿,左脚跟一用力,“金鲤倒穿波”,往后猛窜,以求自保,此时熊倜只要顺势前往,再施
一击,即可竟功,但是他到底临敌经验太少,竟未能连环用招,须知他练功全是独自一人,
连对手过招的都没有,自然初出手时,难免有此现象。
  张义身刚立定,气虽已馁,但仍不肯就此收手,正准备再往前冲,突地又回念一想:
“此人年纪虽轻,武功却深不可测,不知何门何派,来此又有何事,是敌是友尚未分明,我
何必这样昔撑,即使伤了性命,又有何用……”
  于是他不再出招,但他是个莽汉,不善言词,竞也未出言相询,熊倜见他怔怔地站在对
面,不解何故,暗忖道:“常听若兰姐说,世道人心,最是险恶,你不伤人,人便伤你,现
在他虽是呆站在此,但心里却不知在转什么坏念头,不如我先发制人,先打发了他再说,免
得反吃人亏。”
  此刻他轻敌之心已泯,一出手,就是“苍穹十三式”里的绝招,身躯微一顿挫,人已如
箭般离地而起,“泛渡银河”以掌为剑,带着一般劲风,向张义当头挥下。
  张义正自盘算如何开口,熊倜人已袭到,“神力霸王”久历江湖,知道这种身在空中,
即已发出的招式,你愈是伸手格拒,所受的也愈重,于是他猛力右旋,想避开此招,但“苍
穹十三式”一招即出,其余的招式自会连环运用,除非对方亦有极高的武功,否则绝难逃
出,熊倜右腿外伸,双手齐下,张义只觉漫天俱是熊倜的掌影,连躲都无法躲得。
  忽然一人自内奔出,大喝道:“快往下躲。”但张义已在掌风笼罩之下,已是身不自
主,熊倜右手斜削“落地流星”,张义右颈一麻,人已昏了过去。
  那奔出来的人朗声笑道:“好身法,好身法,想不到昔年威镇江湖‘苍穹十三式’,又
在此地重现。”说完又深深一揖说道:“小弟是此问镖局的管事的,江湖上朋友都叫我锦面
苏秦,王智逑使是在下,其实呢,这都是朋友们的抬举罢了。”说完又大声笑起来,然后接
着说:“看兄台的身法,想必是当年以‘苍穹十三式’饮誉江湖的星月双剑的后人了,想当
年江湖上人,谁不对戴、陆两位前辈景仰得五体投地,只是自从星月双剑故去后,‘苍穹十
三式’竟成绝响,想不到兄弟今日有缘,能再睹奇技。”熊倜道:“小弟正是星月双剑的嫡
传弟子,此刻到贵镖局来,便是有几件家师当年未了之事想来请教,只是贵镖局的大镖头们
却恁地厉害,不分青白皂白,就要拿小弟试手,小弟这才得罪了,还请总镖头多原谅。”
  王智逑哈哈笑道:“这都怪小弟太懒,起床太晚,接待来迟。”他看了仍然倒在地上的
张义一眼,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奇异光芒,但一门而没,口头又招了招手,叫伙计们照料张义
进去,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个兄弟,就是这样鲁莽脾气,想必是他开罪了兄台,您才惩
戒惩戒他,这是他咎由自取,如何能怪得别人,兄台如不介意,请里面叙茶,兄台如有事吩
咐,小弟若能办到的,一定效劳。”
  于是王智逑拱手让客,熊倜也坦然人内。
  二人互道姓名,客套一番后,王智逑道:“熊兄只怕不知,这几年来江湖上人材辈出,
无论黑白两道,都有几个威震武林的后起之秀,其中最使江湖侧目的,有天山冷家兄妹的传
人,冷如水,冷如霜和钟天仇,十三省丐邦的新选龙头帮主,蓝大先生,四川唐门的七毒书
生唐羽,江苏虎邱的东方兄,此外峨嵋的孤峰一剑,峨嵋双小,武当四仪剑客,俱都是百年
难见的武林俊彦,更可惊是,居说昔年纵横天下的天阴教又在山西的太行山左死灰复燃,教
主是一男一女两个不知姓名的出身的年轻男女,如传闻是实,只怕武林又难免蒙劫了。”
  他说完又是哈哈一阵大笑,举起大拇指向熊倜一扬,说道:“不过据我看来,这些人虽
都是武林之杰,但比起熊兄来,只怕都有逊色,熊兄此番出来闯荡江湖,我担保不出数月,
定然名动江湖。”
  熊倜笑道:“总镖头过奖了,只是小弟此番前来,确真有几件异常重要的事,待一一了
却。此间镖局,昔年是萨天骥所创,近闻人言,此人今已远走,想总镖头定必知道他的去
处。”
  王智逑道:“熊兄若打听别的人物,只要是江湖上稍有名气,小弟不敢说了如指掌,但
也略知一二,但是这萨大骥么他故意把语声拖长,偷目一望熊倜,见熊倜一提到萨天骥,就
显得异常忿恨,心中暗喜,知道自己所料的不差,连忙接着说:“按说南鞭萨天骥,也是极
负盛名的人物,但自从他当年手创星月双剑后,想必自己心虚,埋头归隐,从此使不知去
向,要找他实是困难已极。”
  熊倜听了,忍不住面色空然变得失望和悲愤,站起来道:“这姓萨的和我有不共戴天之
仇,我就算是上天入地,也要找他出来,总镖头既然不知这厮的去处,那么小弟就此别
过。”
  王智逑连忙将他拉住,说道:“熊兄切莫太过急躁,想熊兄初人江湖,朋友自少,小弟
虽不成材,便无论黑白两道,都还有个交情,熊兄若把小弟看成个朋友,此事自管交给小
弟,小弟决定尽全力探访出萨天骥的下落,岂不比你独自探访要好得多么。”
  熊倜此刻方寸已乱,闻言一想,也是道理,扑地拜倒,含悲说道:“小弟举目无亲,凡
事只有仰仗总镖头了,日后粉身碎骨,必报大恩。”
  王智逑也对面拜倒,双手搀扶熊倜,说道:“熊兄切莫这样,折煞小弟了,有话慢慢商
量,我总要替熊兄想个万全之计,但却千万心急不得。”
  王智逑把熊倜扶到椅子上,熊倜仍然含悲未住,王智逑说道:“熊兄单身人江湖,想必
无甚牵挂,如果不嫌此地简陋,不如就搬来住下,一来省得别处不便,二来日后有事,也好
商量。”
  熊倜虽是聪明绝顶,但终究是历练不够,竟也一口答应下来。
  王智逑见他已答应,心中暗喜,忙道:“熊兄还有什么行李、衣物,可要一并取来,熊
兄日后若有所需,也请只管开口,此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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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3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章 人心难测

  原来王智逑、张义和另外一个叫吴诏云的,并称金陵三杰,吴诏云武功最高,掌中剑得
自点苍派的真传,人也很正派,张义人虽粗鲁,但无心,空自力大无穷,武功却不甚高,王
智逑除了轻功尚可观外,一无所长,反居金陵之首,江湖上人一提起粉面苏秦,谁都头痛三
分,皆因他诡计多端,眼皮杂,手面宽,官的、私的、黑道、白道,只要碰着他,无不被他
占了便宜去,但却无话可说,张义对他更是心服口服,吴诏云虽对他时有不满,但他们结义
在先,也只得罢了,什么也敬他三分。
  他之所以结交熊倜,亦是别有用心的。当年萨天骥走时,并未交待任何事情,是故当时
镖局群龙元首,大家都想夺取总镖头之位,这时吴诏云、张义都是初人镖局,王智述便利用
此二人,取得总镖头之位,其余的镖师一气之下,也散了大半。
  于是鸣远镖局偌大一份基业,眼看就要风消云散,哪知王智逑却另有手腕,他竟取得官
府合作,这样一来,鸣远镖局的业务,才又蒸蒸日上。
  就在熊倜到镖局前不久,在浙、皖、苏交境处的荸山脚下,忽然出了一枝成形首乌,这
种东西本是天地间的至宝,哪知被一樵夫无意间得到,那樵夫终年劳苦,也不知道此物究竟
是什么,只想到一定值钱,跑到药铺里,卖了几十两银子。
  这药铺老板,却是个官迷,得了此物,喜不自胜,带至江宁府去,想献给皇上,希望能
博到一官半职,好光耀门相。江宁府也想借此升官,但知道江湖人士听到这种消息,沿途势
必前来抢夺,他就把这难题交给鸣远镖局,让他将此物送至帝京。
  鸣远镖局的镖旗虽能卖几分交情,但这种东西却大非别物可比,消息刚传出,王智述便
知道有许多人在动脑筋,甚至有些已归隐的前辈,也都来搅这趟浑水,皆因此物于练武之人
大有为益,王智逑即是再多计,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尤其此物关系太大,万一失落,
真是不堪设想。
  是故他一见熊倜,非但武功深妙,而且初出道,是个雏儿,容易瞒哄,就心中有了计
较,想利用熊倜,将这个至宝安送至京师。
  于是他就用言语哄骗熊倜,要他一同押镖人京。
  当晚,玉智逑大排筵席。金陵的鸣远镖局灯火辉煌,江宁地面成名的英雄豪杰,差不多
全被请到。
  到场的豪杰们总有一、二十位,其中较负盛名的有东山双杰,王氏兄弟,长江的水路英
雄浪里神黄良驿,四通镖局的正副镖头,八手神刀客徐葆玉,飞燕子徐涛,以及江宁府省城
内外,一万多个靠横胳膀混饭吃的龙头老大,小山神蒋文伟,此外还有一些,也都是些成名
的江湖道。
  粉面苏秦带着熊倜将这般人物一一引见了,而且将熊倜的武功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
双,大家看他只是年轻的小伙子,虽然知道他是星月双剑的衣体传人,但听着王智逑如此吹
嘘,心里多少有些怀疑和藐视,但看在金陵三杰的面上,对熊倜却也极力地恭维。
  酒来酒往,大家喝得兴高采烈时,小山神蒋文伟忽然站了起来,高声说道:“各位兄
弟,今日承蒙王总镖头宠召,得幸识得了这等少年英雄,我知道大家一定很痛快,只是酒色
相连,英雄定必要配美人,你我众家兄弟虽不能称得上英雄,但也差不到哪里去,我主张飞
柬相传,把秦淮河上那些娘儿们都叫了来,大家在一块乐乐。”
  他话刚说完,立刻就得到一片哄然附仪之声,有的竟鼓起掌来。
  于是小山神更加得意,又说道:“听说那里的若兰有个妹妹现在也出落得像朵水葱花
似,把她叫来,和我们这位熊老弟正是一对。”
  说完又是一声大笑。
  笑声未落,熊倜叭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说话要放尊重,怎么自称是英雄,却说
出来这样不要脸话来?”
  小山神蒋文伟,在江宁府也算得上是一霸,怎能受得了这样的话,也是一拍桌子,粉面
苏秦一看事情要僵,连忙站了起来,高声劝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话都好
说。”
  哪知蒋文伟又加上一句:“朱家那两个臭娘儿们,老子有什么说不得的?”
  熊倜蓦地一跃,身子从桌面上飞纵出来,竟使出苍穹十三式中的绝技,身形顿挫之下,
从人群上飞跃出去,落在大堂门口,指着蒋文伟说:“你这种不要脸的人,我也不用和你多
说,赶快跟我滚出来,让我教训教训你。”
  熊倜初显身手,就震住了满堂群豪,连素以轻功著称的粉面苏秦王智逑,和飞燕子徐
涛,一看熊倜的身法,都暗叹差得太远,小山神蒋文伟看了也是心惊,但他到底是个成名人
物,在江宁府也是跺跺脚四城乱颠的人物,人家指名骂阵,怎能缩头不出呢?头皮一硬,他
可没有这份功力飞跃出来,众目所注之下,一脚踢开桌子,骂道:“敢情那婊子是你的大妹
子。”人也随着纵了出去。小山神刚纵出去,熊倜的身躯已盘旋在他头上,他慌乱之下,身
躯一矮,举手一格,一招“霸王卸甲”,但招式尚未用完,就觉得手已被人擒住,接着一阵
痛彻的痛苦,随即晕了过去。
  王智逑这才跑了出去,一看之下,小山神的一条右臂被熊倜生生地折断了,不禁眉头一
皱,看了熊倜一眼,见熊倜仍然怒目注视着小山神,心中一动,想道:“这朱家姐妹定是和
熊倜有着深切的关系,不然不会别人稍一侮辱到她们两人,他就会如此的愤恨。可是我久在
金陵,朱家姐妹那里我也常去,怎会对此毫不知情呢?这倒要仔细打听打听。”
  大堂里的灯火,把院子照得宛如白昼,这么多人站在院子里,竟没有一个出声发话的,
王智述看着倒卧在地上的小山神,想日后长的纠纷,但他为了要将成形首乌送至京师,其他
的任何事,他都不能顾及了,何况他在江宁府,官私朋友都极多,势力又非小山神能比,他
自信远能把这件事压下去。
  于是他心胸一敞,开言笑道:“蒋文伟自讨没趣,吃了苦头,可是各位连带在下都沾了
他的光,得以能够看见武林中罕见的‘苍穹十三式’的绝技,各位别扫了兴,还是喝我们的
酒吧。”
  他又吩咐镖伙道:“把蒋大爷用辆车送回去,告诉他的弟兄,什么帐都算在我姓王的帐
上,”众人一见,事情已了,既然事不关己,而且熊倜这一施绝技后,马上成了群豪争欲结
交的对象,于是他们蜂拥着熊倜,重回到堂上,众口纷纷,谈的莫不是赞熊倜的武功,王智
逑见计已得授,不禁心花怒放,把个熊倜更是捧上了天。
  席终人散后,熊倜独身躺在床上,口忆他一天的遭遇,他仍是个默默无闻的青年,除了
朱家姐妹外,他的行为,没有影响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影响过他,可是此刻,他却成了
人群中的英雄,已有两个人的终生,在他的手中改变了命运,而他的命运,也被别人染上了
鲜明的色彩。
  于是他独自笑了。
  挂在壁上的一盏并不十分明亮的油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纱帐照在他的脸上,经过这多彩
的一天,他的面容好像成熟多了,他翻了个身,左手掀开帐子,右手朝那油灯一挥,灯火立
即熄了。
  屋里顿时暗了下来。
  熊倜击伤小山神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大家都知道熊倜的名字。
  这些都是王智逑早已料到的,等到这消息已经散开了的时候,他就决定动身启程,他自
然先和熊倜说好了可是他的一切打算,和他真正的计策,除了他自己本人之外,谁也无法知
道。
  就在他们要走的头一天,江宁府来了两个江湖上有名气的人物,是江苏虎邱飞灵堡的东
方兄妹,出尘剑客东方灵,和他的妹妹粉蝶东方瑛。粉蝶东方瑛,除了剑法不弱,还凭着灵
巧的心思,打造了儿个奇怪外门暗器,而且疾恶如仇,碰到她手底下的恶徒,十九难逃公
道,不像她哥哥,什么事都是仁义为怀,得饶人处,总是网开一线。
  以此两人之声望,居然会来拜访熊倜,这倒是出乎粉面苏秦的意料之外,他心中一则以
喜,一则以惧,喜的是熊倜居然惊动了如此人物,怕的是熊倜,一个应付不来,他所苦心策
划的一些事情,非但不能实行,而且反而弄巧成拙了。
  王智逑很慎重地去找熊倜,告诉他有两个如此的人物,就要来看他了,而且还再三叮
咛,千万不可任意行事。
  黄昏,秋阳已落,晚霞绚丽,灿烂的大地多彩辉煌,东方灵白衫白履,带着一身粉红劲
装的东方瑛,轻骑简从,悄然来到鸣远镶局。
  东方灵和粉面苏秦王智逑、断魂剑吴诏云都有一面之缘,所心以一见面就拱手向王智逑
笑道:“有劳总镖头远迎,实是中难安,小弟也实是冒昧,骤然就来打扰,还请总镖头海
涵。”
  王智逑道:“堡主近来可安好,怎么对小弟说这等话,像堡主这样请都不能请到的,今
日能光临敝局,小弟真是高兴极了。”
  说完他一看粉蝶东方瑛还远远站在那边,连忙说道:“那边站的,想必就是东方女侠
了,赶快请过来,让小弟见见久仰大名的女英雄。”
  东方灵笑着谦虚,招手将东方瑛叫了过来,东方本是世家,家教极严,东方瑛虽是个天
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唯独对于哥哥,却是怕得要死。
  此刻她站在东方灵身后,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谁也看不出,她竟是江湖中出名难惹的
人物。
  进到堂上,王智逑这才将熊倜引见给东方灵兄妹,说道:“这位就是武林中的泰山北
斗,江苏虎邱飞灵堡的东方堡主兄妹,这就是近日来传名江湖的熊倜,希望你们多亲近亲
近。”
  熊倜很谨慎,但毫不慌张地和他们客套一番,仔细地打量东方兄妹,见东方灵才三十岁
不到,生得俊秀已极,尤其是丰神潇洒,真是飘飘有出尘之慨,不愧名为出尘剑客。
  而东方瑛却二十未到,熊倜见她身材炯娜,面孔却不敢仔细打量,只觉得她两道眼光,
宛如利剪,只盯着自己,吓得他赶紧低下头去。
  东方灵将熊倜也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忽然笑道:“兄弟近日听得江湖过客传言,说江宁
府出了个少年英雄,心里高兴已极,恨不得马上能得见高人,像熊兄这样的人物,兄弟走遍
大江南北,倒真是头一次见到。”说完,朝着东方瑛一笑。
  东方瑛却也连忙低下头去,红生双颊,竟像羞得抬不起头来。
  粉面苏秦是何等人物,两眼一转,心下当时恍然大悟,暗笑道:“好个出尘剑客,我当
他真是英雄相惜特地来拜访熊倜,却不知他是替妹妹来找妹丈的,你既有此心,我也不妨起
起哄,落得皆大欢喜,若熊倜真成了东方堡主的好妹夫,那我的那趟镖,不必再用别的花
样,就蛮保险的了。他思量至此,于是他笑着附和道:“堡主的眼光果然不差,我这位贤弟
不但武功没得话说,而且文才也好,真可说是文武双全了。”
  东方灵哦了一声,盯了东方瑛一眼,看见她那副样子,不禁笑了,他们兄妹感情素好,
这次来访熊倜倒真被王智逑料中了,是想替他的这位妹妹找一个如意的郎君。
  由于东方瑛人既聪明,武功又高,再加上是出名的刁蛮性子,平常的人,她不会看在眼
里,东方灵本属意天山的神龙冷如水,只是东方瑛却一万个不愿意,只要她看到冷如水,就
想尽方法避开他,而冷如水,也永远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这样东方灵也是无法。
  所以他听到江宁府出了个少年英雄,端的十分了得,他马上就想起来妹妹的终身大事,
这才带着东方瑛直奔江宁。
  他一眼看到熊倜,就知确非凡品,可是他心里还是在想:“此人年纪太轻,最多也只有
十六、七岁,只怕不太好……”转念又想:“但两人若是相配,看我妹子的样子,又非无
意,那么年龄又有何妨?”
  须知越是生性倔强的女孩子,反而会喜欢较温柔的男孩子,东方瑛久历江湖,所见到不
是赳赳武夫,就是些生具奇僻个性的人,是以她一见熊倜,在温柔中不失男儿本色,而又是
个英俊的少年,就一见而倾心了,这就是人的缘份。
  可是熊倜却茫然不知这些,他的心里,已经被若馨占去了一半,另外的那半,也俱是复
仇与雪恨,扬名江湖的壮志,已不再有多余的地方,来容纳东方瑛的这一份柔情。
  他尽量避开东方兄妹对他投来的目光,心中杂乱地在想一些事,连他们所说的话,也没
留心听,粉面苏秦口才虽佳,却不是东方灵说话的对象,谈了一会,东方灵始终未能将话转
入正题,这才急坏了东方瑛,她虽对熊倜有意,但一个女孩儿家,总不能先向对方开口。
  这样谈了一会,东方灵想道:“这种事最是性急不得,反正来日方长,日后不怕没有机
会,何况粉面苏秦若果知道,也定会在暗中促成,因为这对他也是有利的事,不如暂且回
去,日后再做打算。”
  于是他站起身来,向粉面苏秦说道:打扰已久,也该告辞了,日后得空,千万请到敝处
坐坐,小弟还有事相托。“东方瑛一听哥哥要走,心里虽不愿意,但也无法。只得也站了起
来,狠狠盯了熊倜一眼,暗想到:“你倒说说话呀,我对你的意思,你就是不知道,也该说
说话呀。”
  王智逑连忙也站起来,说道:“堡主此刻怎地就要走了,小弟预备得一些水酒,千万请
堡主赏光,此刻就走,未免瞧不起小弟了。”
  东方灵笑说道:“不用了,总镖头盛情,在下心领,只是小弟还有些俗事,下次定再来
打扰。”说完,他又朝熊倜一拱手,说道:“今日得会,实是快慰生平,熊兄少年英才,若
不嫌弃愚兄妹,日后我们定要交个朋友,小弟近日也想北上京都,说不定路上还会碰到
呢。”说完他又看了东方瑛一眼。
  熊倜连忙站起来,目光偶然和东方瑛一触,东方瑛朝他嫣然一笑,这一笑笑得熊倜顿时
手足无措,红着脸,勉强说道:“小弟年轻识浅,一切事都要堡主多指教才是,日后小弟还
望能常诲教益。”
  王智逑哈哈笑道:“自古英雄借英雄,此话果真不假,两位都是武林中千百年难见的奇
才俊彦,日后真该多亲近……”他又笑着向东方瑛斜睨一眼,说道:“两位若能结成一家,
那更是武林佳话了。”
  东方瑛顿时粉面飞霞,一低头,先走了出去,东方灵知道老于世故的王智逑已知他的来
意,他含笑向王智逑微一颔首,跟着往外走。
  只有熊倜,他仍站在当地,细细地玩味着王智逑话,想了一会,他总觉得这些都是不可
能发生的事,也就摆在一边了。
  第二天早上,天方破晓,鸣远镖局内就忙碌起来,套车、上牲口,显见得是有一趟极贵
重的镖要起程了,镖伙全体出动,竟没有一个闲着的。
  总镖头粉面苏秦王智逑,更像是一夜未睡,精神虽然不佳,在疲惫中,却显得有些高
兴,就像是这趟镖定然会安全送到的样子。
  不一会,人多手快,诸事俱已完毕,奇怪的是,镖车竟套了七辆。
  须知此趟镖所保的,只是一支成形首乌,哪用得着这多车辆,这是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暗
奇怪着的,但却无人问出来便是了。
  王智逑将熊倜和吴诏云悄俏地召至内室,熊倜入内一看,静室内放着七口同样的小红木
箱子,装潢俱都甚是考究,箱子用钢条、铁片,紧紧地包住,上了极大的锁,这七口箱子,
唯一的分别,就是每一个箱子,都系着颜色不同的丝带。
  王智逑极小心地将门关上,指着那七口箱子对熊倜、吴诏云二人说道:“这七口箱子分
别用红、黄、蓝、白、黑、褐、紫,七种颜色的丝带系着,两位贤弟可要记住,只有系上黑
丝带的这口,才是真的,万一有人守镖,就要特别注意这口箱子,但平时却不可显露出对这
口箱子特别关心,免得泄露风声。”
  王智逑又对吴诏云说道:“路上若遇到朋友,或者路过镖局,千万记得托他们打听打
听,宝马神鞭萨天骥的下落,告诉他们一有消息,就飞骑来通知我,一刻也耽误不得。”
  熊倜听了心中非常感激,王智逑拉着他膀子,极密切他说:“此趟镖关系着鸣远镖局的
前途,以及愚兄的身家性命,这些都全靠贤弟,这趟镖我就交给两位贤弟了,愚兄神思已
乱,去了也是无益,再者镖局中尚有许多事待了……”
  熊倜道:“您不去怎么行,路上的一切,非您不可呀。”
  王智逑道:“路上的一切,自有我那二弟可以照料,他比我行,贤弟不要顾虑,反正生
死有命,着真丢了镖,也是无法,愚兄关心太过了,去了实是百损无益。”
  熊倜转眼一望吴诏云,见他仍然像往常一样地沉默,丝毫没有因为王智逑的不去,露出
不安或是惊异神色,也就不再说话。
  熊倜和吴诏云并肩骑在镖车的行列之后,趟子手偶而喊着镶,声音舒旷地散布在林野之
间,他望着那婉蜒在前的行列,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于是一夹马腹,将马远远地放
到前面去。镖车启行的晚上,王智逑忽然穿着一身行路商贾的服色,由鸣远镖局走了出来,
身上斜背着一个包袱,骑的却是匹良骏,匆匆地由小西门穿出城去,没有人知道他的行意和
去处。
  掇车绕过邵伯湖,而至高邮湖滨,熊倜放眼望去,只见湖。
  水浩渺,波平如镜,一片千里,与他所曾看到的莫愁湖相比,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不禁暗自在感叹着天地之大,万物之奇,这时趟子手又在前面高喊道:“鸣远……扬
威……”声音在这寂静的湖滨,显得异常响亮,微风吹过,衣袂飘然,熊倜只觉此身又非他
属。
  忽地远处尘土大起,奔来几匹健马,吴诏云将手一挥,镖车立即停住,熊倜以为是那活
儿来了,急忙全神戒备着。
  霎时马已奔到,从马上跳下几个劲装大汉,远远就向吴诏云抱拳说道:“这次原来是二
总镖头押的镖,我们瓢把子分水狡倪当家的,听得鸣远的镖号,特遣我们前来致意,请问二
镖头有何吩咐,让我们口覆他老人家。”
  吴诏云却井未下马,只在马上抱拳道:“倪当家的盛情,在下心领,这次敝镖局借道高
邮,承倪当家的高手放过,下次吴某定必登寨道谢。”
  ‘那为首的大汉朝熊倜也是一拱,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名动江宁的熊英雄了,我们当
家再三嘱咐我们,见到熊英雄定要代他问好。”
  熊倜忙在马上抱拳为礼。
  于是那劲装大汉将手一挥,向而人微一躬身,窜上马背,转头而去。
  熊倜这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场虚惊,不觉叹了口气。吴诏云笑道:“此地本属高邮水
寨的分水狡貌,鸣远镖局的镖车,到此向是通行无阻,分水狡貌与我大哥交情甚好,只是我
却有些看不惯他。”停了半晌,他又说道:“我这次所顾虑的,倒不是这些安窑立寨的瓢把
子和那些吃横梁的黑道朋友,鸣远镖局的镖,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动,所怕的只是武林中
的儿个扎手的人物也要来趟这趟浑水。”
  镖车沿着官道走,天还没黑。就打尖住店,一到天亮,他们就全力赶路,这样走得很
快,没几天,他们经南北交通要冲。
  淮、运两河交点之清江浦,过宿迁,由台儿庄入境山东。
  镖车进入山东,熊倜就感觉到有些地方甚是不便,尤其是语言方面,但幸好吴诏云以及
镖局的趟子手等,都熟知各省方言,熊倜这才知道,若要只身走遍天下,是如何的困难。
  呜远镖局的漂车曾来往临城多次,吴诏云招呼着镖伙将七口箱子卸到屋里,店小二送上
茶水,这些都是惯例,吴诏云一看天色尚早,料想不会出事,叫过店小二问道:“这几天临
城可有些甚么扎眼人物的行踪,有没有什么特别人物前来投店。”
  店小二道:“这小的倒不知道,只是这两天临城的叫化子像是特别多。”
  吴诏云哦了一声,也未在意,挥手叫店小二退去,遂与熊倜说道:“山东的扒鸡烙饼,
最是有名,现在反正无事,你我同去街上看看,随便也尝尝扒鸡烧酒的风味,你看可好?”
  熊倜当然说好,便随着吴诏云走到街上。这临城并非大城,自不能与江宁、扬州等处相
比,但小城风味,每年有醉人之处。他们信步走到街上,也没有什么目的,熊倜随便买了几
件山东的上产,拿在手上,他少年好奇,觉得样样东西,都极有趣。
  闲逛了一会儿,吴诏云见前面有个酒楼,规模像是还大,与熊倜随意走上了楼。
  虽然正是吃饭的时候,但这里生意并不太好,只疏疏落落坐了几个客人。吴诏云目光四
扫,见俱都是些寻常客,遂与熊倜捡了临街靠窗的位子坐下,跑堂的连忙走了过来,张罢茶
水,吴诏云点了扒鸡、烙饼等物,就和熊倜闲谈起来。
  这时忽地又走上一位客人,灯火下只党他面色苍白、最奇怪的是全身黑衫黑履,头上的
辫子梳得更是漆黑发亮,盘在顶上,相视之下,显得面孔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他上楼来四周
略一打量,竟向熊倜等的坐处走了过来,吴诏云面色登时一变。
  哪知那人走到他们的邻桌,就坐下了,招手唤过店伙,自管呼酒叫莱,吴诏云看见如
此,才像放下心来,仿佛对此人甚为顾忌。
  熊倜见了,心中觉得奇怪,但那人坐在邻桌,两台相隔很近,他又不能问吴诏云究竟此
人是何许人也,只是暗自纳闷。
  酒菜来得很炔,吴诏云像是有着急事,话也不说一句,很快就吃完了,对熊倜轻声说:
“吃完快走,不然准麻烦。”
  熊倜正自奇怪,突然邻桌那黑衣人大声笑了起来,说道:“你倒聪明,只是此刻想走,
却已来不及了。”笑声听来,阴寒彻骨,直不似人类所发。
  那黑衣人说完之后,吴诏云的脸色变得更是难看,一拉熊倜,想一走了事,那人影一
晃,那黑衣的怪客已显然站在眼前,仲着吴诏云冷冷一笑,说道:“你可认识我是谁?”
  吴诏云方待答话,那人又冷笑了几声,说道:“凭我的穿着打扮,只要在江湖上稍走动
一两年的就算不认识,也该听说过,何况阁下堂堂鸣远镖局的二镖头呢。”说完双目一瞪,
寒光外露。
  吴诏云干笑了几声,说道:“天山三龙,武林中谁人不识,只不知钟少侠降临此间,有
何吩咐?”
  熊倜一听,蓦地记起,此人必是王智逑所提及的,天山三龙之一墨龙钟天仇了,心里想
道:“此人怎地如此狂傲,这样看来,那出尘剑客东方灵,倒是与众不同,无怪武林中人人
景仰了。”
  钟天仇目光一扫两人,说道:“区区这次到临城来,就是专诚恭候两位的大驾,想来此
位必定是近日闹得轰轰烈烈的少年英雄熊倜了。”
  说完他又冷笑一声,神色间像是十分不屑,熊倜不禁气往上撞,反口道:“是又怎么,
不是又怎么,你管得着吗?”
  钟天仇神色一变,连声说道:“好,好,此地也非谈话之处,钟某人虽然不才,但也井
非特为那二位所保的东西而来,只是熊少侠吗……”他略停了停,干笑了数声,说道:“钟
某人倒要领教领教。”
  吴诏云双眉一皱,正想发话,哪知钟天仇已转身走了,临行时说道:“今夜三更,钟某
人必定特来拜访,请二位稍候。”
  待他走下楼梯,吴诏云才叹了口气,说道:“贤弟有所不知,这天山三龙最是心狠手
辣,虽然他们并非是什么邪派人物,但只要犯着他们的,从没有一个逃得出去,愚兄并非怕
事,只是我们现在有要务在身,又惹下这个魔头,岂非是天大的麻烦。”
  熊倜赌气道:“这是我惹下的祸,什么事我都一人担当,你放心好了。”
  说完也下楼去了,吴诏云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也不愿解释。
  夜渐深,也更寂静,熊倜数着远处传来的更鼓,知道已近三更,他抚摸着身后的剑把,
出神想着。
  “今天晚上,就该是决定我命运的时候了,我如能将那钟天仇击败,固是万幸,可是我
万一败了,即使侥幸未死,那我所计划的一切,所幻想的一切,也都完了,钟无仇能在江湖
上享受如此大的声名,武功当然不是张义等人所能比拟的,我苦练七年,今天才是我真正的
考验,我该尽我的全力,去应付它,奇怪的是,我以往的自信,今夜怎么都消失了呢?”
  更敲三响,熊倜的心神随着紧张起来,他紧握着拳头,视觉和听觉都在尽力搜索着,他
开始希望钟天仇早些前来,让一切事早点作了断。
  这时,远远已有夜行人衣袂带风的声响,但是熊倜的江湖历练太差,他丝毫未曾听出,
但是吴诏云的房门蓦地开了,吴诏云像箭一样地自屋中窜了出来,低声说道:“注意,钟天
仇已经来了。”
  果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钟天仇瘦削而精练的身躯已到屋顶转折现出,夜色之下,只见
他像是一只苍鹰,盘旋而下。
  钟天仇飘飘落在地上,说道:“两位久等了,此地倒甚清静、在下正好讨教。”
  他话说得虽然客气,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像是自坟墓中所发出来的,再加上他那如坚冰
般的容貌,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吴诏云道:“钟大侠与我等素无仇怨,但望能点到而止。”
  钟天仇道:“你大概弄错了,我找的可不是你,什么点到不点到,你难道不知道天山飞
龙的脾气,我钟某人还算是最客气了。”
  熊倜不禁大怒,将身一横,拦在吴诏云的前面,说道:“姓钟的,你卖的哪门子狂,有
人怕你们天山三龙,在我眼里看来,你们只是些未成气候的小泥鳅罢了,神气些什么!”
  钟天仇道:“我二十招内,若不能将你伤在剑下,就算我学艺不精,立刻磕头拜你为
师,而且从此有你姓熊的在的地方,就没有我墨龙钟天仇这号人物。”
  熊倜冷笑一声,抽出剑来,在黑夜之中,宛如电闪,长剑反撩,由下而上,一招“金鸟
初升”陡然向钟天仇刺去。
  钟天仇一躬身,瘦长的身躯笔直拔了起来,避开熊倜攻来的一招,左脚往后一伸,右脚
横踢,唆、唆、唆,一连三剑,带起斗大三朵剑花,直袭熊倜,这正是“飞龙七式”中的绝
招“云龙三现”。
  熊倜不避不闪,剑势回领,拿捏时候,竟是又快又准,反剑直削钟天仇的剑光,钟天仇
知道若然被他撩上,自己的剑必定要断,平着剑身一掐,猛然一个转折,“神龙摆尾”,直
刺熊倜左面的空门。
  熊倜猛一提气,往右上窜,刚好避过此剑,钟天仇剑一落空,毫无再可惜力之处,双脚
一沉,仍是头上脚下地落在地上,此时,熊倜已反容易主,“顷刻风云”:刷、刷、刷,也
是三剑,分取钟天仇“六阳”、“乳穴”要害,既准又狠。
  钟天仇不敢用剑未挡,低头一窜,从熊倜的剑光下窜出,剑光擦头而过,惊得一身冷
汗,再也不敢轻敌,步步为营,和熊倜大战起来。
  他这一小心发招,才可看出“飞龙七式”,能称雄武林,端的非同小可,剑影如辣,剑
剑狠掠,宛如一条青龙,在空中张牙舞爪。
  此两人这一番大战,确是吴诏云前所未见的,只看点点剑法,如流星飞坠,自空中流到
地上,又悠然自地面跃到空中。
  熊倜在招式上未能占得什么便宜,皆因他临敌太少,常常失去许多千钧一发之机会,但
是他聪明绝顶,知道钟天仇的长剑,不敢和自己相碰,于是每到要紧关头,拿剑不刺敌身,
反找钟天仇的长剑,这样钟天仇空自吃了许多暗亏,但却无法可想。
  两人势均力敌,打了不要二十式,连四十式也有了,吴诏云心中一动,猛然叫道:“熊
贤弟炔快住手,钟大侠说二十招内,便见胜负,现在二十招已过,想钟大侠言而有信,不会
再打了。”
  他这一讲,熊倜虽未住手,钟天仇脸上可挂不住了,此时他正用到“金龙探爪”长剑下
击,闻言猛地半剑式一收,双脚一面一伸,长剑平旋,硬生生将身躯拔了上去,转身落在屋
顶之上,一言不发,朝屋后的暗影里飘然而退。
  吴诏云道:“贤弟,我真的服了你,今后武林道中,全要看你的身手了。”
  这时远处已有鸡啼声响。
  镖车出了临城,断魂剑就觉得事情不对,一路上不绝的有飞骑往来,马上的也俱是些疾
装劲服的精壮汉子,眼色各各不同,神色之间,也是各不相干,但满脸都是风尘之色,像是
都奔过远路的。
  快到滕县的时候,突地前面奔来几个骑健马,约有七、八个,片刻之间,已迎着镖队飞
奔而来,马上骑士,浑身黑色劲装,头戴黑色马连坡大草帽,脚上是黑色搬尖洒鞋,打着倒
赶千层浪的黑色裹腿,最妙的是连马都是黑色的,而且背上俱都斜背着一口似剑非剑,似刀
非刀的外门兵器,黑乌乌的没有一丝光泽,非铜非铁,不知是什么打造。
  人马急驰而来,对面前镖队恍如未见,分成两队,擦着镖队的两旁过去,吴诏云暗暗一
数,不多不少,正是八人。
  此刻连熊倜也觉得事情不妙,赶着马走到镖队前面,留意提妨。
  不一会功夫,前又急驰过来几骑,这次连马带人却是通体纯白,马上的骑士却个个都是
女的,但也是疾装劲服,从镖队两旁擦过。
  熊倜咦了一声,掉头一望吴诏云,后面的吴诏云也觉得事情太过离奇,这两队男女,简
直看不出是什么道路,吴诏云不禁心中暗自打鼓,希望这两队骑士和自己的镖车无关。
  于是他催马赶上前去,对熊倜道:“我也看这天的路道不对,等会到了滕县,最好早些
歇息……”
  他正说着话时,泼喇喇一阵蹄声,方才过去的那两队骑士,又策马奔了回来,这次他们
却十六骑一同回来,而且奔驰的时候,黑马与白马相间,一样一匹,又是从镖队两旁急驰而
过。
  吴诏云暗思道:“这又不像是黑道中踩盘子的,而且附近也绝无安窑立寨的,那么这些
究竟是何等人物,气派声势,又都如此之大。”
  他正自思索间,前面路上现出一片树林,树林虽然不太大,但青纱帐里,正是强梁出没
的去处,断魂剑不禁眉头一皱。
  转眼之间,镖已近树林,后面忽然蹄声大作,前面的树林一阵响动,片刻转出数十骑健
马,此时后面的马队也正包抄上来,于是呜远的镖队,被百数十匹健马圈在核心。
  吴诏云赶忙扬起左手,呜远镖局的镖伙们倒是经过大阵仗的,并不慌乱,俱都紧靠在镖
车旁边,静等吴诏云的吩咐。
  吴诏云略一打量这些马上的汉子,就知道俱是手下喽罗们,正主儿尚未到呢,于是傍着
熊倜并骑而立,静待变化。
  熊倜低声问吴诏云道:“怎么这些人却都不是刚才那些骑士?”
  吴诏云心中也自纳闷,果然刚才那黑白两队骑士,此刻一个也没有看见。
  不一会工夫,又有数十匹马自后赶了过来,吴诏云心中暗自发慌,绿林中人在道上夺
镖,还没有听说过出动如许多的人。
  又过了一会工夫,树林背后转过七匹马来,当先那人头如巴斗,身材高大,骑在马上好
像骑在驴上一样,两条腿几乎够着地上。
  吴诏云一看认得,此人便是包犊岗的瓢马子,长塔天王叶坤然。
  第二匹马上坐的是个戴发头陀,吴诏云也认得那是江湖上有名的独行盗日月头陀。
  第三、四两人,是两个面貌完全一样的瘦削汉子,吴诏云一想,记得便是劳山双鹤,在
山东半岛大大有名郑剑平、郑剑青。
  第五人却是个文士衣履的年轻后生,容貌十分清秀,赤手空拳,只是左边挂着一个鹿皮
镖囊,双手戴着一双似绿非绿,乌光闪闪的手套。
  第六人更是奇怪,全身金色甲胄,身材高大,竟像个阵上的将军。
  第七人是个枯瘦的老者。
  吴诏云只认得前面四人,但鸣远镖局却和他们素无冤仇,不知此次为何联手来夺镖,皆
因绿林中除非又有着深仇大怨的人,从不联手夺镖的。
  七匹马来到近前,那为首的托塔天王微一抱拳,说道:“吴镖头一向可好,近来少见得
很,倒教兄弟非常想念。”说完哈哈一阵狂笑。
  吴诏云也含笑点头笑道:“叶当家的这一向也好吗?怎的两位郑当家的也和日月法师一
齐来了,难道敝镖局有什么地方礼貌不周吗?”
  那日月头陀哈哈笑道:“什么话,什么话,待贫僧先替二镖头引见几位高人。”
  他指着第五人说道:“这位便是人称七毒书生的唐羽唐大侠,这位便是黑海中的总瓢把
子海龙王赵佩侠,这位便是昔年威镇边陲的生死汤判孝宏汤大侠,想吴镖头必有个耳闻,”
吴诏云一听这三人的名号,不禁倒抽了口凉气,此三人只要有一个在此,便是无法收拾之
局,何况三人竟全部来了。
  于是他立即抱拳拱手道:“久仰三位的大名,今日得见,实是快慰平生。”
  那七毒书生也马上抱拳道:“阁下想必是鸣远镖局的二镖头断魂剑吴大侠了。”他斜眼
一看熊倜说:“这位却陌生得很。”
  吴诏云接着说:“这位便是昔年星月双剑的衣钵传人熊倜。”
  唐羽哦了一声,满脸堆笑道:“这几天常听江湖朋友说起,江宁府出了了不得的英雄,
想不到今日却有缘碰到了。”
  熊倜也在马上微一拱手。
  唐羽又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咱们今天的来意,想两位必也知道了,本来叶当家的和
两位郑当家的和贵镖局的王总镖头另有梁子,但今日王总镖头既然不在,此事也就不提算
了,但是贵镖局这次所押的镖,小弟和这几位却非常有兴趣,吴镖头若能将镖车留下,那我
唐某人担保不损贵镖局的一草一木,如若不然,想吴镖头是个聪明人,你请看今日的情势,
也用不着小弟多说了,还望吴镖头三思。”
  吴诏云此时方寸已乱,额上的汗珠,籁籁往下直流。一时竟怔在马上,不知究竟应该如
何答应。
  熊倜虽然不知海龙王与生死判的名头,但七毒书生唐羽,他却听王智述说过,再加上这
百数十骑,知道今天自己这面确难讨得好去,但是受人之托,在此种情况之下,为人为己,
势又不能将镖车双手奉送,想了许久,他竟挺身而出。
  他朝对面马上七人抱拳一拱,朗声说道:“小弟年轻识浅,又不懂得江湖规矩,但是想
各位都是成名的英雄,今日即使以多凌少,将镖夺下,日后传将出去,于各位的颜面必甚有
损,但各位势在必得,小弟受人之托,也是定要拼死保护,那么小弟倒有一愚见,不知各位
可赞成否?”
  他说完即静坐在马上,等待答覆,众人俱未想到熊倜会挺身而出,怔了半晌,还是唐羽
说道:“想不到这位熊英雄倒真是快人快语,怪不得能名动江南,不知熊英雄有何高见,请
赶快说出来,若真是合情合理,小弟们一定无话可说。”
  于是熊倜招手将七口箱子完全卸下来,放在地上,说道:“这里共有七口箱子,但真装
有宝物的只有一口,而诸位又恰好是七人,现在我将这七口箱子放在地上,诸位每人可拿一
口,谁人运气最好,谁就得到这件至宝。”
  熊倜话一说完,日月头陀、托塔天玉等俱都齐声赞成,而唐羽及汤孝宏却不发一言。
  须知日月头陀、劳山双鹤、托塔天王的武功,比起生死判及唐羽,是万万不及的,他们
这次前来截镖,是因曾经吃过粉面苏秦王智逑的大亏,故此随唐羽等前来报复,至于成形首
乌,他们却不敢妄想得到,而海龙王此次仅是适逢其会,前来凑凑热闹,也没有什么想得到
这至宝的野心。
  现在熊倜所提出的意见如此,他们一想自己也有一分机会得此至宝,当然赞成。
  于是熊倜又接着说:“这么鸣远镖局既将宝物双手奉送,各位当然俱无话说,也不会留
难鸣远镖局的人了,可是小弟受人所托,来保护这件宝物,自也不甘白白被人拿走,诸位谁
拿了那箱真的宝物,小弟却是知道的,小弟本着良心,自要从那人手中将宝物抢回,想各位
俱是成名英雄,若然被小弟打败,那自然该将宝物还给小弟,各位想这办法可行得通吗?”
  唐羽等被熊倜绕着弯子说了一大堆,竟都默然,唐羽突然心一动,回头向生死判看了一
眼,见他正在颔首微笑,遂立即口答道:“这办法甚是公平,就照熊英雄所说的做好了。”
  于是熊倜将七口箱子,极整齐地排在一列,放在他们面前的地上。
  此时突然树枝一声响动,从树上跃下九人,也是极整齐排成一列,跃至箱子前面,圈子
里立刻一阵骚动,熊倜也立刻大惊,定目一看,这九人竟是鸽衣百结的乞丐,笑声兀自未
停。
  这九个乞丐落在地上后,未等别人开口,当中的那一个已朗声笑道:“这主意确是好极
了,只是我们弟兄也要算上一份”熊倜尚未答话,唐羽已自马上跃出,轻飘飘地落在箱子
上,答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蓝大先生到了,蓝大先生既然也有兴趣,那么也算上一份,
自然是应当的了,只是我虽答应,别人若不答应,小弟亦是无法。”说完一阵咯咯大笑。
  蓝大先生听了,两眼一瞪,说道:“我穷要饭的远道来此,谁好意思踢开我呀。”
  此时那海龙王赵佩侠笑地大声说道:“此事小弟本觉得无甚大意思,既是这样,小弟退
出好了,小弟的这一份,让与蓝大先生如何?”
  熊倜上下打量着这位在江湖上势力极大的丐帮帮主,只见他乍眼望去,和普通的乞丐并
无二样,只是双目神光饱满,衣服虽是千疮百孔,补了又补,洗的却是极干净,尤其刺眼的
是双手宛如白玉,右手中指上戴了个奇形戒指,式样奇古。
  蓝大先生笑着说道:“既然有人割爱,那是最好的了,此刻时光已不早,我看一人先拿
一个箱子再说,看看谁的福大命大,得到这件东西。”
  唐羽说道:“敝人也有此意,早些了断最好。”说着随手捡了一个箱子。
  群豪也都下马,一人拿了一口箱子。
  唐羽所捡的那口,是紫色丝带所缚住的,蓝大先生选的是蓝的,劳山双鹤所取的是黄、
红两色,生死判拿的是白色的,托塔天王选的是褐色的,那系着黑色丝带的一口,却被日月
头陀取去。
  熊倜朝日月头陀说道:“这位当家的所取的,正是那口真正的藏宝之箱,现在废话少
说,你若能胜得过我,这口箱子理应归你所有,否则的话,就请当家的将箱子交回,请,
请。”
  说完他就全神凝视着日月头陀。
  场中立刻又是一阵骚动,没有得到的脸上随即露出失望之色,但唐羽及生死判却神色不
动,像是将得失并未放在心上。
  这突来的惊喜,使得日月头陀呆了许久,才大声狂笑道:“我和尚真是佛祖保佑,偏偏
得了宝物,好,好,小弟弟,我就陪你走上几招,让你没得话说。”说完笑声不绝,得意已
极。
  熊倜仍然仁立凝神,全神戒备,日月头陀将宽大的袈裟扎了扎紧,向他走了过来,说
道:“洒家就空手陪你玩玩。”
  他话尚未说完,熊倜突地无招无式,斜劈一掌,出掌的位置极为刁损,这正是从侯生所
教他的几个剑式变化而出的。
  日月头陀未曾看出奥妙随便一躲,举手一格,他心中还在想:“这娃娃把事情全搅在自
己身上,我还当他真有两下子,哪知却是这样的蠢货……”他念头尚未转完,只觉熊倜的右
掌忽地一顿,极巧妙地丛他时里穿了过来,化掌为拳,砰地击在他右胁之下,他连躲闪的念
头都未及生出,已着了一下。
  熊倜笑道:“承让了。”
  按说武林中人较技,半招之差,便得认栽,何况他还着着实实挨了一拳,但日月头陀为
了这成形首乌,却也顾不得颜面了,大喝道:“小子暗中取巧,算什么好汉。”拳风虎虎,
又攻了上来。
  日月头陀本是少林寺的弃徒,此刻他“伏虎罗汉拳”一经施出,倒也拳风强劲,颇见功
力,但熊倜却不还招,只凭着巧妙的身形,围着他乱转,日月头陀空自着力,却连衣服都碰
不到一下。
  场中诸人俱都是武学高明之辈,此种情况,一目便可了然,知道日月头陀决非敌手,蓝
大先生看着不住点头,唐羽及生死判更是全心凝住,极小心地观看熊倜的身法。
  半晌过后,日月头陀已现疲倦,须知这样打法,最耗精神。
  熊倜突然长啸一声,身形腾空而起,双臂如铁,硬生生从日月头陀的拳影中穿将过去,
用了七成力,一掌打在日月头陀的头肩上。
  幸好日月头陀一身横练,但也支持不住,全身一软,倒在地上。
  熊倜脚尖微一点地,突又窜出,将日月头陀放在马鞍上的那口系着黑色丝带的箱子拿到
手中,双手微一用力,人又借力窜了口来。
  蓝大先生顿时喝好,说道:“我老叫化子今天虽然没福得到这件至宝,但总算跟福不
差,眼看武林中出了这等后起之秀,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了。”说完又大
笑了数声,向坐在那里的门下弟子道:“小要饭,戏已看完了,还坐在那里干吗,还不站起
来走路?”
  熊倜道:“承让,此事过后,小弟必到各位前辈府上,替各位请安,今天就请各位放小
弟们过去吧。”
  唐羽道:“慢来,慢来,这位兄台刚才所讲的,自是极有道理,但却未说明不准别人再
从你手上抢口呀,何况阁下所击败的只是日月头陀一人而已,与我们无涉,若阁下能将我等
全部击败,我等自是无话说,各位看我说的可有道理。”
  熊倜一听此言,竟然愕在那里。
  蓝大先生眉头一皱,正准备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哪知树顶上却传来银铃般一阵笑声,接
着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口音道:“白哥,你说这些人可笑不可笑,这么大了,还都这么笨。”
  另外一个童音接着也笑道:“是的,为了几口空箱子,居然打得你死我活的还不肯放
手,真是好笑呀。”说完两人声音一起笑之不已。
  众人听了俱都一愕,七毒书生突地一探镖囊,拿出两颗他那囊中唯一无毒暗器“飞煌
石”,反手向发声的树上打出。
  哪知石子打出后,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那轻脆声音女孩子又说道:“哎哟,这些
人不识好人心,我们还巴巴地跑来告诉他们那箱子是空的,他们却拿石头打入,你说可恨不
可恨。”
  那男孩子又接着说:“是呀,他们再不容客气气的请我们下去,我们素性就不管走了,
让他们打破头去,也不关我们的事。”
  场中各人一听此话,俱都神色大变,知道此中必定大有文章。
  蓝大先生道:“是哪一路的豪杰,何故躲在树上相戏,有什么话请下来说明,要不然我
老要饭的可要亲自树上去请了。”
  只听那女孩子又咯咯笑道:“怪不得师父说就数这老化子最难惹了,要是得罪了他,被
他打了师父也不管,我看我们还是下去吧。”
  语声刚完,众人眼睛花,面前已多了一黑一白两个小孩,白衣的是女孩子,黑衣的是男
孩子,都长得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那全身黑衣的小男孩一落地后,抱拳为礼,说道:“太行山天阴教主坛司礼童子白景
祥、叶清清,奉教主法旨,特带上便函一封,井向各前辈们问好。”说完罗圈作了一个大
揖。
  他这一说不打紧,倒把在场的这些英雄豪杰,各各吓得一身冷汗。
  那白衣的女孩子也是一躬身,说:“教主并且说,叫我们将这里一位叫生死判汤孝宏
的,立刻带往泰山,教主有事面商。”
  黑衣童子白景祥,随即自怀中掏出一信,蓝大先生忙接过去,撕开信皮,看了之后,神
色大变。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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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3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四章 飘然老人

  大行山,南北婉蜒于山东省之北部,为山东与河北之界,山势磅礴,纵横千里。
  三十年前,太行山里建立了一个天阴教,教主苍虚上人夫妇;武功霸绝江湖,手下罗致
的也俱是黑白道中顶尖儿的高手,主坛下分玄龙、白凤两堂,各统三个支坛,支坛又分为十
六个分堂,七十二个舵主,遍布于南七、北六十三省。
  当时之天阴教真可谓之纵横天下,武林侧目,江湖中的任何纠纷,只要有天阴教涉及,
莫不迎刃而解,天阴教的徒党,更是结众横行,做出许多不法之事,但宫府也莫奈他何。
  可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当时侠道中的领袖,铁剑先生展翼,连给十三省武林好手,由南
至北,将天阴教的分舵逐个击败,后来并得到一位异人所助,竟将天阴教一举而灭,但十三
省武林好手,几乎全伤在此役之中。
  可是天阴教的余威仍在,这么多年来,武林中人提起天阴教,仍然是谈虎色变。
  是以方才那黑白两个童子,说是天阴教下的人物,想必是天阴教又重振江湖,在场诸
人,除了熊倜之外,谁不知道天阴教的威风?
  其中尤其是生死判汤孝宏,当年他亦是天阴教下的分舵舵主,但后来见大势已去,使悄
然远引,此刻听叶清清说,天阴教主要找他面谈,他深知天阴教教规之严,手段之酷,更是
吓得面如土色。
  那蓝大先生看完字条后,又将字条交给唐羽,唐羽接过字条,高声念道:“武林诸前辈
大鉴:诸位业已受愚;粉面苏秦金蝉脱壳,只身带着成形首乌由水路上京,此事本属极端秘
密,但愚夫妇却得已知悉,现已将此人拿下,为免诸位受其愚弄,特此奉达。下月月圆之
时,愚夫妇候各位大驾于泰山玉皇顶,到时有要事相商,望各位准时到达勿误,此问好,焦
异行、战璧君同上。又及,生死判汤孝宏乃我教中叛徒,今特派教下司礼童子请之回教,届
时万望各位袖手而观,盖天阴教中私事,尚不容人过问也。”
  七毒书生唐羽念完信后,场中各人心俱是怦然打鼓,不知天阴教主在泰山绝顶相召,究
有何事,熊倜心里更是难受,他忠心为友,却不知反被王智逑所玩弄,吴诏云亦是在心中盘
算,怎样来应付这件事。
  熊倜又气又悔,将那箱子上的锁用刀扭开,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于是他向诸豪说:“此
次粉面苏秦所施之计小弟实是不知,所以才至弄成此局面,还望各位多多见谅。”
  此时那叶清清突地一声娇喝,说道:“想走的可就是生死判汤孝宏,我们教主特来相
请,难道你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原来生死判知道天阴教主相召,定然凶多吉少,竟想乘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一
溜,此刻他听到叶清清的娇喝,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谅他们两个小孩,也不能捉到自
己。
  于是他猛一躬腰,竟自施出“蜻蜓三抄水”的绝顶轻功,往外逃走。
  黑衣童子白景祥冷笑了一声,拱拳说道:“那敝教中叛徒妄想逃跑,实是自讨苦吃,晚
辈们有公务在身,此刻先告辞了。”
  说着与叶清清同时一躬,也不知用的什么身法,两条身躯如箭一般直窜而出,一晃眼失
了踪迹,真是个轻快绝伦。
  蓝大先生道:“此间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我们先告辞了,下月月圆玉皇顶再见。”说
完带着门下弟子,径自穿林而去。
  群豪纷纷拱手散去,受伤的日月头陀,也被托塔天王手下的好汉,抬起救去。
  七只精工打做的红木箱子,零乱地散在地上,镖伙们惊魂初定,熊倜的心里难受已极,
他所付出的一份友情,竟浪费在一个存心利用他的人身上,这是他最感悲哀的。
  吴诏云心里更是难受,在难受外还加了一份惭愧,他和粉面苏秦结识多年,这次竞被出
卖,惭愧的是他和王智逑到底是结义兄弟,王智逑欺骗了熊倜,他心中自也难受,再加上王
智逑现已身落天阴教之手,谅必没有什么生还的希望,鸣远镖局经过这一次打击,也无法再
抬起头来,前途实是不堪设想。
  他想起他初人师门,抱负甚大,满想凭着一身武艺,创出一番事业来,但现在落得如
此,再者技又不如入,就那两个幼童,自己都不能相比,还说什么闯荡江湖,创业扬名呢。
  他愈想愈是心灰,对熊倜说道:“想不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再也没有想到王智逑
居然如此,反正日久见人心,彼此终有互相了解的一天,现我也无颜再去泰山与天下英雄相
会,贤弟年少英发,日后必成大器,我带着镖队回转江宁后,决定远引江湖,再练武功,你
我后会有期,但望贤弟能在泰山上,出入头地,扬名天下,愚兄得知,也必替你欢喜。”
  他说着说着,心酸不已,熊倜也非常难受,但也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来,两人黯然相
对,彼此心意相通,日后竟成了好友。
  吴诏云替熊倜留下一匹马及许多银两,又再三叮咛了许多江湖上的忌禁和习俗,才互道
珍重,带着镖车返口江宁。
  熊倜独自骑在马上,茫然向前行走,这许多天来他虽已学会了很多,知道了江湖的险
恶,人心的难测,他也知道,友情,在患难中得来的才最可贵,可是前途茫茫,他要独自去
闯了。
  他沿途问路,知道前面就是曲阜,曲阜乃春秋旧都,孔子诞生之地,熊倜熟读诗书,自
然知道,他此时距离泰山之会尚早,何不在曲阜多耽几天瞻仰孔夫子的圣迹。
  孔林在曲阜城外,为有名的胜地,到曲阜来的,差不多全要到孔林去瞻仰一番,林外绕
以红垣,松柏参天,碑褐甚多,熊倜到了此处,只觉得人世间的荣辱,都不再是他所计较的
了。
  他随处观望,忽见一个青衫老者,拄杖而来,随口歌道:“华鬓星星,惊壮志成虚,此
身如寄。萧条病骥,向暗里消尽当年豪气,梦断故国山川,隔重重烟水身万里。旧社凋零,
青门俊游谁记。尽道锦里繁华,欢官闲昼永,柴荆添睡,清愁自醉,念此际付与何人心事。
纵有楚柏吴椅,知何时东逝,空怅望,脍美苑香,秋风又起。”
  此词本是南宋爱国词人陆游所作,此刻这里老者歌来,但觉苍凉悲放,豪气干云。
  熊倜见他老者白发如霜,面色却异常红润,行走在古柏苍松之中,衣袂飘然,直似图画
中人,不觉看得痴了。
  那老者漫步到熊倜跟前,朝熊倜微微一笑,说道:“这位老弟驻足这里,想必也是被此
间的浩然之气所醉。”他微一叹气,又说:“人生百年,晃眼即过,要落得庙祝千秋,真是
谈何容易。”熊倜礼仪本周,对这老者又有奇怪的好感,闻言躬身称是。
  那老者朝熊倜面上看了半晌,点头道:“果然年轻英俊,聪明忠厚,兼而有之,是个可
造之材。”说着又柱杖高歌漫步而去。
  熊倜站在那里愣了许久,想道:“人人都说我年轻有为,我定要奋发图强,不可辜负了
自己,何况我恩怨俱如山重,如不好自为之,怎生了却,岂可为了些须事故,便意志消沉起
来。”
  于是他开始面对着事实,不再惧怕一些未来的事,他相信,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会有解
决的办法,空自发愁,又有何用,他自知武功、经验俱都还差,但事在人为,只要努力,何
患无成?
  在曲阜他又耽误了几天,才动身渡泅水,直奔泰山。
  泰山为五岳之长,虽然雄伟有余,但却秀润不足,因为多石少土,半山以上树木,多借
云气沾儒而生,不易繁茂,只有对松山,很多树皆生于两面峭壁之上,远望黑簇簇一排,有
如马髭,白云出没其间,实是一大胜处,熊倜在此仰望南天门,神霄绛阙,去天尺五,石磴
婉蜒一线,上接苍穹,要不是熊倜身怀奇技,有恃无恐,真不免望而却步了。
  熊倜正在出神,忽地远处又有人作歌而来,歌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
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炔,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
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熊倜定睛一看,却原来又是在孔林中所遇老人,拄杖飘多而来。
  那老者走至近前,看到熊倜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又在此相见了。”
  熊倜也躬身问道:“老丈何处去呀?”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来处未,去处去,飘浪人间,快哉!日后若再相逢,那时你便是
我的了。”
  说完又自大笑高歌而去。
  熊倜眼望他背影消失,那老者所说的话,令他觉得奇怪又惊异,他愕了一会,游玩的心
情已失,便径自返回山东旅店。
  一进旅店大门,忽见里面走出三个黑衣大汉,装束和前见的黑白八骑完全一样。走出店
门时,狠狠盯了熊倜几眼,内中一人,突地转回身来,朝熊倜说:“阁下看来眼熟,可是鸣
远镖局的英雄?”
  熊倜怔了怔,回说道:“在下熊倜,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那大汉哦了一声,答说:“原来阁下就是近来江湖传言的熊倜,好极了,好极了,想来
阁下必是赴敝教泰山玉皇顶之约的,现在距时还有一日,后天便是正日,阁下万勿忘记。”
  说完就抱拳走了。
  熊倜这才知道这大汉原来是在天阴教下的人物,怪不得这等诡异。
  熊倜回到房中,正觉无聊,唤小二送来些酒菜,胡乱吃了,正想早些就僵,房门一动,
突地一人走了进来,也未等口应。
  熊倜见那人全身也都着黑色衣服,但却不是劲装,只是普通长衫,乍一看他还以为是墨
龙钟天仇,连忙惊讶地站了起来。
  那人走过来却深深一揖,笑对熊倜说:“冒味得很,前来打扰,在下江湖小卒吴钩剑龚
天杰,现在天阴教,玄龙堂龙须支坛下效力,今番听说熊大侠到泰安,急忙赶来相会,还请
原谅唐突之罪。”
  熊倜这才看出此人并非钟天仇,不禁暗笑自己的紧张,但此人是天阴教下的人物,但样
子却比那些黑衣大汉高了一级,却不知来此何为,逐说道:“原来是天阴教下的英雄到了,
不知有何见教?”
  龚天杰不等招呼,便自笑嘻嘻地坐下,说道:“兄台这次在江南确实轰轰烈烈的做了一
番事出来,敝教非常景仰,故此特地叫小弟前来拜访。”
  原来这天阴教的组织甚是严密,教主分为玄龙、白凤两堂,玄龙堂下又分龙须、龙爪、
龙尾三个支坛,白凤堂也有稚凤、凤翼、凤隐三个支坛,这三个支坛各有所司,龙须坛是专
司为教中吸收人才,新教徒人教等事,龙爪坛专司刑责,龙尾坛掌管各类计划,凤翼坛专司
教中各种祭礼,凤隐坛是为教中归隐或受伤之教徒而设。
  那稚凤坛管的是一宗极为奇怪之事,原来天阴教徒必须夫妇同教,若有新人人教,而未
婚娶,那稚风坛在一年之内,必定要为他们找到配偶,完成婚娶,故此坛中大多俱是些未婚
少女。
  那吴钩剑龚天杰既是龙须坛下的人物,到此不问可知是想吸收熊倜入教,皆固熊倜虽人
道不久,在江湖中却已略有名气。
  龚天杰又说道:“敝教这次自太行山主坛大举而出,便是想在江湖创一番大事,同时也
是想找真正挟有奇技的人物入教。”
  他端起熊倜放在桌上的茶,呷了一口,滔滔不绝地将天阴教中的梗概,全说了出来,把
个天阴教,更说成天上少有,地下无双,而且除暴安良,造福生民,是个救世救人的组织。
  熊倜虽觉不耐,但他却是对天阴教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龚天杰此话的真假,于是唯唯答
应着,若他知道天阴教的真相,怕早已翻目相问了,哪里会容得吴钩剑龚天杰信口雌黄。
  龚天杰歇了口气说道:“现在敝教中虽是奇人辈出,教主夫妇的武功,更是妙绝天下,
深不可测,但像熊兄这样前途无量的少年英雄,正是敝教中渴求的,熊兄若能加入敝教,不
但熊兄从此能借此扬名立万,称雄武林,便是敝教,也因能得到阁下的这样的一位人物为
幸,不知熊兄意下如何?”
  熊倜沉吟了一会,他虽对天阴教一无所知,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教总是太过诡异,而
且定要夫妇同教,听来简直有些荒唐,但他不肯无端开罪于人,考虑了许久,遂说道:“阁
下的好意,小弟自是知道,但小弟还要考虑几天,等到小弟在泰山玉皇顶见到贵派教主之
后,再作答复好了。”
  龚天杰把脸一沉,忽又笑着说道,“这样也好,那么小弟就告辞了,入教之事,还望熊
兄三思,此事对熊兄来说,实是有益无损的。说完又自是长揖到地,笑容满面,告辞而去
了。这晚上熊倜反复不能成眠,暗想:“天阴教组织庞大,分布更广,我若加入,想必与我
复仇之事有利,他们教徒各省都有,寻找起萨天骥来,必定容易得多,总比我孤身一人要
好……”
  他转念又想道,“只是此教看来却太已不正,教规更是离奇,若是个无恶不作的邪教,
我加入了,却怎生是好。”
  他想来想去,总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晃眼过了一天,十五日凌晨,他就起身了,拾掇好一切,就往泰山赴会,心神既紧张,
又兴奋,暗想道:“今日就是我决定今后的重大关键了,着天阴教真如吴钩剑所说,我不妨
就加入,再有我要是见到那粉面苏秦王智逑,倒要看看他对自己有何交持。”
  他沿路毫未耽误,走得极快,过了岱宗坊,一路只见游人绝少,霎时便过了经石峪,直
上十八盘,便是南天门了。
  到了南天门,熊倜远远就望见有十数个黑衣汉子位在那里,走到近前,一人笑着过来,
却是吴钩剑龚天杰,熊倜忙抱拳为礼,龚夭杰也抱拳笑道:“熊兄来得怎地如此之晚,小弟
已恭候好久了,就请赶快上山,玉皇顶上,此刻已是群雄毕集了。”
  说着拉着熊倜便走,熊倜见那十数个劲装大汉仍然徘徊在甫天门外,想是阻止游人再上
的。
  熊倜走过那条小街,那些卖杂物的铺子,此刻也是双门紧闭,不做生意了。
  快到玉皇顶时,有几个白衣妇人走了上来,吴钩剑忙迎了过去,低声讲了几句话,遂叫
熊倜过去,说道:“这就是我的内子,玉观音汪淑汕,现在教中稚凤堂下,这位就是我说的
少年英雄熊倜了。”
  那妇人笑着对熊倜福了一福,熊倜见她甚是硕白,身后那几个少女也均甚娇美,那些少
女见熊倜望着她们,均掩口娇笑起来。
  龚天杰哈哈大笑道:“熊兄日后若加入敝教,小弟必叫内子替熊兄物色一个国色佳
人。”
  熊倜听了此话,再想起他所说的稚凤堂所司之事,不禁红生满面,玉观音见了,也笑着
打趣道:“你若要找个好太太,不先拍拍我,那怎么成?”说完媚目横盼,词色更是不正。
  熊倜心中不禁大忿,想道这些天阴教下的人物,果真俱都如此不正,但他到底面嫩,此
刻被那些少女一笑一睬,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惹得龚天杰更是一阵大笑,但他怕熊倜脸上
挂不住,旋即拖着熊倜直上玉皇顶了。
  玉皇顶便是泰山绝顶,前面有一个登封台,熊倜到了玉皇顶一看,只看顶上到处都散铺
着黑白两色的座垫,高高矮矮,胖胖瘦瘦,都是武林人物,熊倜看了一眼,都不认得,龚天
杰带他上来后,也匆匆走了,不知去做什么,熊倜四周探望,见穿黑衫的人只有三、五个在
来回走动,心想大概天阴教主尚且未来,正想也找个座子,随便坐下,忽地听见背后有人在
叫着他。
  他回头一看,见有一个穿着黑衫的人向他走了过来,他原以为又是龚天杰,不想那人走
将过来,却是粉面苏秦王智逑。
  熊倜不禁心中觉得奇怪,这王智逑怎地做了个亏心事后,还有脸前来招呼,但他也不愿
太过给王智逑难堪,也就走了过去。
  王智逑一见到他,就紧握着他的手,说道:“这番苦了贤弟了,但愚兄也是万不得已,
才出此下策的,实因为丢了此镖,关系实在太大,愚兄也担当不起,还希望贤弟能原谅愚
兄。”熊倜一想,也觉王智逑实有苦衷,遂也罢了,他见王智逑,竟也是全身黑色衣服,宛
如天阴教徒,不禁问道:“您怎地如此打扮?”
  王智逑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愚兄不知怎地走漏了消息,被天阴教主知道我的计划,
刚到山东,就被截住,愚兄怎是那天阴教的敌手,不但实物被夺,人也被擒了,好在教主甚
是看得起愚兄,一定要愚兄入教,愚兄考虑再三,心想实物已丢,事已不了,就入了天阴教
了。”
  说着他又问起吴诏云,熊倜说道:“吴二哥已回镖局了,他似对江湖上事,已经厌倦,
说要重访名师,再求绝技,回到镖局后,就要撒手一走了之。”
  王智逑神色甚是黯然,隔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这样也好,但愿他能偿所愿,只是那
辛苦多年,才培养出来的鸣远镖局,就这样毁于一旦了。”说完他又自摇头叹息不已,神色
难受已极。
  此时忽然远处有金锣声响,王智逑听了,忙说道:“金锣声响,教主已快来了,愚兄还
有些事,贤弟随便坐下好了。”
  说完他匆匆走了。
  熊倜靠在一堵石垣坐下,竟看到劳山双鹤、七毒书生等人俱都早已来到,散坐在前面,
那蓝大先生也领着几个弟子,坐在旁边,看到熊倜也来了,远远也向熊倜笑着打了个招呼。
  熊倜抬首前望,见到黑衣童子白景祥和叶清清漫步走了上来,各人手上掌一个小锣,金
光灿烂,像是纯金所造。
  锣声铛铛敲了三下,自景祥开口说道:“教主法驾已来,请各位静肃。”
  随即是八个长衫黑衣男子和八个白衣妇女,熊倜也未曾看得清楚,只觉个个都是神情诡
异之人,不禁对天阴教人大起了恶感。
  最后走来两个老者,一男一女,却不是黑白色的衫,那老者浑身杏黄袍服,白发白眉,
两眼神光充足,显得异样威严,那女子装束却更是离奇,她竟穿着全红色的官装长裙,地生
姿,脸上却又脂粉满脸,在日光之下,面上皱纹隐约可辨,看上去不伦不类,不知像个什么
样子。
  熊倜心中暗暗好笑,只见众人对此两人俱甚恭敬,还以为此两人就是天阴教主了,哪知
众人忽然全躬下身去,接着又走上一男一女,俱都只有三十岁左右,男的也全身黑色衣裳,
但却闪闪生光,似丝非丝,似绢非绢,不知是什么料子,女的全身白色宫纱,亦是长裙袭
地,再加上官鬓如云,桥美如花,望之真如神仙中人,那男的亦是剑眉虎目,亦是双颊瘦
削,但看起来却令人觉得更是严峻,望而生畏。
  此两人一走上来,熊倜不禁暗中喝采道:“好一对璧人。”
  众人也都眼睛一亮,天阴教众更是屏着气,连大气都不敢出,熊倜知道,这才是教主到
了,他暗自奇怪,这而人一个看来像是文士,一个看来更是娇弱,有什么本事降伏得住这许
多山魁鬼怪。
  此二人正是天阴教主焦异行,战璧君夫妇,他俩本是当年夭阴教下的司礼童子,自幼便
从苍虚上人夫妇处学得一身绝顶武功,后来天阴教被铁剑先生等人所灭,他俩人却乘隙逃
出,夺得一隐秘所在,苦练武功,将近二十年来,他们的武功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位,这
才重入江湖,夺得几个青年天阴教中的魔头,及一部分尚未散失的秘复,于是又在太行山里
重振旗鼓,打算再立天阴教。
  此刻焦异行、战璧君走到顶上,成壁君哈哈娇笑道:“哟,你看来了这么多位英雄好
汉,真是赏我们的光,不过实在大不敢当了。”
  焦异行也一拱手笑道:“敝夫妇这次重立天阴教,许多地方都全靠江湖朋友的帮助,这
里先谢了,这次敝教在此邀请各位前来,也不过是希望各位对敝教的一切加以认识,此刻敝
教先处置几个教中的叛徒,请各位稍候。”
  熊倜见天阴教主夫妇,却客气得紧,不觉又对他们起了好感。
  谁知焦异行把脸孔一板,立时又是一番面容,厉声说道:“龙爪坛坛主黑煞魔掌尚文斌
何在。”
  那先来的十数个黑衫人中,端步走出一人,是个形如朽瘦的老头,最奇的是不但衣履皆
黑,面孔肤色,也是黑的,双目瞳然,令人望而生畏。
  在场众人除了熊倜因对武林群魔,一无所知,只觉得此人可怕还不觉怎样之外,其余各
人,听了黑煞魔掌的名字,俱都头皮发麻。“皆因这黑煞魔头在武林之中,称得上最是心狠
手辣,杀人如麻,当年与毒心神魔侯生,并称武林双魔,却比侯生更是阴毒,后来也是洗手
归隐,此刻却又在此现身,且是天阴教下的坛主,于是在场的每个人对天阴教的实力,更觉
可畏。焦异行又说道:“请龙爪坛下,将汤孝宏、陈文龙、薛光祖等叛徒带上,静待裁
决。”
  黑煞魔掌躬身称是,走开了去。
  焦异行遂又一挥手,那司礼童子白景祥、叶清清齐声说道:“恭请玄龙堂主、白凤堂主
人坛。”那黄衣老者与红服女子齐走了出来,对焦异行夫妇只是微一拱手,便自站住。
  众人俱知玄龙、白风两堂,在天阴教中,地位极高,仅次于教主夫妇,但对此两人群豪
却无一人认得,各在腹中纳闷不已。
  片刻两个黑衣劲装大汉,带来四人,熊倜一看生死判在其中,但那时骄气,此刻半点也
没有了,面孔看去,像是惧怕已极,另外那三人,也是垂头丧气,而且全身发抖,怕得更是
厉害。
  焦异行见这四人,更是面如秋霜,厉声说道:“你等四人的罪状,我也不必当着天下英
雄揭露,但问你等知罪与否。”
  那四人俱都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是连连叩首,状甚可怜。
  焦异行又说道:“你等四人既然知罪,本教主宽大为怀,必定从轻发落。”他遂又转头
向·那黄衣老者及红服女子说道:“两位可有意见。”
  那两人齐都说道:“但凭教主发落。”
  焦异行沉声说道:“汤孝宏、陈文龙、聂重彬三个罪状尚轻,削去左手,发在凤隐堂下
效力,如日后表现良好,再行录用,薛光祖欺师叛教,罪无可恕,除剁去双足外,发送回
乡。”
  熊倜见焦异行说从轻发落,心里以为最多打个几板,或是禁闭两年,此刻一听居然削手
剁足,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然而更惨的还在后头,焦异行话刚说完,那黑煞魔掌已走了过来,极快地在四人身旁一
转,群豪尚未看清是什么身法,那四办却已俱都晕倒,原来全被黑煞魔掌点了极重的穴道。
  那两个黑衣大汉,随即抽出钢刀,唆唆几刀,片刻只见血流满地,那四人手足,已被剁
了下来,呈到焦异行的面前。
  群豪哪曾见过这等场面,熊倜更是汗流侠背,暗道:“这天阴教主,看去文秀已极,哪
知却这等残忍,将人的性命身体,只看做粪土一样,由此可见天阴教之阴狠毒辣,幸好那时
没有答应龚天杰,不然却怎么得了。”
  焦异行挥手命人抬走那四个宛如尸体的人,立又满面春风笑道:“适才的事,倒教各位
见笑了,我先替各位引见两位大大有名的人物,各位也许生得较晚,但这两位先辈的名头,
想必一定听到过的。”说完他遂一指那杏黄衣衫的老者及红服女子说道:“这两位便是三十
年前天下知名的铁面黄衫客仇不可仇老前辈,及九天仙子缪天霆缪老前辈,这两位前辈的奇
人奇行,各位虽然没有看到,但总听到过吧。”
  诸豪一听,这一惊,比方才听到黑煞魔掌时更要厉害十倍,有的甚至谅呼出来,这二人
当时在武林中的名头,可称得上是皓月当空,黑煞魔掌虽也大名鼎鼎,比起他们来,只是皓
月旁边的小星罢了。
  焦异行见众人惊惧之色,溢于言表,心中更是得意,说道:“我天阴教创于太行山,远
来山东,一来是为了宣扬教威,再者便是希望武林群豪,能投入我天阴教下,我之今日邀请
各位前来泰山,除了丐帮诸侠是请来观礼不在此例外,也是为着这个缘故,这点想敝教龙须
坛下的弟子,在各位上山之前,也俱都向各位解说了,此刻诸位已算是入天阴教下,但各位
俱都创有事业,我自也不会作那不通人情之事,硬要各位放弃,故我不惜稍改教规,各位入
我教中后,只要不犯教规,不作叛教之举外,仍可随意行事,哈、哈,这番苦心,还不是为
了爱惜各位,各位可曾明白?”
  熊倜越听越不像话,此人之强词夺理,可谓已到顶点,他强迫入教,却还说“很有人
情”、“费了苦力”,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等焦异行说完,熊倜便想抗议,方待站起身来。
  谁知战璧君又咯咯笑道:“哟,你说得可好,但是人家要是不愿意呢。”
  焦异行哈哈笑道:“此话正是,只是上山容易,下山却难了,各位要有人不愿入我天阴
教下、也请站出来,只要有能挡得过我夫妻十招的,敝教不但恭送他下山,而且还要将一件
至宝奉送,可是各位却要自问有没有这个能力,要不然自送了性命,却是大大的不值得
呢。”说完他又一招手,喝道:“快把成形首乌取来,放在此处,看看有哪位英雄好汉,能
够取得。”说完哈哈狂笑,傲气毕呈。
  熊倜听了再了耐不住,他本坐在最后,此刻却站了起来,越众走了出来,诸人俱都面面
惊讶地望着,却再也没有一人站起来了。
  焦异行见有人站起来走了过来,不禁变色冷笑道:“好,好,这是哪一位英雄,有此胆
量,我焦异行真是佩服得很。”
  熊倜走上前来,微微一揖,昂然说道:“小子熊倜,本是江湖末流,教主高论,我也听
过了,但是人各有志,谁也不能相强,纵然我挡不过教主十招,就算葬身此间,也是情愿,
若是定要强迫我作违愿之事,却是万万不行。”
  他话尚未说完,远处有人哈哈大笑道:“好,好,有志气。”
  声音并不大,但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群豪不禁大惊,抬头一看,只见一人盘坐在那
“秦皇没字碑”上,笑声兀自未绝。
  在场的这许多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竟没有一人知道此人从何而来,何时而来的。
  焦异行亦是大惊,厉声说道:“碑上的是哪路高人,请下来说话。”
  那人说道:“好,好,既然教主相召,敢不从命。”话刚说完,群豪眼睛一花,那人已
到了面前,仍然是盘膝而坐,竟不知他是怎么来的。
  熊倜一见,此人竟是在孔林遇到的红面老人,心中大喜,知道救星到了。
  老人冲着焦异行夫妇颔首笑道:“教主贤夫妇还认得我老头子吧,二十年不见了,贤夫
妇居然出落得如此英俊,真教我老头欢喜。”
  焦异行、战璧君二人,一见此老人飘然而落,先是一惊,待仔细一看之后,脸上的倨傲
之气,顿时消失无踪,换上了惧畏之色,但以教主身份,虽然已知面前是何人,也绝不能露
出惊惶之色。
  焦异行拱手说道:“原来是飘然老前辈,晚辈久违风范,想不到老前辈还是这等矍
健。”
  那老人无人知他姓名,俱称他为飘然老人,数十年始终独来独往,也无人知他来处去
处,人们数十年前看见他时是这样子,数十年后他依然不变,人们月知他的武功深不可测,
昔年铁剑先生若不是得到飘然老人之助,独力击死了天阴教主夫妇,也不能将天阴教瓦解,
他一别人间二十年,此刻又重现了。
  飘然老人听焦异行说完,哈哈笑道:“想不到你还记得我老头子,我老头子这番前来,
井非要管教主的闲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想要他们入教,他愿意,我老头子怎能管
得。”
  他哈哈又笑了一阵,说道:“只是有两件事,我却要管一管,第一件事,便是姓熊的这
小孩子,我看着甚是欢喜,我老头子想带他去做徒弟,当然他就不能加入你们的教了。第二
件事,我老头子虽得收徒弟,第一次收徒弟,总要给见面礼,想来想去,这个成形首乌倒满
对我的胃口,你就送给我吧。”
  焦异行面有难色,说道:“这第一件事当然没有问题,只是这第二件事么……”
  飘然老人道:“怎样?”
  焦异行道:“既然老前辈开口,此物就在此处,老前辈只管取去便是。”
  熊倜走到老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老人笑道:“你我总是有缘,起来,起来,
把那匣子拿来,我们就要走了。”
  拿铁面黄衫客始终寒着脸站在旁边,此刻突道:“慢来,别的都无所谓,这成形首乌却
动不得。”
  飘然老人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没有死呀,不错,不错,只是你却还不配来管我
的事。”
  仇不可怒喝道:“我管定了。”身体也未作势,倏地拔了起来,虚空一掌,向飘然老人
击去。
  老人袍袖一展,众人只听轰然一“阵大响,仇不可已震落地上。熊倜已将成形首乌取到
手中,老人哈哈笑道:“各位,我们告辞了。”左手牵着熊倜,右手袍袖一展,呼地一声风
响,人已自众人顶上飘然而去。
  正是泰山绝顶,奇人倍出,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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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34:1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五章 再入江湖

  四年,好像在一晃眼间就过去了。
  熊倜跟着飘然老人,隐居在泰山,已经苦练了四年的武功了。
  四年,江湖上起了很大的变化。
  江南第一的江宁府鸣远镖局瓦解了,金陵三杰中的断魂剑与神刀霸王已不知去向。
  峨嵋的孤峰一剑边浩,自峨帽绝顶,巧得失传已久的“玄女剑法”秘笈,成了江湖上数
一数二的剑客,和江苏虎邱飞灵堡的出尘剑客东方灵,被武林中并称“双绝剑”。
  粉蝶东方瑛,多次拒绝许多年轻豪杰的婚议,不知她在等待什么。
  西河绿林道的总瓢把子,笑面人屠申一平忽然中毒而死,河北绿林道群龙无首,登时大
乱,一个名叫铁胆尚未明的青年豪客,在两河绿林大会上,技压当场,取代了申一平生前的
位置。
  白山黑水之间,出了个贩马大豪,他的“落日马场”占地千顷,此人别人只称他为“虬
须客”,不知来历姓名,他有个女儿,叫做“雪地飘风夏芸”,更是东三省新近崛起的成名
女侠。
  北京著名的老镖头,银钩孟仲超,在走镖山西的时候,得罪了天阴教,被天阴教新扎起
的龙须坛主单掌追魂单飞,一掌击断双腿,亡命天涯不明下落。
  最令江湖人谈之变色的是,无阴教的势力日益庞大,天阴教徒充斥江湖,黑白两道,都
有他们的势力,江湖中较有名气的好汉,如七毒书生唐羽,金陵三杰之粉面苏秦王智逑,海
上称尊的海龙王赵佩侠,山西临汾的吴钧剑龚天杰,洛阳大豪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以及劳山
双鹤,洞庭四蚊,黄河一怪,和一些武林中久已归隐的魔头,都被收罗教下,不是真有绝大
来头的武林人物,根本无法在江湖立足。
  秋天,当熊倜重回秦淮河的时候,人事已然全非。
  朱若馨早就受不了烟花客的摧残,自杀而死。留下朱若兰伶仃一人,依然在忍受生命的
苦楚。
  熊倜想起出尘剑客东方灵,是个仗义疏财的人,便想到把若兰救出苦海,寄托给东方
灵,然后再走遍天涯,了却自己的恩仇。
  因此,他同若兰商量好,要若兰收拾些细软,雇车买马,直往苏州虎邱奔去。
  虎邱山本是苏州的名胜,林木葱笼,景色甚美,那飞灵堡就在虎邱山下,依山傍水,建
着一大片院落,外面建着围墙,三五壮丁、此刻正站在堡门外,看见有车来了,便迎了上
来。
  熊倜策马走上去,那壮丁躬身道:“这位可是来英雄会的。”
  熊倜翻身下了马,说道:“不是的,我特来求见堡主,麻烦你入内通报,就说江宁熊
倜,远道求见堡主。”
  那壮丁走了进去,片刻,一个长衫汉子飞步而出,老远便抱着拳说道,“来的可是江宁
府的熊倜大侠,快请先进去,堡主就来恭迎大驾。”
  须知熊倜名震江宁,泰山一会后,更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那长衫汉子乃是飞灵堡
里的管事,听得熊倜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过不一会儿,出尘剑客东方灵带着几个壮丁大步而出,见了熊倜大笑道:“今天是哪阵
风把大驾吹来了,想得小弟好苦呀。”
  “熊倜也忙拱手为礼,说道,”久违堡主风范,小弟也是想念得很,久想前来问候,却
苦不得便,今番惭愧,却是有事要相烦堡主了。“东方灵握着熊倜的手道:“快不要说客气
的话,这样说不免见外了,你来得到真是凑巧,江南的豪杰,差不多已都在我堡中了。”说
完哈哈大笑。
  又看了那车子一眼,疑惑他说道:“快请进去说话,那车中的可是宝眷?”
  熊倜道:“车中是小弟家姐,小弟浪迹无定,不能照顾家姐,忽然想起堡主高义,故此
不嫌冒昧,想将家姐寄居在此,家姐若能得到堡主照顾,小弟就可放心了。”
  东方灵疑惑顿解,忙说道:“原来是令姐,快请进去,令姐不就等于小弟的姐姐一样,
这是小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就叫壮丁将车子迎进堡去。
  熊倜与东方灵进得堡来,只见房宇栉比,气派甚大。
  转过两排房子,是个极大极大的广场,此刻四旁俱用巨竹搭起棚子,正中是一个大台,
四周围以栏杆,这时棚里高朋满坐,俱是豪士。
  熊倜远远地看见了,说道:“这里看来,想必就是堡主的英雄大会,小弟在道路上已听
人说过,只是小弟却不想进去,不知堡主可否先带小弟人内,安顿家姐再说。”
  东方灵说道:“那个自然,我先带熊兄到敝舍去,舍妹对熊兄,也是想念得很呢!”笑
了几声,又说道:“只是这个英雄大会,熊兄一定要参加的,江湖朋友,谁不希望能一见阁
下的风采呢1”熊倜听了,也觉得有些得意,却不好答话。
  东方灵带着他三转两转,走到一个门前,指着说:“这就是寒舍了。”
  “熊倜跟着他走了进去,只见那是个极大的花园,前面是三间倒轩,被树影遮得暗层层
的,沿墙的假山石,种着各式的花木、只是已进深秋,只有菊花,仍然在盛开着,被斜阳照
得一片金黄。东方灵又指着那三间倒轩说:“这是小弟夏日读书的所在,正厅还在前面
呢。”
  转过倒轩,忽见十亩荷池,虽然荷花全部谢了,望去仿佛仍有缕缕清香。
  荷池旁架着重叠回廊,是座极精致又宽敞的屋子,被一座大假山向西挡住,假山上梧、
榆相接,替房子挡住了西晒的阳光。
  熊倜和东方灵走进房里,见东方瑛正陪着朱若兰坐在厅里说话呢。
  东方瑛红着脸对熊倜笑了一下,就拉起若兰来,对东方灵说道:“这个就是我哥
哥……”
  朱若兰红着脸福了下去。
  东方灵也躬身说道:“熊……”
  他竟不卸该怎么称呼才好,说了个熊字,就接不下去了。
  熊倜忙笑道:“此是小弟的义姐,姓朱,却是从小带着小弟长大的。”
  东方灵尴尬地笑道:“朱姑娘千万不要客气,熊兄和我不是外人,朱姑娘在此,就请像
在家里一样好了。”
  熊倜说道:“堡主的高义,小弟也曾和家姐说过,家姐也敬佩的不得了,是以小弟才不
嫌冒昧地跑来了。”
  东方瑛娇笑着说道:“你们别堡主,小弟,熊兄地称呼着好吧,听得人怪不舒服的。”
  东方灵笑道:“正是应该如此,我们还是免了这些虚套最好。”
  此刻忽有一个小童过来说道:“外面有个壮丁,进来说英雄会上的英雄们都等急了,问
堡主怎么还不去呢。”
  东方灵笑道:“我只管着和你们说话,却把外面的客人都忘了。”
  东方瑛娇笑道:“让他们等等好了。”
  熊倜说道:“你们自去无妨,我陪家姐在这里坐好了。”
  东方灵道:“贤弟却是一定也要去的,朱姑娘若是有兴,能一起去更好。”
  若兰刚想推辞,东方瑛却一把拉住她说:“一齐去看看有什么关系,我陪着你就是
了。”
  广场里的竹棚分四面搭起,甚为宽敞,每一个棚里摆着十余桌酒筵,只要有人坐着,便
立即摆让酒菜,此刻三问敞棚,都几近坐满了。
  正中朝外的那一棚,是留做主座,和招待些较为知名之士,此刻却只疏落地坐了几个
人,其中有武当的四仪剑客凌会子,丹阳子,玄机子,飘尘子,武林中称之为武当四子,此
四人,行侠江湖,甚是正派,此外尚有太湖三十六舵的总舵主展翅金鹏上官予,四川峨嵋孤
峰一剑边浩的两个师妹,峨嵋双小徐小兰,谷小静,但孤峰一剑,天山三龙却未见来到。
  东方灵向四周抱拳道:“小弟这次请各位来,实在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小弟想着与江南
诸侠,近日甚少联络,特地请各位来聚一聚。想不到的是,居然惊动了武当,峨嵋两派的剑
客,和太湖的总舵主上官老英雄,小弟既是高兴,又是惶恐。,”此外,还有一位大大有名
的英雄,想不到他也巧适逢此会,那就是昔年泰山绝顶,群英大会上独抗天阴教,名传江湖
的星月双剑和飘然老人的衣钵传人熊倜,小弟更是高兴得很。“”此次盛会群豪,实是我飞
灵堡建堡以来,最大的快事,各位若是有兴,不妨在正中的英雄台上试试身手,文人骚客
们,击鼓行令以助酒兴,我辈武林中人只好击剑行拳了。“”但此会只是欢叙之会,过招也
是点到为止,各位之中若有什么揭不开的梁子,却不可在此煞了大家的风景。“、”小弟话
已说完,请各位尽可能欢饮,飞灵堡虽无长物,但水酒还能供应得起。“四棚诸豪,一阵鼓
掌欢呼,便痛饮起来。熊倜彬彬有礼和沉默寡言的性格,引起武当四子极大的好感,坚持要
熊倜日后到武当山去一游,熊倜见能得武当四子的邀请,也是高兴,何况武当派,久为中原
内家剑派正宗,武当山更是武林中人人景仰的所在,便一口答应了。峨嵋双小徐小兰,谷小
静,和粉蝶东方瑛本是好友,这次她们前来飞灵堡,也是东方瑛邀来的、此刻笑话风生,席
上只有她们讲话的份儿。过了一会,英雄台上居然有几个人上去打了两趟拳,练了一段剑,
但俱都是些普通武功,哪能入得了这些人的眼里。原来出尘剑客东方灵此次柬邀英雄会,还
真个是为了他的妹妹。他虽知道东方瑛心目中有了熊倜,但熊倜自泰山大会后,江湖中从此
没有消息,而自己的妹子的年龄却一天大似一天,来求婚的人、她又多不中意,他想总不能
这样耽误下去。他这才聚诸雄于飞灵堡,想在其中物色一个年少英俊的人物,来做自己的妹
夫,此刻一看,却俱是些第三流的角色。”但他反而高兴,这原因是熊倜居然突然来了,他
本是最好的人选,自然不必再去挑选了,只是熊倜心里如何,他却没有想到,他以为妹妹允
文允武,人又美貌,熊倜岂有不肯之理。
  此刻英雄台上,有两个人正在过招,一个使的是“劈挂掌”,一个使的是“少林拳”,
一招一式,倒也有儿分功力。
  东方瑛娇笑道:“你看看这些人,倒还真上台去打,谷姐姐,徐姐姐,我们也上去练一
段好不好?”
  谷小静哎哟了一声,说道:“你可别找我,我可不行。你要真有本事,不会去找别人
去,怎么就会欺侮我呀。”
  说着,她眼睛却瞅着熊倜,意思是叫东方瑛去找熊倜,原来东方瑛曾经已将心事悄俏地
告诉过她们。东方瑛粉面绯红;伸手就要打她。
  朱若兰久历风尘,什么不懂,此刻一看,便知道这位小姐对熊倜早有意思,她也甚是喜
欢东方瑛的天真,便希望熊倜能和她结合。
  于是朱若兰说道:“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嘴严得厉害,什么都不肯说,我跟他
在一起这么久,连他会武功都不知道,今天非罚他练给我们看看不可,他要是不练,我第一
个就不答应。”
  徐小兰答道:“这样敢情好,我们东方大妹子也正手痒得紧,就让他们两个一起上去练
给我们看看,你们可赞成不?”
  东方灵喜道:“好,好,哦也赞成,我还出个主意,三十招之内,要是谁也不能赢了
谁,就算不分胜负好了。”
  原来他知道熊倜是当代第一奇人之徒,怕妹子不是他对手,若败了面子上不好看,这才
想出这个主意,他想妹子三十招总可以应付了。
  熊倜听了,实是一个不愿意,望着武当四子,希望他们阻止,哪知武当四子也是笑嘻嘻
的拊掌赞成,原来他们也想见见熊倜的武功。
  此时比武台上,动着手的两人,已分出了胜负,那使“少林拳”的,一招“黑底掏心”
被对方避开了,招式用了,肩着着实实被劈了一掌,倒在台上,幸亏他身体结实,爬了乞
来,含羞带愧地走下台。
  那使“劈挂掌”的,一招得手,向四周一拱拳,算是回答了四处疏落的掌声,仍不肯走
下台去,意思是还想接个两场。
  东方瑛紧了紧衣服,跃跃欲试。
  熊倜见了暗暗叫苦,他实不愿出手,尤其对方是个女子,又是东方灵之妹,胜了固是不
好,败了却又算个什么。
  哪知台上又跳上个直眉愣眼的汉子,和那使劈挂掌的动起手来,熊倜松了口气,暂时总
算有人替他解了围。
  他见上去这人,也是个寻常把式,心里有些失望,暗忖:“江南偌大个地方,难道其中
竟没有藏龙卧虎……”
  他一眼望去,见那使“劈挂掌”的又以一招“牵缘手”胜了一场,他闰光如炬,见这汉
子的这一招“牵缘手”用得甚是巧,而且含劲未放,似乎此人武功还不止此,只不过没有使
出来罢了。
  这时比武台上,也有人轻轻“咦”了一声,虽然声音极为轻微,但熊倜耳目异于常人,
在这喧闹的声音中,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东方瑛又要上台时,却被东方灵一把拉住,朝她做了个眼色,东方瑛心中纳闷,但
又不好问出来。
  转眼又有两个被那使“劈挂掌”的人击下台来。
  最怪的是,那使“劈挂掌”的汉子,武功固似因人而异,如果对手的武功只有一成,他
就使出一成半来,对手的武功著有三成,他就使出四成来,打了几场,仍然是气定神足,满
不当一回事。
  各棚中的豪客,此刻已多数发现,有的竟窃窃私议了起来。
  凌云子沉不住气,低声向丹阳子说道:“此人看来有些古怪,我倒想去接他一场试
试。”
  丹阳子摇了摇头,却未说话。
  坐在旁边的展翅金鹏一折长须,低笑道:“道长别着急,依我看,好戏还在后头呢。”
  东方灵亦在低头沉吟。
  东方瑛嘟着嘴,怪哥哥怎么不让她上合一试身手,峨嵋双小见了,偷偷向她取笑着。
  恍眼,那使“劈挂掌”的又胜了两场,前后算起来,已经有六个豪客败在他手底下。
  那六人虽说武功全不甚高,但此人连败六人,仍然着无其事,功夫的深厚,使得大家更
惊异了。
  东方灵侧首向展翅金鹏问道:“上官老英雄见多识广,习曾看出此人是什么来路吗?”
  展翅金鹏摇头答道:“不瞒堡主说,我也在揣摸此人的来路,此人使的是劈挂掌,本是
极为普通的掌法,只是到了他手里,却像不一样了。”
  丹阳子接口说道:“依贫道之见,这劈挂掌似乎不是他本门武功,若有个高手上去逼他
使出本门武功来,他的来历就知道了。”
  展翅金鹏上官予捋须一笑,忖道:“这老道倒滑头得很,一点是非也不肯惹,方才你师
弟要上去,你阻止了,此刻却想别人去顶缸。”
  熊倜一声不响,却看出一宗异事来。
  原来凡是被那使“劈挂掌”的打下台去的汉子,一下台就有一个黑衣汉子接过去,走到
一旁讲话。
  熊倜眉头一皱,忖道:“难道此人又与天阴教有什么关连吗?”
  展翅金鹏忽地笑道:“好,居然武胜文也上来了,这一下总可以试出他的功夫来了
吧。”
  东方灵道:“怎地子母金梭武大侠来了,我都不知道,真是……”
  熊倜一望台上,上去个中年的瘦削汉子,步履沉稳,两眼产光颇足,看来内功已俱火
候。
  那瘦削汉子一上台,便抱拳道:“朋友端的好身手,我武胜文不自量力,想来领教朋友
的高招,只是朋友能否亮个万儿,使天下好汉也知道朋友是哪一路的英雄。”
  棚中的上官低笑道:“果然还是他厉害,一上去就想抖露人家的来历。”
  哪知那使:“劈挂掌”的汉子哈哈一笑,说道:“在下江湖小卒,哪有什么万儿,只是
子母金梭的大名,在下却久已闻得,今日有幸,能在鼎鼎大名的英雄掌下讨教真是幸何之
如。”
  丹阳子微一皱眉,说道:“此人说话的声音,中气强劲已极,看样子内功已有十分火
候,只是贫道想来想去,却想不到此人的来路。”
  东方灵也沉吟道:“此人必是内家高手,隐名来此,只是他如此又有何用意呢?”
  台上的武胜文却已经动怒,喝道:“好朋友既不肯亮万儿,武某人只得放肆了。”
  话未说完,身形一错,“踏洪门,走中官”一手打去,竟是少林的“伏虎拳”。
  哪知劈挂掌的汉子右肩一沉,右掌从武胜文肘下穿出,一招“拨云见日”直取左肋,却
仍是“劈挂掌”的招式。
  武胜文微一坐马,双掌一交,化开了来势,右时一弯,一个“时拳”过来,那汉子微微
一笑,脚步一错,避开了此招,武胜文身躯一扭,右手刷地直点“锁喉穴”,那汉子喝道:
“好拳法”,一错掌,刷刷刷,一连三掌,虽亦是“劈挂掌”里普通招式,但他掌力带风,
风声呼呼,哪还是什么“庄稼把式”。
  那“劈挂掌”在武林中极为普遍,乡下的把式场里的教武师傅,总是拿这套掌法教人,
但此刻到了他手里,却是大大不同。
  总知越是在这种普通的拳法上,越是见了真功夫,那汉子一招接着一招,快得令人眼花
缭乱。
  展翅金鹏一看,说道:“此人的确有两下子,连武胜文的‘伏虎拳’还逼不出他的真招
来,而且看样子武胜文也快不行呢。”
  东方瑛此刻嘴也不嘟了,一边看一边说道:“这人的掌法我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是比人家快点就是了。”
  展翅金鹏上官予笑道:“姑娘,就这快就够你瞧的。我看武胜文不出十招就要不成
了。”
  他拿眼望着东方灵,意思是要东方灵上去接下来,哪知东方灵不闻不见,他人最沉稳,
在没有弄清人家来历之前,怎会跑去跟人家打架。
  果然不出上官予所料,子母金棱额上已见汗,气力也自不及,越打越吃力,那使“劈挂
掌”的汉子一声长笑,刷地一掌,“丹凤朝阳”武胜文尽力右倾,但肩上已被掌缘扫中,只
觉火辣辣地生痛。
  子母金梭在江南武林,也是成名露脸的英雄,此刻一招落败,便自收了手,一言不发走
下台去。
  展翅金鹏上官予一声长叹,说道:“唉,想不到今天武胜文不明不白地栽在人家手上,
连人家是什么来路都不知道。”
  东方灵也自摇头,回头嘱咐身后的堡丁,叫他去将武胜文接来,熊倜却发觉一个黑衣大
汉,早已将武胜文引走了。
  那汉子一掌击下武胜文,棚里群豪大半知道子母金梭的名头,见他也落败泊问身手,便
没有再上台,那汉子卓立台上,突地朗声笑道:“在下闻得东方堡主此次聚群豪,除了以武
会友之外,还声言若有技压当场,并且能胜得了粉蝶东方女侠的,就是飞灵堡伪东床快婿,
怎地直到现在,粉蝶儿还不出来一现身手呢?”说完是一阵大笑。
  东方灵一听,双眉立紧紧皱到一起,他的确是有过此意,但此刻主意已改,却想不到这
汉子锣对锣,鼓对鼓,当面给抖露出来。
  武林中人素重然诺,尤其以出尘剑客的名头,岂有说了不算之理,但他却又不愿让自己
妹子跟此人动手。
  东方灵心中叫苦,朝熊倜连使了几个眼色,希望熊倜打退此人,哪知熊倜正怕惹着东方
瑛,此刻听了那汉子的话,更愈发不出手了。
  群豪此刻也自哄然,都想不到这汉子居然敢当面去撩拨出尘剑客,有的更想看热闹,恨
不得东方兄妹立刻出手,打个热闹好看的。
  东方灵正自无话可答,哪知西棚群豪,突然飞起一条人影,轻功妙,身手疾,显见得又
是个高手。
  那人影轻飘地一落在台上,便哈哈笑道:“你要急着娶老婆,先接我老叫花子几手。”
  棚中诸人,也一齐大惊,上官予拍着桌子,大声道:“咦,想不到,想不到,居然连蓝
大先生也出手了。”
  原来这人正是丐帮的龙头帮主,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蓝大先生。
  那使“劈挂掌”的汉子也是一惊,但随即平静下来,抱拳笑道:“原来蓝大先生也来
了,难道阁下也想要个媳妇吗?”
  蓝大先生哈哈一阵狂笑,突地目中射出精光,道:“我媳妇倒不想娶,不过想来见见老
朋友而已,顺便也讨教讨教高招。”
  那汉子笑道:“想不到蓝大先生居然还记得在下,真是教在下有点觉得受宠若惊了。”
  蓝大先生这一出现,正在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四棚群豪谁不暗暗称怪。
  展翅金鹏上官予持须道:“此人居然和蓝大先生还是素识,这样看来,此人更是大有来
历了。”
  哪知此刻又极炔地掠起一条身影唆地窜到台上,却原来又是子母金核武胜文去而复返
了。
  子母金棱武胜文这一现身,群豪更是咄咄称怪,须知无论任何场合比武,哪有败的人重
又上台的道理,何况是子母金梭这样的成名人物呢?
  那使“劈挂掌”的汉子也大出意外,说道:“难道武大侠已休息够了,还要再赐教
吗?”
  他这话明虽客气,骨子里却又阴又损,子母金梭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展翅金鹏上官予也思忖道:“今天武胜文怎么搞的,忽然又跑上台去了,难道还想露一
露他两手‘子母金梭’吗?唉,这回就算是能够胜了人家,可是也不见得是露脸的呀。”
  哪知武胜文面不改色,冷冷他说道:“不错,我武胜文败在阁下的掌下,怎会再有颜上
来跟阁下比武。”
  群豪一起更奇,暗忖道:“你不上来比武,跑上台来又是为什么呢?”
  武胜文仰天一声长笑,笑声中没有一点“笑”的味道,听起来只觉得如枭鸟夜啼凄厉已
极。
  子母金梭武胜文说道:“可是我这次上来,却为的是替我的一个好朋友报削足之仇。”
  他此话一出,群豪齐都哄然。那汉子也自面上变色。
  武胜文目光一冷,指着那汉子说道:“各位知道此人是谁?他就是……,他话未说完,
那汉子双掌一错,右手刷地一掌,当头拍去,左手并指,疾点胸坎的”幽门“重穴。他一招
两式,出手如凤,武胜文刷地大仰身,堪堪避过此招,但嘴里的话,却被逼了回去。那汉子
喝道:“好朋友要动手就动手,别多废话。”手底下连环用掌,着着都是杀手。
  蓝大先生站在一旁,僵住了,他自不能初子母金核武胜文一起动手,只得走下台去,主
棚群侠一起站起身来,朝他招呼着,但他微一抱拳,却又走回西棚,并不走到主棚中去。
  展翅金鹏说道:“今日真是怪事层出,连我老头子部有点糊涂了,怎么好好的武胜文又
替人报起仇来,这蓝大先生显然是认得这汉子,怎么也不走过来跟我们哥儿儿个聊聊。”
  台上此刻的这场比斗,又和方才大不柯同,两人全是进手招数,而且招招都向致命之处
下手。
  东方灵微微苦笑,刚刚他才说过“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不得寻仇”,但马上
就又拼起命来,此情此景,他又不能出头劝解,是以他只有摇头作舍笑之状。
  两人瞬即拆了数十招,武胜文一派拼命的打法,那汉子见不易取胜,忽地断喝一声,掌
法一变,却不再是“劈挂掌”。
  他掌法一变,丹阳子、东方灵、上官予三人齐声惊哦了一声。
  原来“武当”、“崆峒”“峨嵋”、“昆仑”、“点苍”乃是内家的五大宗派,是以那
汉子一出手,丹阳子便能认出是“崆峒”所传。
  展翅金鹏拍案道:“我倒想起一人,以此人的年纪,功力看来,他一定就是崆峒的后起
高手,天阴教的龙须坛主单掌断魂单飞了,怪不得武胜文拼命,他的师兄银钩盂仲超便是伤
在此人手下。”
  出尘剑容面如凝霜,说道:“想不到天阴教居然跑到飞灵堡里来撒野,怪不得小弟今日
也要出手了。”
  原来此人正是天阴教下的龙须坛主单飞。
  天阴教在江湖上罗致人才,不遗余力,龙须坛主更是职责所在,是以单飞一听飞灵堡主
以武会友,为妹择婿,便跑了来,一则是乘机网罗人才,再则却是想凭着自己的一身艺业,
技压群雄,只要自己能娶得东方灵的妹妹,那么连出尘剑客都成了天阴教下的人了。
  但他知道若先说出自己的行藏,绝对不能成事,是以隐着身份,想到了已成事实的时
候,再说出自己的身份。
  哪知子母金梭武胜文一听他手下的人拉他入教,又说出他的来历,他可不同于先前被他
打倒的那几人,大怒之下,竟不顾一切地又上了台来。
  单掌断魂盛怒中,旋展出“崆峒”绝学“断魂掌”,将子母金梭逼得没有回手之力,眼
看就要丧在他的掌下。
  哪知道主棚上,飞掠而去一条极快的身影,曼妙在空中微一转拆,头上脚上,刷地一
掌,硬生生地将两人分开。
  四座群豪见了这绝顶轻功,轰然喝起采来,单飞被他先声听夺,倏地停手一看,却原来
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单掌断魂不由大怒,喝道:“这算什么意思,阁下硬架横梁,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熊倜,原是无名小卒,怎能和阁下名扬四海的单掌断魂单坛
主相比?”
  单飞一听“熊倜”两字,已然色变,再听他一语喝破自己的所藏,更是面色如上。
  熊倜一亮轻功,一报万儿,四座群豪,却高声喝起采来,先前在客栈中跟熊倜吹牛的那
个圆脸汉子,一伸舌头,说:“好家伙,原来熊倜就是他呀,可真有两下子。”可是一听另
外一个竟是天阴教下新扎起的单掌断魂,头一缩,又说不出活来了。
  熊倜朗声道:“在下原不拟来趟浑水,只不过见不得天阴教下在飞灵堡撒野,也想领教
阁下的断魂掌罢了,正如阁下所说的要动手就动手,我们也不必多废话,就请阁下赐招
吧。,单飞生性本也极做,但熊倜比他更做,三句没说完,就要动手,单飞气往上撞,喝
道:“好极了,我单某人倒要看看阁下有什么功夫。”
  两人剑拔弯张,展翅金鹏叹道:“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位熊少侠不说别的,单只这份轻
功和胆气,就叫我老头子佩服得很。”
  峨嵋双小里的徐小兰朝东方瑛一技眼,娇笑着道:“幸好你没有和人家动手,要是真动
上手,今天你的苦头就算吃定了。”
  东方瑛也反唇道:“我打不过人家就算了,不像你,打不过人家的时候,就赖着要你那
位好师哥帮忙。”
  原来徐小兰和她师兄孤峰一剑边浩,已生情愫,是以东方瑛才这样说来笑她,谷小静听
了笑得前仰后合,徐小兰却老到得很,一点也不动声色,连脸都不红一红,原来她早被人家
取笑惯了。
  子母金棱自问技艺不如人,黯然走下台去,熊倜微一挑手,便要动手,突地“当、当”
远处传来几下极奇异的锣声,单掌断魂单飞听了面色骤变,拱手说道:“在下今日突有要
事,不能领教阁下的高招,青山不改,只好改日再奉陪了。”
  话未说完,脚尖一顿,三起三落竟使出“蜻蜓三抄水”的绝顶轻功,如飞而去。
  他这一走,群豪俱都愕然。
  熊倜也是一愕,但似随即会过意来,他怕惹出别的是非,微一作势,身形如长眶经空,
掠回主棚,群豪又哄然叫起好来。
  朱若兰见熊倜如此身手,笑得嘴都合不拢来,东方灵也笑道:“想不到你轻功如此好,
只怕……”
  展翅金鹏一伸姆指,接口说道:“只怕今日武林中轻功能胜过熊少侠的没有几个人
了。”
  展翅金鹏亦以轻功闻名江湖,此刻看见熊倜之轻功,亦不禁自叹不如。
  东方灵忽似想起一事,走出棚去转了一转,回来笑道:“那位蓝大先生真是个奇人,行
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飘然一现影踪,此刻已走得不知去向了,小弟在西棚找了半天,也没
有找到。”
  有了方才的几场比斗,四座群豪,一个也没有再出手的了,但是大家笑语共饮,多半都
是以这二次出现江湖的熊倜为话题。
  那圆脸汉子此刻又比手划脚地吹起牛来。
  夜色渐满,好戏已散,酒足饭饱,这些江湖上的豪客,虽是动不动就玩命的朋友,但在
飞灵堡里,却也不敢滋事,而且经过方才那一番仗,谁也没有再提“招亲”的事了。
  这一场群豪快聚,总算没有什么太大的岔子,但是熊倜心中却生起几个问题,那蓝大先
生如何匆匆一现?那单掌断魂为何一听锣声便走了?那锣声是不是代表着天阴教主夫妇已到
苏州?若真是他们前来苏州,又为的何事?这些问题一时却也得不到答案。
  东方瑛笑语欢然,徐小兰,谷小静不时打着趣,熊倜垂头沉思着,抬起头来,却见棚中
已经空荡荡地没有多少人了。
  群豪陆续散尽,东方灵亲自送到庄门,最后四仪剑客和太湖的展翅金鹏上官予也要走
了,出尘剑客再三地挽留他们在飞灵堡歇个两天,但上官予急于回去,四仪剑客也另有事,
都要连夜赶回去,东方灵见挽留不住,只得罢了。
  此时虽刚刚起更,但夜色已是甚浓,东方灵站在堡前的小桥上,望着群豪身影逐渐消
失,终于仍然是一片黑暗。
  他默然仁立在那里,心中生出许多感慨,一种欢聚后突生的寂寞,使他生出了莫名的惆
怅,他暗自在感怀着。
  许多年来,他以他的忠诚和慷慨的个性,以及过人的武功,在江湖上建立了威名,“出
尘剑客东方灵”,在武休中几乎已取代了昔年武当掌教妙一真人的地位,但仍然是寂寞的。
  跟随在他后面的,永远是一群附和他的,甚至是阿谀他的人们,使他有了一种高高在上
的感觉,但这感觉是空虚的。
  他渴望着友谊,但甚至是一份最普通的人都能得到的那种纯真的友谊,在他却是那么地
困难,他变得孤独了,人们也在说着,出尘剑客是孤傲的人,于是人们离他更远了。
  他并未十分长成的时候,他父母就都去世了,他的亲人,只有他的妹妹,他以他的全
心,全力地爱她,去维护她,但这份感情、并不能填补他心灵上的空虚,他渴望着一份爱与
被爱的情感。
  小桥下的流水,细碎而缓慢地流过,发出一种悦耳的淙淙声,他想:“这多么像她说话
的声音呀,那么地轻巧而缓慢……”
  他想着:“这难道就是我多年渴望的情感吗?当她的目光轻轻地掠过我时,我就会觉得
有一种说不出的充实,是多么温柔的目光呀,为什么我在别的女人身上,就觉不到这种温柔
呢?”
  人类的感情,永远是难以解释的,千百年来,有少许人试着去了解,但又有谁能解释
呢!这永远是个无法知道的谜。
  东方灵多年来所见到的女性,已经很多了,在他心里,从未激起过一片涟漪,但今天,
他见到若兰,这经受了无数摧残和磨难的女子,那一份幽怨的温柔,却使得东方灵倾倒不
已。
  他慢慢地走迸堡里,这一份情感使得他既喜悦,也忧郁,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应付它,他
自思道:“我对她知道的是那么少,甚至连她是不是已嫁了人都不知道,熊倜和我道义相
交,将她托付给我,我又怎能将这心意向他说出呢,他又怎能相信我对一个第一次相见的女
子,会有这样的情感,若然他误会了,岂非将我当成一个乘人于危的淫徒。”
  他想着想着,已走迸园里,这晚虽无月色,但星星极亮,房子里的灯光仍然通明,而且
隐隐有笑语之声,他知道他们早已回来了。
  他走上台阶,东方瑛已迎了出来,娇笑着说:“你怎么在外面耽了这么久,我们都等得
急死了,那些人都走了吧。”
  东方灵笑着说:“其实他们早走了,只不过我在外面想着一件事……”
  他说到这里,一望若兰,恰恰若兰此时也在看着他,那种成熟的妇人所特有的温柔目
光,使得东方灵心头激然的起了一阵波浪,他讷讷地呆着了,目光再也舍不得移向他处。
  此时房里的人,每人心头都有一份心事,东方灵是恍然如在梦中。若兰被他的目光这么
一看,她久历风尘,男人心中的事,如何看不出来?此刻只觉心头鹿撞,不知是喜是惊。
  熊倜本就沉默,此时他在想着日后打算,对着兰和东方灵的情景,根本没有理会,东方
瑛全神望着熊倜,心里只盼望着熊倜能对她一言一笑,别的事都不在她心上。
  只是房中却别有两人,她们旁观者清,看了心中却另有滋味。
  原来峨嵋双小却未曾回去,她们虽然全是一身武功,但终究是个女子,晚上行路甚是不
便,东方瑛就留她们住下了。
  徐小兰还不大怎样,那谷小静却恨不得永远在飞灵堡住下才对心思,原来她对东方灵,
早已一往情深,她和东方瑛本是手帕之交,两人时相过从,东方灵也将她当作妹子般看待,
虽然她貌美如花,但他心中却未生过丝毫邪念,谷小静虽然如此,但她到底是女儿家,怎能
将心事告诉别人。
  她见东方灵此刻如痴如呆的情形,心里也自有数,不禁暗暗为自己伤心,但她素性倔
强,面上却不肯露出来。
  在这一瞬间,各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没有出声,徐小兰看得清清楚楚,扑哧一
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只把房中的五人,都笑得脸红了起来,东方瑛只当她在笑自己,红着脸不依
道:“你笑什么,看我等会可会饶你,”徐小兰听了,更是笑得弯下腰去,说道:“哎哟!
你们看这个人,人家又不是笑她,她自己做贼心虚起来了,”东方英顿着脚说道:“你还
讲,你不是笑我,是笑谁呀?”
  徐小兰道:“你只当这房子里就只有你一个才好笑呀。”
  东方瑛脸上更是飞红,干咳了两声,说道:“你们笑什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徐小兰喘着气说:“好,我说给你们听,从前有一个人呀……”
  熊倜始终都在愕愕地想着,他突然想起他妹妹(他始终认为那跟着宝马神鞭萨天骥及奶
妈夏莲贞而去的女孩子,是他妹妹),他想着:“为什么我始终没有想起过她,可怜她此刻
落在那恶徒手上,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他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这一拍桌子,把房中的人,全惊得呆住了,徐小兰口中的话,也被惊回腹里,大家都
惊异地看着熊倜,不知他为何突然生气了。
  东方瑛娇嗔道:“你这人怎么搞的,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又笑了。”
  熊倜又觉失态,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徐小兰却又笑道:“人家在想着你呢。”
  东方瑛做着要打徐小兰的样子,说:“你这丫头,又在嚼舌头。”心里却高兴已极,忍
不住笑了出来,眼角一瞟熊倜。
  熊倜低下头去。
  徐小兰又说:“喂,你别怕难为情呀,这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位大妹子,还不是一天到
晚想着你,都快想疯了。”
  东方瑛再是脸厚,也经不住徐小兰这样的打趣,嘤咛一声,跑到后面去了。
  熊倜这一惊,却非同小可,东方瑛对他的情意,他丝毫不知,此刻知道了,却不知怎生
才好,他暗自思索着:“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将着兰姐送到此间,
我现在心情如此,怎么消受得了她这番情意。一个应付不好,岂不又是麻烦,我和她相见仅
仅两面,她又怎会对我如此呢?我虽然对她没有恶感,但是经过若馨的变故,情感上的事,
我已终生不想牵缠了。”
  各人坐了一会,心中各有心事,哪有心情谈话,各都安歇了。
  熊倜回到东方灵为他安排的房里,想了许久,觉得事已至此,惟有一走了之,本想留个
字柬但又昔无纸笔,只得罢了。
  他推开窗,窗外星光仍亮,他知道这房子里所睡的,俱是身负绝艺的高人,只要稍加响
动,便会被人知晓,但他自负“潜形遁影”轻功妙绝天下,全未任何作势,人已飘了出去。
  他施展起身法,极快地离开了飞灵堡,别说没有人看见,即使有人见了、也只是见得一
条轻淡的影子、恍眼便无踪迹。
  此刻夜正深,四野一片静寂,他突然想起,此刻浪迹天涯,他身上的银两,还是当年若
馨和吴诏云在离别的时所赠的,现已所存无几,而且飘泊江湖,必定要有匹坐骑才行。
  他本想再返回堡里,取出他所骑来的马,但又怕惊动了人,他自思道:“反正此后是真
正的无听牵挂了,天下之大,何处没有容身之处,只要我能寻着萨天骥,再寻得我的妹妹,
就是再大的昔,我也能去忍受它,你又何必为贪图旅途上的舒适,而去招惹麻烦呢!”
  他回头望了在黑暗中显得异常静寂的飞灵堡一眼,心中却在想着此刻怕已熟睡了的若
兰,他想道:“现在一别,我不知何时再能见你,出尘剑客东方灵,侠声传颂江南,我相信
他会好好看顾你的,日后若有机缘,我必再来看你。”
  他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觉得无比的轻松,又像是失落了什么,许多年来,情感上
的纠缠,虽已了却,但却绝非他所愿意了却的。
  此刻四野无人,正是可以施展轻身之术的时候,但他并无目的之地,施然沿着大路走
着,心中空荡荡的,一无所念。
  他穿着的原是儒生装束,随身的衣物,他已用布包起,走进苏州城时,天已快亮了,他
将身后的长剑撤下,也用布包好了,随意在街上闲荡着。
  他溜达了一会,路上行人渐多,店铺也纷纷开门,他自服了“成形首乌”之后,饥寒两
字,已不放在心上,是以他虽行走了一夜,也不觉得疲劳、饥饿,他久闻苏州乃鱼米之乡,
此刻一见果然市面繁荣,行人满嘴吴侬软语,听来别有醉人之处。
  突然路边的茶馆里,冲出来一人,一把拉住熊倜,说道:“我找得你好苦呀!”
  熊倜一惊,转脸一看,却原来是日前在客栈中所遇到的那个圆脸汉子。
  那人遇到熊倜,仿佛甚喜,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再也想不到兄台就是熊倜
熊大侠,你我一见如故,也真算是有缘了。”
  说着他就将熊倜拉进茶馆,熊倜见他自言自语,心想此人倒真是天真有趣,既被他拉
着,反正无事,就随他走进茶馆。
  哪知那人一进茶馆,就大声嚷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个惊天动地的英雄,各位看着,这
位是我的好朋友,名扬四海的熊倜,各位,不是我刚才吹牛,我小蜜蜂陈丰虽然不行,但交
的却全都是响当当的好汉。”说完得意地大笑。
  熊倜眉头一皱知道他必定又在茶馆中吹牛了,若了祸,拿自己来当挡箭牌了。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熊倜一望,只见临街的桌上,坐了两个黑衣大
汉,哼声的就是此二人。
  小蜜蜂陈丰见这两人一哼,像是有点害怕,忙又拉着熊倜坐到位上,叫堂倌送来许多吃
食,熊倜见事已至此,也说不上什么来了。
  熊倜见那两个黑衣大汉,虽也是坐在那里喝茶,却是与众不同的喝法,他们两人喝茶的
茶杯,竞是两个茶杯叠在一起,心中不禁怪道:“哪有人喝茶是这等喝法的?”
  那两人正在恶狠狠地望着熊倜,其中一人忽地站了起来,匆匆向外走去。
  小蜜蜂见了,神色大变,虽然仍和熊倜谈夭说地,声音却微微发颤了。
  不一会,先前走出的黑衣大汉,又领了一人回来,那人淡金色的面孔,像是大病初愈似
的,也是一身黑衣,神色倨傲已极。
  熊倜念头一转,忖道:“难道又是那话儿……,茶馆中喝茶的茶客,见到此人来了,俱
都突然闷声不响,那人却更奇怪,叫堂倌送来五只茶杯,叠在一起,在最上面的一杯倒满了
茶,旁若无人的喝起茶来,喝来喷喷有声。小蜜蜂陈丰慌忙地站起来,拉着熊倜说:“熊大
哥,我们茶喝完,坐着也没意思,还是走吧!”他愈来愈亲热,居然叫起大哥来。
  他话刚讲完,那人阴恻恻地说道:“别走,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小蜜蜂陈丰吓得两腿发软,独自嘴硬道:“我不认识称,你问我什么话?”
  那人一拍桌子,厉声说道:“你过来不过来?”
  小蜜蜂求助地望了熊倜一眼,熊倜也觉得此人太过横蛮,冷冷说道:“不过去又怎
样?”
  那人阴恻恻地干笑了几声,说道:“好极了,好极了,想不到苏州城里,还有敢向我金
面韦驮于明叫阵的人物。”
  熊倜俊目一瞪,怒道:“管你是什么玩意,小爷今天要教训教训你。”
  全面韦驮于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茶馆的桌子本来不结实,哗啦一声,塌了下来,
于明也不管,怒喝道:“小子你倒真狂!”
  熊倜道:“狂又怎地?”
  茶馆里的茶客,一看苗头不对,一个个脚底揩油,溜之大吉。
  于明一垫步,窜出茶馆,说道:“来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变的。”
  熊倜见他不但全身黑衣,连鞋都是黑色的,更断定了自己的想法,说道:“相好的,瞧
你这身打扮,一定又是天阴教下的三流角色,爷倒要看看天阴教里的人物,究竟是怎样的身
手,光天化日之下,就许随便欺负人。”
  于明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小子倒有几分眼力,大爷就是天阴教苏州舵的舵主,相
好的也报个万儿吧。”
  那两个黑衣大汉在旁边说道:“舵主,这个就是叫熊倜的小子。”
  于明道:“哦!怪不得你这么狂,原来你就是熊倜,当年你虽然在我天阴教下漏网,今
天可容不得你撒野了。”
  熊倜微一沉吟:“看样子,那天阴教主却似未在苏州,不然想必不会生出此事。”
  他四周一望,街上空荡荡的,行人都绕路而行,那小蜜蜂陈丰,也乘机溜走了,心中不
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为他平白无故地,又惹了一场纠纷,他却甩手一溜了之。
  金面韦驮于明,伸手一探腰问,撒出一件极奇怪的外门兵刃,似鞭非鞭,似剑非剑,迎
风一抖,伸得笔直,竟是甩百练精钢打造的,原来金面韦驮于明,在武林中本也是一等一的
角色,当初在江湖中颇享盛名,自被天阴教收罗后,却郁郁不得其志,只被派到苏州分舵,
做个小小的舵主。
  此人行走江湖时,为人尚还正派,与侠义道中人,也多有交往,只固生性孤癖,独断独
行,结下许多极厉害的仇家,被逼得无处容身,这才托庇于天阴教下,以求避祸。
  他将手中的奇形鞭剑一晃,说:“朋友,动手吧,这儿就很空僻,我们也不必拣地方
啦。”
  熊倜俊目含嗔,朗声道:“小爷跟你们这种下三流的角色动手,向例先让三招,你废话
少说,只管招呼就是了。”
  于明亦是大怒,鞭剑一点,笔直地点向喉头胸腹两个要穴,熊倜见此人居然擅能打穴,
而且一招两式,显见功力,也知不可轻敌,身形滴溜溜一转,轻悄地避开此招。
  于明一挫腕时,鞭剑倏地划起一道光芒,“长鲸吸水”,避开熊倜的一招。
  熊倜微一饶步,剑光恰恰自身旁掠过,那于明久经大敌,武功亦自是不凡,掌中鞭避反
迎,身躯不扭,直欺上来,又极巧妙的躲开此招。
  金面韦驮双脚用力,往后猛退,却见熊倜带着一丝冷笑,仍然站在那里,他见熊倜身法
太快,心怀戒心,大喝一声,展开独门的阴阳鞭剑连环式,点、削、挑、扎、截、打、敲,
卷起青光如练,招招式式,不离熊倜的要害。
  熊倜却仁立如山,毫不移动,双手或抓或格,都从意想不到的部位,去化解对方的剑
式,那于明的剑光虽如千重浪涛,到了熊倜眼前,却如遇见了中流砥柱,向两边分了开去。
  于明自是暗里吃惊,他发觉熊倜的武功,还在他意料之外,自己今日,只怕必然讨不好
去,熊倜却也心头打鼓,暗思天阴教下一个小小分舵的舵主,已是如此不凡,看武功竟似在
那吴诏云之上,那天阴教中的堂主、坛主,武功当更惊人了,怪不得天阴教雄视江湖,自有
其道理的。
  又是十几个照面,他心中有事,只管留意于明的身手,并不进击。
  突地街的尽头,一骑奔来,马上的人大声喝道:“是什么人这等张狂,光天化日之下,
在大街上就动起手来,快给我住手。”
  于明闻言,正好下台,他忙停下招式,熊倜也放下了手,冷眼打量马上的骑士,只见他
全身锦绣,穿着打扮,像个贵胄公子,背上的剑,金光灿然,剑鞘竟是用黄金打造的,气派
桀傲,不可一世,坐在马上用鞭梢指着于明说:“你大概又是天阴教下的人物,怪不得竟敢
在飞灵堡附近的苏州地面上,随街撒野、动武,东方堡主不管,我却要替他管管。”
  他马鞭一歪,又指着熊倜说:“你又是什么人,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这样不懂事,大
街之上,岂是动手之处。”
  熊倜虽觉此人太过倨傲,但他提到东方堡主,想必是东方灵的朋友,再者他所讲的话亦
非无理,是以并未如何生忿。那金面韦驮生性却也最是桀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教训的口
吻,怒喝一声:“凭你也配管大爷的闲事,你也跟我下来吧。”手中鞭剑“阴阳乍分”,不
取人身,而取马腿。
  哪知此人骑术精绝,所骑的又是千中选一良驹,手一紧组绳,那马竟人立起来,于明一
招走空,马蹄已朝他头顶踹了下来,他猛一撤身,剑式上挑,直点马首,他是成心叫马上的
人下来。
  那人双腿一挟,硬生生地将马向左一偏,冷笑道:“你这算是哪门的英雄,竟和畜牲一
般,我若不教训你,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说着,手中的马鞭刷地掠下,带着尖锐的风
声,直取于明。
  熊倜一见他出于,就知此人内功造诣很深,而且听他说话的口气仿佛在武林中享有盛
名,心中暗忖道:“这人年纪也和我差不多,武胁己是如此,看来武林中确是人材辈出,只
是此人太过倨傲,不然,我倒真想交交这个朋友。”
  此时那人已和于明动起手来,但却仍不下马,凭着骑术椅绝和内力深厚,虽然骑在马上
没有于明灵便,但于明也占不了半点好处。
  那茶馆隔壁原是一家客栈,里面本有些人在远远观望着。
  此时人从里忽地发出一声冷笑,一个少年女子极快窜了出来,伸手向那锦衣骑士的马一
点,那马突地人立而起,竟被制得定在那里,两腿前立,形状甚是可怖。
  马上的骑士和于明俱是未想到有这等变化,各自一惊,马上的骑士见坐骑竟如中魔,动
也不动,飘身落到地上,两眼直瞪着那少年女子,像是在惊异着这少女的身手,又像是在惊
异着这少女的美貌。
  于明也被这手震住,一拱双手,说道:“这位姑娘请了,在下和姑娘素昧生平,姑娘竟
插手相助,在下确是感激……”
  那少女轻啐了一口,说道:“谁在帮你呀,不过我看这个人太无理,他叫别人不要在街
上动手,自己却跟人打起来了,我也来教训教训他。”
  于明沉声说道:“今日之事,看在这位姑娘面上,暂且放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
日我金面韦驮若能再见两位,却要得罪了。”
  他说的原是场面话,接着他又向那锦衣少年说道:“朋友好一身武术,也请亮个万
儿。”那锦衣少年冷冷一笑,说道:“亏你还在江湖上行走,连我孤峰一剑边浩都不认得,
你也不用多说废话,明的暗的,我边某人总接着你的。”
  于明一听此人竞是武林中传闻的“双绝剑”之一,面色一变,话也没说,掉头带着那两
个黑衣大汉自管走了。
  孤峰一剑边浩,斜脱熊倜一眼,他的坐骑虽被那少女制住,但对那少女非但毫无恶感,
而且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爱慕之意,异性相吸,本是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的常态,但方才熊倜
和那少女相对一笑,他在旁冷眼旁观,却觉甚不是滋味,他平日自视最高,把别人都不看在
眼里,此刻暗自思忖道:“看这小子愣头愣脑,却不料他竟有如此佳人相伴……”
  此刻那少女之目光,又有意无竟间飘向熊倜,孤峰一剑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
说:“怪不得阁下便就敢在苏州街头上动武,原来有个这么好的女帮手,而且还会对付畜
牲,哈,哈,这真教我边某人开了眼了。”
  那少女起先听得边浩竟将她和熊倜认做一路,眼角扫了熊倜一眼,却也不否认,但后来
边浩话带讥讽,她却忍不住了,当时杏目圆睁,娇叱道:“姓边的,你说话可得放清楚点,
姑娘不但对付畜牲,对付对付你,可也并不含糊。”
  她出语轻脆,而且是一口北方口音,虽是骂人的话,听起来,仍然是又甜又俏,但孤峰
一剑自成名江湖以来,哪里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不觉大怒,厉声说道:“好,好,想不
到今日竟然有向我孤峰一剑边某人叫阵的人,而且居然是个女子,我边浩行走江湖多年,真
还没有和女子交过手,可是,今日么…”他目光一瞪。说道:“倒说不得要落个以男欺女的
话头,向姑娘领教领教了。”
  那少女俏目一张,正想变脸,忽地目光一转,说道:“你愿意,我可不愿意在这大街上
和你动手,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也这么不懂事,大街之上,怎么会是动手之地呢?”
  这话正是边浩先前对熊倜说的,现在这少女竟拿它来回敬边浩,熊倜听了,又是一笑,
那少女也得意的看了熊倜一眼。
  孤峰一剑脸上倏地飞红,他到底是江湖上知名人物,自己说出的话,岂有咽回腹中之
理,他愕了许久,话也没说一句,掉头走到马边,想扳鞍上马,但是那马已然不再像一匹能
骑的马了。
  那少女看了,嘴角一撇,像是想笑的样子,但是并没笑出来,走到那马旁,伸掌极快地
拍了三掌,那马仰首一声长嘶,竟能活动了。
  边浩脸上一红,要知道,红脸是心中有些羞愧的意思,而素性狂傲的孤峰一剑,能心中
觉得羞愧,简直有些近于不可能了,他强自做出尊严之色,说道:“这位姑娘,真是位高
人,我边某人今日总算认栽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边某人日后能碰到二位,必有补报
之处,今日就此别过了。”
  他狠狠地看了熊倜一眼,跨上马背,反手一鞭,急驰而去,熊倜见那少女三言两语,就
把边浩蹩了回去,不禁又想一笑,那少女也转过头来,对熊倜微微一笑,说道:“喂!你这
人还站在这儿干啥,快走呀。”
  熊倜一抱拳,想说句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法,那少女已袅袅婷婷走了过来,悄说道:
“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熊倜连忙说道:“小生熊倜,”说完又觉小生这两个字用得甚是不妥,脸红着低下头
去。
  那少女咯咯笑了起来,道:“哟,你倒真文绉绉的,喂,我说,你怎么还不走呀?”
  熊倜抬起头来,和她的目光又一相对,嗫嚅着说:“不敢请教姑娘芳名。”
  那少女笑得如同百合初放,说道:“瞧你这人,在大街上就问起人家的名字来了,我偏
不告诉你。”
  熊倜愕了一愕,他本不善言词,此刻面对着这少女,如百转黄莺,说起话来,又俏又
脆,更是无言可答,红着脸说:“那么……在下告辞了。”
  那少女说道:“别忙走,我告诉你,我呀,叫夏芸,喂,你说这名字好不好?”
  熊倜连声说道:“好,好!”
  夏芸呆呆地看了熊倜许久,突然说道:“我说熊倜呀,你要到哪儿去呀?”
  熊倜本想随处飘泊,也没有什么固定去处,被她一问,竟答不出话来了。
  夏芸嘴一鼓,俏嗔道:“好,我知道你不告诉我。”
  熊倜慌说道:“不是我不肯告诉姑娘你,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不过随
处去走走就是了。”
  那夏芸自幼被极溺爱地长大,他家里又是家才万贯,“落日马场”在塞外可称是首屈一
指,长大后更是养尊处优,一呼百诺,心里想做什么,马上就去做,从来不曾有人拂过她的
意,这次她从塞外出来,也是素仰江南风物,到各处玩玩的,此刻听熊倜这样说,大喜道:
“那好极了,我也是到各地去走走,我一个女孩子家,好不方便呀,你肯陪着我一块儿
吗。”
  熊倜一惊,他万万想不到她会这样说法,为难道:“这样……恐怕不太方便吧。”
  熊倜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抢着说:“什么方便不方便,你到底肯不肯?”
  熊倜心里未尝不愿意,只是他幼遭孤露,生性拘谨得很,心里想做的事,常常自己压制
自己而不去做,此刻夏芸这样问他,“是”或是“否”,这是他从未答复过的问题,他想了
许久,还没有回答。
  夏芸一跺脚,气恼他说:“好,你不肯就算了,我才不稀罕呢。”眼圈一红,很快就跑
到客栈里去了。
  站在街头,熊倜愕了许久,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滋味。
  然后他回转身,漫步走回茶馆,想取回他放在桌上的包袱和剑,茶馆被他们这一闹,里
面早已空空的没有客人,他游目一看,自己放在桌上的包袱,竟不知去向了,急得马上泛起
一身冷汗。
  茶馆里的堂倌一见他又走进来,如同见了凶神恶煞,连忙跑了过去,带着一脸勉强的笑
容,说道:“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熊倜急道:“我刚才放在桌上的两个包袱,你可见到?”
  店伙慌忙摇手道:“没有,没有。”他又手指着墙上的一张字条说:“我们店里的规
矩,一向是银钱物品,贵客自理,遗失了我们也不能负责,这个还请大爷莫怪。”
  他知道这种事亦无法向店中追问,空自着急了一会,茫然走出店去,此刻他除了一身衣
服之外,真是身无长物,他百感交集,愁怀涌生,只是在想到夏芸时,心头不禁掠过一阵温
馨。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过着荒祠废庙,便胡乱地歇下,有时花个几文钱,买些果饼充
饥。
  一日,他走到一个渡头,看到一艘渡船,正缓缓驶近,渡船上的人虽不多,但箱笼却有
多件,渡头上的闲汉一涌而上,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提起人家的行李,扛下船来,伸手就
要钱,这原是脚夫恶习,尤其长江一带,这种恶习最是猖獗,旅客也无法制止。
  船的末梢,是两个模样甚是老实的中年客商,守着两只大箱子,那些脚夫自是也走到那
两人面前,要替他们搬那两只箱子,但那两人却死也不让脚夫们搬,只是牢牢守着箱子。
  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稍长大汉,像是脚夫里的头子,见那两个客商如此,张口骂了一句
极难听的粗话,跑到脚夫堆中,叽叽咕咕说了两句,就叉着两手站在渡船的头上。
  那两个老实的客商,等船上的人将近都走完了,第一人搬起一口箱子,走下船来,不料
刚走到船口的时候,那满脸麻子的稍长大汉,突然一个踉跄倒在他两人身上。
  那两人搬着却似十份沉重的箱子,已是摆摆晃晃的,哪里禁得起这大汉一撞,一声惊
呼,连人带箱子,朝船外跌去。
  熊倜正蹲在江岸,极有兴趣的望着,突看见此事,猛一长身,便已窜到船头,左手横掠
那只箱子,右手挡住那客商已跌倒的身躯,他无意中竟使出“苍穹十三式”中的一记妙着,
“日月双分”了。
  哪知他这一出手,却出了一宗奇事,他左右双手,本是一齐出手,而且所用的力量也完
全相同,因为他认为一个快要跌倒的相当实的躯体,和一个箱子,所需的力道必是极为相琳
的。
  哪知他横掠箱子的左手,所抓的箱子,竟是意外地沉重,若不是他内功已到极深的火
候,潜在的内力,随着突然而来的惊奇,猛地加强,那箱子便要落入水中,兀是这样,那箱
子的重量仍是他生平未遇的。
  而他的右手,竟觉得仿佛是横挡在一团飘荡的棉絮上,是那么地轻飘和柔软,他心中极
快的一转,便知道这看来老实的中年客商,实是有着非常武功的商人,而且从他和这箱子中
的种种迹象,可看出此人非但武功高强,而且实是诡秘得很。
  熊倜这突一出手,非但惊震了那许多围住着的脚夫,也惊震了那俩行动诡异,看似迂
呆,而实是大有来头的中年客商。
  他们所料想不到的是,在这荒僻渡头,竟会有这样的内家高手,“行家一伸手,便知有
没有”,须知那些脚夫惊异的,不过仅是熊倜的身手之速而已,而那两个中年客商,不仅如
此,而且还知道熊倜此出手,是用了武林中一种罕见的招式,而且内力深湛,因为他们深知
自己箱子的重量,若非内力惊人,怎能人悬空中,便能抄住这口箱子。
  但是他们并不露出锋芒,仍然装做出老实而迟缓的样子,极为小心地站直了将要跌倒的
身躯,眯着眼,掩饰着眼中一种内家高手所特具的神光,讷讷说道:“真谢谢这位老哥了,
若不是这位老哥,今天我们非跌死不可。”
  熊倜眼珠一转,他知道这类武林高手,这样地掩饰行藏,必是有着不可告人的事,若是
以前,他必要将这些事探个清楚,但在他独自漂泊的许多日子来,他已养成一种与人无争的
陶然性格,哈哈一笑,说道:“不用客气,这算不了什么。”
  那客商露出感激的笑容,像是感激熊倜的出手相助,又像是感激熊倜的不揭破他们的行
藏,其中一人伸手入怀,想掏些什么,忽又止住了,谨慎地抱起那两口箱子,缓慢地走下船
去。
  那些脚夫,都是些眼里不揉沙子的光棍,看见熊倜的身手,他们星不甚清楚其中的奥
妙,但也知道那是一种高深的武功,遂都在旁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来向熊倜寻事。
  熊倜看着那两个人沉重的脚步走了一段,他们装作得非常好,完全不像是一个身怀绝技
的人,熊倜笑了笑,他笑自己这回倒真是“多管闲事”了,其实此两人,又何须自己出手
呢?
  他站了一会,知道那群脚夫已被自己震住,便施然走下船去。
  那已渐行渐远的客商,忽地回过头来,走了几走,一齐伸手招呼熊倜过去。
  熊倜知道必定有事,便大步走到那两人的身旁,拱手道:“两位有何吩咐?”
  那两人其中一人面色赤红,略带微须的也拱手说道:“兄台仗义出手,我兄弟感激得
很,看兄台如此身手,必定是位高人,大家心照不宣之处,还望兄台能多包涵。”
  他说着伸手掏出一个奇式甚古的制钱,用一根淡黄的丝带串住,伸手递给熊倜,说道:
“这是我弟兄一件小小的信物,兄台在皖、浙、湘、赣一带,若有些什么不能解决的,走到
门面较大的店家,随便一提,就说是叶家兄弟的好友,兄台无论要什么帮助,必定有个照
应,我弟兄虽知兄台身怀绝技,不屑求人,但这却是我兄弟的一番心意,兄台大名,我等虽
不知道,但萍水相交,只要投缘也就罢了,”熊倜一见此两人虽是行踪诡异,但皇上去倒也
不似坏人,便笑着称谢道:“两位既然如此,小弟便就此谢过了。、那两人便又一拱手,说
道:“日后有缘,若能再遇兄台,必当谋一快聚,今日就此别过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熊倜见事已了,随手将那古钱揣人怀中,也未曾在意,此渡头既经此事,他也不愿再留,滞
洒向前行去。
  走着走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有一天,他独自坐在雪地里,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蹄
声,蹄声在他身后停住,一人下马,落地之声甚是轻微。
  一个轻俏的女子口音说道:“这么大冷的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吗?大年初一,可别
想自杀呀,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说给我听,你别看我是个女子,可也帮得了你忙,你衣
服穿得这么少,小心冻死了。”
  说着那女子已走到身旁,熊倜本是低着头,只看到这女子穿着一双白皮的靴子,一身紧
身的衣祆,外面罩雪白的兔皮风篷,他抬头一看,面色一变,原来这女子竟是夏芸。
  那女子见他望着她,就道:“你别看着我,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
  熊倜站了起来,朝夏芸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可是我却认识你呢。”
  夏芸朝他上下看了半天,再望着他的眼睛,突地呀的一声,又叫了出来,喜道:“原来
是你呀,真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
  她又看着熊倜说:“怎么才两、三个月不见,你变成这个样子,差点我都不认识你了,
喂!我说你大年初一的清早就跑到这里来,一个人坐着,又不怕冷,是不是想自杀呀。”
  熊倜笑道:“那么你大年初一的清早,不也跑到这里来了吗。”
  夏芸脸一红,笑道:“我是嫌店里太吵,我又是一个人,看着人家都一家人团聚着,不
禁有点想家了,再加上我也听说这里是诗仙李白的墓地,就随便来看看,想不到却碰见了
你。”
  她说完,又嫣然一笑,低下头去,熊倜不觉看得痴了。
  夏芸看到熊倜的一双鞋子,破得七零八落,白袜子却变成黑的了,抬起头未,关切地问
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弄得这个样子?”
  熊倜微微一笑,说道:“这样子有什么不好,我倒觉得满不在乎的。”
  夏芸道:“只是……只是你穿得这么少,岂不要冻坏了。”
  熊倜道:“我一点也不冷呀。”
  两人相对站着,都觉得有一份无法形容的亲切之感,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碰到你想见到
的人,还有什么更可喜的事呢?
  呆了一会,熊倜说:“我真的不冷,你不信摸摸我的手,还是热的呢。”
  夏芸低着头,悄俏脱下手套,熊倜伸手过去,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满手温馨,再
也不肯放下,反而紫紧地握住了。
  夏芸的手轻轻挣扎了一下,也就让他握住了,她觉得一种男性的热力,透过她的手,直
到她心底深处,使她也沉醉了。
  雪花仍在飘着,大地显得寒冷而寂静,但他们的心却像火一般的热。
  夏芸俏俏地偎向熊倜,柔声说道:“告诉我,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过我?”
  熊倜点了点头。
  夏芸道:“有时我真恨你,那时我叫你陪着我,你为什么不肯?”
  熊倜握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说道:“这次你再叫我,我就不会不肯了。”
  夏芸幸福地笑了,抬头望着熊倜,忽又颦眉笑道:“只是你和我在一块,却不准还是副
样子,你看你,弄得脏死了。”
  熊倜苦笑道:“其实我也不想弄得这样,不过我的衣服东西全丢了,我又不能去偷去
抢,只好变成了这副样子了。”
  夏芸张口想说什么,忽又转口道:“要是我呀,我就去抢。”
  说完噗嗤一笑,拉着熊倜走了几步,指着她的马说:“你看我这匹马好不好?”熊倜见
那匹白马,浑身毫无杂色,站在雪里地,显得更是神骏。
  夏芸又说:“那时候我骑着这匹马,像风一样地跑来跑去,真快极了,在雪地里跑得更
快,所以人家都叫我雪地飘风呢。”
  熊倜微笑地看着她,心里想道:“我自若馨死后,本来已觉得心如死灰了,可是不知怎
么回事,我看到了她只觉得高兴得很,只想跟她在一块儿,别的事全想不起来了……”
夏芸轻轻一扭,不依道:“喂,你在想什么呀,人家在跟你讲话呢。”
  熊倜说道:“我在想着你,我看到了你,心里就高兴得很。”
  夏芸道:“真的吗?”
  熊倜点了点头。
  夏芸偎依在熊倜胸前,柔声说道:“我也是一看到你就觉得快乐。”
  熊倜只觉得他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任何不如意的事他都不在乎了。
  夏芸突地拉着熊倜的手说道:“我带你到当涂去,你不知道,那里今天好玩极了,本来
我一个人觉得没意思,现在有你陪我,我就要好好玩一玩了。”
  她挥开熊倜的手,骑到马上,说:“你也上来呀,我们两人骑在马上,一会儿就到了,
你也可以试试我的大白的脚力。”
  熊倜拧身也上了马,伸手抱着夏芸的腰,马呼哨了一声,那马便放开蹄跑了,熊倜只觉
马行愈来愈快,路旁的树木,飞快地倒退,但却平稳已极,不禁赞道:“这马真好。”
  夏芸听他也喜欢大白,心里更高兴说:“你也喜欢它吗?”
  熊倜说:“当然喜欢。”
  夏芸说:“以后你要是能到我的马场去,我一定拣一匹最好的马送你。”
  熊倜问道:“你有马场?”
  夏芸说:“你不知道呀,我那个马场可真大,一眼望过去,连边都看不到,我爸爸妈妈
最疼我,你也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熊倜幸福他说道:“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
  夏芸开心地笑了。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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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34:3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六章 爱情的幼苗

  马一进当涂,就走得慢了,熊倜见家家户户,都贴着大红春联,店铺虽都关起了门不做
生意,但门口都站着大人小孩,放鞭炮,吃春饼,穿的是新做的衣裳。
  熊倜和夏芸骑在马上,夏芸指东指西,叽叽咕咕讲个不停,又说又笑,引着路上的人都
驻足而望,奇怪这美貌的少女怎会和这像叫化子似的人同乘一骑,而又那么亲热。
  夏芸娇嗔道:“这些人坏死了,死盯着我们看,我真恨不得打他们一顿。”
  熊倜笑道:“他看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他们要看只管看好了。”
  夏芸说:“喂,我说你换件衣服好不好,不要老是这样嘛。”
  熊倜说道:“好,好,你说什么就什么,只是你看,人家店都上了门,我们到哪里去买
衣服?”
  夏芸道:“人家上了门,我们不会去敲他们的门吗?”
  两人骑着马在街上转了一周,找着一家卖成衣的估衣店,那门口也正有三两个年轻的伙
计站在那里放着鞭炮,看见夏芸跳下了马,都被她的美貌惊住了,接着又看见熊倜也跳下了
马,一个个都瞪了大眼睛,奇怪他们是何来路。
  夏芸走过去说道:“我们想买几件衣服,要特别好的。”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伙计说道:“今天大年初一,我们店里不做生意,你家过两天再来
光顾吧。”
  夏芸说:“不卖也得卖,我出双倍的价钱,还不行吗?”
  那伙计眼睛一瞪,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不卖就是不卖,你出八倍的价钱,
今天我们这里就是不卖定了,又怎么样?”
  夏芸大怒,一个箭步窜前,扬手就给那店伙计一记耳光。
  其他店伙一涌而来,高声道:“好家伙,青天白日之下,竟敢伸手打入,你仗着什。么
势力,竟敢这样猖狂。”
  说着说着,有的就动起手来,动了一会手,那些店伙计已被夏芸打得七荤八素,围劝的
人越来越多,有的竟然拍手叫起来,正当此时,店中忽然走出一个肥胖的人,满脸油光光
的,手里拿着两个核桃,搓得格格发响。
  那人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那店伙计一听,便都住手了。
  夏芸见那些店伙突地一齐停手,惊异地朝四周略一张望,便看见那胖子站在门口,她也
是玲珑心巧的人,当然猜出那胖子是个首脑人物,便走上前去,说道:“喂,你们的店伙都
是些什么人物,怎么这样子对待主顾。”
  那胖子笑嘻嘻他说:“这也不怪他们,今天大年初一,小号本来就不卖东西的。”
  夏芸见这胖子也是这样的说法,气往上冲,说:“今天姑娘是买定了。”
  那胖子仍然笑嘻嘻他说:“买不买是你的事,卖不卖可就是我的事了。”
  夏芸厉声道:“想不到当涂县的生意人,都像强盗一样,今大姑娘倒要教训教训你
们。”
  那胖子听夏芸说他是强盗,笑容一敛,双日立刻射出凌人的光芒,突又哈哈狂笑道:
“就凭你那两手,要教训我叶老三,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笑声晃得那么响彻,使人有一种刺耳的感觉,但熊倜觉得刺耳的,倒不是他的笑
声,而是他口中的“叶老三”三字,熊倜暗忖道:“这胖子莫非是长江渡头那两个诡异客商
的兄弟……”
  他一念至此,便走上前去,朗声说道:“这位掌柜的,可是姓叶?”
  那叶老三突见个衣衫褴楼的汉子,走过来说话,他久历江湖,目光自是锐利,一眼便看
出熊倜身怀武功,便也不敢怠慢,说道:“不敢当,兄弟正是姓叶,兄台有何见教?”
  熊倜自管从怀中掏出那枚古钱,向那胖子说:“掌柜的可认得此物。”
  那胖子见了此物,定晴注视了一会,哈哈笑道:“原来兄台是家兄好友,这真是大水冲
了龙王庙,连自家人都不认得了。”
  他朝夏芸一拱手,笑道:“姑娘也别生气了,快请里面坐,两位既是家兄好友,别说买
衣服,就是拆了这店,也没得话说。”
  那胖子绝口不提他的兄长和熊倜是何交情,知道熊倜要选衣服,便选了几套精美华丽
的,还带着内衣裤一起送给熊倜,怎么样也不肯收钱,熊倜心中却更奇怪,忖道:“这叶家
兄弟真是奇怪,不知究竟是何来路?日后有机会,我倒要弄个清楚。”
  坐了一会,叶胖子绝口不谈江湖之事,夏芸便拉着熊倜要走了,叶胖子再三挽留不住,
便俏声对熊倜说:“家兄既然将此信物交给兄台,兄台便是我叶家兄弟的好友,日后无论什
么事,只要用得着我叶老三的,只管到这儿来,千万不要见外。”
  两个走出店外,夏芸便对熊惆说道:“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熊倜只管笑,也不答复,夏芸鼓起嘴,生了半天的气,忽又噗地一笑,说道:“好,以
后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我也不问你,只是有件事,你却一定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理你
了。”
  熊倜道:“什么事呀?”
  夏芸道:“这件事,就是赶紧回到客店,换上衣服,把你身上的这套,扔得远远的,”
说着她鼻子一皱又道:“还要洗个澡。”
  熊倜道:“确实也该洗个澡了,我算算看,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洗澡了。”
  夏芸吃吃笑出声来,一摸额角,作晕倒状说:“天呀,你身上的泥,该有十斤了。”
  熊倜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将换下的衣服卷成一包,只穿着布袜走出来,叫过店小二,
道:“麻烦你,替我买双鞋子来,大小差不多就行了。”
  店小二道:“哎呀,年初一可买不到鞋子,这么着,我刚买了双新鞋,大小也合适,你
家就将就着先穿吧。”
  熊倜道,“这样也好。”
  熊倜以前所穿的,俱是极为朴素的衣衫,此刻换上了夏芸所购的衣服,更显得英俊挺
拔,飘逸出群,夏芸见了,开心他说道:“你瞧这样多好,以后我可不准你再弄得脏兮兮的
了。”
  过了一会,店伙送来些年菜,江南旧俗,每家每户,过年时都要准备年菜,家里本来只
是十人,也要准备十一个人的菜,客栈里自然更是如此,他们也知道外面无处去吃,店伙送
来时,他收下了,又给了店小二一些银子。
  生长在北方的人,大多平日都会喝个两杯,御御寒气,熊倜虽然会喝,却不善饮,那夏
芸的酒量却好,熊惆笑说:“想不到,你还会喝酒。”
  夏芸把酒杯放下,说:“我平常也不喝的,今天心里高兴,才陪你喝一点,你还要笑
我,那我就不喝了,好不好?”
  熊倜赶紧说道:“你喝嘛,我又没有笑你,只不过有点奇怪你会喝酒而已。”
  夏芸说:“我十岁的时候,就会喝酒了,那时我陪着父亲吃饭,我爹每顿都要喝酒,喝
了酒之后就叹气、难受,我妈看了也不管。”她说着眼圈都红了,又说:“我爹常说一个人
一生不能做错一件事,只要他做错一次,他的一辈子都会痛苦的。”
  熊倜说:“这个倒不然,人非圣贤,焉能无过,只要做错事后,知道不对,也就算
了。”
  夏芸说:“是呀,我也不知道我爹为什么常这样说,我也像你的说法,他老人家就说我
年纪小,还不懂,以后就会知道,我爹说他就是以前做了些错事,弄成一辈子心里都不舒
服。”
  她低下了头,像是在为那老人难受,熊倜伸过手去,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夏芸低低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把什么话都告诉你了。”
  忽然她又抬起头来,展颜笑道:“我们不谈这些,还是谈谈别的高兴的事,我告诉你这
么多,你也核对我说说你的了。”
  熊倜叹了口气,说道:“我的身世,说起来更难受,还是以后再说吧。”
  夏芸说:“好,今天我们不说扫兴的话,我要今天成为我最快乐的一天。”
  她举起杯来,和熊倜喝了一杯,又说:“你怎么会在路上跟人打架?我听人说路上有人
打架,走出来你已经站在旁边看了,那个骑马的人正在耀武扬威地指着你说话,你也不回
嘴,我只在替你生气,接着他自己也在街上打起架未,那人武功倒不错,其实我也不见得打
得过他。”
  原来她久居塞外,中原的豪杰,她根本一个也不知道,是以孤峰一剑虽然享有盛名,她
也没有听说过。
  夏芸又说道:“看你的样子,大概连我也打不过,以后你要陪我回家去,我就叫我爹教
你功夫,以后就不会给别人欺负了。”
  她以为熊倜那天受了别人的气,吃了亏,她也不知道熊倜的武功,连她的爹爹也不行,
叽叽呱呱他说了半天,熊倜微笑听着,也不道破,心想:“以后她见了我的武功,一定要更
欢喜了。”
  说着说着,夏芸脸上露出春花般的笑容,眼光轻轻地掠过熊倜宽大而强壮的胸膛,停留
在他的脸上,轻轻他说:“不过我现在可不要回家,我要你陪着我,高高兴兴地玩一段时
候。”
  她脸上现出幸福的憧憬说:“我们顺着长江走,走到哪儿,玩到哪儿,你也要买匹好
马,我们可以在原野上一起奔驰,累了,我们就歇下来聊天,我真喜欢江南,这里的一切,
都像是这么美,无论春、夏、秋、冬,都可爱极了。”
  熊倜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光里,可以看出他也是那么幸福,人们在幸福
的时候,说话反是多余的了。
  他们在当涂,一耽就是好几天,当涂附近之采石矾,本盛产铁,熊倜的倚天剑丢了,就
在当涂选了把剑,倒也甚是锋利。
  她又在当涂的马市里,替熊倜选了匹马,配上鲜明的鞍子,星非良驹,但看上去也蛮骏
的,这样一来,熊倜竟像是出来游历的富家公子,熊倜心中暗自好笑,这几个月来,他的身
份变得多快呀,像演戏一样,其实人生,不也就是演戏吗!
  他们从当涂,到芜湖,过鲁港、获港,到铜陵,一路上,人们不再以惊奇的眼光看着他
们,而是以羡慕的神色,男的宛如凌风玉树,女的也是娇美如花,再加上良驹轻裘,衣履鲜
明,怎不叫人羡煞。
  冬天到了,春天也就快了,他们走得极慢,到湖北的时候,已是春天了。
  湖北本为古云梦大泽旧迹,湖泊极多,这也是塞外所没有的。夏芸一路上指指点点,高
兴得很。春天到了,他们的心里也染上春的气息了。
  走过鄂城的时候,他们看到一队镖车,镖头是个中年胖子、骑在马上,顾盼自雄,倒也
神气得很,镖车很多,看样子保的是一趟重镖,但镖局里连镖头带伙计,一个个样子都轻松
得很,像是明知不会有人来夺镖的样子。
  熊倜斜眼望着那镖头,只见他目光松散,身上的肉,也胖得发松了,心想:“此人就是
有武功,也好不到哪里去,镖行里怎会要他来保这趟重镖,难道湖北武林中,没有能人
吗?”
  那镖队和熊倜及夏芸,同宿一个客栈里,晚上,镖伙们一个个放情痛饮,又赌又闹,那
镖头也不去管,熊倜更是奇怪。
  那夏芸见了镖队,却高兴得很,跟熊倜说:“你看,替人保镖也挺好的,还可以乘此到
各处去游玩,可惜我是个女的,镖局里又没有女镖头,不然,我也要去保镖了。”
  她望了熊倜一眼,又说:“我爹爹说当年他也是保镖的呢。”
  吃完了饭,夏芸拖着熊倜到店门口去,看那插在门口的镖旗。
  只见那镖旗绣得甚是粗劣,质量也不好,上面有“武威”两个大字,旁边绣着九把小
剑,每把的头尾,都连在一起。
  那镖局有个伙计站在门口,看见有人在注意镖旗,再一看只是两个年轻男女,样子又文
气得很,胆子也立刻就大了起来,大模大样地,走了过来,大声叫喝道:“喂,你们看什
么?”
  夏芸说:“看看有什么关系?”
  那镖伙说:“什么东西都可以看,就是这镖旗,却随便看不得。”
  夏芸却生气道:“我偏看不可!”
  那镖伙粗吆了一声,说:“看不出你这小妞儿,气倒是满壮的,我劝你乘早跟你老公跑
走,不然大爷一生气,把你们两个娃娃都打扁了。”
  夏芸气往上撞,正要变脸,熊倜一想,在闹市之中,何必为了小事,跟这等人闹气,硬
拉着夏芸,在里面走了。
  夏芸低声气道:“你不要拉我,我一定要教训教训那家伙。”
  熊倜劝道:“算了,算了,我们又何必跟那种人一般见识。”
  夏芸道:“那镖伙真是可恨极了,想不到镖局里的人,这样不是玩意儿。”
  这时那胖子镖头正好走出来,刚好听到了夏芸的这话,他看了两人一眼,见是两个衣履
华美的少年,但他毕竟久走江湖,眼光厉害,见这两青年虽然文秀,但却带着一股英气,尤
其男的更是神气内蕴,双目带采,两太阳穴高高鼓起,显见是内功已有极厚根底的,着然被
镖伙无心得罪了,总是不好。
  于是他笑嘻嘻地走过去,拱手说道:“两位请了,不知道敝镖行的哪个蠢才,惹了两位
的气,在下一定要好好告诫他们。”
  熊倜见他甚是客气,也说道:“没有什么,只是一点小事罢了。”
  夏芸却抢着说:“你们镖行的伙计怎么那么凶,人家看镖旗都不行。”
  那胖子镖头笑呵呵他说道:“这倒要怪我了,只因那镖旗是武当山上传下来的,敝镖局
仗着那镖旗,行走各省都没有出过事儿,所以在下才叫镖伙们特别守着那旗子。”
  他哈哈笑了声,说:“不过,我没想到那镖伙怎地不懂事,像两位这样的人物,不要说
看上两眼,就是要将镖旗拿去,我史老三也只有拱手奉送的。”
  夏芸一听这人讲话倒是客气得很,她不知道他话中也带刺的,反而气平了。
  熊倜一听这镖旗是武当山上的,便留了意,说道:“不知原来贵镖头是武当山上来的,
不知阁下与武当四子是怎个称呼?”
  那史胖子还是满面带笑,说道:“在下哪里高攀得上四仪剑客,只不过敝镖局的总镖头
九宫连环剑王锡九,是武当四子的小师弟罢了。”
  熊倜说:“原来贵镖局的总镖头乃武当四子的师弟,小弟与武当四位道长也是素识,日
后还请替小弟向贵镖头问好,”史胖子呵呵笑道:“这样说来大家原都是一家人了,不知兄
台高姓大名,还望见告。”
  熊倜道:“在下熊倜。”
  史胖子眼睛立刻瞪得老大,说:“我史老三总算眼睛没瞎,看出阁下是个高人,可是不
瞒你家说,我可没有看出阁下竟是近月来武林轰传的江湖三秀之一,熊倜熊大侠。”
  熊倜听了一愣,心想自己怎么成了江湖三秀,忙说:“小弟怎么名列江湖三秀了,这个
连小弟自己都未听到过。”
  史胖子笑道:“这个倒奇怪了,江湖中人,谁没有听到过:‘武林群豪,代有新人,江
湖三秀,秀出群伦。武林得异才,各俱有奇,一异并双绝,三秀加四仪’,阁下在武林中,
已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小弟如何不知道?“夏芸侧脸狠狠地瞪了熊倜一眼,问道:“这些都
是些什么人?”
  史胖子如数家珍他说道:“这些人都是近年来在武林中赫赫一时的人物‘一异’就是天
阴教主焦异行夫妇,‘双绝’是峨嵋的孤峰一剑边浩和江苏虎邱的出尘剑客,飞灵堡主东方
灵……”
  夏芸冷笑了一声,说道:“那个什么孤峰一剑我倒领教过,也未见得如何出色。”
  史胖子愕了一下,接着道:“三秀就是两河绿林道的总瓢把子铁胆尚未明,天阴教下的
护法黑衣摩勒白衣龙女,和这位熊大侠,四仪就是我们武当山的四仪剑客了。”
  史胖子说得口沫横飞,有声有色,又说道:“这几位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年纪也轻,都
是些了不起的人物。”
  夏芸却冷笑他说:“我看不见得,据我所知,就有许多人比他们强得多。”
  熊倜道:“比如说近年白山黑水间,出了个女侠,雪地飘风夏芸,武功就出色得很,不
说比别人,比我熊倜就强得多。”
  史胖子奇道:“真的吗?这个我倒不知道,不过我想这些都是传说,不足为信的,想那
雪地飘风即使有些武功,却怎比得熊大侠,飞灵堡一会,江湖群豪都说熊大侠武功盖世,阁
下也不必太谦虚了,”夏芸哼了一声,也不理他们两人,一扭头,走进去了。
  史胖子察言观色,也猜着了,说道:“难道这位便是雪地飘风吗。”
  熊倜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小弟还有些事情,少陪了。”
  史胖子朝他做了个鬼脸,笑说道:“当然,当然,敝镖局就设在武昌,小弟这次保着一
批盐款到江南,日后有缘,还望能一睹风采,敝局的王总镖头,对阁下也仰慕得很。”
  熊倜一拱手,也连忙跟夏芸走进房去,他知道夏芸一定生气了。
  果然夏芸知道他进了房间,掉过头,也不理他,熊倜便拼命地咳嗽。
  夏芸忍不住,噗味笑了出来,说道:“你咳什么嗽,再咳我也不理你。”
  随又生气道:“像你这样的大英雄,理我干什么,喂,我说熊大英雄,你可真是真人不
露相呀,要不是那胖子一恭维,到今天我还蒙在鼓里呢。”说着小嘴一嘟,又掉过头去。
  熊倜过去,用手抚着夏芸的肩膀,道:“你听那胖子的瞎恭维干什么,其实我的武功比
起你来,真差得远呢。”
  夏芸肩膀摇了一摇,道:“你别骗我,下次我再也不受你的骗了。”
  熊倜笑道:“我真的不骗你,你看连孤峰一剑都怕你,我更不行啦,你也别生气,你在
江南武林中又没露过脸,也难怪史胖子他们不知道你,要是他们看到你的武功,我担保他们
更要佩服得不得了。”
  夏芸高兴地道:“真的吗?”
  熊倜笑着道:“当然啦。”
  夏芸又不好意思起来,道:“其实我也不是气他们,我只恨你,明明有一身好武功,还
骗我,装出一副书生样子。”
  熊倜笑道:“我又没有跟你说过我不会武功,是你自己说我不行的呀。”
  夏芸想了一想,埋头到桌子上,道:“我困死了,只想睡,你回房去吧。”
  熊倜道:“你不怪我啦?”
  夏芸哼了一声,伏在桌上,也不再说话了,熊倜当她真要睡了,也回到房睡了。
  第二天早上,史胖子一早就气呼呼地跑到熊倜的房里来,熊倜见他这么冷的天气,额上
的汗珠却一颗颗往下直掉。
  史胖子一进门,就道:“熊兄千万救我一救,敝镖局的九官连环旗,昨夜竟被人拔了
去,这事关系太大,小弟实在担不起。”
  熊倜也惊道:“真的吗?”
  史胖子道:“熊兄别开玩笑了,熊兄若不知道,还有谁人知道。”
  熊倜一听,沉下脸来说道:“史兄这话却怎他讲法?”
  史胖子从怀里拿出张纸条来,熊倜接过一看,只见上面“要找镖旗,去问熊倜。”
  字迹清秀得很,熊倜沉吟了半晌,说道:“这镖旗的事,我是实在不知道,不过我想,
大约是我那朋友夏姑娘一时气愤之下,才去拿的,史兄请放心,你我一起去她房里,史兄只
要稍为恭维她两句,我担保镖旗一定拿得回来。”
  史胖子伸手拭去额上的汗,连声说:“这可真吓死我了。”
  两人走到夏芸房里,只见夏芸正对着镜子在理头发,看见两人进来,理也不理,熊倜朝
史胖子做了眼色,史胖子点了点头。
  他走到夏芸身旁,一揖到地,说:“昨天史某人该死,不知道姑娘是位高人,言淡中无
意得罪了,还请姑娘莫怪。”
  夏芸眼角也不膘一下,冷着脸道:“吆,史大镖头,这可不敢当,一大清早跑到我房里
来,又是作揖,又是赔罪,干什么呀?”
  史胖子道:“不知者不罪,请姑娘高抬贵手,把那镖旗还给我们,不但我史胖子感激不
尽,就是连我们王总镖头也会亲来道谢的。”
  夏芸故意噢了声,若无其事道:“原来你说那旗子呀,昨天我还没看清楚,就被贵镖局
的伙计训了一顿,晚上我就到你那儿去,想借来看看,哪知道你们全睡得熟得很,我只好自
己拿回来了,看了半天,实在喜欢得很,真不想还给你们,不过史大镖头既然亲自来了,我
也不得不卖这个面子。”
  她顿了一顿,史胖子连忙道:“那真太好了,我先谢谢姑娘。”
  夏芸脸一板,说道:“只是我既然拿了来,总不能就这样的让你拿走呀,别人不知道,
还当我怕你们呢。”
  史胖子一听,急得刚擦于的汗,又往下直掉了,回头求助地望着熊倜。
  熊倜也走过来说道:“人家既然已经来赔话了,你就还给人家吧。”
  夏芸连理都不理他,兀自冷笑着说道:“要我把镖旗还给你们也不难,只要你们镖局里
的总镖头亲自前来,我要和他比划比划,看看这四仪剑客的师弟,究竟有什么本事,我着是
败了,自然将镖旗双手奉还,我若是侥幸胜了,也将镖旗还给你们,不过借你们的口传言江
湖,武林中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
  她越说,熊倜越觉得不像话,史胖子听了,也气得浑身发抖,说道:“既然姑娘这么
说,我史某人只有向上回禀,只是姑娘休怪,我史某人说句直话,像姑娘这样,就是武功再
好,我史某人也不会佩服的。”
  他说完掉头就走,夏芸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想追出去,熊倜横身一拦,挡在她面前,
说道:“你要干什么?”
  夏芸说:“你别拦着我。”
  熊倜说:“你也是的,人家……”
  夏芸没等他说完,就抢着说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有人欺负我,你非但不帮
我,还陪着人家一起气我了。”
  说着说着,她眼圈都红了。
  熊倜叹了口气,道:“你真是小孩子脾气,其实人家也没有怎样得罪我们,你又何必这
样。”
  夏芸气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被人家恭维了几句,就帮他们来欺负我。”
  熊倜也气道:“不管就不管,像你这样的脾气,早晚总要吃次大亏。”
  夏芸气得流下泪来,委屈地道:“我吃亏也不关你的事,你是大英雄,我只是不讲理的
小姑娘,你别理我。”
  熊倜道:“你本来就是不讲理的姑娘,可是我还没有想到你这样不讲理。”
  夏芸流着泪道:“你走,你走,我永远不要听你说话。”
  两人越说越僵,熊倜正在气头上,听她如此说,怒道:“好,好,以后你走你的,我走
我的,我们谁也不要管谁。”
  说完掉头就走了。
  夏芸见他真的一怒而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从来都是被人百依百顺,受了这个
气,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哭。
  对熊倜她更恨得厉害,但又有一般说不出的情感,希望他还是跑回来,向自己道歉。
  熊倜若真的回来,要她将镖旗还给武威镖局,她立刻也会还的。
  但熊倜也是个倔强的脾气,他跑出夏芸的房里,本想一走了之,但他到底是个情种,对
夏芸仍然放心不下,又怕那九官连环剑王锡九来时,夏芸抵挡不住,一定要吃大亏。
  他闷坐在房里,想了许久,忽地房门一动,他还以为是夏芸来了,喜得赶快跑去开门,
哪知进来的却是史胖子。
  史胖子朝熊倜说道:“令友夏姑娘这样做,实在太任性了,她不知道镖旗被拔,乃是镖
局的奇耻大辱,尤其是这九官连环旗乃是当年武当掌教玄化真人未出家前的凭信,此后代代
相传,武林中都恭敬得很,此番生出这样的事来,后果实在严重得很,小弟也无法处理,只
得遣人飞马回报敝镖行的王总镖头去了,小弟只希望熊兄能够不要插足此事,不然日后熊兄
见了武当四子,也定必不好相见。”
  熊倜沉吟了半晌,叹气道:“她既然这样,我也管不得了,只是她实是小孩脾气,还望
史兄能看在小弟薄面,转告王总镖头,凡事都高抬贵手,不要太给她难看。”
  史胖子说:“这当然,王总镖头大约日内就能赶到了,他对熊兄也是仰慕得很,你们两
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我倒希望日后能多亲近、亲近,只要夏姑娘不认真,我想凡事都好商
量。”
  他停了停又皱眉道:“不过万一这事被武当山的人知道了,那些道爷虽是出家人,但一
个个性如烈火,对那镖旗更是恭敬得很,若是知道镖旗被盗了,一定不肯善罢甘休的。”
  熊倜道:“这个只有到时候再说了。”
  这天晚上,武威镖局的总镖头还没有赶来,熊倜在房里转来转去,几次想跑到夏芸的房
里去,劝她拿出镖旗,然后两人言归于好,但几次都被他男子的自尊所阻止了,虽然想做,
却没有做。
  夏芸也是如此,他们两人在房中各有心事,心里都被对方的影子整个盘踞了,对即将发
生的后果,反而不去想了。
  时约三更,客栈里的人都睡了,客栈外忽有八骑急驰而来,每匹马都跑得口角白沫横
飞,想是马主固有急事赶路,也顾不得牲口了。
  马到客栈便倏地停住,其中一人说道:“便是这家了。”
  另一人说道:“客栈里灯火俱无,想必都睡了,老赵,你去敲门吧。”
  又有一个女子说道:“还敲什么门,大家一起越墙而入好了。”
  那人便道:“这样也好,反正小弟现在心急得很,也顾不得这些,老赵,你在这里看守
着牲口,我们走吧。”
  说完话,七人几乎是同一动作,全是极炔的身手,飕地一声,从马匹上就飞身而出。七
人在屋顶上,以极快的身法盘旋了一周,找到镖车停放的院子,飘然而下,全然没有一丝声
音,显见这七人俱是武林高手。
  其中一人伸手敲了敲房门,幸好那史胖子因为夜生了事故,正自心中焦急,不能成眠,
闻声急忙披衣起床,打开房门一看,不禁大喜道:“总镖头,你居然来得那么炔!”
  那人正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九中连环剑王锡九,闻言说道:“我听得镖旗被拔,
心里急得一塌糊涂,连夜便赶了未。”
  他又说道:“我的师兄武当四子和东方堡主兄妹,恰好也在镖局,听说这镖旗乃一女子
所拔,而这女子又是与熊倜同行的,也陪着我连夜赶来,现在废话少说,你赶快去将那女子
唤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人物,竟敢拔我们武当山的镖旗。”
  史胖子一听居然惊动了这许多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心中也自打鼓,连忙说道:“各位
先请房里坐,我马上去叫她来。”
  原来自从熊倜溜出飞灵堡后,东方瑛竟哭了好几天,峨嵋双小又在旁边敲边鼓,说熊倜
实在如何如何不应该,一定要找他回来问个明白。
  东方瑛便磨着东方灵,她一定要她哥陪着她去寻找熊倜,东方灵心里也想找回熊倜,将
自己对朱若兰的心意说明,这几日来,若兰和东方灵已情愫暗通,只不过大家羞于启口而
已。
  于是东方灵这才带着东方瑛,离开飞灵堡,四处打听熊倜的下落,但熊倜这时正在流浪
之中,江湖人物如何知道。
  他们寻找了许久,也未见到熊倜的下落,东方灵忽然想起,武当四子曾坚约熊倜到武当
山一游,也许熊倜是到武当山去了。
  于是他们兄妹二人,又启程入鄂,他们走得自比熊倜要快,到了武当山,见了四仪剑
客,都说不知道熊倜的下落,东方瑛便着急起来,怕熊倜可能遭了别人的毒手,还是武当四
子极力劝慰她说熊倜一身绝技,又有谁能轻易伤得了他。
  他们在武当歇了几天,四仪剑客说要去找王锡九,他们一想王锡丸坐镇鄂中,消息必然
灵通,便也跟着去了。
  无巧不巧,他们刚到武威镖局,那史胖子遣去送信的趟子手老赵便也到了,将在鄂城发
生的事,如何如何一说,武当四子和王锡九都大怒,东方兄妹一听此事竟是熊倜同行之人所
为,而且还是个女子,东方瑛比谁都生气,连夜便赶来了。
  这里且说史胖子,他匆忙穿好衣服,跑去熊倜和夏芸所住的跨院,又不敲夏芸的门面去
敲熊倜的,刚走到门口,熊倜已推门而出。
  原来熊倜这夜也没睡,王锡九等人在房上盘旋之际,虽然绝无脚步声,但熊倜听觉异于
常人,他们衣袂带风之声,已被熊倜听见,而且还听出不止一人,并还俱是武林中极佳的身
手。
  熊倜心想:“这几人的轻功,都已登堂人室,想这鄂城小小的地方,怎会有这许多好
手,一定是武威镖局的总镖头带人来了。”
  于是他穿上衣服,果然,史胖子沉重的脚步便走来了,熊倜推门而出,说道:“是贵镖
局的王总镖头到了吗,怎么还有别人呢?”
  史胖子心忖道:“这熊倜果然厉害,竟已知道了。”便道:“除了王总镖头之外,还有
武当四子和出尘剑客东方兄妹,果然不出我所料,此事闹得大了,只怕不可收拾呢!”
  熊倜听说东方灵兄妹也来了,也吃了一惊,他心想:“这却难办了,我若管这事也不
好,不管,又怎放心夏芸!”
  他们这里的说话之声,和史胖子沉重的脚步声,却也被房中的夏芸听到,她本来脱衣就
寝,此时走了出来,眼角朝熊倜一瞪,冲史胖子冷冷他说:“王总镖头来得倒真快。”
  熊倜走上一步,刚想说话,夏芸又说道:“听说还有别人同来,那样更好,反正不论多
少人,我总一个接住便是了。”
  史胖子说道:“夏姑娘真是快人快话,那么就请姑娘跟着我来吧。”
  夏芸望也不望熊倜一眼,跟着史胖子便走,其实她是多么希望熊倜能跟着她,保护着
她,她倒不是惧怕,只是渴望着那一份温暖的力量罢了。
  但她回头一望,熊倜并没有跟来,她强忍住眼泪,想道:“好,这样也好,他不来就算
了,以后我永远不要见他了。”
  走到院中,王锡九及东方兄妹,武当四子已站在院中,王锡九一见史胖子带着一个女子
同来,就知是正主儿到了,越前几步,朗声说道:“在下便是武威镖局的王锡九,姑娘想必
是雪地飘风了,只是敝镖局和姑娘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姑娘为何拔了敝镖局的镖旗,还请姑
娘指教。”‘夏芸一看竟有那么多人站在院中,心里一横,说道:“什么也不为,我就是看
不顺眼,想领教领教你的武当剑法。”
  院中诸人,闻言俱都大怒,心想这姑娘怎地不讲理,武当四子里,凌云子年纪最轻,才
三十出头,脾气也最躁,轻飘飘一闪身,已掠在王锡九前面,冷笑道:“原来你是想见识见
识我们的武当剑法,那容易得很,只管动手便是了。”
  夏芸冷冷对说道:“你是什么人,姑娘我的可不是你,你要动手,也容易得很,不过要
等我先领教了姓王的高招,再来收拾你。”
  她话越讲越不客气,连一向脾气最好的东方灵,闻言也作色,东方瑛见她年轻貌美,月
光下看着,衣袂飘飘,竟如广寒仙子,似想:“怪不得熊倜跟她在一块儿,原来她这么
美。”
  东方瑛心里又妒又怒,一个箭步,窜到前面去,夏芸又冷笑道:“你们还有多少人,干
脆一齐上来吧,省得一个一个地费事。”
  王锡九怒喝道:“收拾你这种黄毛丫头,还用得着别人费事?”
  他盛怒之下,已不再客套了,撤出长剑,便要动手。
  忽地东方灵沉声说道:“王兄且慢动手,我还有几句问她。”
  说着他缓步走到前面来,朝夏芸拱手,朗声说道:“这位姑娘请了,在下是江苏虎邱飞
灵堡的东方灵,这是舍妹东方瑛。姑娘和武当山的纠纷,我们也无权过问,更不会和姑娘动
手,这请姑娘放心,只是在下却有一事要请教姑娘。”
  夏芸道:“什么事?”
  东方灵说道:“听说姑娘和熊倜本是同伴,不知姑娘和熊倜是何关系,那熊倜现在何
处,在下有些事,要和他说。”
  夏芸一听熊倜,又是柳眉倒竖,恨声说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我和他萍
水相逢,一点关系也没有。”
  东方灵听了,微微一愕,随即说:“这就是了,我和姑娘虽是素昧平生,不过我看姑娘
也不像是个为非作歹之人,今日之事,实在错在姑娘,依我愚见,姑娘最好还是将镖旗送
回,我东方灵担保武当派的道兄,也不会难为你一个小姑娘。”
  东方灵在武林之中,地位极高,故此他才讲出这些话,也是一番好意,哪知夏芸却丝毫
不领情,说道:“堡主的话既然问完了,就请站过一边,我不管谁对谁错,今天是定要向武
当派讨教的,”她在熊倜那里,受了一肚子的委屈,现在却都发泄在这里,东方灵也有些生
气,便走开了,他知道夏芸的武功再高,在武当四子手里,也讨不了好去,定要吃个大亏。
  东方瑛也跟了过去,悄声说道:“那熊倜一定还在店里,你去找找嘛。”
  东方灵皱眉说道:“黑夜之中,我怎能在人店中乱闯,我想他一定还不会走,我们总找
得到的,你先别着急。”
  这边九官连环剑王锡九,已将剑撤在手中,转身对史胖子说道:“你去关照店家,叫住
店的客人不要随便出来乱闯。”
  王锡九又道:“就请姑娘亮兵刃动手,我们话也不必多说了,还是手底下见个真章
吧!”
  夏芸更不答话,伸手向身边挂着的袋子一摸,摸出一团银色的圆球,她随手一抖,竟是
条极长的银鞭,原来她是女孩子,人又爱美,软兵刃不便缠在腰上,便放在身旁的镖袋里。
  王锡九见她兵器已亮出,便说道:“快动手吧,看你是个姑娘,先让你三招。”
  夏芸娇喝一声:“谁要你让,你若不动手,我也不动手。”
  王锡九喝一声:“那么小心了。”长剑一抖,挽起斗大个剑花,剑势忽地一偏,斜斜地
刺向夏芸的左肩,这招是武当剑法里,最基本的一式,剑式本应直点前胸,但王锡九到底是
正派出身,怎能向女孩子前胸点去,故此稍稍一偏,刺向左肩。
  夏芸微一倾身,掌中的银鞭,宛如灵蛇反噬,倏地活了起来,鞭头一抛一点,一招“龙
卷凤头”连削带打,带起一道银芒,直找王锡九的锁腰穴,竟是“狂鞭法”里的绝招。
  王锡九咦了一声,喝道:“你是宝马神鞭萨天骇的什么人?”
  夏芸道:“谁认识萨天骥。”
  王锡九口中说话,手里不闲着,剑式一吞一吐,随即使出武当山镇山剑法“九宫连环八
十一式”,只见剑光如虹,招招俱是连削带打的妙着。
  夏芸手庇也自不弱,长鞭风声虎虎,直如同狂龙卷,声势惊人。
  两人身形都极炔,晃眼便已直走了二十余个照面,王锡九心里不禁急躁道:“怎地这女
子如此了得,我成名江湖多年,今夜若不能胜得这无名的小姑娘,岂不要被人笑死,”他心
神一分,便落败像,夏芸一连几下绝招,逼得王锡九步步后退,她得理不让人,轻啸一声,
“海拔山摇”,“云涌如山”鞭影漫天,带着遍地耀眼的光芒,直取王锡九。
  王锡九连遇险招,迫不得已,剑式一挺,想从鞭影中欺身进去,夏芸冷笑一声,手腕一
用力,长鞭回带,平扫头顶,王锡九退步仰知,饶是这样,右耳仍被鞭稍带着一点,火刺刺
的生痛。
  夏芸长鞭一收,冷笑说道:“武当的剑法,我也领教了,也不讨如此。”她又自身旁袋
中掏出一物,却是那“九宫连环旗”。
  她随手抛在地上,说:“这玩意你们拿去,我才不要呢。”
  王锡九满脸通红,羞愧地站在那儿,东方灵心中暗自吃惊,想不到这女子竟胜得了鄂中
久负盛名的王锡九。
  武当四子亦是又惊又怒,凌云子闪身出来,说道:“姑娘端的好鞭法,只是武当派的剑
法,要看在谁手中使,若在贫道的手上,二十招内,我若不叫姑娘认输,我就跪下磕头。”
  原来凌云子天份极高,武当诸子里,以他的剑法最是厉害,再加上他刚才在旁边留心夏
芸的鞭法,觉得雄厚有余,细腻不足,看上去声势甚是惊人,但破绽仍多,而且夏芸内力不
足,更是使用这种鞭法的大忌,所以他才说二十招里叫夏芸落败。
  夏芸听了,心里却不服气,冷笑:“打车轮战不要找借口,要上就上吧。”
  凌云子说:“我是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人外有人,不要卖狂。”
  夏芸喝道:“你少罗咳。”长鞭原式而起,又是一招“云如山涌。”
  凌云子侧身一欺,左手伸指如朝,直点夏芸的“肩井穴”右手反撤长剑。
  他避招、侧身、进击、撤剑,几乎是同一动作,干净利落漂亮已极。
  东方灵在旁暗暗喝采,心想这凌云子果然名不虚传。
  凌云子鹤衣玄冠,衣襟飘飘,长剑随意挥出,潇潇洒洒,颀长的身影转着夏芸直转,夏
芸的长鞭攻远不攻近,竟使不出招来,威力大大地减弱了。
  夏芸的武功,本也是一等一的身手,但此刻被凌云子一招制先,只觉得缚手缚脚,她极
快地挪动着身子,想跳出凌云子的圈子。
  忽地凌云子横着一剑,剑身平着拍来,夏芸一愕,心想哪有这样迸招的,但仍然脚下变
步,“倒踩七星,往后猛退,哪知凌云子如影附随,长剑仍然横在她面前,她一急,鞭身回
带,左手变掌为抓,伸手想去夺剑,凌云子厉喝一声:“躺下”忽地左手捏着剑尖,剑把当
做剑尖,直点“肋麻穴。”
  夏芸再也想不到他会施出这等怪招,避无可避,左肋一麻,长鞭“当”地掉在地上,人
也倒下去。
  这一刹那,她脑海里想起许多事,她想自己真是求荣反辱,自己以为自己武功已是少有
敌手了,哪知二十招内,就败在别人手里。
  熊倜的话,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像你这样的脾气,早晚要吃大亏……”
  她现在多想熊倜能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她觉得熊倜是她所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凌云子慢慢地将剑收回剑鞘里,转眼一望东方灵,东方灵也自含笑望着他。
  东方瑛见夏芸负伤倒地,到底同是女子,物伤其类,而且她听说夏芸和熊倜中间实无瓜
葛,气已消了大半,此时她走上前去,俯身问卧在地上的夏芸道:“你伤的不要紧吧?”
  夏芸凄惋地摇了摇头,此时她又悲又怜,满腔豪气,走得无影无踪。
  凌云子回头向丹阳子问道:“这位姑娘应该怎么发落?”
  丹阳子道:“这个女子冒犯了九官连环旗,照理讲该将她废了。”
  夏芸听了,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故,她此刻生死伤废,都握在别人手里。
  丹阳子又接着说:“不过姑念她年幼无知,现又负了极重的内伤,权将她带回武当山
去,罚她在祖师神像前,当众叩头认错。”
  东方灵心中暗思道:“人言武当四子,最是难缠,此言果真不虚,人家已经受了伤,还
要带人家到山上去磕头:“凌云子见夏芸含泪仍然半卧在地上,心中也甚觉不忍,他火气虽
大,心肠却软,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其实我也不愿伤你,只是我那招‘阳灭阴生’威力
太大,对方越是闪避,越见威力,你不明其中诀要,便妄自闪避,故此受了内伤。”
  夏芸只觉肋问阵阵作痛,挣扎着想爬起来,又浑身无力。
  凌云子又说道:“你跟我们回武当山去,内伤也可速愈,不然普天之下,能医得了这种
撞穴之伤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夏芸眼含痛泪,呻吟道:“我就是死了,也不跟你们一起去。”
  东方瑛心里看得难受,也帮着说:“各位就饶了她吧。”
  丹阳子正色说道:“这等事关系着武当威名,贫道也作不得主,还得要回山去,请掌教
师尊亲自发落,不过我保证不会难为她就是了。”
  这时已近五鼓,晓色已起,众人正想结束这件事,忽地眼前一花,一条鬼魅似的影子,
轻飘飘地自眼前飞过。
  大家再一看,地上的夏芸却已不知去向了,他们俱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此刻竟然当着
他们面前,丢了个活人,各个心中俱是又惊又怒。
  丹阳子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人身法之快,我走遍江湖,实还未曾见过,只不知道此
是何人,有这样玄妙的身法,而又和武当为敌。”
  东方瑛紧系黛眉,说:“看他的身法影子,我想一定是熊倜。”
  丹阳子低低地念了两声:“熊倜,熊倜……”
  夜仍深,怀抱着受了伤的夏芸,熊倜无助地仁立在路旁一一个昏暗的角落里,不知怎么
办才好,他不愿和武当的四仪剑客正面为敌,是以除了必须先治好夏芸的伤势外,还要留意
地躲避着他们的追踪,然而在这人地生疏之处,他该何去何从?
  借着星光,他望着怀抱中的夏芸的面孔,甚至可以看出她面上的颜色,那是一种失血的
苍白色,和她以前那种娇美的嫣红,完全不同。
  微一转侧,夏芸微启星眸,像是醒了,熊倜连忙俯下头去,温柔他说道:“你难受
吗?”
  夏芸张目一看,见是熊倜,脸上绽开了笑容,伸手勾着熊倜的脖子,轻轻他说:“我很
难受,胸口很疼,”熊倜安慰地抚摸着她,说:“不要紧的,等一会就好了。”
  然而心中却知道,这种被内家高手所创之伤势,决不是一会儿就会好的,他必须先寻得
一个安静而隐僻的处所,来检验夏芸的伤势,然后再以自己的内力,来助她复原。
  此刻他心绪紊乱如麻,目光爱怜地看夏芸,见她正要说话,忽地空中传来夜行高手衣袂
带风之声,忙用手掩住夏芸的风声到了熊倜听存身之处的房檐上,忽地顿住,熊倜料定必是
武当四子来寻人,忙屏息靠墙而立,他实不愿与他们面对。
  他忽然听到屋上一个女子口音极低声地埋怨道:“都是大哥,我看他朝这面走的,叫你
快点追,你又不肯,现在再也找不到了。”
  熊倜识得那是东方瑛的口音,心中更是打鼓,若然被她发现,自己想走都不好意思。
  接着他又听到东方灵说道:“不要怪人了,凭你这样的轻功,就是再早追,也追不上人
家,平日叫你用功,你总是不肯,现在该知道了吧,以后若要逞强,就得多下昔功。”
  东方瑛轻轻一跺脚,她可忘了这是深夜在人家屋顶上,娇嗔道:“大哥真是的,现在人
家急得要死,你还要教训人。”
  哪知她一跺脚,屋檐上的积尘,落在仰着面的夏芸脸上,她下意识地晤了一声。
  这一声把熊倜晤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这绝瞒不过东方兄妹的耳目。
  果然,东方瑛急速地转了个身,向东方灵说道:“好像他们还在这里。”
  东方灵何尝不听得更清楚,但却因近日情感上的训练,知道情之一字,最是不能勉强,
即使追上熊倜,又何苦去破坏别人呢。
  于是他一拉东方瑛的手臂,说道:“你真是有点过分紧张了,人家此刻怕不早已走得远
远的,还会耽在这里等你。”
  说完微一作势,拉着东方瑛飞身而去。
  熊倜在下面松了一口气,心里暗中感激着东方灵,他当然了解这是东方灵暗助他,不然
凭东方灵的耳目,还会听本出这声音。
  夏芸却忍不住说道:“这女于是谁呀,好像对你关心得很,刚才我就看出来了。”
  熊倜笑了一笑,他暗忖道:“女子的心境真是奇怪得很,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吃
醋。”但是他自然不敢将这意思说出来。
  远处已有鸡啼,转瞬天就要亮了,熊倜不禁更是着急,他很想赶快找到隐藏的地方。
  他思前想后,突然想起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来,他心中打算:“那时家兄弟,行踪虽是
诡异,但却是个义气为先的好汉,他等有育在先,说如果有事需要帮助,可到各大城市的商
铺求助,只要取出那枚古钱,便可以得到帮助。”
  他转念又忖道:“但这城中商铺如此之多,我怎知哪一家与叶氏兄弟是有关呢?”
  于是他边走边打量着街道。
  夏芸见他久不说话,悄俏地扭动了下腰,晤了一声,说道:“喂,你在想什么,我问你
的话,你也不回答。”
  熊倜道:“我是在想我们该到何处去,我又想起我们在此处人地生疏,又要躲开武当四
子的追踪,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那叶氏兄弟之处,可以得到帮忙,但此处商店如此多,我又
怎么去找?”
  夏芸道:“他不是曾经给你一枚古钱为记吗?”
  熊倜道:“不错。”
  夏芸道:“那天我在当涂那家衣铺的店招上,就曾看到有一处古钱标记,你在这条街上
瞧瞧,说不定也有此标记。”
  熊倜果然看到路头第四家的店上,就有一枚古钱标记,而且也是家衣铺,心知此处必定
是了。
  他略一思量,觉得夜深拍门,还不如越墙而入,反正叶家兄弟也是江湖中人,想必不会
责怪自己,于是他微一纵身,越过了围墙和前面的屋顶,落在后院里,却发现后院中的一排
房子里,仍然点着灯火,而且人影憧憧,像有许多人在里面。
  熊倜用手指甲在窗框边的窗纸上点了一个月牙小孔,探目向里星去。
  这一望,饶他再是镇定,却也惊出一身冷汗,手微一抖,怀中的夏芸险些坠下。
  这屋内共有六人,除了老三之外,他在长江渡头所遇的叶老大,叶老二也都在座,另外
还有二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和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桌上及地上放着四只箱子,其中三
只箱子,金光璀灿,全是金银珠宝之类。
  另一口箱子却是熊倜惊悸的原因,原来那箱子中竟满满堆着人头,而且一个个发髻俱
全,面目如生,像是经过药物泡制。
  屋中六人正将箱子的人头一个个取出,放在桌上,而且面色都严肃得很,熊倜虽也算得
上见过不少世面,却从未见过这等奇事。
  他此来本是想获一藏身之地,但见了这宗奇事,心中顿时又没主意,他茫然之中,便想
抽身离去,须知江湖中人最犯忌的,便是有人窥破了他们的隐秘,熊倜也知道此点,是以抽
身离去,想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做打算。
  他方自在移动着脚步,窗内灯火突地灭了,熊倜一惊,知道已被人发觉,右脚一点,人
便象燕子般离地而起,在空中略一转折,落在屋脊上。
  他正窜到房上之际,嗖地,屋上又多了一道人影,接着屋顶的另三面也连续窜上三人。
  最先窜上屋顶那人,单掌一立,沉声发话道:“好个鹰爪孙,招子倒真亮,居然缀到这
儿来了,今天倒要见识见识你有多大能为。”
  话未说完,左掌一引,右掌斜削,一招“玄鸟划沙”带着风声直劈熊倜的颈子。
  熊倜在星光下一看此人,却是那屋中的俊朗后生,心中极快地算计着:“此人轻功、掌
力,都不俗,我怀中抱着夏芸,怎能与他们硬拼,而且事出有误会,我在没有查明他们来路
之前,还是能乘早脱身为上,不必久缠。”
  他心在算计着,手中可没闲着,转眼间,左掌连削带打,已和对方接了三掌。
  他这三掌,虽是随意择出,但他多年的苦练,掌上自然就有威力,而且招式之精妙,更
非普通武林中人可以想见的。
  那少年乃是近日江湖中声名甚大的后起之秀,掌法自亦不俗,但他“玄鸟划沙”之后,
跟着“手挥五弦”,“错骨分筋”三招俱都被熊倜看似非常轻易地化解了去,再一看,熊倜
手中竟还抱着一人,心中不禁激起好胜之心,双掌一错,猛一收势。
  熊倜见对方突地收势,却大出意料,那少年却冷笑道:“朋友真好身手,想不到却会替
满人当奴才,真教我可惜。”
  他双目一瞪,眼中威凌四现,那似乎不是一个少年所能有的威凌,接着说道:“阁下此
刻怀中抱着一人,动身自是不便,就请阁下先将抱着的人放在一边,我尚某人保证不损她一
根毫毛,今天好朋友若不见个真章,想活着回去是办不到的了。”
  熊倜眼力特佳,见此人目清神朗,说话光明磊落,而且口口声声将自己认做满清的爪
牙,想必是个反清志士,自己更不愿和他动手,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又不愿解释。
  他主意已定,决定先闯此此地再说,更不答话,右手紧抱夏芸,左掌微扬,先天真气,
随掌而出,准备硬闯出去。
  那人怒叱道:“好朋友居然不卖帐。”右掌一圈一发,居然硬接了熊倜一掌,随叩双掌
连发,“秋雨落枫”、“落英飘飞”,双掌如漫开花雨,极快地向熊倜拍出数掌。
  熊倜见他掌法特异,是他前所未见的精妙,竞似不是本上所传的掌法,但他掌招虽是凌
厉,但却绝未拍向怀中的夏芸,不禁对此人更生出好感,但对攻来之掌,又不得不接,忙自
凝神,施展出飘然老人苦研而成的无名掌法和绝顶轻功,化解了这精妙的攻势,只见人影飘
忽,两人已拆了十数招。
  此刻天已现曙色,晨喷渐明,熊倜微一转脸,对着身后那人,那人突地一声高呼道:
“呀,怎地是你,尚当家的快些住手,都是自己人。”
  熊倜眼角微斜,见发话的正是那长江渡头遇到的怪贾叶老大,心知行藏已显,自己无意
中窥见别人的隐秘,虽非有意但也不好意思,但事已至此,说不得只好当面解释。
  那动着手的少年听到叶老大的叫声,脚尖微点,身形倒纵出去,诧异地望着熊倜。
  熊倜当然也自停手,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场面,叶老大朗声笑:“长江一别,阁下
却像完全换了一人,要不是在下还记得阁下的风姿,此刻真认不出来了。”他朗声又是一
笑,突又正容说道:“阁下夜深来访,想必有事,先请下去说话。”
  熊倜别无他法,便抱着夏芸纵下房去,他低头一看夏芸,哪知他刚才一番打斗,夏芸竟
又昏迷过去了,他心中自是着急。
  此时,叶老大和那少年以及另外二人,也俱都下了房、叶老大右手微举,请客人屋,熊
倜缓步走了进去,见屋中已空无一物,那四口箱子都不知收到何处去了,叶老二和叶老三却
端坐在屋中,一见是熊倜进来,俱都将手拱了拱,含笑招呼。
  熊倜总觉得他们的笑容里有些故意,心知人家也摸不清自己的来路,当然会怀疑自己的
来意,那少年最后进门,并且随手将门掩上。
  屋中众人,都眼怔怔地看着熊倜和他怀中的夏芸。
  叶老大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送到熊倜面前,道:“寒夜客来茶作酒,兄台长夜奔
波,想必甚是劳累,权饮一杯,再说来意吧。”
  熊倜考虑了很久,才说道:“深夜打扰、实非得已,皆因敝友无意中得罪了武当四子,
受了重伤,小弟又因故不能和武当四子照面,是以必须寻一妥当之处,为敝友疗伤,小弟在
此人地生疏,突然想起贵兄弟义薄云天,故此不嫌冒昧就闯来了。”
  叶老大哦了一声,便低着头沉思起来,像是也在想着应付之策。
  那姓尚的少年剑眉一扬,说道:“阁下既是有因来访,何以却鬼鬼祟祟地站在窗下探听
别人的隐秘,这点还请阁下解释明白。”
  熊倜委实答不出话来。
  叶老大却笑道:“这位兄台许是无意的,只是兄台到底贵姓大名,贵友又怎会和名传江
湖的四仪剑客给下梁子?”
  熊倜但然道:“在下熊倜,敝友夏芸因为年轻气盛,为了点小事竟和武当派结下梁子,
说来说去,还要请叶当家的多帮忙。”
  叶老大一听,哈哈笑道:“我早就知道阁下必非常人,果然我老眼不花,阁下竟是与双
绝、四仪齐名的熊倜,近来阁下的种种传说,在下听得多了,说老实话,我再也没有想到长
江渡头的少年丐者,竟会是三秀并四仪的三秀,哈,哈。”说着,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
  叶老二,叶老三也面露喜色,叶老二突然问道:“贵友夏芸,可就是传说中近年扬名白
山黑水间的女侠,落日马场场主的爱女,雪地飘风夏女侠吗?若果真是她,那我弟兄这小小
地方,一夜之中,竟来了三位高人,真是我兄弟的一大快事了。”
  叶老大微一拍掌,笑道:“我自顾高兴,竟忘了替你们几位引见了。”
  他用手指着那两位也是商贾模样的中年人说道:“这两位是我的生死之交,马麟、马骥
兄弟,不怕熊兄见笑,我兄弟几人邻不过是江湖的无名小卒罢了。”他又手指着那少年说
道:“喏,这位却也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武林中提起铁胆尚未明来,也说得上人人皆
知了,你们两位少年英杰,倒真要多亲近亲近。”他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容,令人不期而生
一种亲切之感,这也许就是他能创立大业的地方吧。
  铁胆尚未明笑道:“叶老大又往浅脸上贴金了,倒是熊兄真是我素所仰慕的人物,小弟
适才多有得罪,还要请熊兄恕罪。”
  熊倜一听,悄然想起常听人说近年西河绿林道出了个大大的豪杰,初出江湖,便成为西
河绿林道的总瓢把子,却也是个如此英俊的少年英雄,不由生出惺惺相惜之心,走上前去握
着他的手道:“尚兄千万不要客气,方才都是小弟的不是,小弟正要请尚兄恕罪,你我一见
如故,以后还请不要见外才好。”
  他这一上去握着尚未明的手,兴奋之下,却忘记杯中尚抱着夏芸,是以夏芸刚好阻在两
人中间,一眼望去,好像两人都在抱着夏芸似的。
  叶老二匣笑道:“熊兄不要客气了,还是先将贵友安置好,你我弟兄再谈也不迟。”
  熊倜朗然笑道:“小弟骤然之间,交到这许多好朋友,未免喜极忘形了。”他低着头看
着夏芸,脸色愈发坏了,不禁又双眉皱了起来,说道:“敝友的伤势非轻,他是被武当四子
中的凌云子内力所伤,恐怕一时还很难复原,还请叶当家的找间静室,以后恐怕要麻烦叶当
家的一段时候了。”
  叶老大忙说道:“你我今后就是自己弟兄了,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我这里虽然是位于
闹市,但后院却清静得很,此间绝不会有人进来的,夏女侠要养伤,再好也没有了。”
  他侧脸向叶老二说:“你把朝南的那间书房收拾一下,夏女侠就暂时住在那里好了,书
房的旁那间房间,就暂时委屈熊兄一下,正好照应夏女侠。”叶老二应声去了。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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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35:3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七章 英雄识英雄

  片刻,叶老二就回来了,带着熊倜走到里面,穿过走廊,便到了那问书房。
  叶老二到了书房后说道:“你我自己弟兄,也不要再客气。需要什么,等会我叫一个小
童站在门口,你就对他说好了,熊兄此刻看看夏女侠的伤势,然后再到前面来谈谈。”
  熊倜检查了夏芸的伤势,用内力把她伤势止住,然后走出房外。
  他便走到前房,看见叶家兄弟以及马氏兄弟,尚未明等人,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子四
周,他走到前面,又是一惊,那张很大的八仙桌上,竟密密满满地放了一桌子人头。
  叶老大看见熊倜的神色,哈哈大笑:“今日你我弟兄欢聚,实应痛饮三杯。”他一举右
手,手中竟拿着满满地一巨杯酒,又道:“来来来,这些乱臣贼子的头颅,不正是你我的大
好下酒之物,老三,快替熊兄也斟满一杯。”
  熊倜抢步过去,接过叶老三递来的巨觥,仰头一饮而干,朗声笑道:“古人赞名花而饮
醇酒,哪及得上我们赞头颅而饮烈酒,来来,叶兄再给我一杯,小弟酒量虽浅,今日也要喝
个痛快。”
  尚未明鼓掌笑道:“熊兄果然是个真正的英豪之上,我尚未明得友如此,夫复何憾,今
日你我同饮此酒,他日必定生死共之。”
  叶老大猛地将手中酒杯砰在朝桌上一放,说道:“你们两位俱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少年
英雄,难得是又都意志相投,依我之意,何不就此拜为兄弟,那我们今日之事就更是大大的
快事了。”
  熊倜首先同意,尚未明也自赞成,两人一叙年龄,熊倜比尚未明大了一岁,两人也没有
什么香烛,即席就结成兄弟了。
  叶老大突然问熊倜道:“熊兄弟,你我虽然相知不深,你甚至连我弟兄叫什么名字都不
知道,但你我一见投缘,我叶某虽然不才,却看得出兄弟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不瞒你说,我弟兄哪里是什么商人,其实这点不用
我说,你也早知道了,我弟兄眼看着满奴一天比一天更甚欺凌着我们炎黄子孙,但反清复明
的英侠,却一天少似一天,就连当日名倾朝野的江南八侠,现在都已风消云散了,除了听说
江南大侠甘凤池,和吕四娘等少数人尚在人间外,其余的怕都已遭了毒手。”
  他一拍桌子,豪气干云他说道:“我弟兄虽然不成材,却见不得异族的猖撅,虽然表面
上是生意人,不过是掩护我们身份幌子罢了,我弟兄处思积虑,十数年,在大江南北,两河
两岸,也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汉,当然我也知道,凭我等三、五万人,要想推翻满清偌
大的基业,是万不可能,但我总不让那些奴才过得称心就是了。”
  他一指桌上的人头,说道:“这些人头,不是剥削良民的满奴,便是全元气节的汉奸,
这些人虽然杀之不完,但我们能杀一个,就杀一个,这些金钱,是他们取之于民的,我们就
要用之于民,熊兄弟,你如此一身绝艺,总不能就此湮没了吧,不做些顶天立地的事,岂不
是在没一生。”
  他站起来向熊倜深深一揖,说道:“你若有志于此,你我兄弟不妨一起做一番轰轰烈烈
的事来,我叶老大感激不尽。”
  这番话将熊倜说得血脉责张,雄志豪飞,连忙一把拉住叶老大的臂膀,说道:“大哥,
从今日起,我熊倜就是大哥手下的弟兄,大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熊倜万死不辞。”
  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愈谈愈欢,叶老大收起人头,换上酒菜,诸人豪气逸
飞,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熊倜第一次交结到真正意志相投的朋友,多日郁积在心中的心事,都一一发泄了出来,
谈及自己的身世,众人都啼嘘不已。
  尚未明连干几杯酒,叹道:“说起来,我的身世比大哥更惨。”
  叶老大说道:“尚老弟的身世,到今日在武林中还是个谜,今天我们初逢知己,尚老弟
又结了个异姓骨肉,总该将身世说给我们听听吧。”
  尚未明咕地又干了一杯酒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只知道在我极幼
的时候,就被人从家中带出来了,不知怎的,却又把我抛在一个荒林里,后来我才听先师说
那地方叫小红门村,是北平城郊一个荒林,先师本是西城的一个游方僧人,那天凑巧在小红
门村的红门寺挂单,听到有小孩的哭声,见我孤身一人,就将我收留了,先师将他一身绝
艺,都传给了我,却始终不许落发为他的弟子,先师总说我身世不凡,但是究竟如何,却又
不肯告诉我,只叫我好好练功夫,将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说至此时,他双目中黯然竟有泪光,一举杯,又干了一杯酒。
  座中众人俱都凝神听他继续说道:“可是没等到那一天,先师就死了。临死的时候告诉
我,要我终生为反清效命,于是我就用先师替我起的名字,闯荡江湖,哪知机缘凑巧,初出
道便做了两河绿林的总瓢把子,我虽不愿置身绿林,但心中却记着先师的遗命,想将两河的
豪杰聚成一股反清的力量,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
  他这番话,直说得满座俱都黯然,尤其是身世相同的熊倜,听了更是难受。
  叶老大猛地击高歌道:“莫等闭,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歌声歇处,叶老大举杯高声说道:“好男儿胸怀大志,熊兄弟,尚兄弟,你们怎么也效
起女儿态来了,该罚一杯。”
  熊倜、尚未明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叶老大朗声笑道:“这才对了,今朝有酒且醉,好
男儿该拿着满奴的头颅当酒器,以后再也不许空自感怀身世。”
  这一顿酒直由清晨,吃到傍晚,尚未明早已玉山颓倒,熊倜也是昏然欲睡了。
  他晃走回书房,夏芸正嘟着嘴在等他,一看见他便娇嗔道:“你看你,喝成这个样子,
把我丢在这儿也不管。”
  熊倜此刻脑中已是不清;只管笑。
  夏芸又嗔道:“快去睡吧,你瞧你这样子,我看着都生气。”
  熊倜连声说道:“好,好。”走到自己房中,带上房门,便睡去了。
  他一觉睡得极沉,睡梦中忽地有人吧、吧打了自己几个耳光,睁开眼来,迷糊中看到一
条人影站在床前。
  熊倜顿觉得浑身的根根汗毛,都寒怵起来,惊得腹中的酒都化做了冷汗。
  那人见熊倜醒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回转身来,说道:“混蛋,还不跟我来。”
  说道身形一闪,便由窗中飘了出去。
  熊倜本是连衣卧倒,此刻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双时一支床板,腿、腰一齐用力,自床上
飞身而出,但他空自施出“潜形遁影”的绝顶轻功,却始终无法追上那人。
  一晃眼之间,到了城郊的田野上,此时万籁俱寂,微风起处,吹着那人纯自的衣衫,望
之直如鬼魅。
  熊倜猛地想起一人,他看见那人浑白色的长衫,随风而动,满头银白色的头发,直垂到
肩上,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熊倜先前满腔的惊悸和愤怒,此刻顿然化为乌有,那人停下身形之后,仍然背向着他,
没有转回身来望一眼。
  熊倜呆了一会,整了整衣裳,再也不敢施展身法,恭恭敬敬地绕到那人身前,悄悄一
望,见那人白发,白眉,脸色如霜,果然是一别多年的毒心神魔侯生,连忙跪下去,叩了一
个头,惶恐他说:“师父这一向可好,弟子这里拜见师父。”
  毒心神魔鼻孔里冷哼一声,怒道:“畜牲,谁是你的师父。”
  他神色冷峻已极,声音更是冰冷,熊倜头也不敢抬,仍然跪在地上。
  毒心神魔冷然又道:“你可别跪在地上,我可担当不起,我可受不了名传江湖的三秀,
天下第一奇人飘然臾高足这样的大礼。”
  熊倜知道侯生已然动怒,更不敢答腔,仍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毒心神魔虽然仍无表情,但目光已不似方才的严峻,说道:“起来,起来,这些年来,
你已经成了有名的好汉,把我的话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既不到关外来找我,把我送你的
剑,也丢到不知哪里去了,想必是你的武功已经高出我甚多,再也用不着我教你了。”
  他顿一顿,又说道:“可是我天生的怪脾气,倒要看看你在天下第一奇人那里学了一些
什么超凡入圣的本事,来,来,快站起来,把你那些本事掏出来,和我比划,比划。”
  熊倜道:“弟子不敢。”
  毒心神魔道:“什么敢不敢的,你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熊倜心中实是难受已极,他也在责怪着自己,委实对不住这第一个对他有恩的人,当然
他更不敢和毒心神魔比划,但是他却知道毒心神魔向来行事奇怪,说出来的话更不许别人更
改的。
  他为难地抬起头来,偷偷地望了侯生一眼,见侯生眼中流露的目光,并不是他所想象的
愤怒,而几乎是当年在为他打通“督”“任”两脉时那样的慈爱,熊倜心中一动,暗忖道:
“师父一向对我极好,莫不是他在借比武考验我什么?”
  毒心神魔见熊倜仍跪在那里不动,呵叱道:“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熊倜恭敬地道:“弟子听见了!只是一一”侯生道:“没有什么只是不只是的,快站起
来和我动手。”
  熊倜无法,只得缓缓站了起来,口中说道:“弟子听从师父的吩咐。”
  他还没有完全站直身躯,侯生已一掌拍来,快到身上的时候,忽又改拍为挥,手掌一
反,以手斜斜拍下,那左掌却后发先并,急速地挥向熊倜面门,这一招“扭转阴阳”看似轻
易,威力却非同小可,熊倜焉有不识厉害之理。
  熊倜不敢直接去避此招,他脚下急这踏着五行方位,侧身避开此招后,又巧妙地晃动自
己的身躯,以期扰乱对方的目光。
  毒心神魔一掌落空,双掌挥处,随即发出三招“追魂索命”,“名登鬼录”,“十殿游
戈”,他出手如风,熊倜只觉得像是十余双手掌一齐向他拍来,但熊倜眼光动处,却发觉一
宗奇事。
  原来毒心神魔的掌影,虽如漫天花雨,但在掌影与掌影之间,却有一条空隙,高手出
招,念动即发,熊倜随手一掌,向空隙拍去,而且部位妙到毫颠,正攻到毒心神魔的必救之
处。
  熊倜一掌拍出,才恍发现出招正是毒心神魔数年前所授自己的十数式奇怪的剑式之一,
他这才了解了毒心神魔逼他动手之意。
  毒心神魔见他这掌发出,无论时间、部位、劲力,都恰到好处,嘴角竞隐隐泛出笑意,
但这笑意仅宛若漫天冰雪中一丝火花而已,若是不留心的话,是绝对难以发觉的。
  毒心神魔突地口中发出一丝丝尖锐的啸声,掌影如山,施展出江湖少见的“催魂阴
掌”,那是一种极繁复的掌式和极阴柔的掌力,每一招都密切地连贯着,像是有许多手掌一
齐用招。
  但是他招与招之间,却永远留出一条空隙,熊倜眼明心灵,当然了解他的用意,于是毫
不犹疑地连环使出那十余招奇异的剑式。
  渐渐,熊倜心领神会,已能将那十余式怪招,密切的契合了。
  他这才发现这十余招式,非但内中的变化不可思议,而且还有一种专破阴柔掌力的威力
妙用,那是任何掌法能无所企及的。
  毒心神魔将“催魂阴掌”反复施展了好几遍,熊倜也将那十余招式怪招用得得心应手
了,他心中的喜悦是不可言喻的。
  毒心神魔猛一收招,飘飘地将身挪开了丈余,冷冷地望着熊倜。
  熊倜又扑地跪在地上,他是在感激着毒心神魔的悉心教导。
  毒心神魔的面容仍如幽山里的冰岩,只有雪白的须眉在夜色中显得有少许温柔,他说
道:“亏你还记得这几招。”
  熊倜道:“弟子怎会忘记,就是师父的每一句话,弟子都是记在心里的。”
  毒心神魔哼了一声,说道:“我的话你忘了没有,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你将我
那柄倚天剑丢了,却真是该死。”
  熊倜听了,从背脊心冒出一丝寒意,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他的疏忽。
  侯生望着熊倜惶恐的神色,他知道绝不是可以伪冒的,心里不禁软了许多,说道:“我
偶游太行,却无意中听得天阴教主焦异行,从手下处得到柄名剑,剑名‘倚天’,我还以为
你可能遭了天阴教的毒手,逼着天阴教里的一个小头目一问,才知道那柄剑是江苏分舵里的
一人在茶馆中拾得的,我听了不觉大怒,你要知道那柄剑除了本身的价值之外,里面还关系
着一件极大的秘密,数十年前,武林就盛传此事,我仔细地研究了数十年,也没有发现,这
才将它交给你,这也因为我看你心思灵敏,而且周后福缘甚多,希望你能无意发现,却不料
你看来聪明,其实却是个呆蛋,竟然将剑给丢了。”
  毒心神魔随又说道:“我一气之下,一掌就那将那家伙劈了,到处找你,也找不到,于
是我跑到武当山去,我想那儿的老道也许知道你的下落,却想不到你竟跟着一个女娃娃又闯
下大祸,后来你自店中救出那个姓夏的女娃娃,我看着那武当老道以大欺小,而且一脸傲
气,心里有气,随手给他吃了个苦头,就跑来跟着你,你却心里只记着那个女娃娃,连有人
在后面跟着都不知道,哼,像你这样,以后遇到强敌怎么办?”
  毒心神魔语气渐缓,说道:“幸好,你还有点男子气概,又交了几个朋友,但是以后喝
酒却是不能过量,知道吗?”
  毒心神魔又说道:“只是你自己丢的剑,一定要你自己去拿回来,我给你一年的限期,
一年之内若不能到太行山去把剑拿回来的话,哼!一年之后,我再来找你。”
  毒心神魔话刚说完,人就飘然离去。
  熊倜站起身来,拍拍膝上的泥土,看看天色,却在不知不觉间又是清晨了。
  他看了看脚下,鞋子既没有穿,一双白袜子,虽然他的轻功佳妙,脚不沾地在跪着时,
也沾了不少尘上。
  他苦笑了一下,但也并未十分在意,便大步向城内走去。
  他在路上转了几个弯,却又迷了路,找不着叶姓兄弟那店的方向。
  正当他直到街的尽头,一只黑毛茸茸的粗手,突地在他肩上一拍。
  在大街上,他势不能闪展腾挪,来避开此一拍,只得让他拍了下,侧脸一看,见是两个
穿着短打的粗汉。
  熊倜一愕,不知道这两粗汉为什么突然拍他一下,其中一个散着衣襟的粗汉,沙哑着喉
咙道:“我们当家的请你去一趟。”
  熊倜更是奇怪,他在此地一人不识,怎会有人来请他,便问道:“什么事?”
  那个沙哑喉咙的粗汉好像很不耐烦他说道:“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熊倜想了想,他相信以他的武功,走到那里也不会吃亏,坦然地跟着那粗汉就走。
  叶家兄弟的店铺是向左转,那两个粗汉却带他往右转,那两人脚步亦甚矫健,像是也有
武功底子,走了一会,到了一个很大的宅院,漆黑的大门,铜做的把手擦得雪亮,门是开着
的。
  门口本来聚着一堆闲汉,其中一个走来笑道:“喝!到底是老赵有本事,居然找到了,
这一回可少不了十两银子的酒钱了。”
  那沙哑喉咙的粗汉,裂开一嘴黄牙笑道:“好说,好说,当家的若真的赏上银子,你我
兄弟今天晚上又可以到小杨花那里乐一乐了。”
  熊倜听了这些粗汉所讲的话,更是莫名其妙,但他仍然忍受着,希望知道到底是为了什
么,他们的当家的又是何许人也。
  那叫做老赵的带着熊倜昂头进门去,熊倜见院子里,也聚着十数个壮汉,看见老赵也说
着同样无聊的话。
  老赵找了一个青年小厮咕咕嘟嘟他说了半天,那小厮跑了进去。
  一会,里面走出一个白里白净的,但却妖形怪状的年轻后生,见了老赵说:“喝,老赵
真有你的,头子正在里面夸奖你呢,等会到帐房去领五两银子喝酒去,这个人交给我吧。”
老赵哈哈打了个揖,说道:“李二爷,您好,当家的那里还请多照顾。”
  那个李二爷笑道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找到他的呀?”
  老赵巴结地笑着说道:“我见这人没穿鞋子,走路又慌慌张张,就知道准是他,果然这
小子做贼心虚,就跟着来了。”
  熊倜越听越奇怪,心想:这莫非又是误会,唉,这些日子来我怎么老碰见这些不明不自
的麻烦,真是倒霉得很!
  那个李二爷却笑了笑拉着熊倜的膀子,怪里怪气他说道:“兄弟,跟我来吧,等会头子
真要怎么样对你,都有我呢,只要以后兄弟你不要忘了哥哥的好处就行了自”熊倜见此人说
话妖里妖气的像个女人,心里讨厌得很,也不愿多说话,暗想见了这什么“头子。再说吧,
遂跟着他走进大厅。那李二爷走进大厅后,并不停留,带着熊倜七转八转,走到一排极情致
的平轩,隔着门轻轻叫了声:“来了。”
  熊倜就听得里面一个中气甚足的声音说道:“带他进来。”
  熊倜一听此人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此人有些武功根基,跟着李二爷走进那平轩,只见一
个身材甚是高大的汉子正负着手在轩里来回走着。
  那汉子见熊倜走了进来,眼里突现煞气,从头到脚打量了熊倜几眼,又狠狠地盯了几眼
熊倜那没有穿鞋的脚。
  突然,他说道:“小李,将那双鞋子拿过来。”
  小李应声拿来一双甚是讲究的鞋子,最妙的是那鞋子的颜色竟也和熊倜的衣服相配。
  那汉子指着那双鞋子,对熊倜说道:“穿上。”熊倜愈来愈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却
好奇之心大起,想看看这些人到底在弄什么名堂,遂一言不发地穿上那双鞋子,又极为合
脚。
  那汉子似乎非常生气,脸上的青筋,都根根显露了出来,怒极冷笑道:“朋友真是个角
色,竟敢在我面前弄鬼。”
  熊倜笑了一下,轻松他说道:“我和当家的素昧平生,弄过什么鬼呢?”
  那汉子闻言更是气得满脸通红,说道:“大丈夫敢做敢为,朋友既然有胆子爬上我老婆
的床,怎么现在又没有胆子承认?”
  焦倜听了,倒真是吃了一个大惊,心想,“这玩笑倒真开得大大了,若不解释清楚,看
样子这汉子一定不会和我善罢甘休的。卜他暗里在转着心事,一时竟没有答那汉子的话,那
汉子却以为他默认了,说道:“看你文质彬彬的样子,而且一表人材,真想不到你会做出这
等不要脸的事,虽然咎非在你一人,但我已将那娼妇杀死了,你正好到鬼门关去陪陪她。”
  他浓眉一竖,又叫道:“小李,去把我的那柄剑拿来,人家既然痛痛快快地来了,我们
也该痛痛快快地送他回去。”
  熊倜已知此事愈搞愈糟,似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明白的,忙正容说道:“当家的想必是
误会了,有话慢慢说,我……”
  他正说至此处,忽地一眼睛见那“李二爷”拿来的剑,心中一跳。
  原来他看见那“李二爷”所取来的剑,剑身特长,形式奇古,竟是自己所遗失的那柄
“倚天剑”。
  大惊之下,将所要说的话竟咽回腹中。
  那汉子拿过“李二爷”取来的剑,满脸煞气说道:“你还有什么后事,炔点说出来,我
看你文质彬彬,卖你这个冤魂一条交情,只要你说出来的话,我会替你做到就是了。”
  熊倜暗中正在思索着:他这两天听到的全是奇事,而最奇怪的事,就是自己所遗失的
“倚天剑”,明明的说落在天阴教中,怎地又会在这小城里一个看似土豪般的角色手里发
现。
  他脑中所想的,尽是有关“倚天剑”的事,却把眼前这种剑拔夸张的情况,全然没有放
在心里,这自是他对“倚天剑”关心太过,而且恃身手,相信会将这误会化解的。
  那汉子见他如此,怒喝一声,随手拔出剑,竟向熊倜当头劈下。
  熊倜这才一惊,但那汉子虽然武功不弱,但怎么劈得着熊倜。
  他稍为一侧自己的身躯,便轻易地避开了这看似凌厉的一剑。
  那汉于一剑走空,喝道:“好,朋友居然也是个练家子。”长剑往回一带剑尾竟也有寒
芒暴起,横起一剑,向熊倜横腰斩去。
  熊倜一见此剑尾带寒芒,便认定是自己所遗失之物,再见这汉子不分青红皂自,在家中
就敢随便杀人,想必平日是个横行乡里的土豪,大怒之下,往前猛一迈步,那剑便刺空了。
  熊倜并指如钩,在那汉子剑势已到尾声的时候,突地用食中两指,挟着剑身,只觉得入
手如冰,确是一把宝剑。
  那汉子却大吃一惊,高大的身躯,往下一坐马,想从熊倜子中夺回此剑。
  熊倜冷笑一声,左掌斜斜地削出,那汉子忙缩头藏尾,想避开此招,熊倜怎让他称心,
忽地改掌为指,急点在他鼻边“沉香”要穴上。
  那李二爷见人家一出手,就将头子制住,脚底揩油,便想溜出去讨救兵,熊倜身起如
风,横越过去,用剑在他头上平着一拍,那李二爷,竟咚地一声,晕倒在地上。
  熊倜随即将这平轩的房门带起,他忽觉得手中的剑,似乎要比他自己原先那柄轻了些,
于是他将剑拿起仔细一看。
  他这一看,才知道这剑虽然和自己那柄“倚天剑”,形式、大小,甚至锋利全都完全一
样,但却并不是自己所失的那柄“倚天剑”。
  那剑柄上,也用途线缕成两字,却是“贯日”两字。
  他走到那汉子身侧,轻轻用手拍开那汉子的穴道,说道:“喂,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
无仇,你怎的用剑就要杀我?”
  那汉子一动手,就被人家制住,心知自己武功比人家差得太远,但胸中之气,却是难
平,咬牙道:“我小丧门技不如人,什么话都没有说,朋友是好的,就请留下个万儿,话说
在前头,今日你若不杀我,他日我却要杀你了。”
  熊倜奇道:“那么我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怨,你非要杀我不可。”
  那小丧门闻言气得发抖说道:“朋友,你这样就不是好汉子了,我老婆虽不好,但你堂
堂男子汉,怎地也如此,我小丧门的老婆与你私通,难道我就做瞪眼乌龟吗?”
  熊倜道:“你又凭什么知道我和你老婆私通呢?你根本就不认识我。”
  那汉子道:“昨晚上你乘我出外,和我老婆苟和,被撞见,没穿鞋子就从窗子跑了。今
晨被我手下弟兄捉住,你还来气我,我虽技不如你,但此仇我是非报不可。”
  熊倜更是哭笑不得,他知道这汉子虽然看来是个角色,其实却是个任事不懂的莽汉,忍
着气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怎能凭着我没穿鞋子就认定我是和你老婆私通之人,难道
世上凡是不穿鞋的人,都是你那老婆的姘头?”
  那汉子叫小丧门,是当地的一霸,手底下也来得两下子,为人却不折不扣地是个莽汉,
倒也无甚劣迹,闻言竟怔怔地答不上话来。
  熊倜低头见那鞋子甚是华丽,不是人人都能穿着的,脱下一看,见鞋底上写着“安徽老
介福鞋店特制”几个字。
  于是他又问小丧门道:“这老介福鞋店可是在当涂城里?”
  小丧门点了头。
  熊倜用鞋底一拍小丧门的肩头,说道:“那不就好办了吗,你使着这双鞋到老介福去间
一问,这种鞋穿的人不多而且这鞋有九成新,一定是刚买的,你看是谁买的,再去找那人算
帐好了。”
  小丧门两条浓眉几乎皱到一起,想了半天,才会过意来,喜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抬头望着熊倜,又惭愧地低下头去。
  熊倜知道这种莽汉直肠直肚,“什么都不会拐弯,便笑道:“我老实告诉你,我姓熊,
叫熊倜,你听过这名字吧,你看我会做这种事吗?”
  那小丧门本也是江湖中人,而且家中来往的,多是行走江湖的好汉,熊倜近年来名传江
湖,小丧门焉有没有听到过之理。
  他一听这人竟是熊倜,连忙站了起来,说道:“我实在没有想到是熊大侠,实在该
死。”又骂道:“老赵那王八蛋,做事不长眼睛,以后天非教训教训他,免得总出事。”
  熊倜心中暗笑忖道:“其实老兄也不见得比老赵高明多少。”嘴里却说道:“这也没有
什么关系,只是你害我险些挨了一剑,却该对我补尝一番才是,你说该不该呢?”
  小丧门忙答道:“该,该,熊大侠怎么说怎么办好了。”
  能倜抚弄着手中的剑,沉吟不语,他想此剑虽非“倚天剑”,但必和“倚天剑”有着甚
大的关系,甚至和毒心神魔所说的那件秘密,有着关系也未可知,是以他想获得此剑。
  但他究竟不是强取之徒,他想这种利器神兵,定也是人家心爱之物,就算自己就持强取
来,也不是侠义道应做的事。
  因之他沉吟再三,那想问人家要剑的话,却说不出口。
  哪知小丧门此刻却突然聪明起来,抢着说道:“熊大侠想是喜欢这柄剑吧?宝剑理应赠
给英雄,像我这样的,还真不配这把剑。”
  熊倜大喜道:“这倒真谢谢了。”转念又问道:“这把剑是怎么得来的,若是你的传家
之物,那我倒不好意思夺人所好了。”
  小丧门却摇手道:“这哪里是我传家之物,那天我手下的兄弟到铜山去买一批旧兵器,
这柄宝剑就是在那些兵器里被一齐买来了,我看着还锋利可用,自己就留来用了。”
  他笑了一笑又说道:“其实我也是摆在那里做样子,倒真没用过。”
  熊倜喜道:“既是这样,我就收下了。”他将那宝剑收到鞘里,又说道:“这里既然没
事,我就告辞了。”
  那熊倜走到街上,得到这柄宝剑,心中甚是高兴,连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些,他暗笑道:
“这真叫做因祸得福了。”
  此次他倒认清了方向,沿着大街不一会,就到了叶家兄弟的店里。
  此时店方开门,那些店伙正睡眼惺松地抹着桌椅,熊倜昂然走进去了。
  那些店伙见熊倜昂然直人,又不知他来路,但店中江湖人来往本多,心想这没有穿鞋子
的人,也许是店主之友,遂也不敢问,熊倜见了那些店伙面上的表情,肚里觉得好笑,他也
不管,直往后院走去。
  那尚未明像是宿酒未醒,这时正在院中迎着朝气吐纳,一见熊倜这个样子从店外跑了回
来,也觉得奇怪,问道:“大哥到哪去了,怎么鞋子也没有穿,手里还拿着柄剑?”
  熊倜笑着将方才所遇的事,向尚未明简单说了一下,尚未明也觉得有趣,笑道:“像这
样的误会,我倒也愿意遇上几次。”
  两人正谈笑间,那叶老大也走了出来,神态甚是慌张,但见了熊倜,却笑道:“原来你
已经跑到院子里来了,昨天可喝醉了吧?”
  熊倜笑着说道:“下次我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现在还有点酒气呢。”
  叶老大又笑着说道:“我说你也是,今天早上小丫头送东西到你们房中去,看见你们俩
全不在,我还以为你们失踪了。”
  熊倜以为他所说的“你们俩”,是指他和尚未明两人,便说:“他虽没有失踪,我可真
失踪了老半天,差点儿回不来呢。”
  叶老大说道:“我真佩服你了,你到底弄什么玄虚,昨天你刚说夏姑娘伤势很重,今天
一大早你就把人家带到哪里去了?”
  熊倜听了,这一惊却非同小可,忙问道:“怎么,她不在屋里?”
  叶老大也奇道:“怎么,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屋里没有人呀!”
  熊倜话也不说、立刻便往夏芸所住的房中冲去。
  夏芸的床褥仍然凌乱着,但是床上已无人迹。
  尚未明与叶老大也赶进房来,叶老大也着急他说:“怎么,夏姑娘真的失踪了?”
  尚未明眼神四扫,忽然瞥见屋顶正梁上,飘动着一张杏黄色的纸条,忙道:“大哥,你
看那是什么,会不会是夏姑娘留下的纸条?”
  熊倜明知道绝不可能,夏芸身受重伤,怎能窜到梁上去贴这张条子,而且更无此必要。
  于是他摇了摇头,他原想说这可能是屋中早有的,但是叶老大突然说:“这条子我看倒
来得非常蹊跷,屋中先前井没有的。”
  尚未明一听,更不答话,微一纵身,向那纸条处窜去。哪知他人在空中,却发现熊倜正
也电光火石般向那纸条窜去。
  于是他在空中猛然停顿,一换真气,人便飘然向下面落,他身形虽不如熊倜那么安祥而
佳妙,但却轻灵无比,身体每一部份都被极周密地运用着,像是一只灵雀。
  他落在地上后,抬头一看,却见熊倜仍然停留在梁上,他一只手搭在梁上,身体便平稳
地垂直在空中,另一只手却正拿着那杏黄色的纸笺在细纫地看着,面色显得甚是忧虑,但却
不惊惶了。
  片时,熊倜像一团飞落的柳絮,落到地上,眼中满是思虑之色,无言地将字条递给叶老
大,尚未明忙也凑了上去。
  尚未明一见那字条上的字竟是用朱笔写上的,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只见上面写着:
“兹有女子姓夏名芸者,擅自取我武当掌教历代所传之‘九官连环旗,似有意对我武当不
敬,今已将该女子擒获,得江南女侠东方瑛之助,解上武当,听候掌教真人发落,特此字
谕。”一面的具名是写着“武当山,掌教真人座前四大护法”。尚未明眉心一皱,正想发
话,那叶老大却一挑双眉怒道:“这武当四子也未免欺人太甚,就算官府拿人,也没有听说
半夜里将一个受了伤的女子从床上架走了,他武当派算是什么东西?”
  尚未明与叶老大相识以来,尚未见过他如此说话,知道他也动了真怒。
  那叶老大双手一分,将那字条撕得粉碎,说道:“什么字谕不字谕,武当四子凭着什么
就敢如此骄狂,我叶老大倒要见识见识。”
  那熊倜一直没有说话,此刻突然道:“其实芸妹被解武当山,我倒放心些了,先前我还
怕她遭了什么不测,想那武当派,到底是武林正宗,谅也不会对一女子如何的,唉,事情多
么凑巧,我若不是那时出去了,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尚未明脸一红,道:“小弟也惭愧得很,就在这栋房子里,发生了此事,小弟竟睡得像
死人似的,一点也不知道。”
  熊倜忙道:“贤弟也不用说这样的话,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该想办法去解决此
事,唉,说良心话,芸妹当日也确有不是之处,但他们武当派也未免太狠了,既然将人击
伤,还要来这么一套,说不得到时候只有和他们反脸了。”
  叶老大道:“那上所写的江南大侠,是不就是那飞灵堡主东方灵的妹妹,怎么她也来趟
上这一趟浑水。”
  熊倜苦笑了一下,他知道里面必然又夹缠着一些儿女私情,但他想东方灵一向世故,怎
的让他妹妹做出此事。
  他哪里知道东方灵却根本不知此事。
  原来当晚东方灵兄妹在屋顶上的时候,夏芸嗯了一声,东方灵息事宁人,强着将妹妹拉
走了。
  但那东方瑛却也是个七窍玲珑之人,心知屋下必有古怪,两人顺到店房时,那武当四子
正在大怒,声言必要找着熊倜、夏芸两人。
  原来熊倜救走夏芸后,东方兄妹随即追去,武当四子却觉得人家既已受了重伤,此事也
算可以扯过了,遂仍留在院中。
  凌云子性情本做,人又好胜,此刻回身对丹阳子道:“师兄,你看我的剑法可又进步了
些,这一招用得还不错吧?”
  他话刚说完,忽觉身后似有暗器破空之声,但手法却甚拙劣。
  凌云子武功高强,对暗器也是大大的行家,此刻听那风声,来势甚缓,而且无甚劲力,
手法普通得很,怎会放在心上,随手袍袖一拂,便将那些暗器拂开,转身正想发话。
  哪知他刚一身,却又有一粒石子向他面门打来,那石子非但无声无音,来势之快,更是
惊人,是被人用一种内家的绝顶阴柔之力所发出的,而且部位甚刁,好像早就知道凌云子会
转脸到这里来,这粒石子就在那地方等着似的。
  凌云子大意之下,发暗器之人手法又超凡入圣,这些情况,凌云子焉能再躲,吧的一
声,鼻梁上被那石子打个正着。
  屋顶上冷冷一笑,一个极为轻蔑的声音说道:“少说大话。”
  这院中俱是身怀绝技之人,反应本快,身形动处全上了屋顶,但见星月在天,四野茫
然,连条人影都没有看见。、武当四子在江湖中地位极尊,武当派又是中原剑派之首,他们
哪里吃过这种大亏,尤其是凌云子,素来心高气做,目中无人,如今不明不白吃了苦头,连
人家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他们自是不知这是毒心神魔的侯生所为,丹阳子更武断他说道:
“此地一夜之间,绝不会来如许多高人,想此人身手之速,内力之妙,我看除了熊倜之外,
绝非他人。”
  凌云子怒道:“起先我见那熊倜年轻正派,武功又得自真传,对他甚是爱惜,想不到他
竟如此卑鄙,对我施下了这样的暗算,这样一来,我若不将他整个惨的,他不知道我武当四
子的厉害。这武当四子虽是出家人,但身在武林,哪里还有出家人的风度,东方灵兄妹回来
时,他们正在怒骂着熊倜和夏芸。东方瑛对熊倜情深一往,但熊倜却处处躲着她,而具也看
着熊倜和夏芸同行,又冒着极大的危险将夏芸救了出来,女孩子心眼本窄,爱极生恨,恨不
得武当四子连熊倜也一块儿对付了,夏芸更是被她恨得痒痒的,因爱生妒,原是常理。此时
她便俏悄地又溜了出来,再适才听见”晤“了一声的地方去查看。这时候正是熊倜和夏芸在
找着店招之际,东方瑛还看到熊倜紧紧抱着夏芸,夏芸的一双手还勾着熊倜的脖子,更是气
得要死。但她却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怕惊动了熊倜。接着她看到熊倜纵身
进了一家店铺,就未再出,此时天色已亮,她远远望清了那店的招牌,才回到客栈去。自
然,东方灵少不得要问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东方瑛心灵嘴巧,说了一个谎,东方灵也没有
想到会生什么事故,便也罢了。当天下午,东方灵急着回去看若兰,便要东方瑛一,起回
去,东方瑛却说要去找峨帽双小玩玩,叫东方灵一人先回去。东方灵拿他这位妹妹一向无甚
办法,而且东方瑛的武功防身绝无问题,再加上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面子,于是他就放心一
人走了。东方灵一走,东方瑛就将夏芸、熊倜藏身的地方,告诉了武当四子。晚上,东方瑛
带着武当四子到熊倜和夏芸的存身之处,在路上,他们突然看见两条人影,以无比的速度走
向城外,丹阳于暗叹道:“看来武林之中,真是大有奇人,就在这小小的地方,居然又发现
此等人物,身手却比我等高出几许了。”
  无巧不巧地,那两条人影却正是毒心神魔和熊倜两人,是以他们到时,熊倜已不在店中
了。
  他们在叶氏兄弟的店中,极小心的探察了一遍,尚未明及叶氏兄弟、马氏双杰,正因酒
醉而熟睡,并未发觉这几人的行动。
  甚至当凌云子故意弄出声音的时候,屋里也没有任何反应,凌云子奇怪道:“熊倜武功
极高,怎的耳目却这样迟钝?”
  此时偌大的一栋房屋里,除了丫头小厮外,唯一清醒的只有夏芸一人,她听到外面的人
声,却以为是熊倜。
  于是她挑亮了灯,正出去看看,但胸腹之间仍在隐隐发痛。
  她看见窗子仍然开着未关,又想去关窗子,哪知风声唆然,凌云子和东方瑛已由窗口窜
了进来,她大吃一惊,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张口呼唤,哪知她声音还未发出,东方瑛娇躯一闪,电也似
地出手点了她的耳旁的“灵飞”穴。
  凌云子随即闪入另一间屋子里,那正是熊倜所睡的,凌云子见床下放着双鞋,床上的人
却不知去向了,他暗忖此屋必是熊倜所睡,但他人呢?
  东方瑛连被一卷,将夏芸娇怯怯的身子横放在肩上,说道:“我们走吧。”
  凌云子道:“还有熊倜。”
  东方瑛道:“只要捉了夏芸,熊倜还怕不来找她吗?”
  凌云子心想:“这粉蝶果然心思灵敏,”遂取出杏纸朱笔写下了这张条子,也正因为是
他写的,所以语气才会那么狂妄。
  熊倜等人看了他们留下的纸条,叶老大一问东方瑛,熊倜就想到其中又可能牵涉到自己
和东方瑛的情感,一时没有答话。
  尚未明见了,暗忖道:“我这个大哥,英俊倜傥,真是人如其名,看这个情形,东方瑛
横加一脚,说不定是在吃夏芸的醋。”
  于是他望着熊倜一笑。
  熊倜被他这一笑,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但他随即想到此事的严重,就说道:“看未不
管会惹出什么后果,我都要到武当山一行的了。”
  尚未明道:“这个当然,我也不必要赶口两河,正好陪大哥一起去。”
  叶老大道:“这件事是在我兄弟处发生的,我兄弟也要算上一角。”
  熊倜道:“这倒不用了,有我和尚贤弟一起去,已经足够应付了,何况你的事情又多,
怎可为这小事,而耽误了正事”叶老大道:“这样也好,只是你二人万一有什么应付不周的
事,可千万要马上通知我,凡是有古钱为记之处,都可留话。”
  熊倜心急如焚,简单地包了凡件衣服和一些银两,因为武当山就在湖北境内,路途不
远,是以也未骑马,就和尚未明匆匆走了。
  赶到渡头,却发现连一条空船也没有。
  尚未明见熊倜焦急得很,安慰他说道:“大哥何必着急呢。反正我们也不差这一时,我
们不如到前面去看看,也许那里倒有船。”
  熊倜道:“不是我要争这一时半刻,实不瞒贤弟说,此刻我真是心中无主。”
  尚未明笑道:“那自然了,要是我心爱的人被人掳了,我会更着急呢。”
  走了一会,已是渡头之外了,岸边也没有什么人迹。熊倜不禁埋怨尚未明道:“这种荒
僻的地方,更找不到渡船,我想还是回头吧。”
  尚未明道:“反正那边也没有船,而且那些船上的女子见我们像是怪人似的,一直看
着,讨厌得很,倒是这种地方,只要有船,必定肯搭我们过江的,最多多给船资就是了。”
  熊倜无可无不可地跟着尚未明往前去,心中却在想着心事,他盘算着到了武当山,最好
能够不动干戈,就将夏芸带回。
  尚未明突然笑道:“怎么样,我说有船吧。”
  熊倜往前一望,果然有艘小船泊在前面。
  于是他们快步上前去,见那船的后梢蹲坐个船夫,便喊道:“喂,船家,帮帮忙,快点
渡我们过江,船钱不会少给你的。”
  那船家沉着脸说:“对不起,这艘船已经为前面的相公包了,不能搭别的客。”
  尚未明道:“可不可以找那位相公商量一下,船钱我们出了。”
  哪知舱中突有一人不耐烦他说:“什么人这样嗜嚏,这船我已一个人包了,任你谁都不
能再上来,你听见了吗?”
  尚未明一听此人说话这么蛮横,不禁有气,说道:“喂,朋友你客气点好不好?”
  船舱那人好像气更大,叱道:“我不客气又怎么样?”
  人也跟着走了出来,是个衣着非常华丽的少年公子,熊倜一见愕了,认得是孤峰一剑边
浩,便知道这又是场麻烦。
  边浩一走出舱,横身一望两人,突然看见熊倜,冷凄凄一声长笑道:“好极了,好极
了,今天又碰到阁下了。”
  他又横眼一望尚未明,说道:“怎么阁下那位女保镖呢,现在却换个男的?”
  尚未明倒真的愕住了,他以为两人从本是素识,但听此人话中却带着讥诮。
  熊倜虽觉边浩狂做太甚,但他想边浩既能与东方灵齐名,被并称为“南北双绝”,而且
与东方灵又是朋友,想必此人除了狂傲之外,绝无恶迹,便也不想和他结仇,是以并未反唇
相讥。
  边浩以为熊倜怕了他,而且他早对熊倜不满,又不知道熊倜的姓名来历,是以狂态更
作,说道:“我当是谁敢硬要搭人的船,却原来是阁下,只是阁下的那位女帮手不来,我看
阁下还是省省事吧。”
  尚未明见他越讲越不像话,便向熊倜说:“大哥,你认识他?”
  边浩一阵狂笑,说道:“认得又怎样,不认得又怎样,难道你想架个横梁子?”
  熊倜此刻也沉不住气了,叱道:“姓边的,你最好少说狂话,我不过看你是我东方兄之
友,才让你三分,你却别以为我熊倜怕了你。”
  边浩一听“熊倜”两字,真是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微微一愕,随即笑道:“原来
阁下就是熊倜,看来今日我的剑倒真的可以过瘾了。”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尚未明等他笑过,突地哈哈也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声音更大。
  边浩愕然道:“阁下何人?为何发笑?”
  尚未明冷冷道:“我笑你的剑今日只怕真要过痕了。”
  边浩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我叫阵?”
  尚未明道:“我正要问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我大哥叫阵?”
  他朝边浩轻窜地招了招手,又道:“像你这样的东西,只配和我这样的东西较量,来
来,我保险让你过痛就是了。”
  熊倜忙道:“贤弟不要包揽,这人是我的,不管你的事。”
  边浩见两人抢来抢去,竟将自己看成消遣似的,再也摆不出名家的架子,怒道:“你们
两个一齐来好了,让边大爷教训教你训们。”
  尚未明道:“只怕今日是谁教训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边浩叱道:“我先教训教训你。”
  他集掌齐出,便向尚未明击下,孤峰一剑得以享名江湖,名列“双绝”,武功实是不
凡,他一施展掌力,只党风声虎虎,满地飞砂,声势确惊人得很。
  铁胆尚未明也知道此掌非同小可,但他自幼遇师,苦练多年,招式也许没有熊倜以及边
浩两人因各有名师奇缘而施出的巧妙,但掌力确绝不逊色,是以他曾和熊倜对一掌,也是扯
个平手。
  此刻他微一挫腹,双掌蓦翻,吐气开声,又硬生生接了边浩一掌。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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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35:4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这一掌两人俱是全力而施,比起熊倜和他的一掌,又自不同,只听一声大震之后,尚未
明固是连退数步,边浩在空中一翻身,险些跌在地上。
  熊倜突地一步站在他俩人当中,说道:“你俩人不能动手。”
  尚未明道:“为什么?”
  熊倜指着边浩问尚未明道:“你认得此人吗?”
  尚未明摇摇头。
  熊倜又指着尚未明向边浩问道:“你又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边浩自也摇头。
  熊倜笑道:“这就好的,你两人既然互不相识,怎能随便动手?”
  他这一番歪理,倒将两人部问住了。
  于是熊倜又对边浩说道:“可是你我两人又不同了,你自然认得我,我也知道你就是鼎
鼎大名的边洽,我们动手,就合理得很了。”
  边浩被问得啼笑皆非,正不知如何答话才好,尚未明即又横身一掠,抢到熊倜前面,对
边浩说道:“原来阁下就是孤峰一剑?”
  边浩道:“你也知道?”
  尚未明道:“当然,当然。”他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就是铁胆尚未明,你知道
吗?铁就是钢铁的铁,胆就是月字旁如个旦字。”
  此番轮到边浩和熊倜两人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了,边浩自然也听到了尚未明的名字,
说:“这样看来,今日之会真的有意思了,原来阁下就是两绿林道的总瓢把子。”
  尚未明道:“岂敢,岂敢,正是区区在下。”
  他又回头对熊倜道:“现在他认得了我,我也认得了他,我和他动了手,也很合理了
吧?”
  他话方说完,身形一幌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左手曲弦而侧,右掌一抖,竟像化成了三个
圈子,这本是剑法中的“梅花三弄”,但他却用之于掌上,威力仍见异常绝妙。
  边浩见他话到人到,而且一出手就是绝招,丝毫也不敢疏忽。边浩等到掌已临头,不退
不闪,身形却突地一斜,脚跟牢牢地钉在地上,人却往左侧斜成坡,右手乘势挥去“天女散
花”亦是峨嵋心法。
  尚未明见边浩闪避和出击,确是和一般人大不相同,哼了一声,双掌一错,连环拍出数
掌,顿时但见掌影如缤纷之落英,漫天飞舞。、他所施的正是西域异僧的奇门“塞外飞花三
千式”,名为三千式,其掌法的繁复变化,可想而知,边洽却静如山岳,展出发挥峨帽心
法,以不变应万变,来应尚未明的掌式。
  恍眼,两人已拆了数十余招,边浩虽是守多攻少,但却每一出手,必是要穴。
  两入瞬息又折了十余式,边浩突地一声长啸,掌式一变,竟自施出峨嵋旁支的一套,亦
是招式变幻甚多的“回凤舞柳”的掌法。
  这一下两人的掌式俱是以快制快,身形变幻不息,招式亦是缤纷多采,只见掌影漫飞
舞,和方才又是另外一番景像。
  熊倜知道边浩这一变换掌式,片刻便要分出胜负,不禁更为留意地观看着,希望能够在
最紧要的关头,加以化解。
  此时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但在此荒僻的江岸,可说是绝不会另有人来。
  哪知此时滚滚江水,却突然冒出两个人来,而且俱是年纪甚大的老者。
  尚未明、边洽两人正在凝神动手,并未曾留意,但熊倜和那船夫却看见此两人,那船夫
更是惊得一声怪叫,连滚带爬,跌回船里。
  船夫这一声怪叫,倒使正在酣斗的孤峰一剑和铁胆尚未明两人一惊,两人不约而同的击
出一掌之后,便斜斜分开,不知发生何事。
  那两个老者,俱都须发俱白,少说些也在六十以上,慢慢自江水中走上岸来,像是对任
何人都不会注意一眼,即使是那样轻微地一眼。
  最怪的是两人穿着的竟都是长衫,但自水中爬出后,却仍然是干干的,没有一粒水珠,
连头发、胡子都是干的。
  熊倜、尚未明、边浩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一眼便看出了两个老者的异处,若不是光天化
日,他们真要将此两人视为鬼怪。
  那两个老者一高一矮,但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此两人慢慢走到岸上,往地上一坐,才
将眼光向三人看了一看。
  那较矮的老者侧脸对另一老者说道:“这几个小娃娃在这里又吵又闹地,把我们两位老
人家的午觉都吵醒了,你说该打不?”
  那身体较高的老者,脸上像是僵硬已极,眼光也是空洞洞的,听了那矮老者的话,低头
想了半天,才说道:“该打,该打。”
  那矮老者随即笑了起来,道:“确实该打。”
  这边三人被这两个老者的奇异的出现深深惊异了,面面相观,作声不得。
  那矮老头指着三人说道:“喂,你们三个小子,在老人家睡午觉的时候,都不肯安静一
点,在这里又叫又闹的。赶紧脱下裤子,爬在我老人家的面前,每人打五十下屁股。”
  熊倜等人听这矮老者所说的话,不禁啼笑皆非,孤峰一剑脸上,已露出难看的神色来,
虽然他并不敢说出难听的话。
  那矮老头似乎已看出他的不满,笑指着他说道,“你这个娃娃像是不大卖我老人家的帐
嘛,喂。”他又侧脸对另一老者说道:“有一个娃娃居然不卖我老人家的帐,你说该怎么
办?”
  另一老者,全身都似乎是麻痹的,喜、怒、哀、乐、痛、痒、酸,这等人类的感觉,似
乎都完全不能影响他。
  他听了那矮老者的话,又低下头去,深深地思索着,像是这一句极简单的话,他都要沉
思很久,才能了解。
  他想了许久,说道:“先打他的屁股。‘说着,好像他身体下面,有什么东西打着的似
的,仍然坐着,就平平飞落到边浩的身前,说道:“快脱裤子,我老人家要先打你的屁
股。”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见了这老头子的这一手,又惊又乐,惊的是这老者的轻功,竟似又练
倒传说中的“驭气而行”的境界,乐的却是这老者竟找边浩的麻烦,不知边浩怎么脱身。
  边浩见那老者的这一手,心中更是惊骇,他想:“万一这老头子真抓下我的裤子,那我
以后还能做人吗?”他越想越怕。
  他看着那老者仍端坐在地上,两眼微闭着,心想:“这老头子的功夫,我若非亲见,别
人告诉我,我却不会相信,这种人物我怎能对付,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还是乘他不注意,
溜了吧。”
  于是他再不敢迟疑,全身猛力一拔,竟窜起三、四丈高,双臂一抖,“飞燕投林”向外
又是一窜,又是四、五丈远近。
  那矮老者又笑道:“哟,这娃娃会飞,哎呀,糟糕,让他跑了,我老人家也追不着。”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看这老者滑稽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矮老者朝他两人说道:“他跑了,他们笑什么,是不是想坐他的船?可是你们别忘
了,他跑了,我老人家就要打你们两人的屁股了。”
  停了一停,他又说,“你们两个会不会飞,要是也会飞,那我老人家一人的屁股都打不
着了。”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两人,自是知道这两个老者定是世外高人,遂一齐朝前走,恭敬地弯
身施礼。
  那矮老头却叫道:“哎哟,千万别来这一手,这一手比会飞还厉害,我老人家不打你们
的屁股了,你们也别来这一手。”
  熊倜、尚未明只觉眼前一花,那矮老头子不知怎地又坐回另一老者身侧。
  他两人知道,这类奇人,多半也有奇僻,尤其熊倜,更联想到毒心神魔怕哭的毛病。
  于是他两人走到那两个老者面前,熊倜说道:“老前辈既是不喜多礼,晚辈就从命
了,”那矮老头子上上下下朝两人注目了半晌,又转向另一老者说道:“你看这两个娃娃如
何?”
  那高瘦的老者,淡淡地一抬目光,望着他们两人,熊倜也看了那老者一眼。
  他只觉得那高瘦的老者的僵硬面孔,看来却十分亲切,他暗忖道:“这倒怪了,我以前
并未见过这两位奇人呀,怎地看来却如此亲切?”
  于是他更恭敬地问道:“晚辈不敢问两位老前辈的尊号?”
  那矮老者哈哈笑道:“你这娃娃真有意思,我老人家还有问你的名字,你倒问起我们两
位老人家的名字来了。”
  熊倜道:“晚辈熊倜,这一个是晚辈的盟弟尚未明。”
  那矮老头子笑道,“尚未明,这个名字倒真有意思。”
  他又向身旁的老者说:“喂,你说尚未明这个名字有没有意思?”
  那瘦长老人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低着头轻声念着:“熊倜、熊倜……”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恭敬地站在这两个奇人面前,那矮老者笑道:“你们两个娃娃,都有
点意思,我老人家高兴得很,想送点东西给你们两个娃娃,你们说,送什么好?”
  那矮老者又笑道:“我问你们两个也是白问,其实我老人家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几
张花花绿绿骗小孩子的纸,你们要不要?”
  熊倜、尚未明忙一起答道:“多谢老前辈。”
  矮老头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二张揉得皱皱的纸,上面稀奇古怪伪画着花纹,说道:
“一人一张,谁也不许将自己的的那张给别人看,知道吗?”
  那矮老头仰天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可以走了,我老人家要睡觉
了。”
  熊倜、尚未明不敢再耽,就躬身走了。
  临走的时候,熊倜见那瘦长老者仍在低头念着,心里更觉奇怪。
  他们两人走到边浩的船上,那船夫吓得面无人色,看见两人上船,连话都不敢再问赶紧
解缆走了。
  江水急流,风帆满引,片刻间那船已走出老远。
  一直在低着头沉思着的瘦长老头,忽抬起头来,空洞的目光中,满聚光采,像是终于想
起了什么,但四顾无人,熊倜和尚未明早已走了。
  江水东流,鸣咽低语,似乎在诉说着人的聚散无常,悲欢离合,都太短促了。
  鄂省一地,湖泊独多,本为古云梦大泽旧迹,他两人遇着湖泊,便不免要绕远些路途,
何况他两人湖北境的北部,俱未到过,沿途问向,也不免耽误了时候,尚未明知道熊倜心
急,便提议昼伏夜行,以便夜间可以施展轻功,熊倜自大喜称是。
  过汉水,两人连夜赶前,夜色苍茫中,熊倜远远望见前面山势横亘,他两人轻功超绝,
艺高胆大,也不顾忌什么,黑夜中便闯上山岭。
  忽然两峰夹峙,中间只留出一个两尺来宽过道。熊倜“嗖”的一声,已经闯了进去。
  尚未明为人仔细,江湖历练亦丰,不敢冒然闯进,停住身形四下一打量,见通道旁立着
一块石碑,连忙走了过去,伸手要掏火折子,想照着看一看这碑上刻着的是些什么字。
  哪知火折子却根本没有带着,他灵机一动,伸出右手去摸那石碑上的字,一摸之下,掌
心不觉微微沁出冷汗,一阵冷气,直冒到头顶上。
  原来那碑上只刻着四个字:“入谷者杀”这时谷里突地传出一声怒喝,尚未明一听之
下,就知道定是熊倜的声音。
  他一个“龙形一式”,身形宛如游鱼,从夹缝中穿了出去。
  他目光一动,见到熊倜正站在谷口不远之地,忙飞掠了过去,哪知眼前突地宛如打了个
电闪,一道剑光齐眉,挑目、削鼻,分三处刺了过来,剑光之厉,剑招之快,无与伦比。
  他大惊之下,及时后沉,大仰身,朝后急窜,但觉面上一凉,剑光自他头上寸许处削了
过去,他惊魂初定,吓出一身冷汗。
  他方才避开此招,却见一条人影又以无比的速度窜了过来,他回时沉腕,全神戒备,哪
知那人影在他面前猛地停住,激得空气旋起一个气涡,那人影低喝道:“原来是你呀。”
  尚未明仔细地一看,那人影竟是熊倜,此刻正静静峙立在自己面前,就像方才是在缓步
中停住身形似的。
  若然尚未明也有熊倜目力,他此刻必可看出熊倜脸上的惊骇。
  熊倜右手拿着那柄巧中得来的“剑”,左手一把拉着尚未明的手腕,低声说道:“这谷
中好像不大对。”
  尚未明忙问:“怎么?”。
  熊倜道:“方才我慌忙中窜进这山谷……”
  尚未明截住了他的话,道:“大哥,你有没有看到谷口的石碑?”
  熊倜诧道:“谷口还有个石碑?”
  尚未明道:“快朝来路退。”
  拖着熊倜,猛一长身,熊倜也觉事情有异,不及多问,身形宛如两只连袂飞起的燕子,
掠至夹缝的出口。
  就在这霎眼之间,谷口突然多了一人,冷冷一笑。
  熊倜拉着尚未明猛地顿住身形。
  那人又冷冷道:“两个娃娃跑到我这甜甜谷来,还想出去吗?”
  熊倜将手中的剑一紧,剑式斜挑,寓攻于守,尚未明借着剑光一看,洞口站着的那人,
行容之奇诡连画都画不出来。
  熊倜自也在打量着那人,见他全身都是赤裸裸的,什么都没有穿,头上的头发,长得吓
人,拖在身上,围着身子打了几个结,身体臃肿得、像只肥猪,但身形却又灵巧得宛如飞
燕。
  再一看他脸上,圆饼似的脸,连鼻子都看不出来,全身上下,唯一稍具人形的,就是那
两只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放春光。
  深山幽谷,陡然见了这样似人非人的怪物,熊倜、尚未明两人也不禁魂飞魄散,往后退
了一步,齐声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突然吃吃笑了起来,笑声又娇又嫩,跟他的外形,简直是两个极端,若有人一听得
这笑声,一定会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熊倜等两人听了这笑声,吓得脚都有
点发软了。
  他两人的身形不觉有些颤抖,脸上的表情也带着惊骇的样子,被剑上的青绿色的光芒一
照,显得甚是难看。
  那人见了,眼中流露出得意神色,嘿,嘿笑道:“你们两人还是快些自裁吧。”他不但
笑声娇嫩,连说话都是软软的,但是熊倜和尚未明却丝毫没有发觉他声音的好听。
  尤其当他说出叫熊倜和尚未明自裁的时候。
  熊倜暗忖:“这厮怎地这样奇诡,我虽然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不多,但是王智逑、吴诏
云和我的恩师都曾经详细地将武林中的厉害角色告诉过我,可是我却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个
这样的人物。”
  尚未明忖道:“这家伙的轻功功夫真有点玄,他怎么来到这里的,我连看都没有看
到。”
  “这厮虽然不是鬼怪,可也差不多了,我们犯不上和他多夹缠,走为上策。”他两人心
中不禁同样地有此想法,对望了一眼,脚一顿,身形猛地突高,微一转折,向后急窜。
  那人却未见追赶。
  熊倜和尚未明身形如飞,隐稳约约听见那柔软的声音说道:“你们到了甜甜谷里,还想
逃走,简直是做梦。”
  他两人头也不回,熊倜用力抓着尚未明的手腕,两条人影如电闪而去。
  可是当他们身形起落了数次的时候,就不禁停了下来,这倒不是他们不愿意再逃,而是
他们发觉这山谷竟是一个绝地,四面都是千仞高山,抬头望去,根本连峰头在哪里都看不
到。
  而且这些山峰直上直落,简直连一点斜坡都没有,仔细一看,他两人更不禁叫苦。
  两人沿着山脚查看了一遍,这山谷果然是个绝地,熊倜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再向
那谷口闯一闯,那家伙只要是人,我就不信以我们两人的功力,还对付不了他一个人。”
  两人又来到那夹隙,但却见隙口空荡荡的,居然没有人影,那怪人已不在了。
  尚未明大喜道:“快走。”
  他见那夹隙,狭只两尺,两人无法并肩而出,便道:“大哥先走。”熊倜嗯了一声,便
窜入隙中,他知道尚未明的谦让绝不会因自己的话而改变的,为了节省时候,就先进了去。
  尚未明也不敢迟疑,刚窜入谷中,突然听见夹缝中“叮叮当当”,一连串声响,脚步微
一迟疑,熊倜已暴退了出来,一把拉住了他,低声喝道:“快退。”又窜人谷里,尚未明知
道又生出新的变化,赶紧问道:“大哥,又出了什么事?,熊倜一声不响,两眼紧紧盯着谷
口,脸上竟露出恐怖的神色来。原来熊倜窜入夹缝之中,便听到风声嗖然,又是:一大片暗
器飞来,他双掌护身,哪知道那些暗器并不是朝他身上打来的,却分两边向山壁飞去,熊倜
微微一愕,哪知”叮叮“一片声响,那些暗器突地自壁上反声而出,熊倜大骇,猛往后退,
躲过这一阵像雨一样的暗器,刚一抹汗,脚底又有风声唆然,他再往上一拔,原来那些暗器
自壁上落到地下之后,又从地上反激而上,跟着向熊倜射去,竟似长着眼睛似的。两人四只
眼睛,齐都瞪住夹缝,突地夹缝中缓缓地踱出一人,全身尽自,长衫飘飘,潇洒已极,哪里
是前见那人的丑态。两人更是一惊,熊倜朝那人的脸上一望,见那人剑眉星目,丰神冲夷,
是个极英俊的男子,尤其是他唇边已有了些短须,使他看起来更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只是
他眉心微皱,神情显得十分忧郁。此时已近黎明,东方已露出微白,借着这些许微光,练武
人的目力已不难看出对方的面目。是以尚未明能看出他的面貌,他也能看出熊倜和尚未明两
人的面貌,一见之下,也不觉起了惺惺相惜之心,便说道:“两位敢情是黑夜之中,迷失了
路途吗?”语气之中并无恶意小熊倜忙说道:“正是,在下熊倜和盟弟尚未明,深山失向。
误闯贵谷,还望阁下能恕在下等误人之罪。”
  那人眉头皱得更紧,道:“这个……”
  突地人影一恍,那诡异的丑人已站在他旁边,接口道:“不行。”
  两人俊的极俊,丑的极丑,相形之下,更显得那怪人丑得骇人,熊倜只觉见了此人后,
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像是要吐。
  可是那英俊男子见了他,脸上却流露出一种温柔之色,低声道:“敏敏,你等一会再说
好不好?”
  “敏敏”气道:“我知道你又来了,你……你是不是想我的这副样子给别人看了……”
口音仍然又娇又嫩,而且竟然带着些凄楚的味道,可是他的脸却仍然是平平板板,冷得入骨
的样子。
  那英俊男子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两位此刻必定疑团重重,而且我看两位俱都身
怀绝技,可是许多年来,只要入此谷中的人,从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两位自也不例
外……”
  那“敏敏”冷笑一声,抬头向那英俊男子道:“你再不动手,我……我就死给你看。”
  那英俊男子怜惜地望了他一眼,又长叹了一声,转脸向熊倜说:“两位都是少年英雄,
这样死去确是可惜,我虽多年来未曾走动江湖,可是却也看得出两位必定是高人子弟,两位
可曾听人说过,十年之前,有位叫做常漫天的人?”
  熊倜脑海中极快地搜索着记忆,方自想起一人,尚未明已惊道:“难道阁下竟是十六岁
便已接掌西南第一剑派点苍门户,江湖人称玉面神剑的常大侠吗?”他换了一口气,又说
道:“常大侠九年前突然失踪,却原来是隐居至此了。”
  常漫无微微点头,面上的忧郁之色更浓,道:“两位既是知道我的名字,那再好也没
有,我今日权且作主,只要两位留下两样东西来,便可走出此谷……”熊倜接口道:“什么
东西?”
  “便是两位的眼睛和舌头。”
  熊倜及尚未明都以为这玉面神剑甚为通达情理,再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愕之
下不禁气往上撞,冷冷齐声道:“不然呢?”
  “敏敏”冷笑道:“不然,你们就得把命留下。”
  熊倜朗声答道:“我两人虽然是武林后辈,但自出世以来,可还没有见到像阁下这样的
人物,来,来,我两人的眼睛和舌头部在此,阁下只管来取就是了。”他又朗声长笑,一扬
剑,道:“只是光凭三两句话,却也不行呢。”
  常漫天一怔道:“你要动手?”
  他十六岁便名满天下,此刻虽仅卅余岁,但辈份极高,十年前江湖中人,只要听到他的
名头,莫不头皮发麻。
  他成名在星月双剑之后,却又在熊倜艺成之前,是以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少年,竟是江湖
中声名赫赫的人物,听到他们居然没有被自己的名头所惧,不禁惊异,熊倜却已接口道:
“正是。”
  “敏敏”道:“大哥,炔动手嘛,还跟他罗唆什么。”
  常漫天转脸向他说道:“你先让我一个人试试。”
  “敏敏”笑道:“我知道这几年你憋得慌,手在发痒是不是?”笑得仍是那么动听。
  常漫天回过头去,悄悄闭起了眼睛,似乎将“敏敏”的笑声看作世上最妙的音乐。
  然后,他眼帘上仿佛挂了一颗泪珠,他伸手抹去,反腕撤出身后的长剑,青气森然,也
是口利器,他朗声说道:“两位请动手吧。”
  熊倜傲然一笑,也向尚未明道:“二弟,你也让我先试试,我不成你再上。”
  玉面神剑常漫无当剑平胸,一弹剑身,“呛”地发出一声龙吟的声音,道:“两位还是
一起上吧。这是性命相搏,可不是比武,两位也用不着客气。”语气之中,显然自负已极。
  熊倜紧闭着唇,右手持剑,左手微捏剑诀,一招“金鸟初升”剑尖下垂,慢慢右手平
伸,突地向上斜削,正是“苍穹十三式”里的起手之式,他这一招神定气足,意在剑先,劲
式,功力,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比在临城初遇强敌天山三龙钟天仇时,功力又增进了不少。
  他此招看来平平无奇,但其中却包含着无穷变化,玉面神剑自是识货,脱口赞道:“好
剑法。”
  熊倜微微一笑,剑尖带起一溜青光,直到常漫天的面门。
  玉面神剑身形走,平剑横削,刹那间但见剑影漫天。尚未明一旁点头忖道:“点苍剑
法,端的名不虚传。”
  熊倜二次出师,满腔壮志,此时斗逢强敌,当下抖擞精神全力应付,“苍穹十三式”里
加上“飘然老人”亲传的剑法,身形纵横起落,剑光如花雨缤纷,两人拆了三数十招,居然
未分胜负。
  常漫天暗暗心惊:“武林中怎地出了这样的好手?”
  尚未明在旁边看得眉飞色舞,却又不免提心吊胆,生怕熊倜动手时间一长,便抵敌不住
这个名满武林的点苍名剑手。
  “敏敏”的一双眼神,也随着这两人的身形转动,但是他的脸,却仍然没有一丝表情。
  当年玉面神剑接掌点苍门户时,天下武林都认为他年纪太轻,而有轻视的意思。
  须知那点苍派乃五大剑派之一,好手自是极多,大家却是由这一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来任
掌门,心中不服。
  常漫天当时少年性傲,重邀武林各派剑手,集会点苍山,当众声言只要有人能胜得他一
招,此人若是点苍门徒,他便将掌门之位相让,此人若非点苍门人,他便立刻拜此人为师,
退出点苍派,由点苍门人重选掌门。
  点苍门集会三天,武林中稍有名气的剑手,都不远千里来到云南,参与此盛会。
  玉面神剑在这三天里,连败十一个名家剑手,武林中这才大为震惊,玉面神剑之名,遂
也传遍了武林。
  他此刻和熊倜动手数十招,却并未分胜负,暗付道:“这少年剑法怪异,竟似不在当年
我闯荡江湖时之下。”
  他激起好胜之心,身法突地一变,但见人影闪动,剑光或左或右,四面八方地掠了过
来。
  两人转瞬斗了数十招,熊倜丝毫没有败象。
  “敏敏”忽然轻轻一笑,慢慢说道:“大哥,你刚刚说这不是比武,所以用不着客气是
不是?”
  “敏敏”缓缓又说:“那么,我就出手了。”
  话声才落,突探手入囊,抓着一把精光耀目的极小的弹丸,双手一挥,那些弹丸便倏地
飞出,穿人看似点水难入的剑影中,专向熊倜身上招呼,有的打在地上的,突地跳了起来,
袭向熊倜。尚未明大惊之下,不假思索,也撤剑进身,身随剑起。
  刚刚一剑刺向常漫天,突地风声唆然,已有三五粒丸上下左右向自己袭来,他不得不撤
剑自保,但这时常漫天已一剑刺来。
  熊倜及尚未明不禁手忙脚乱,这种暗器和剑式互相配合的打法,他俩人连听都没有听
过,何况是亲自对敌,只有将剑先在自己身前排起一片剑影,暂求自保。“常漫天“刷,
刷”两剑,上挑眉心,中刺玄关。
  熊倜一剑斜削,从他剑光的空隙中穿了过去,身形左侧,避过来招,本来连削带打的妙
着,哪知突的几粒弹丸,袭在自己和常漫天的剑上,嗖地,又反激而出,分袭熊倜右腮、咽
喉、前胸、肋下、下阴等六处要害,风声唆然,显见得劲力惊人。
  常漫天也乘势两剑,刺向熊倜臂弯的“曲池”,太阳穴上的“神封”两处大穴。熊倜但
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对方的攻击之中,竞似有八个武林好手,同时持刃向自己袭来,尚
未明眼角微动,也自发觉,但此刻满天弹雨,他自己保全尚不暇
  ,也无法出手援救。
  多年来武功的锻炼,多少次动手的经验以及他本身那一份过人的聪颖,都告诉熊倜他无
论左避,右闪,抑或是上拔,都无法躲开这八处攻击,除了……“除了下
  避”。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他决定了应该做的方法。
  他身形急剧地下倒,手中的剑,乘势上挑,格住了常漫天来的一剑,削开了袭向额角,
右腮的两粒弹丸。其余的四粒弹丸,以及常漫天后发的一剑,都在他身形倒下的那一刻打
空,然而却已都快触着熊倜的衣服了,着他稍为踌躇或身形稍慢,
  都绝不可能避开这八处的攻击。
  他暴喝一声,左手扬起一股劲凤,向常漫天劈去,右时以及脚跟,猛一点地,向后急
窜。然后,他左臂向右一划,身形翻转,倏地变了个方向,向上窜了丈许,腿肘微一曲伸,
又一转拆,剑光前引,正是”苍穹十三式“里的第五式的“落地流星”,带起一缕锐风,直
取站在旁边的丑人“敏敏”。
  “苍穹十三式”的绝妙招式,再加上“潜形遁影”的无上轻功,就在瞬息间,他变幻两
个方向,全力一击,剑尾的寸许寒芒,在微弱的晨曦里,仿佛是一道电间
  ,前后十二年的苦练,已使熊倜成了空前肋剑手,超过了数十年来许多在武林中享有盛
誉的人物。从山谷的平隙里射出的一道旭日的金光,照着熊倜的剑光一闪,“
  敏敏”的跟光里,突然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是也作了个重大的决定,望着剑光的来
势,非但不避,反有迎上去的意思。
  熊倜”嗖“地一剑,已刺中“敏敏”的肩下与前胸之间,却“卜”一声,发出一种极奇
怪的声音。这种声音,绝不是当一柄利剑,被持在一个内家高手里,而刺
  中人的声音。而这时候熊倜的感觉,也是奇异的。
  那就好像他所刺中的一种极厚的,而毫无知觉的东西,他本能地手上猛注真力。
  但是手上的剑,却只在”敏敏“身上缓缓地划下寸许。他大骇之下,猛地拔出长剑,远
远落在地上,瞠目看着这怪异的”敏敏“,只见他面上仍是毫无表情,身上的创口,也绝无
一丝血水渗出,只有一对大眼睛,仍在一闪一问地望着熊倜。
  玉面神剑也不理尚未明,掠了过来,看着”敏敏“的伤口,满面喜色的说道:“刺进去
了?”
  “刺进去了。”这一无表情的“敏敏”,声音也满含喜悦。
  熊倜及尚未明,看着这一对怪人的奇怪表情也瞠目结舌,不知所以。
  玉面神剑却走到熊倜面前,深深一揖,道:“这位兄弟可是姓熊?”
  熊倜怔然道:“不敢,小弟正是熊倜。”
  玉面神剑敞声大笑,仿佛心情甚是开朗面上的积郁也一扫而空,道:“好,好,不知兄
台可否移玉寒舍一坐,小弟有些须事,还要请兄台指教。”
  熊倜道:“兄台宠召,敢不从命。”
  玉面神剑常漫天又连声大笑,欢然道:“兄台的确是一个豪迈英雄,那么就请兄台到寒
舍一叙吧。”
  熊倜微一点头。
  常漫天与“敏敏”已连袂掠起,熊倜也随即展动身形,走到尚未明身前时,微微一顿,
低声说道:“我们也去看个究竟。”
  此谷内方圆不过数亩,一眼望去,尽收眼下,熊倜暗忖道:“这两个怪异角色,不知住
在哪里?”
  他这念头方即奋起,四人身形便已到了峰脚。
  玉面神剑回头微笑道:“到了。”
  熊倜及尚未明见前面只是寸草不生的危岩削壁,哪有半间房间,方自一怔,常漫天却已
伸手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左右推动了两下,那块岩石竟然带起一大片山石,缓缓向后溜去。
  “敏敏”钻了进去,玉面神剑常漫天伸手肃客,熊倜及尚未明微一迟疑,也大步踏入洞
里。
  山洞里突然火光一闪,火光后有一张非常英俊的面孔正带着微笑在看着他们。
  常漫天已点了火折子,在前面领路。
  渐渐,那火折子的火焰像是突然小了,常漫天笑了笑,噗地一口将火折子吹灭,哪知道
火折子吹灭后,洞里的光线反更明亮,亮得竟像是在白天,尚未明大奇,熊倜也回过头来
望,原来洞里的山壁上,嵌着一颗一颗滚圆的珍珠。
  玉面神剑道:“这里便是寒舍了。”说着话,手又在山壁上推了两推。
  熊倜及尚未明不禁都直着眼看着,忽地眼前照来一道猛烈的光线,一道强光斜斜照在地
上。
  走出山壁,是个极大的洞穴,四壁挂满了各种珍宝,几乎将山壁铺满,看不到一片灰色
的石头,珍宝上发出的光芒,照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常漫无笑道:“两位稍候,我去去就来。”他满脸喜色,似乎有什么非常令他高兴的事
情发生了一样。
  接着,他走到一个用龙眼般大的珍珠织成的帘幕前,走了进去,将满怀错愕、惊异的熊
倜及尚未明留在这山洞里。
  这山穴非但四壁满挂珍宝,连桌几都像是玉石所制,散乱地放在地上,最怪的是在这山
峰里,竟似有空气在流通着。
  再一望顶上,也满挂着珍宝等物,有一处挂的是一片火红色的玛瑙,似乎在微微动着,
原来那里有一一道很深的裂隙,空气便由此入。
  尚未明走到一个角落里,看了许久,忽然叫道:“大哥,来看。”熊倜走了过去,只看
那边壁上并排挂着十余柄剑,长短不一,剑鞘的式样和质地,也各有不同。
  尚未明抽出一柄来看,“呛”然一声龙吟,居然也是口玉剑。他方自把玩,常漫天也走
了出来,朗声笑道:“看过熊兄的‘倚天剑’,这些剑简直都像废铁了。”
  常漫天又笑道:“我知道两位此刻必定疑团甚多,小弟但望两位忘却方才的事,两位有
所不知,小弟实有难言的苦衷。”
  说到此处,他脸上又沉露出先前那种忧郁的神色,但瞬即回复,道:“只是现在好了,
只要两位举手之劳,小弟多年来的痛苦,不难迎刃而解,小弟只希望两位念在同是武林一
脉,能仗义相助。”
  常漫天又道:“两位可曾听说过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个极厉害的人物,连当年霸绝江湖
的天阴教主苍虚上人夫妇,武林中侠义道的领袖铁剑先生展翼,对此人都让了三分,只因他
不但武功高强,劲功暗器更是妙绝人衰。”他微一停顿,更加强了些语气,道:“尤其厉害
的是他易容之术,天下无双,随时可以改换自己的容貌,甚至连身材都能改变。”
  熊倜蓦地接口道:“阁下所说之人,是否就是青年号称万相真人的田苍?”
  常漫天道:“正是万相真人田苍。方才两位见到的那位,便是万相真人唯一的爱女,散
花仙子田敏敏,也是小弟妻子,小弟多年足迹未现江湖,也是为了她。”
  接着,常漫天说出一宗很惊人的怪事来。
  原来玉面神剑虽然凭着自身的剑术,镇住了天下武林的异言,也镇住了本派中人的不
满,然而点苍里有不少比他长了一辈的剑客,对他仍是屡有闲言,说他无论威望和武功,都
不足以敞这武林五大宗派之一的掌门,这些闲言,自然有不少会流入他的耳中。
  这样过了几年,闲言仍是不歇,他素性淡泊,年纪又长了几岁,渐渐觉得江湖上的争名
好胜,极为无聊,考虑了许久,索性将派中的事,都交给他平日相处甚好的一位师叔来掌
管,自已却孤身一剑,飘游四海,寄情于山水之中。
  他本无目的四处行走,无巧不巧,也让他闯入这大洪山星的幽谷来。
  在谷口,他就发觉那块“入谷者杀”的石碑,他自负武功,非但不惧,反而想一探这谷
中的秘密。
  原来这“甜甜谷”本是数百年前的一个盗窟藏宝之地,内中珍宝堆积无数,不知怎地,
百十年来大约那些盗党相继物化,却被“万相真人”发觉了这个所在,他见这些财物,也不
自觉目眩神驰,竟然带了自己的女儿田敏敏,住在这绝谷里了。
  万相真人脾性极孤僻,爱妻死后,出家做了道士,但是“贪、嗔”之念,仍极浓厚,得
了这些财宝后,变得更是古怪,见了任何人都以为是要来抢他的财物的。
  玉面神剑不知究竟,闯入谷去,遇到了万相真人,三言两语之下,便动起手来,他武功
虽高,却远远不是万相真人的对手,被万相真人点住穴道,关在山谷里想活生饿死他。
  散花仙子田敏敏,此时亦有十九岁了,出落得艳丽非凡,但却被父亲关在这幽谷里。
  她情窦初开,平日本就常常感怀,见了英俊潇洒的常漫天,一颗炽热的心,竟无法抑
制,居然瞒了父亲,将常漫天偷偷放走。
  不但如此,她自己也跟着常漫天逃出山谷了。
  正是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人一见倾心,一路上情不自禁,在一个月明之
夜,情感奔发便成了好事。良夜沉沉,长空如洗,月色满窗,虫声刮耳,常漫天一觉醒来,
发觉怀中的不再是千娇百媚的心上人,而是个丑怪绝伦的怪物。
  他大惊之下,一跃而起,眼前光华灿烂,自己却又回到“甜甜谷”的幽穴了。
  那丑怪的怪物想也是醒了,望着常漫天低语道:“常哥哥,你起来啦!”常漫天一听这
声音,全身立刻冰冷。
  他惶急叫道:“敏妹,你怎么……”
  此刻珠帘后缓缓走出上人,阴笑道:“我素性成全了你们,让你们在一起,可是也别想
走出这‘甜甜谷’一步。”
  那丑人大喜跃起,叫道:“爹爹,你真好……”
  话尚未完,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上,却已完全变了个样子。
  原来万相真人发觉自己的女儿背叛了自己,忿怒得几乎失去了理性,使不顾一切地追迹
出山,在一个极小的村落里,发现了常漫天和田敏敏的踪迹,于是当晚,他便下了毒手。
  他生性奇僻,盛怒之下,做事更不择手段,对自己的女儿,竟用了一种极厉害的迷药,
把她和常漫天带回谷去。
  然后他不惜将费了多年心血得来的千年犀角,再浴以钻粉、珍未,以及一些他的奇方秘
药,渗合成一种奇怪的溶剂。
  就用这溶剂,他使自己美丽的女儿变成了极丑的怪物。
  玉面神剑见了这情形,心下便也恍然,他又急,又怒,掠了过去又要和万相真人拼命。
  万相真人却冷笑道:“天下之大,哪有女婿要找岳父拼命的。”
  又道:“何况我老人家已允诺了你们的婚事,难道你爱的只是我女儿的面貌,如今见她
丑了,便做出这等张致来。”
  须知田苍自幼混迹绿林,说出话来,也完全是强盗口气,但却又言词锋利,玉面神剑竟
怔住了。
  田敏敏呜咽道:“爹爹,女儿从此一定听你老人家的话,爹爹你……”
  万相真人冷凄凄一笑:“我知道你是嫌你的样子不好看,但天下之大,能使你恢复本色
的人,再也没有了,便是我老人家自己,哈,也办不到,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田敏敏一向自负容貌,一个美貌的少女,突然变成个其丑无比的怪物,心里的难受,不
难想见。
  何况她看到心上人望自己的那副样子,心知就是以后勉强生活下去,也是徒然增加彼此
的痛苦,她柔肠百转,心一横,决定以死殉之,让爹爹见到自己的女儿死在面前。
  “那么,他也总该落几滴眼泪吧。”她凄然一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掠到角落里,
极快地从万相真人多年搜集的宝剑和这盗窟里原有的名剑里,抽了一柄,横刀向颈上抹去。
  玉面神剑大惊失色,但阻截已是不及。
  万相真人却漠不关心地望着,像是根本无动于衷。
  田敏敏引颈自决,哪知那柄裂石断铁的利刃,削到自己颈子上,就像一柄钝刀,在削一
块极紧硬的牛皮,丝毫没有反应。
  万相真人冷笑道:“若是有能削得过我这本事的剑,那你也不必自杀啦,我看你还是听
爹爹的话,老老实实地陪着小丈夫过日子吧。”他生性奇僻,简直将父女之间的天性全磨
灭。
  自此常漫天在甜甜谷一耽八年。
  这八年来,世事的变化真大,他们这小小的甜甜谷里也是历经变迁。
  身具上乘内功的万相真人,因为心性太僻,练功时走火入魔,竟丧了性命,如此一个奇
人,就这样无声无嗅地死了。
  田敏敏这八年来,性情亦是大变,在她心底深处,有一种浓厚的自卑感,使得她不时地
想要折磨常漫天。
  常漫天引咎自责,认为都是自己才使这个美貌的少女变成今日这种地步,是以处处容
忍,决定终身厮守着她,有时他了山去买些粮食用具,也是马上就回来,不敢在山外停留一
刻。
  八年来有误人甜甜谷的人,无论是谁,没有一个能逃出性命的,有时常漫天见着不忍,
田敏敏却气道:“我知道你好看,喜欢人家看你,但是我丑,看过我的人,我都要杀死
他。”
  常漫天为情所累,终日郁郁,只有在听着她的声音的时候,才能得到一丝安慰,但有时
田敏敏却终日一言不发。
  两人山居八载,天聊中,却练成一种任何人都没有这份心思练成的暗器与剑式配合的阵
法。
  这种阵法,天下除他两人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田敏敏平日无所事事,就昔练武功自
遣,练功、暗器,早已炉火纯青,不在其父万相真人之下,若她能出江湖,怕不多久就能大
大扬名。
  熊倜及尚未明听他娓娓道来,不禁感叹着万相真人的冷酷,田敏敏的可怜,对这位玉面
神剑的情深一住,更是称贺不已。
  常漫天触动往事,又不禁黯然神伤。
  良久,他方说道:“刚刚熊兄那一剑,却能将拙荆的皮肤划开一道口子,是以小弟猜
想,以熊兄这柄剑的形状看来,莫不是江湖传说的‘倚天剑’吗?如今苍天相佑,有了这
剑,拙荆的多年苦痛,也许能够从此解脱也未可知,所以小弟这才不嫌冒昧,但望熊兄能将
此剑借与小弟一用。”
  熊倜倜慨然答应了,反手将剑鞘也解了下来,-并交给了常漫天,道:“阁下只管拿去
用便是。”常漫天大喜之下,接过了剑,手却像因过度的兴奋,而有些微微颤抖了。
  熊倜及尚未明也不禁相对啼嘘,他们本是多情之人,熊倜听了这一对久经患难,受尽折
磨的儿女英雄事迹,不禁想起夏芸来,长长叹口气,忖道:“我这真是欲速,反而不达
了。”
  尚未明也知道他的心境,遂道:“大哥不要着急,我想夏姑娘绝对不会出什么事的。”
  熊倜点头道:“但愿如此。”
  过了一会,里面仿佛有女子呻吟之声。
  又听到常漫天像是在低声安慰着,接着,常漫天飞步而出,喜色满面,道:“好了好
了,真是苍天有眼。”
  熊倜、尚未明一起站了起来,道:“恭喜常兄。”
  常漫天又匆匆跑了进去,他欢喜过度,竟失了常态:似乎回到幼童时,得到了糖果时的
那一份欢喜。
  片刻,常漫天又跑了出来:“拙荆定要面谢各位,她这就出来了。”
  话未说完,珠帘一掀,熊倜及尚未明眼前俱部一亮,一个绝代佳人,映得满室珠光,俏
生生地走了出来,美艳不可方物。
  常漫天得意地笑着,此刻,他为他的妻子深深地骄傲着,眼睛也亮了。
  田敏敏朝熊倜尚未明深深一福,脸居然红了,说不出话来。
  他们见她的娇羞之态,想起方才那臃肿丑陋、凶恶的怪物,心中暗暗好笑,对万相真人
奇妙的易形之术,又不免惊异。
  玉面神剑捧着那柄他以为是的“倚天剑”,交还熊倜,笑道:“英雄宝剑,相得益彰,
两位俱是少年英侠,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他朗声一笑,道:“日后两位若有用得着我夫妇处,只管吩咐便是。”
  熊倜及尚未明忙不迭地称谢着。
  熊倜暗忖:“这虽然因此耽误了些时候,又险些送命,但能交着这等人物,也算不虚此
行了。”
  常漫天和田敏敏四目相对,往事如烟,恶梦已逝,两人欢喜得睫毛上都挂着泪珠,像是
有着万千心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尚未明不禁感叹:“情之一字,颠倒众生,真不可思议,任你是再大的英雄好汉,也难
逃此关。”望了熊倜一眼,见他正在怔怔地想着心思,暗笑道:“看来大哥也想着夏姑娘
呢。”
  于是他笑道:“大哥,我们该走了吧。”
  常漫天慌道:“两位千万要在此盘桓些时日,怎地现在就要走呢?”
  于是尚未明才将夏芸被掳,熊倜焦急,现在此间事了,一定要连夜赶去,这些话说了出
来。
  常漫天一听,说道:“既有这等事,小弟也不敢再多留两位。”
  他微一皱眉,又道:“那武当四子,与小弟也有数面之缘,却想不到他们是这样不通情
理的老道,两位此去武当山,却千万小心了,别人尤在其次,武当的掌门大侠妙一真人,端
的非同小可,不但剑术通玄,内功也已到了飞花伤人的地步。”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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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38:4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九章 武当大会盟

  三粒耀眼的钢珠,脱手飞出,手法虽不及田敏敏那么奇妙莫测,但是近在飓尺,跳丸飞
星,而角度又那么奇巧,像有力量操纵着,迂回折射。
  边浩一领马缰,拍马窜出丈余,身体也猛然一俯,平贴马背,躲过攻击的钢珠,并且故
意地拍马驰去。他心中有个算计,这一带树林就在官道旁,多少有碍他的举动,万一更不巧
熊倜在此时出现,那可更使他受窘了。夏芸并没有觉察危机,一味拍马直追。
  双骑一前一后,渐渐离开了绵延半里多的树林,以他们的骑术之精,不过极短的时间。
所以后来熊倜尚未明与常漫天田敏敏相遇,未能在附近找着夏芸,又这样轻易地失之交臂
了。
  前面是一片荒凉,梁子湖畔一片芦苇地带,湖水白茫茫一望无际,几片帆影点缀在碧波
上面。
  最近处渔村茅舍,也在一二里外,这地方对于他是非常理想的。
  边浩拨转马头,抱剑提防着这位姑娘,微风吹拂着夏芸的秀发,在马上花枝颤摇,益增
妩媚。
  边浩这里几乎纯是戏弄的态度,向她说:“姑娘,我们再谈谈,小可孤峰一剑边浩,只
还未请过你的尊姓芳名!以姑娘的控马之术,想必是塞外一颗明珠了。”
  夏芸冷笑道:“你报出姓名来,难道我就不敢斗你这南北双绝剑么?”
  边浩离橙下马,笑着说:“那小可就奉陪姑娘玩玩!听说姑娘怒拔武当派丸宫连环旗,
使我钦佩莫名呢。”
  夏芸星眸一凛,喝道:“少说废话。”
  夏芸从马背旋落地上,手中皮鞭一抛一打,使出“狂飙鞭法”,宛如半截乌龙,风声虎
虎,亘取边浩。
  边浩剑影缤纷,使出生平绝技玄女剑法。
  夏芸鞭影丝丝,漫天风雨,一连串“云如山涌”、“雨洒蓬莱”,几招猛攻,使边浩也
为之咋舌,摸不清她的门路。
  边浩剑落如同风雨骤至,排空荡气,剑影初时蒙蒙洒洒,瑞雪纷飘,继而如同疾雷奔电
光气萧森,夏芸竟被他裹在一团剑影里。
  边浩剑法独得秘传,声势不逊于四仪剑客之首的凌云,不过他没存心伤她,下手让着许
多,夏芸方能勉强支持。自然这种局势是不会永久维持下去的,边浩面对着她,娇躯宛转,
柳腰款款,更可以饱餐秀色。
  边浩终于找到了机会,乘她挥鞭猛点他腰腹之际,撤剑环臂,欺身斜进,一招“春雨绵
绵”,剑光溜向夏芸玉腕,一团耀眼云花,疾掣而下。
  夏芸拼了几十招,心里暗说:“号称南北双绝剑的,也不过如此罢了!让你知道我雪地
飘风也非弱者!”
  但人家这次剑花逼来,如不撒手丢鞭,就无法问让,夏芸过分倔强,骄躯往左方飘旋,
虽足闪过边浩这一绝如,却恰好把左边身子凑近了他,边浩猿臂轻伸,铁腕已蓦地握住了她
的左臂。
  夏芸懊悔没有用田姐姐所授暗器对付他,这时已落入边浩掌握之中,急得一声尖叫,想
摔臂挣脱,更怕他进一步来什么花样,猛一回鞭横抽边浩那只讨厌的手。
  边浩剑影又起,挣的一声把那短短的马鞭又削去半截,剑花在夏芸脸上划了圈儿,夏芸
只有闭目等人宰割了,可是他又很快的把宝剑擎回。
  边浩嘻嘻笑了,笑得非常得意,渔翁钩上了大鱼,鱼儿已经上钩,只看他愿意如何处治
捞获到手的猎物。
  边浩态度更使她难堪,已紧握夏芸玉臂,用力一带,夏芸几乎要扑跌人这讨厌男人怀
中,如何不又羞又急,边浩反而柔声细气的说:“姑娘累了吧!像姑娘这一套奇妙的鞭法,
小可还是初次碰上呢。姑娘可别生气,败在孤峰一剑手中,也是很光荣的呀!”
  夏芸自入关以来,这已是第三次吃人的亏,而最使她难堪的就是边浩那副贪婪的眼光,
和那种存心玩弄的态度。
  这时近侧芦苇察察响起,蛮苍老的笑声大作,教训小孩似的口吻,喝道:“你这个刁钻
娃娃:怎么在此欺侮女娃儿?我老头子上次江边要打你的屁股,被你娃娃飞了!这次可不能
轻饶了!照打!”
  两人正在厮扭之际,突然毛耗绕的飞来一团黄彩,拍的一声,恰好打中了孤峰一剑边浩
抓住夏芸的一只手,边浩不由得大吃一惊,那件东西忽啦散落地上,却是一盖枯干的苇叶,
纷飘四散。
  可是边浩这只手竟如挨上一记极沉重的大银锤,痛人骨髓,皮肉欲裂,他手臂很自然的
一松一缩,夏芸乘机往旁边闪出丈余。
  不说何时面前已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枯瘦如柴的老头儿,而那矮老头,盘膝坐在沙上,
正扬起右手向边浩招呼道:“你这娃娃,快过来领打,不折不扣上次的一百下屁股,以后你
要记住,不许欺侮女娃儿!”
  边浩急忙跳上马背,择鞭疾走,仍向那片树林穿林刀没。
  坐着的老头向那高个子老头说道:“这女娃生得模样怪可怜的,你说该怎么处治她?不
过不能打屁股,另外还有什么办法?”
  身材高些老头也发愁说:“我也想不出好办法,姑且饶她这一次,她是无心冲犯了我
们:先问问话,别让她也跑掉了!”
  夏芸被他两一问一答,弄得啼笑皆非,心说:“谁冲犯了你?再无理取闹,抽你这两个
老家伙一顿鞭子!谁耐烦理你!”
  矮老头子双手一挥,仍是坐着的姿势,已飘若飞絮,拦住了她。夏芸撮口轻嘘,把她这
匹称心的马招来身畔,夏芸猛见矮老头施展上乘“流星移位”轻功飞来,心头一震,慌忙向
马背纵上,准备一溜了之。
  矮老头又随手一拉,相隔七八尺远,一股无形潜力,裹往她的娇躯,不由往下一沉,通
的又跌落地上。
  夏芸可不敢十分倔强,眼里泛出泪光,恨恨说:“老怪物!你使什么坏!为什么不让我
走?我要赶快找我的熊倜哥哥。”
  老头偏着头思索一阵,笑道:“熊倜?这人老头子似曾相识,正有句话让你带个口信给
他,可是女娃娃,你认识的小伙子倒不少呢!”
  这话一说出,夏芸怎么受得住,一直红到耳根,心里暗骂:“缺德的老鬼!赏你几粒钢
丸,让你再敢贪嘴胡嚼!”
  夏芸一提起熊倜,那可爱的俊影,立时使她心头一甜,甜美的回忆,竟使她不胜怅惆,
忘记了对付这可厌的老头,夏芸又如何肯虚心下气和他们答话。
  高些的老头皱皱眉笑说:“让她走吧!上次已经把重要路线图当面交给熊倜那娃娃,不
过贯日剑也是昆仑旧物,应该与倚天剑同归玄清洞府,姑念天阴教大患未除,应该暂时交他
保存一段时间,话得说明白,毒心神魔虽知道倚天剑关系着武林的劫运,他还未明了双剑的
来历呢!”
  矮些的老头也皱眉发愁说:“那娃娃人极聪明,可是没有适当的伴侣,配上他一块儿练
剑,绝难发挥这两仪和合的妙用,又怎能担当这一份重任,这事还得费我们无限心机。”
  高老头对夏芸说:“女娃娃!记住见了熊倜,就说江干二老吩咐,赶快去峨嵋取回倚天
剑来,然后携带双剑,到昆仑访晤银杖婆婆学习合剑,女娃儿你也跟着去一趟,看看你有缘
还是无缘。”
  二老说完,扭头向自茫茫的湖中走去。
  夏芸在斜阳古道上,拍马来回奔驰寻找田敏敏,却未能遇上,一赌气,放马一直沿大道
驰去。
  当晚投宿山镇上一家小客店,低矮的瓦房,肮脏的床被,使她心里更添一层烦恼。
  突然店门外马蹄声如潮涌至,店里伙计迎进来三位黑色劲装的汉子,笑语喧天,旁若无
人,一直走入三大问上房里。
  伙计如同接下财神,忙不迭穿棱一般伺应。
  这三位豪气于云,说话声音很高,夏芸疲倦地躺在铺上,却被他们一番话惊醒起来。
  只听得其中一人狂笑说,“单大哥,三湘豪杰,我洞庭四蛟号召一下,哪一个敢不投诚
响应?何必单单要收罗拉拢这个姓熊的小子?”
  另一人沉吟道:“教主这么分派下来,必有他的用意!吴大哥知会本教各处的人,注意
一下熊倜的行踪。”
  先那人又哈哈大笑说:“小弟若碰上他,倒要先会会他这位武林三秀!”又问说:“玄
龙堂主仇老前辈现在坐镇洞庭,据说还准备一次大规模举动,单大哥是自总堂来的吗?其详
可得见示一二吗?”
  答话那人笑道:“倚天剑得而复失,若不把这口剑我回来,本教的声威从此扫地!这次
夜袭武当,又不能得手,所以龙凤各堂堂主坛主,齐集此间,重作一番部署,事关机密,尚
未作最后决定。”
  复芸一听别人提起熊倜,不由竖起双耳,留心谛听底下的话,却使她颇为失望,显然这
些人也不知道熊倜的行踪。夏芸生长关外,北方天阴教崛起,颇有所闻,她父亲虬须客却闭
门谢客,绝不与江湖豪杰往来。
  夏芸既听出这三位是天阴教下爪牙,天阴教势力弥漫南北各地,虬须客力戒她入关以
后,不可和他们冲突。
  夏芸又泛起了一个错觉,她以为天阴教下这三个汉子既然是访寻熊倜,他们眼线又多,
不比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误走误撞,来得容易吗?跟着他们走,不是倜哥哥很容易的可以找
着?
  次晨,梳妆就道,她尾随在那三个黑衣人马后。而这三位又是向北奔驰,依然又把她引
向昨天那条路上来,黑衣人中一位年纪略大些的,虬筋栗肉的汉子,有意无意地不时回头望
她一眼。
  梁子湖白茫茫的水色,又在远处浮现,而那片树林,也在柔风披拂中。
  夏芸随着三人,行行复行行,秋阳皓皓,照射着官道上风尘扑面的行旅。
  这种无意义的追逐,也可说是盲无目的的奔波,突然被后面驰来的一片铁骑声,震颤了
她的心弦。
  夏芸无意中扭头望去,一连串匹匹骏马扬尘而来,立时使她大为震惊。来的竟是飞灵堡
出尘剑东方灵和他的妹妹东方瑛,另外两位玄冠羽衣,黄穗子宝剑在身的道士,尤其使她魂
不附体,正是四仪剑客凌云子和丹阳子。
  夏芸如惊弓之鸟,急忙施展她精湛的骑术,短鞭一扬,纤足一夹马腹,她深悉马性,纵
辔飞驰,脱离后面这四位扎手敌人的追袭。
  而这出尘剑客兄妹却并不是专门来找她为难的,凌云子和丹阳子二马在前,远远早看清
了是他们二次下山游大的猎物。
  可恶的前面三位黑衣人,却把坐骑一排儿横列,并辔而驰,几乎占完了全部道路,使后
来的她无法飞越而前。夏芸把马头一带。
  她若不是精于驭马,早和三个黑衣人撞在一起了。
  后面的骑声越来越近,丹阳子已远远喝道:“夏姑娘慢走,贫道还要屈尊芳驾回山一趟
呢!你不想见见熊倜么?他正在武当恭候你呢!”
  夏芸气得花容惨变,眼前又被天阴教三位拦住去路,吃过一一次亏,自然学一次乖,以
逃走为最上的妙策。
  她对于凌云子的剑法,仍然心中不服,只是自己单身一人,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怎
么迎敌这四仪剑客中两位扎手敌人?
  她摸摸袋中田姐姐的钢丸奇妙暗器,她不相信卧己凭这小小珠丸,可以制敌。
  急得她向前三人嚷道:“请你们让开点,后面有仇人追拿我!”
  丹阳子一马当先冲来,前面三位天阴教下龙须坛主单掌断魂单飞,洞庭四蛟神眼蚊袁
宙,铁翅蛟龙化宇,一齐泼刺刺拨转了马头,他们听见身后娇滴滴女孩子的叫唤,都掉转头
来看看是什么回事。
  龙化宇和袁宙被她这秀美无伦的丰姿照眼生花,愕然一怔,单掌断魂单飞也骤然谅艳,
艳绝尘寰夏芸,使他也感到意外。
  丹阳子催马急驶,转眼就快到眼前,夏芸喘吁不止,急得一扬手,先飞出四粒巧妙的钢
丸,精光射目,嗡嗡嗡向丹阳子飞去。
  丹阳子没防这姑娘突下辣手,四颗晶光射眼的钢丸,分上下两路,吕字形飞袭过来,忙
在马鞍龙形一式,俯身躲避,上面两丸擦背而过,其间不容一发。
  下面射来两颗钢丸,却突然互相一撞,妙在一撞之后,各划个半圆弧形,分自左右两方
折射而下。
  丹阳子没料到夏芸竞有这一手绝技,他陡然地勒缰住马,两枚钢丸向他斜掣而下,呼呼
带起两缕寒风,要翻身怎能来得及呢?
  所幸第二匹马上的凌云子,也已冲到附近,他就马上一个穿云纵身形离鞍,斜斜跃起,
手中马鞭一挥,挣挣两声响,把两颗钢九一齐磕飞,可是丹阳于已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反手
拔剑已防她再次飞丸袭击。
  凌云子跳落马前,厉声喝道:“姑娘休使暗器伤人,贫道今天要让你领教几手本派镇山
剑法,快亮你的兵刃吧!”
  出尘剑客兄妹也催马来前,东方瑛看出正是她心目中的一个讨厌的情敌,她懊恨武当四
子过于疏忽,让她自武当逃走下山,没给她一点苦头吃。
  但眼前又有三位黑衣男子,并排儿列马在夏芸身前,其中单掌断魂单飞,又是在飞灵堡
大显过一番身手的天阴教高手,难道夏芸已投身于天阴教下了吗?
  出尘剑客东方灵马上一抱拳说:“单当家的,上次辱临飞灵堡,在下尚不知崆峒名手,
竟列身天阴教下,这位雪地飘风夏姑娘,是敝友熊倜之友,缘何与当家的走在一起?夏姑娘
和四仪剑客另有梁子,在下特先表明!”
  他又向夏芸施礼说:“听说熊倜老弟为你大闹武当派法地,姑娘何故反与天阴教人为
伍?凌云道长请你再去一趟武当,不过把上次的事大家开诚一谈,请勿误会!”
  东方灵并没有代妹妹消除情敌之意,他内心真是爱怜这小姑娘,怕她误入歧途,出尘剑
客用情之专,这些日子中,对朱若兰已情丝自缚,更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既和熊倜结为
莫逆,就推爱到夏芸身上。
  东方瑛心里却正幸灾乐祸,若夏芸和天阴教人结为一党,无疑将使熊倜心情激变,把爱
慕夏芸之心变成厌憎,而她自己就居于绝对有利地位了。
  东方瑛年事稍长,但一想到熊倜,也是芳心寸绕,惟恐这秀美无他的夏芸,永久占据了
熊阔为一颗心,熊倜参加飞灵堡英堆会,席上露出那一手轻功“潜形遁影”,震惊了在座的
名家能手,只恨哥哥不了解她的心事,轻易地把熊倜放走,而又无缘无故半路杀出个程咬
金,让雪地飘风拔了头等,先她而取得了熊倜的欢心!
  东方瑛又怎不该懊悔自己,不善于猎取男子呢?这是东方英比较温柔庄重不苟言笑的美
德风范,但也种下了她失败情场的因子。
  男女间的关系,灵犀一点无由相通,往往会埋恨终身,而对方又何尝明了你那一份儿情
意?自然人与人间总还有些遭际机缘的凑合,那时的熊倜正还悼亡为他殉情的若馨!纵有第
三人在侧,也难安慰他的心灵空虚!
  单掌断魂单飞乃天阴教玄龙堂龙须坛舵主,为人机智多谋,负责网罗各方好手,听出尘
剑客一说,方知在他们这边的秀美的姑娘,竟是落日马场名满东北的女侠雪地飘凤,心里更
加兴奋了。
  尤其是出尘剑客道出夏芸和熊倜不平凡的友谊,这位崆峒名手,立时明了了他应该采取
的步骤。
  若能把雪地飘风拉入天阴教,不怕熊倜自己不送上门,眼前夏芸又受四仪剑客的威逼,
正好代她接下这个梁子,还怕她不感恩图报,乖乖就范?
  单飞这个念头,如电一闪,人已催马抢着拦在夏芸前面,也一抱拳向出尘剑客为礼说:
“夏姑娘人品武功,誉满一方,本教正在欢迎她呢!飞灵堡匆匆一别,未及向堡主多多讨
教,至今内心歉疚。”
  他又向粉蝶东方英施了下礼,装出很谦和的态度,而他这种举动,也正是想把东方灵兄
妹一齐拉人教下,倘若能得这位女剑客垂青,又是何等的幸运呢。
  单飞遭受到的只是粉蝶东方瑛冷冷的一瞥,东方瑛不屑和他施礼,秀目微转,正在思忖
夏芸和天阴教有些什么关系?
  单飞怎会为她挺身而来承但一切?
  那单飞向凌云子拱手说:“武当四仪护法,在下久仰盛名,昆仑崆峒武当武林五大正宗
门派,雪地飘风夏芸姑娘,究竟与贵派有何过节,道长不可欺她一个弱女子,我单飞愿替她
向道长领情!”
  洞庭双蛟袁宙龙化宇,乃是两个勇夫,奇怪单飞竟为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出面承担一
切。天阴教和武当这一次决斗,已经结下了永久不可解的梁子,单飞既可拉扰雪地飘风,也
可打击武当派的声望,何乐不为。
  洞庭双蛟性烈如火,早就各拔兵刃,虎视眈眈,准备杀个痛快,江湖上这种好汉,成年
是和人凶杀恶斗,只要单飞作了主,他们是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的。
  局势一变,变成了天阴教和武当派的恶斗,出尘剑客能否置身事外?而这事正为着雪地
飘风而起。
  天阴教势力追布大江南北,武当派人还没邀请到各派名罕,新崛起的高手,不能立即发
难,而天阴教人党羽愈集愈多,几乎构成了包围武当的形势。
  凌云子不把什么洞庭四蚊放在眼里,但是崆峒派下单掌断魂,背后还有许多崆峒能手做
背景,飞灵堡战败了武胜文,露出崆峒镇山掌法“断魂掌”功力也自不弱,最奇怪的是夏芸
发放暗器的奇妙手法,如果出尘剑客今儿不趟这一趟混水,他和丹阳子能否稳操胜算,可也
很难说。
  但天阴教既公然与武当派为敌,遇上了还有什么话说,凌云子拿话挤兑东方灵说:“东
方堡主,今儿狭路相逢,天阴教这位单当家的无端袒护雪地飘风,这局势显然要累及堡主兄
妹了!殊令贫道于心不安。”
  他这一番话,是想把东方灵逼住,使他兄妹不得不出手相助,他又向单飞冷笑喝道:
“雪地飘风侮辱本派九宫连环旗,与你天阴教有何相干?她也不是你们教下的人,如果单兄
找四仪剑客,贫道另定期在敝山候教就是!”
  单飞却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反而冷笑嘿嘿道:“夏姑娘和熊倜,都是本教欢迎携手的
武林英才,为了熊倜,我们更不能使夏姑娘受窘!”
  又向夏芸施礼道:“姑娘乃关外成名女侠,在下崆峒单掌断魂单飞,钦佩已久,姑娘和
武当这个梁子,在下愿拔刀相助,以尽江湖武林道义!”
  转过身又向东方灵道:“堡主也是在下和本教素日钦佩的大侠,素无恩怨,今日应为雪
地飘风,一同扶弱抑强!”
  单飞不愧为龙须坛主,说的面面周到,占住了理。
  夏芸不明了天阴教是什么内幕,眼前总不能谢绝人家帮助的好意,不过她还是嘴硬,毅
然拨马而前说:“我自己的事,我一个人接着他们就是了。”
  东方灵老于世故,既不愿开罪熊倜,又不愿使武当四仪失望,而且这次也应武当之邀,
前往共商澄清武林危机的大计,又怎能置身事外。
  东方英则另是一种想法,夏芸的确是太美了,美到使她无法与夏芸在情场上一较身手,
只有促使夏芸受天阴教骗诱,可以毁了雪地飘风的一生幸福。
  丹阳子首先被单飞这几套挑拨离间的话,闹得气愤填膺,一按剑鞘,呛嘟拔出长剑,跃
下马来,剑尖一指单飞说:“单当家的,你既出头搅事,少不得先打发了你!用不着花言巧
语,骗诱雪地飘风!”
  那边双蛟——神眼蛟袁宙亮出一柄钩镰刀,铁翅蛟尤化宇也从腰间解下链子双锤,两人
这种短软外门兵刃,乃是为在水中使用时方便,而两人也确各有一套奇特招法。尤化宇的链
子锤上下翻飞,先自向丹阳子猛攻。
  丹阳子心想洞庭四皎,武功会高到哪里去?信手挥剑一挑,想兜住链子,挑飞双锤,岂
知尤化宇重手硬功夫分量不轻,反几乎把他的宝剑绞住。
  出尘剑客决定了主意,先横剑而前,向单飞招呼道:“久仰崆峒高技,上次辱临敝堡,
未能领教!现在可乘机切磋一下武技!”说着,长剑一出,虎啸龙吟,寒气森森,向单飞当
头罩下。
  东方灵的心理,让凌云子空闲手,可以单独制服夏芸、而夏芸那种骄横不可一世的气
焰,东方灵有些看不顺眼。
  东方灵既已出手,单掌断魂自不能示怯,他仗着断魂掌和深厚的内功,生平只是以肉掌
与人相斗,出尘剑客剑法何等凌厉,而功力也非常醇厚,一柄剑舞起来,凤起云涌,剑虹闪
闪,如影随形。
  任你单掌断魂步地如何美法,终逃不出剑影圈内。
  东方瑛则含笑盈盈,看她哥哥使出平生绝技,一面更可亲眼再看看夏芸栽了下去,说不
定武当四仪护法,这次更会给夏芸一个难堪。
  东方瑛养尊处优,她哥除非不得已是不肯让她出手的。凌云子则抱剑缓步走向夏芸,敦
指道:“夏姑娘,上次二十招内己输与贫道,何须再试!请随贫道前往武当走一趟吧!”夏
芸被他说得冒火,上次受辱的情形,直使她愤下欲生,可是确有些寒心,但是又怎能向这道
士低头受辱呢。
  她轻轻地挥动手中马鞭,只觉这件寻常马鞭颇不趁手,咬一咬银牙,仍然想侥幸取胜,
她正迎上前去,恰好神眼蛟袁宙同时钩镰刀递了上来,一鞭一刀,双双同时扑向凌云子,夏
芸短鞭一抛一点,改换了一套流星笔法,专找凌云子的重要穴道,这是她能舍短取长的地
方。
  短鞭如何能发挥狂飓鞭法的威力呢?
  凌云子剑法精妙,在他手中的镇山剑法九宫连环八十一式,招招如天马行空,变化莫
测,对付她和袁宙两人的短鞭钩镰刀,确是应付裕如,好整以暇。但凌云子多少受到神眼蚊
钩镰刀的牵制,不能短促时间制服了她。
  夏芸也是经过乃父虬须客多年调教,轻蹬巧纵,飘忽如风,手上劲力也自不弱,这第二
次交手,又加倍小心,恐防着了人家道儿,她滑溜得像一条美人鱼,步法美妙已极,真不愧
为雪地飘风。
  凌云子虽然恨这女孩顽强,却只存窘辱她的心,不愿着实伤她太重,这是看在熊倜的面
上,对于神眼蛟袁宙,可就手上不留余地,着着狠辣,逼得袁宙险象环生,几次部险遭毒
手。
  若没有夏芸从旁递招,蹈暇抵隙,乘虚而攻,神眼蚊又怎能支持得了三十余招,夏芸若
是她银鞭在于,那可比袁宙要高明得多。
  单掌断魂单飞,一路阴森森可怖的崆峒镇山断魂掌法,手掌过处,寒风刺骨,吃亏是肉
掌总不能和宝剑硬碰,而出尘剑客这一套秋水出尘剑法,做视江湖,深奥莫测,处处占着上
风,断魂掌风所过,他不测能否伤及身体,略有些顾虑,否则单飞是不能支持下去。
  尤化宇链子锤,拿来和剑法精奥的四子丹阳子对敌,无异以卯击石,心里一发慌,冷汗
涔涔地身上直冒,而身段步法越来越沉重,每躲避丹阳子一招,扰得付出很大的力量,已到
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夏芸不愿自己败,也就不愿天阴教的人败下去,三人都是自告奋勇,挺身帮助她的,她
已看出尤化字处境最劣,呼吸间就临危急,猛然想起袋。:钢九,冷不防摸出几粒,用极快
的手法向丹阳子打出。
  钢丸虽仅数粒:而射出的方向位置却极为奇妙,其中两枚是向链子锤上碰,反射而出,
另外两枚则是飞向丹阳子头顶,自空中交撞而下,还有一枚是朝着丹阳子心口直射,这种手
法,武林中确是空前未有。
  丹阳子正全神贯注,运剑如虹,突然眼前星飞丸射,寒光骤起,方挥剑上下扫磕,而头
上的钢丸已翻飞而下,吃吃两声响,穿衣裂肉,使他双肩一阵剧痛,长剑几乎把握不牢,身
躯摇晃了上下,向后便退。
  夏芸这时心里泛起得意的微笑,自觉田姐姐传授的是神技,充满了御敌的自信,可是她
这一分心,她的帮手神眼蛟袁宙竟一个失着,被凌云子剑尖自左颊划过,一颗左眼珠,血淋
淋的挑出眼眶外。
  神眼蛟竟成了空眼蛟了。
  袁宙惨嚎如嗥,一手掩目,却仍舞动钩镰刀死拼,但是立刻气散神亏,再鼓不起以前的
勇气了。
  凌云子一剑“推窗送月”,把袁宙手中钩镰刀也给挑飞一丈以外,袁宙痛入骨髓再也忍
不住了,只有拔步飞逃。
  凌云于不去追杀这只空眼神蛟,却运剑如虹向夏芸逼来,夏芸失去了帮手,大大吃惊,
她心想:“还是赶快逃走吧!天阴教的朋友,也支持不住。”
  夏芸不再和凌云子硬拼,这是她历经艰苦学来的乖。
  她先发出三粒钢丸,阻住凌云子的攻势,坐马就在一旁,一纵身就跳上马背,以她骑术
的精妙,那马虽非神驹,仍然指挥如意,四蹄扬尘,狂奔而去。
  至于天阴教的人,落个什么结果,这又与她何干呢?
  夏芸也顾不及这些,她策马驰出百步以外,耳里听见那片战场上又有清脆娇嫩少年人声
的喝叱,身后听不见追骑之声,但她仍不敢片刻迟延,急急拍马狂奔。
  夏芸驰骋在斜阳古道上,奔过了一段里程,心里安定下来,脸上已粉汗洋洋,而这匹寻
常的马,已尽了它最大的力量,涎沫喷飞周身出水,已不能再奔跑下去了,所幸前面就是一
片黑压压的大镇。
  夏芸不得不先喂饱这匹马,否则是无法赶路的,这儿日无目的的奔驰,仅仅是能自武当
四子手下逃出而已,又向何方找寻久别苦思的倜哥哥?
  一有了空闲,心里就浮起了熊倜的影子,若有熊倜偎依身侧,那该是多么美妙的安慰!
而这就是支持她勇气的唯一来源,否则天涯游子,早应该倦游思亲,她在江南游踪年余,凭
一身武功,所收获的又是什么?
  她下马踏人一家客栈,把马匹交与伙计去喂料。
  疲乏已极的身躯,暂时找到了憩息之处,躺在床上,仰望着屋梁,思潮起伏,她不会自
怨自艾,而只是恼恨熊倜怎不及时追寻她。
  她岂知熊倜也为她奔波往返,尽了极大力量,两上武当,引起了天阴教与武当间的不解
深仇,第二次几乎和武当反目,更挑起五大正派间的纠纷争执!
  这自然是她始料不及的。
  熊倜、尚未明与玉面神剑常漫天,散花仙子田敏敏相遇之后,因夏芸走失,而作了一番
猜测,得了个错误结论。
  四人竟反向武当驰去。
  数日又来至谷城城内,找干净客店投宿。
  尚未明把上次在武当情形,细说与常漫天夫妇,但他和熊倜却不知道天阴教和武当派还
有一次激烈惨斗。
  天阴教很大方地还给熊倜贯日剑,又偃旗息鼓退出武当山,使熊倜等捉摸不定他们究竟
存着什么企图。
  田敏敏对于武当那种声势吓人的剑阵,非常感到兴趣,饭后在室中聚谈,她劝熊倜不必
自行讨人,由她夫妇夜间先去一探。
  熊倜在武当山颇受妙一真人礼遇,而且飞鹤子令夏芸传话,请他去山上共商讨伐天阴教
大计,显然很看重他,自不便骤然翻脸,可是又不能令夏芸受到委屈,散花仙子想法是先把
夏芸救出来,正合熊倜心意。
  但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熊倜也不能免。
  他决定不了应该采取什么步骤,明知散花仙子夫妇一去,事态依然扩大,他救尚未明于
剑阵之中,也曾伤了武当门下几个道士,人家竟毫不记怨,依熊倜还是光明正大拜谒妙一真
人比较妥当些。
  日敏敏却已看出熊倜外驰内张,焦急在心里不露出来而已。常漫天二次重现江湖,更不
把一般人看在眼里。
  常漫天见熊倜有所顾忌,沉吟不绝,正待说出一切由他夫妇据承的话,突然室外爽朗的
笑声隔窗叫道:“熊老弟,何期在此相会,真是巧极了!”
  熊倜听出是熟朋友的口气,忙开门相迎。
  正是飞灵堡主出尘剑客东方灵兄妹,还有凌云子,丹阳了两位武当四仪剑客。
  东方灵是旧友相逢,一脸渴慕之色,而凌云子、丹阳子则面色冷酷,非复飞灵堡座中态
度,而东方瑛则于愉快心情之外,微露揶揄的眼光。
  常漫天夫妇尚未明三人,虽料出两个蓝衣玄冠道士,必是武当门中,对于出尘剑客兄妹
一样都不认识。
  东方灵为人笃厚,不喜揭人隐私,而且他认为情发乎中,各寻所好,不能一丝勉强,他
并不为他妹妹打算,而反同情熊倜和夏芸一双情侣。
  他很热诚的握住熊阀的手说:“老弟自离敝堡,令我思念至今!”又一瞥眼前这三位不
平凡的人物笑问:“这几位都器宇不凡,快替我介绍一下你的新交!”
  东方英敛衽为礼,若有情若无情的斜睨了熊倜一眼,她没有夏芸那么天真而赤诚的流
露,就是有些流露出来的,也是在无意有意之间。
  粉蝶默默无言,奇怪的她粉颊竟微微生晕,这是由于内心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自然而
然使她心里有些跳动。
  武当二子则勉强各施一礼,冷冷的目光,仍注视着熊倜,似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来。
  凌云子擒服夏芸之后,当场不但夏芸被熊倜救走,反而吃了一次暗亏,他至今还以为是
熊倜的恶作剧。
  飞鹤子等延揽熊倜,以及武当山上所起的变故,凌云子固曾与飞鹤于邂逅谈及,而出尘
剑客兄妹也就是他约来武当山的,无论如何,他还是恼恨着熊倜,夏芸竟与天阴教人为伍,
井肩作战,尤其使他不满熊倜。
  不满尽管不满,却总不能违抗妙一掌门师谕,他一见面本就想揭发夏芸的事,但熊倜正
热心替双方介绍相见。
  凌云子听说当年的点苍掌门玉面神剑常漫天,和散花仙子田敏敏时,不由为这两人的绝
世丰采而心折。
  铁胆尚未明在北几省的声名,大得惊人,这三位的名头,使东方灵兄妹如获至宝,凌云
子也亟愿武当派能罗致到这样三位了不起的人物,因而凌云子丹阳子态度上都略略变了些,
很谦虚的客套一番。
  烛影摇红,八位武林豪士,聚首一堂,应该是水乳交融肝胆相照了,而粉蝶东方瑛则计
划着如何替自己安排一下,熊倜的心理,也正渴欲一询夏芸的着落究竟。
  散花仙子田敏敏已急不可耐,她以冷寒声口,近乎发气的语调发问:“凌云道长,熊老
弟他的女友雪地飘风夏姑娘,想必被你们安置在武当山上了!雪地飘风只是个任性的女孩
子,你们做事未免过分了点!”
  凌云子颜色一变,没想到田敏敏骤兴问难之言。
  他白了散花仙子一眼,反向着熊倜说:“夏姑娘的事,贫道猜想台端还会不知晓?天阴
教单掌断魂单飞,洞庭四蛟都是她的护卫,不折不扣她已是天阴教下的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熊大侠自然表面上自命清高,和天阴教也是有些默契呢!”
  这句话语惊四座,不但熊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而这种形同挖苦的话,使熊倜怎能不
无名火高起千丈。
  散花仙子则更不相信夏芸会投入天阴教下,夏芸和她是无话不谈,倾囊倒筐,田敏敏气
得一拍桌子大声喝道:“简直是胡说!芸妹妹宛如一头活泼的百灵鸟,从不与江湖邪门人往
来,你侮辱她是什么意思?”
  凌云子反唇相讥说:“正因为年幼无知,才分辨不出天阴教的善恶!现有事实有为证,
贫道正苦于无法救她于陷溺之中,点苍派高手请先弄清楚是非,再责怪贫道,贫道敢不领
罪!”
  这一席话,使融洽不久的空气,快要爆炸起来了。
  熊倜目射神光,注视着武当二子,他虽未立即发难责斥,但显然夏芸这次是没有吃他们
的亏了。
  夏芸是不是个带有神秘性的女孩子?
  东方灵老成持重,先把双方劝住,他很快的把当日官道上情形略述一遍,道:“夏姑娘
从未求助单掌断魂,而这三人为她拼命苦斗,确是事实,后来天阴教两个司礼童子,黑衣摩
勒白景祥,白衣龙女叶清清也出面交手,否则夏姑娘岂能从容逃走?单飞等又怎能不血溅尘
土呢?”
  熊倜长长吁了一口气,他心里纷乱如麻,夏芸真的与天阴教有什么关系?她又逃往何
处?天阴教人何故拼性命保护她?
  一连串的疑问,使他陷入迷惘。
  散花仙子冷笑一声道:“可见凌云道长是信口诬蔑了!天阴教人袒护她,或许别有用
意,但是道长们以多欺寡,恃强凌弱,我散花仙子当时在场,也不能容你们这样胡闹!老实
说我看待她无异亲妹妹!你们再说这种无稽诬蔑的话,我可不能放过!”
  东方灵为了顾全大局,设若这四位武功顶儿尖儿的人,与武当反目成仇,那反使天阴教
得以从中渔利,武林局面更无法收拾了,他急得满头大汗,向双方一再劝说,从此彼此都再
不许干涉夏芸。
  他说:“武林正派正应同心合力,对付天阴教!不可固小小误会,使亲者痛而仇者称
快,点苍田姑娘技拟天人,贤伉俪誉满武林,熊老弟后起之秀,睥睨群雄,尚大侠领袖两河
绿林豪杰,不会以我的话为无理吧?”
  凌云子豪气凌云,本不肯相下,但也有些顾忌,武当派遍撒英雄帖,聘请各派名宿,为
的什么?像这四位高手,请还请不到,真是一股雄厚的生力军,足够举足轻重,影响到未来
武林的大局!
  凌云子在气头上不肯低头认错,这也是人之常情。
  丹阳子和他一样被东方灵一篇话,说得默默无言。
  室中的空气异常沉重,若就这样不欢而散,熊倜这四位也绝不会再上武当,和武当一派
合作了。
  东方灵又再三劝解,把这回事算为一场小小误会。
  铁胆尚未明本是火烈性子,又屡屡怒眉横目,准备来个惊人动作,他看见熊倜陷于沉思
状态,又有散花仙子不客气地发作出来;觉得非常淋漓痛快,在东方灵竭力斡旋之下,武当
二子不再倔强,倒也未便发作了。
  田敏敏是何等心高气做,冷笑向熊倜说:“熊老弟,既然是这么一回事,我们明天再去
鄂城一带仔细寻一下芸妹妹,找着时带了芸妹一同再向武当四仪剑客,见见真章分晓,凭什
么屡次欺侮我的芸妹妹?”
  这话一说,急坏了东方灵。
  同时粉蝶东方英心灵上蒙上一层阴影,熊倜多少因凌云子的话,怀疑着夏芸,然而他低
头等思,显然不能忘情于她,而且并非因此深恋痛绝了她。
  四人如照散花仙子主张一走了之,那后果殊难预料,如何不使东方灵心急。他忙说:
“田姑娘,请勿推波助浪,武当四仪剑客绝不为已甚,姑娘何苦扩大这件事呢?况且千里迢
迢来此,怎可不与妙一真人前辈一晤?”
  凌云子权衡利害,也恐回山受掌门斥责,勉强附和着说:“往事一笔勾销,田姑娘只知
怪贫道,不说夏芸侮本派九官连环旗,使本派体面何存、贫道若知夏芸是熊侠士的爱侣,早
就放开手了。”
  其实这是他一种遁辞,他并非不知夏芸是和熊倜在一起的,这句话多少送给熊倜点面
子,确是四仪剑客委曲求全的事。
  东方灵乘机又笑道:“熊老弟绝不能走!我还要向四位多多讨教,来吧!凌云道兄已经
认了错,彼此握握手把以前嫌隙一齐抛开吧!”他硬把凌云子推向熊倜面前,使这一天乌
云,化为晴空,让他俩极不自然地握了握手。
  熊倜虽然急于寻找夏芸,却被这种场面拘住,真要撒手一走,武当派面子上又怎么下得
去呢?
  尚未明却冷笑说道:“妙一真人如热诚款客,应该把那些不许带剑上山之类的臭规矩暂
时取消,上次在解剑池畔,几乎把熊大哥贯日剑便宜了天阴教主,如还是庞然自大,惟我独
尊,尚某可无颜再上武当。”
  这个难题,几乎激怒了凌云、丹阳二子,但东方灵很巧妙的调停说:“武当派既然聘邀
各方豪杰,必自有变通办法!况且尚当家的前次也曾被邀至玄真观,以礼相待。岂可因小小
的误会,永记在心?”
  田敏敏笑得花枝乱颤说:“我还不晓得有这种规矩呢,我是剑不离身惯了的,那另有不
得其门而入了。”
  东方灵恐使二子难堪,赶快另寻话头岔过去。
  一夕清谈,总算化干戈为玉帛,而不愉快的气氛,始终不能一扫而空,东方瑛多少是得
了些机会,她和田敏敏挽臂长谈,十分投合。粉蝶儿抓住了这个机会,也可说是一条路线,
因之能得亲近熊倜一步。
  次日,东方瑛和田敏敏已无话不谈,东方瑛另具一种温柔娴静的美,散花仙子冷眼看
来,已看出粉蝶的心事重重,粉蝶聪明之处,是不再诋毁夏芸,反而同情她,担心她受天阴
教的诱骗。
  东方瑛庄重而娴静的美,使田敏敏也十分器重她。
  东方灵恐凌云子丹阳子再和他们引起不愉快的争论,唆令他俩先行离去,返山渴见妙一
真人,另派同门来迎这四位,岂知凌云子丹阳子一回到山上,竟受到妙一真人的一番责斥,
不许他们再下山滋事。
  另由武当派下苍穹子苍松子两位道士,下山来迎接熊倜四人和东方堡主兄妹登山,东方
灵上世师承与武当派渊源颇深,否则不会专替武当设想的。
  苍穹苍松武功与四子相差不多,老成持重,是观里负责招待各方豪杰的人,都已鬓发苍
苍,年逾五十了。
  苍穹苍松以礼来邀,态度也与凌云子等不同,使散花仙子及尚未明无法借题发挥。
  熊倜默默随着众人,一同上了武当山。
  快走近解剑池畔,又有四个蓝袍道士,手提去拂迎上前来。苍穹苍松,向四道士一使眼
色,领路当先,不从解剑泉前走过,却另寻一条小路,转落崖下,石碴参差,松影迷离,渡
溪越壑,另向一座峰走去。
  原来武当掌门,另选择展旗峰下玉真下院,招待各方高手,既可保持玄真观清净面目,
也使各方高手,少了许多误会,这是武当山中较为幽僻之处,熊倜等一路随苍穹苍松二道行
来,清溪幽长,奇石玲珑,既不经解剑泉,散花仙子也就无从借题发挥了。
  绕过一座峰腰,前面对崖上绿树如云,微露出一片道观兽背,苍穹回身笑说:“前面是
玉真下院,敬请大侠们欢聚数日,昆仑峨嵋两派都已有人降临,给敝山增光不少!招待简慢
之处,尚请海涵!”
  散花仙子本想在武当山上闹他个痛快,四仪剑客欺侮到夏芸头上,她总是恨在心头,常
漫天就不同了,他知道夏芸那种轻狂自负,武当派人的行动也未可厚非。现在抓不着一点题
目,使田敏敏也无从发泄。
  熊倜则心里惦念着夏芸,面上仍笑着向东方灵谈笑,粉蝶东方英则有意地跟随着哥哥身
畔,不时发出银铃般的娇笑,与田敏敏挨肩交臂,笑语如珠。
  若说熊倜对这个端庄靓丽的女子,毫不动心,那是矫情的话,何况东方英的秀目,不时
暗暗偷瞟着他!
  田敏敏则一味逗着粉蝶,竟含着无限深意说:“怨不得你外号叫粉蝶,倩影翩翩,使人
眼花缭乱呢?你悄悄告诉姐姐,心上人儿是哪一个?”
  东方瑛羞生双颊,啐了一口道:“胡说,我不跟你好了!”
  田敏敏又笑指着熊倜道:“我熊老弟如何;可以配得上你粉蝶吧!”东方瑛更娇羞无
语,但早在四年前金陵初会,她已经芳心默许了这位潇洒英俊的少年,此时年纪越大,越发
窘得不能抬头。
  铁胆尚未明,则深深羡慕熊倜,竟能博得许多美人垂青,他落拓江湖,还从未遇到一位
可意的英雌。
  越过涧溪,香风吹送,微闻松林里有个女子呢调笑语,情影双双,闪出一对儿俏生的少
女。
  却是峨嵋双小,徐小兰和谷小静。
  她俩随着师傅流云师太,应邀来此。年前飞灵堡一会,徐小兰留住了半月,谷小静心仪
出尘剑客,偏偏岔出个朱若兰,把东方灵的一颗心占据了,使她白白担了一份心事,东方灵
很客气和她周旋,使她落个空虚无可捞摸的境地,一年来秋风易逝,更增无限愁怅。
  小兰嘻笑着把她拖出树林子来,悄声道:“东方堡主兄妹都来了,那不是你的他么?”
小静似喜似嗔,和小兰一阵厮闹,而熊倜一行人已翩翩而至。
  出尘剑客玉仪清姿,恍如玉山琼树涌现眼前,这使小静骤然眼中一亮,心头小鹿撞了几
下,略有些儿怅惆。
  他俩和粉蝶自幼手帕订交,熟悉得一齐跳过来和东方瑛凑至一处,群雌粥粥,燕语驾
声,喧笑成一片绮色。
  这时林中叉转出来一位黑矍老尼,手扶锡杖,尼袍素履,从她炯炯照人的目光里,任何
行家也可看出她内功不凡。老尼早在暗处注视了半晌。
  她不待苍穹苍松替她向这几位年轻的豪杰介绍,一个箭步向熊倜身畔纵来,苍劲的声调
大喝道:“好小子,本派镇山神剑,竟被你盗去:“老尼这句话,不但使熊倜摸不着头脑,
散花仙子夫妇也愣住了,只铁胆尚未明知道熊倜这口剑的来源。老尼上乘身法,轻如一缕飞
絮,闪闪而来,左手向熊倜背上古剑抓去,手法之快,使人目眩神移。同时她又叱道:“老
身先收回神剑,再从轻处治你这胆大包天的小子!”
  事出意外,熊倜万想不到她会飞来夺剑,而且口口声声认定是偷了她的镇山神剑,这真
使他啼笑皆非。
  熊倜来不及辩驳她,忙施展“潜形遁影”轻功,晃身飞了一丈多远,他双足尚未沾地,
老尼又旋跃扑未。
  出尘剑客认得她是峨嵋双小之师流云师太,急急地叫道:“流云师太,请暂且息怒,不
要认错了宝剑!”
  东方瑛则替熊倜捏了一把汗,流云师太以流云飞袖功威震西南各省,数十年苦行修炼出
来的内功,稍一不慎,熊倜岂不吃亏?她也急得尖叫道:“流云师太!事情还没有弄清楚,
自己人不可冲突!”
  铁胆尚未明是冷冷一笑,厉声道:“老秃婆!你也有一口破铜废铁么?你仔细看看,是
不是你那件破家伙!”
  熊倜已被老尼逼得闪纵了三次,老尼不由咦了一声,道:“小子,果然有两手,否则你
也不能自峨嵋断云崖偷到这口神剑!小子你再不将宝剑双手献上,老身可要开三十年未动的
杀戒了!”
  她这么一说话的空儿,东方英已奋不顾身,飞跃过去拦住了她,而众人也都一齐围拢,
苍穹苍松忙不迭从中调解。
  熊倜昂然而立,神态悠闲,用不使她太难堪的语气说:“老尼姑不要胡说,在下熊倜,
从未履足峨嵋!此剑乃武昌一位朋友所赠,另有家师所赐倚灭剑,至今还被人盗去,没查访
回来!”
  熊倜心事中,最重要而棘手的,还是毒心神魔给他一年限期,设法找回来倚天剑这一桩
事。
  熊倜语气中,多半带着些气愤,奇怪的是这位流云师太,竟恼羞成怒,推开围绕在她身
畔的二徒小兰小静和东方瑛,一挥长袖,一股内家潜力,破空呼啸,向熊倜卷去。她怒喝
道:“胡说!姓熊的小子,你是天阴教下的角色么?”
  熊倜天雷行功,已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又得了飘然老人的精髓,内功火候也极深,忙运
内功护体,也挥手相抗。
  两人相距约七八尺远,轰然一声疾风震响,熊倜初次使出本身内功潜力,和她相抗,只
觉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震弹之力,使他一直身体摇摇晃晃收桩不住,身体自然倒退了几
步。
  而这位流云师太呢?也受到了同样的震力,踉跄倒退,这使流云师太瞠目给舌不已,对
于熊倜感觉无限惊奇。
  苍穹苍松做主人的,只怕这冲突扩大得不可收拾,慌忙上前拦劝双方住手。
  众人见流云师太飞袖神功,竟不能伤及熊倜一毫一发,都十分惊奇熊倜,内功造诣的程
度,已臻上乘。
  散花仙子夫妇,则不为这个场面感到出奇,他俩是试过熊倜本领的,只不解何以老尼要
硬诬熊倜偷她的剑?
  老尼又逼问熊倜是否天阴教下,田敏敏和尚未明都觉得这是迹近侮辱的话,尚未明冷笑
道:“苍穹道兄,让她把话说清楚点,她峨嵋派有什么镇山神剑,叫什么名字?无理取闹,
还要栽诬熊大哥是天阴教人!这真是从何说起!话不说明白,今儿她这一番狂妄的举动,尚
某是看不下去的!”。
  散花仙子也忿忿道:“老秃婆倚老卖老,就算你有一口剑,人家就不许有同个式样的宝
剑么?”
  流云师太因为熊倜背上的剑,确实是太相似,拿在手里也未必能立刻分辨出来,而她天
生燥烈的性子,是不能忍耐一刻的,所以才闹出这个场面,经众人劝解,又在二人讥讽斥责
之下,才似感自己过于性急。
  流云师大忿怒道:“本派掌门残云尊者,新近自天阴教中夺来的一口神剑,乃是三十年
前武林驰名的倚天剑!”
  她话还没有说完,已足使熊倜惊喜万分了!这一来毒心神魔留给他的难题,总算有个着
落,精神为之一振。
  尚未明听说过熊倜失了倚天剑,心想:“原来是峨嵋派人又从天阴教偷去此剑,你还向
人家索剑,只怕说明以后,你这贼赃也保不住呢!”
  流云师太又指着说:“这位朋友背上的剑,确实太相像了……”她正在自圆其说,众人
多半不明原委。
  突然间苍劲笑声大作,自碧崖上方的林中,闪飞出来两位五十左右的奇逸人来,左边黄
衣黄冠的笑说:“本派的神物,这可一齐有了着落了!原来流云秃婆同门人,也不过是鸡鸣
狗盗之流!真该按律问罪呢!”
  左边阔袖蓝衫的也笑说:“贯日剑怎会落在这姓熊的手中?而且倚天剑和他还有什么关
系,真是费解!”
  这两位乃是昆仑派铁剑先生门徒,塞外愚夫尧权与师弟笑天臾方觉。铁剑先生当年与师
弟铜剑书生合用倚天贯日双剑,扫荡天阴教,手诛苍虚上人,而他自己也重伤在太行山下,
铜剑书生远游江南,人剑俱不知下落。
  毒心神魔在那里也站在正派这一面,他去得较晚,太行山下天阴教巢穴中,尸横遍地,
他却发现了这口倚天剑,名剑岂能无主,而当时武林,以昆仑派力量最为雄厚,经过太行一
役,名手死伤累累,却极少出现了。
  尧权和方觉当年幸免于难,隐居东昆仑,潜修本门内功,因闻天阴教再度兴起,才出现
中原,无意中与飞鹤子相遇,遂敦请这两位昆仑仅存的硕果,前来共商大计。峨嵋流云师太
师徒,也是武当派礼聘来的。
  五大正派之外的江湖豪杰有头有脸的,武当派无不派人送帖子邀来助威,但是各方豪
杰,已大多数被天阴教人威逼利诱,收罗在教下,少数正派的人,只有埋头不出,洁身自
爱,四年来武林形影为之大变。
  师门旧物,塞外愚夫俩怎不认识,倚天贯日双剑,正是他俩久想访寻收回之物。流云师
太冲口说出倚天剑下落,竟因此在武林正派间酿成了莫大的纠纷,昆仑这两位高手现身出
来,流云师太是认识的,他们俩都已来玉真观三日,彼此各怀倾慕之心。
  塞外愚夫这时威仪椽椽,眼神一扫由山下新来的几位,昆仑双杰最惊讶的是常漫天夫妇
重现江湖。
  二十年前点苍派的王面神剑,确震慑了本派雄英,也使各派为之侧目。新自山下的六位
中,他俩只识常漫天夫妇二人,其余都很陌生,熊倜的姓名,是自老尼和他的问答时才听出
来的,对熊倜也素不相识。
  同样玉面神剑夫妇,也因这昆仑派两个过去的奇杰,出现在武当山中,而感到了非常惊
异。
  四位本来相识的人,反而各各交换了四道惊异的目光,井未立即寒暄客套。
  流云老尼却为昆仑双杰一搭一挡那几句话,感到了异常的不安,她是明白倚天剑原来的
主人翁是谁的。
  流云老尼以峨帽老辈身分,刚才错认熊倜拿走峨帽派人碍自天阴教的宇内名剑,师出无
名,反而熊倜竟是倚天剑的后来所有人,虽不会便宜了熊倜,但是终必引起场不大不小的纠
纷,看来反而多此一举了。
  苍穹苍松,则以主人的身分,向双方遂一介绍说:“这位是点苍掌门玉面神剑常漫天,
散花仙子田姑娘,誉满江南飘然老人的高足熊倜,两河总瓢把子铁胆尚未明,南北双绝剑出
尘剑客东方灵,东方姑娘兄妹……”二道士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自然不多不少,却使流云师太受到些震惊。
  怪不得这四位少年,态度狂傲,倒也算是新近崛起武村名字响当当的人物呀!昆仑双
杰,也微有所闻。
  塞外愚夫不耐烦由苍穹道士代他们介绍,先自接口道:“在下昆仑尧权,与愚师弟笑天
臾方觉。”
  紧接着向熊倜背上贯日剑注视了几眼,叹息道:“熊少侠这口名剑,得自何人?”
  熊倜冷静的态度,明知道你们必与倚天贯日双剑,极有关连,却仍神色夷然,说明了受
人赠剑的经过,更爽快地把毒心神魔数年前赠剑,苏州府无心失剑种种都说明,总之他是和
盘托出,直言无隐。
  最后熊倜又补充了一句话:“尧老先生有何赠教?我确不知毒心神魔重视倚天剑重于生
命的理由何在?”
  笑天史头脸仰天,纵声大笑,声出丹田,响震林越:使散花仙子和尚未明,都觉得他笑
得十分地突兀。
  笑天叟这种奇异的狂笑姿势,是他一生怪癖之一。
  笑声方罢。他又以很沉重的语调说:“那么侯生老家伙的使命,我弟兄们可替你我回这
口倚天剑,让你有话向他交待!熊小侠缘分不浅,竟作了本派先师遗物倚天贯日双剑的一度
主人!”
  这话里含义,自不用说,他二位要收回倚天贯日剑呢,则语意还不十分明朗,但也足使
熊倜为之色变了。
  流云老尼面对着这种尴尬局势,激怒了她,也似冲犯了峨嵋的一派尊严,她忍不住先挺
身出来,冷笑一声道:“昆仑双方:倚天剑出于何人铸造,辗转经过何人之手,这都是过去
一段陈迹,只怪自己不肖,把东西丢掉,不能把合法的得主,应享的权利抹煞,改朝换帝,
山河依旧,谁又能去追溯过去的产业呢?”
  她这一番话,拒绝了塞外愚夫等要出口的要求,也很轻松的排斥了熊倜的念头,究竟占
了多少理?是否强词夺理?只能属于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吧!因为倚天剑终不
是铁剑先生自己愿意放弃的东西。
  塞外愚夫以极冷酷的口吻,坚决他说:“流云师太竟能说出这种不近情理的话未,使尧
权也不相信自己的双耳!武林各派名宿,只怕无人不为你齿冷!况且你峨嵋派并非正当手段
获得此剑,悦来之物,算得了数么?尧某夙承先师遗命,终必亲上峨嵋断崖去评一评理!”
  流云师太涨红了半边脸,叫起来道:“来吧!你峨嵋同门随时恭候大驾,倚天剑就永挂
在光明洞石壁之上,等候你昆仑双杰前来收取。”
  三人已剑拔弯张,继舌剑唇枪之后,当然是免不了一场恶斗,但知趣的主人,苍穹苍松
双道,惟恐因此把聘请来的群英,搅得稀乱,完成不了对付天阴教的计划,慌忙分向双方劝
解,苍穹道士说:“倚天剑的事,由贵两派另行解决!目前天阴教横行不法,难得各方名宿
高手,一齐降临荒山,家师定于明日午时,与各位会谈此事,万望暂忍小忿,共御强敌,为
武林大局着想,贫道不能事先消除误会,确实抱歉已极!”
  熊倜坚决的神态,迈前一步,抱拳当胸说道:“昆仓双杰:倚天剑失自在下手中,熊倜
也要算上一份,待把名剑交还毒心神魔之后,在下方能心安,名剑谁属,小子不敢过问,并
且也无心久占!”
  塞外愚夫炯炯出神的目光,扫视着他笑说:“台端倒很有些抱负和自信!双剑关系着武
林盛衰,小侠可知道双剑作用所在么?”
  熊倜彼人冷冷的问住,自然他答不上话来。
  笑天叟又仰天哈哈大笑说:“侯生老魔,与你什么关系?最好你去请示一下毒心神魔,
看他拿什么话吩咐你!”
  熊倜不肯忘本,遂抗声道:“熊倜幼时,得星月双剑陆飞白戴梦尧两位秘授天雷行功苍
穹十三式,经毒心恩师加以深造,复在泰山受业飘然老人门下三载。”他又斩钉截铁他说:
“倚天剑我熊倜必亲手收回!以谢侯恩师。”
  塞外愚夫和笑天叟被这少年慷慨陈词,突然互相交换了下神秘的眼光,同时呵呵大笑
说:“原来是他的安排,熊小侠缘分不浅!”
  塞外愚夫又正色道:“熊小侠,你可知道你陆叔叔的师承是什么人?”这自然又是熊倜
无法回答的话。
  昆仑双杰的问话,使熊倜有些怀疑,难道昆仑双杰,和自己的陆叔叔们还有什么关系?
但是塞外愚夫二人,对熊倜的态度,显然和初见面时大为不同,由视如路人转变成十分亲切
之色。
  笑天叟说:“熊小侠,你再向侯老魔请问一下,这柄贯日剑,暂时寄存在你身上,千万
小心,不可使它再为宵小所乘!峨嵋一行,势所不免,你也不妨去会会异派的名宿高手!至
于……”
  他没说下去,笑笑道:“以后再谈吧!”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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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0 23:38:5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昆仑双杰不向熊倜索回贯日剑,使在场的人,感到他俩必与熊倜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
何以还要熊倜去峨嵋呢?就是熊倜本人,也茫然不解。
  熊倜怔怔地说:“在下还要立巨”寻访一位朋友,峨嵋之行,早晚还不能定准日期,最
好各行其事,尚请原谅!“笑天叟和塞外愚夫相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流云老尼把两个徒
弟一招手,竟自飞步下山,她已忍了一肚子恶气,以离开这个使她难堪的场合为妙。但苍穹
苍松两个道士,却笑容可掬,赶过去拦住了她,无论如何,请她明天开完了会再走。流云老
尼虽然性情暴烈,但眼前点苍双侠昆仑双杰,无一不是硬对头,对方人多势众,不能吃眼前
亏,回到峨嵋以后,有诸同门共起御侮,不怕熊倜和昆仑双杰不吃上个大亏,所以她没有立
时再发作出来。经过苍穹苍松两位道士昔口劝解,总算把这位峨嵋怪杰勉强留下,众人在彼
此极不融洽的气氛中,重又向玉真下院走去。昆仑双杰,则和熊倜叙述起来,细问他学艺的
经过,出身来历等等。熊倜对于自身来历,依然懵懂无知,只晓得有个妹妹,不知下落,而
仇家宝马神鞭萨天骥的名字,数年来,深深印嵌在他脑海里。点苍双侠散花仙子夫妇,也和
塞外愚夫等互相交谈,因之使流云老尼自觉形势非常孤立,幸亏出尘剑客兄妹,和她是熟识
的,谈及天阴教目前猖撅的形势,崆峒派人,已有归于天阴教旗帜下的趋势。众人谈虎色
变,对于天阴教,大家是同仇敌忾,一致深恶痛绝的。玉真下院在一片松杉林中,境界幽
雅,碧崖环抱,修篁敝日,而观宇却不很大,只有五间三清殿,两面都是幽雅出尘的静院。
各方高手,先后云集,正殿已打扫得非常洁净,布置了一个各正派聚会的场所,而各方高
手,分住在两侧静院内,苍穹苍松引这几位少年英雄,自月洞门进入左侧道院。两排很整洁
的丹房,花木扶疏。另有照应的小道士,伺候茶水素斋。熊倜等被迎人极洁的丹房,他们六
位分住了三大间房子,同在一排,中间是了鹤轩敞厅,众人暂集厅上款茶。流云师太则携了
二徒,闷闷回到右侧院中。谷小静厮缠着东方瑛,她又悄悄溜来,其目的不待说是想和出尘
剑客多亲近些,看看东方灵究竟有情还是无情?敞厅上昆仑双杰,熊倜尚未明,散花仙子夫
妇六人加上东方灵,由苍穹道士陪坐闲谈,但谈的还是离不开天阴教的问题。东方瑛则与谷
小静在丹房中密语,同是小姑无防,无疑的要品评一下熊倜和尚未明的人品武技。熊倜心里
的重担,减轻了一半,倚天剑不至于茫无头绪了,但是芸妹妹呢?伊人如有什么闪失,更是
使熊倜心碎,何况她极有被天阴教人诱骗的可能!这使熊倜心里,沉重得像坠着一大块东
西。熊倜仍和昆仑双杰等笑语,他不能缺了礼数。突然自月洞门涌进来三位气慨不凡的人,
其中一位年满三十的汉子巨吼如雷,远远就向熊倜喝道:“熊倜!天山三龙,与你有缘相
会!今儿我钟天仇再来会会你!”
  众人都为这三位涌迸静院来的人物起了纷扰。
  昆仑双杰久处西北,认得这秉性残酷的天山三龙父子,最称毒辣的是老侠钟问天,不知
自何处得来一套秘书,先后化了十四年的面壁苦功,炼成一种威力强大的阴煞手,是否和天
阴教秘籍有什么关系,无人得知。
  但这种阴煞手,还从未向武林中表露过。
  大侠钟天宇,小侠钟天仇,父子三人仅年龄上略有差异,而一色黑衫黑履,使人看见有
些刺目,一样是苍白凄惨的脸色,只钟问天多了几络苍须。
  四年前熊倜和鸣远镖局二镖头吴诏云,护送何首乌在临城道上与少侠钟大仇,曾作过一
次意气相争的搏斗,而钟天仇以飞龙七式剑法,没有讨到一丝便宜,便生起了怀恨熊倜的
心,直到他埋首苦练,自以为足可报复熊倜了,对“翩然重人江湖,同时也是老侠钟问天想
要称雄武林,现露阴煞手的时机,父子三人游踪遍及江南。他三人怀有莫大的野心,想先在
武林第一大宗派的圣地武当山,树立威名,与飞鹤子相遇,正逢飞鹤子在网罗各方好手,遂
把他父子邀上山来,竭诚款待,了可以说是开门揖盗,引狼人室了。天山三龙的野心,不在
天阴教焦异行夫妇之下,而他们迟迟未向武当派人示以颜色,是想借武当派邀齐了各方各派
高手,然后施展绝技,一警震慑群英,达到他父子称雄一世的目的。钟天仇却发现了熊倜,
昔年那一段过节,在他引为奇耻大辱,竟未能把熊倜打败,仿佛失了很大的面子,又听说点
苍派的名手同来,恳求父兄,代他找回以前的面子,而熊倜自然是他父子借以发挥的好题
目。熊倜的名望,列入三秀,确实更使天山三龙气愤。厅上众人都愕然掠起,熊倜则以更安
详的神色,向钟天仇微笑拱手道:“钟少侠,临城比剑,受益匪浅!少侠如还不能忘怀那夜
的,熊倜敬候赐教就是!”
  苍穹苍松以主人的身份,舌敝唇焦,出面斡旋。
  玉面神剑也久闻天山三龙凶暴的名气,但他在点苍比剑时,三龙却还隐居天山,课授天
宇天仇的武技,未曾与会。
  常漫天和散花仙子相视一笑,两人似都以武当派延聘这种似邪非邪说正不正的人物,殊
为遗憾。
  武当飞鹤子是有深意的,正派方面增加一般力量,就可多操一分胜算,让天山三龙被天
阴教拉过去那就大不合算,宁肯委屈将就他们些。
  铁胆尚未明,二次来武当山,昆仑双杰、峨嵋流云师太等都似对他露出一丝轻视之意,
再说他是绿林总瓢把子,江湖上把式,怎能与五大名门正派相提并论?尚未明目无余子,早
就想自我表现一番。
  尚未明轻轻一闪,已跃在熊倜前面,他双手抱拳说:“我两河铁胆尚未明,久仰天山三
龙英名,无缘领教,今日却正遂了平生之愿,但三龙有三位,熊大哥也无法分身奉陪,我尚
某倒愿跟三龙中一两位玩玩!”
  尚未明这几句话,轻松、狂做,兼而有之,使天山三龙几乎气炸了胸膛。天山三龙真没
想到一个绿林豪杰,竟敢在他父子面前,如此放肆。
  大侠钟天宇苍白的脸上,青筋微微牵动,毫无表情只透煞气的目光一转,以极不屑的态
度,目光上掠,只微微颔了一下首,道:“难得难得!你尚当家的还有这份儿胆量!天山三
龙,要破例教诲一下江湖后辈了!”
  钟问天则把熊倜尚未明,以及散花仙子夫妇,用鄙夷不屑的眼光扫视一遍,他自然是不
肯和这些年轻人动手的。
  散花仙子田敏敏娇笑着,笑得如同花朵儿摇头。
  她向玉面神剑说:“那边还有个老头子呢,该我俩去打发了他!”昆仑双杰塞外愚夫见
快闹得不可收拾,他顺着主人的意思向双方拦劝,说:“我们不能亏负了主人,中间私下里
的梁子,应该另找机会去解决,最好在明天主人主持的大会之后,老夫想熊小侠不会一走了
之,畏首畏尾的!问天兄以为我这句可以采纳么?”
  钟问天多少对于昆仑双杰,有些畏忌,但是狂妄故态,依然轻轻答道:“早晚总是一
样,小儿与熊倜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互印证一次武学,也不至于有负主人盛意,老夫
可吩咐小儿天宇天仇,点到为止,略略告诫一下这些不识进退的后生小子,老夫袖手旁观就
是了。”
  他把话说过了火。似乎他两个儿子,能保有胜无败,而昆仑双杰也觉得这些大话,太过
刺耳,至于尚未明和熊倜,更是无法忍受了。
  散花仙子却纤手一指钟问天说道:“钟老头儿,你也脱不了手,凭你那两头恶大,是不
值人家一击的,听说你练了什么鬼把戏阴煞手,我田敏敏倒想见识见识!”
  天山老龙钟问天,多少为散花仙子刁钻倨傲的话,感到无限惊奇,吹弹得破的花样美
人,竟敢一捋虎须?
  武当两位道士,生恐事态愈加扩大,明天这个会也就裂痕百出,昆仑派已与峨嵋派弄得
极不愉快,那这一次延聘各方高手,反而促成了自相火拼,徒劳无功。但是任他俩舌上生
莲,又怎能打动天山三龙呢?
  天山三龙固然狂态逼人,尚未明等又何尝不是气焰冲天,这种局面,谁也不能先伏弱引
退。
  钟天仇则以四年来功夫已进步不少,自持独门绝技,不信熊倜还能在他剑下讨巧,他急
爆的性子奇炔的身法,已亮剑飞步而出,不料却是铁胆尚未明接住了他。
  钟天仇待喝他闪开,绕扑熊倜,而尚未朋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挥动一双肉掌,掌
影如雨,迎面扑至。
  钟天仇以为自己多了一口锋利的宝剑,胜之不武,忙先窜到侧面,收剑入鞘,也以双掌
相敌。
  钟天宇却暂时收住架势,他并非怯敌,只是想先估一估这些少年们的份量,究竟有些什
么本领!
  钟天仇和尚未明两人的身浅,都妙到毫端,快无伦比,武当派苍穹苍松两位道士想出手
拦阻却再也来不及了,只有分劝其余未动手的人,暂且息怒。
  尚未明一上手,就展开塞外飞花三千式,招式奇幻莫测,使昆仑双杰不由哦了一声,
道:“原来这少年果然有些来历呢!”同样,天山老龙钟问天也不禁神情一肃,他颇为爱子
担心,因为钟天仇还没有练成阴煞手功。
  尚未明这套绝学,一式里千变万化掌影缤纷,上下四方形成千条幻影,饶是钟天仇本身
功夫不低,但他那飞龙七式拳招,却一点使不出来,困为尚未明已竟占了先着,他处处受制
于人,落得只有挨打的份儿。
  打到后来三十招以后,钟天仇费尽吃奶气力,一味躲闪,汗出如雨,苍白的脸色反而涨
出些紫色。
  老龙钟问天心疼儿子受窘,再也顾不得什么道义,也暗施辣手,伸出乌黑发亮的右掌,
黑筋暴起,把十年心血练成的阴煞手,突然自侧面斜斜向尚未明,猛如山崩雷震,破空震
响,打出一记劈空掌。
  尚未明距他发掌之处,不过一丈来远,武林中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发掌伤人,正是所谓
隔山打牛的上乘功力,确实没有几人。熊倜天雷行功已至无声无息的阶段,但是平素还没有
炼过这种手法。
  他无意迎拒天山老龙,对拍一掌,自己也不懂其中奥妙,但是昆仑双杰却是此中老手,
不禁大惊,以为尚未明必遭毒手。
  单凭天山老龙发掌时手上黑光迸现,发出那一种奇异的啸音,这阴煞手必然恶毒无比,
但是昆仑双杰也来不及趋前抢救。反而是玉面神剑常漫天,也懂得这手法的阴毒,不由嚷
道:“敏妹快些出手!”又大喝道:“尚侠士快快躲避,钟老头阴煞手不可轻敌!”而散花
仙子眼明手快,一大把精妙奇诡的钢丸,已漫天花雨,向钟问天掷去。~星飞月跳,银形翩
翩,而且四面八方,以不同的角度,齐向钟问天那只右手上面射去,天山老龙不得不抽了一
口气,心中一震,向后倒退丈余,因之他发出的掌力,自然是向后一缩,不能达到尚未明身
畔了。
  散花仙子这种奇妙的手法,天山老龙窜退丈余,钢丸还从地上跃射过去,几乎使他无法
应付。
  而同时钟天仇,也因侧面银影纷驰,着实有些惊慌,被尚未明五指掠过肩头,一阵剧
痛,他强咬牙忍受,也不由败退下去,尚未明收住招式,兀立如山,怒喝道:“天山三龙,
暗下毒手,未免太不光明磊落!”、又道:“任你那位,我尚某再奉陪一场!”
  天山三龙,二侠钟天宇自问也未必能胜过尚未明,只有望着父亲出手了,钟问天则因刚
才散花仙子绝技,使他不寒而凛,一时疼惜爱子,暗中伤人,偏又找了个没趣,对方人才济
济,还不知别人是什么门路。
  钟问天空有一腔抱负,不料却在武当山上徒自取辱。天山三龙,父子同一倔强性格,赢
不了人,便立即归山苦练,所谓有仇必报,终生忘不掉一颗芝麻大小的过节,常人惹恼了三
龙,非死即伤,无一幸兔。
  至于究竟有什么恶性,却也难说。
  钟问天自信以他的阴煞手,打败尚未明还不成问题,何况尚未明还在那里叫阵,他恼羞
成怒,霍地纵身而前,向尚未明喝道:“姓尚的小子!接老夫几招,你这小子未免太狂妄
了!”他已忍不住一腔忿怒。
  但是武当两位道士,怎肯让双方再打下去,那可就要变成拼命了,苍穹苍松双双死拖活
拉,拦住了钟问天,比山下熊倜对流云师太,昆仑派与峨嵋派舌剑唇枪那幕,还要恶劣数
倍。
  昆仑双杰称赞了尚未朋两句,也立刻把熊倜尚未明劝回厅上,不让再打下去,钟问天戟
怒叱道:“姓尚的小子,还有熊倜,躲了今天、躲不了明朝!明天会罢,就在玉真院外,作
个最后了断!”
  熊倜点点头说:“很好,不干尚贤弟的事,我熊倜一人接着你!想不到天山三龙,竟是
蛮不讲理的人!”
  苍穹苍松再三苦劝,方把这场风波暂时结束。
  于是这凡位侠士又增加了一项话题,就是天山三龙的为人行事,以及他们所炼的阴煞掌
性能威力等等。
  熊倜因倚天剑有了着落,心情稍为开朗,他们又谈及赴峨嵋之约,散花仙子娇笑说:
“老秃婆口气不小,我倒要去看看他们峨嵋派巢穴,算得上龙潭虎穴?”玉面神剑较为持
重,他点点头说:“我们自然要陪熊老弟去一趟,赏玩一下峨嵋胜景,但凭昆仑双杰和熊老
弟的身手,倒用不着别人帮助,但不知熊老弟定于何时前往,”这可把熊倜给问住了,他不
能拿准何时能找着夏芸,熊倜略一沉吟,常漫天呵呵大笑道:“我竟把老弟找芸妹的事忘
了!不妨把时间拖远一点,愚兄回甜甜谷一行,然后束装西上,只要天阴教不再蠢动,愚兄
看似无需逼得他们挺而走险。”昆仑双杰和他们意见相差,认为以从速剿灭为安。
  熊倜正在考虑这许多问题,突然院门中走进来玄冠羽衣的飞鹤子,还有一老一少两位袖
衣和尚,并肩而入。
  熊倜看那年约四十的褐衣僧人,面目十分熟悉,只一时想不起是谁。而那位老僧,道貌
岸然,目射奇光,显然是一位内功很醇厚的人物。
  熊倜再一细看,脑海中浮现了四年前的往事,那不是鸣远镖局托他北上保护何首乌,同
行的吴诏云镖头么?
  飞鹤子已邀了二僧,上得厅来。
  飞鹤子先作了一番客套,并因点苍双侠、昆仑双杰、熊倜、尚未明,出尘剑客兄妹的莅
临,引为莫大荣幸。
  武当派对于客人,是彬彬有礼的。
  飞鹤子介绍二僧,说是:“关外帽儿山大雄法师,和他的高足诏云和尚。”自然可以定
准是吴诏云了。
  诏云和尚趋前与熊倜互相握手,欢然道故,熊倜惊讶他为什么要披剃出家,吴诏云却有
他的一番昔衷。
  镖货轻易地落人天阴教人之手,最可耻的是由于粉面苏秦王智逑的卖身投靠,镖局名誉
扫地了,吴诏云是无法再吃这一行饭,又在临城一带,遇见无数武林高手,自己越发感到渺
小微不足道。
  他本想从此隐姓埋名,一生再不提武技二字,却无意中遇见了关外隐世高手大雄法师,
练武功的人是得了机会决不会放松的,大雄法师一生绝技未得传人,看上了吴诏云,于是为
他披剃,作为衣钵传人。
  四年之后,吴诏云的武功,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而大雄法师闻知天阴教兴起,他嫉恶
如仇,当年剿灭无阴教,他也是最出力的人,岂能容他们再度涂炭生灵,遂携徒南下,访查
二次重兴的天阴教的劣迹。
  他师徒自徐州南下,这时北道上英雄、七毒书生唐羽、海龙王赵佩侠、五虎断门刀彭天
寿、劳山双鹤、黄河一怪都已被天阴教搜罗勾结,尚未明崛兴两河绿林道,他所能领导的已
是一些二三流角色了。
  大雄法师在扬州与飞鹤子相遇,武当派人是分批四出撒帖子的,而飞鹤子遍历苏杭江左
各地,遂与大雄法师师徒结伴而返。
  吴诏云和熊倜殷殷话旧,他膘了在坐诸侠一眼,叹息一声说:“我不想王智逑变节出卖
镖局,投身天阴教下,再碰面就是仇敌势如水火了!”他又使个眼色,低声道:“我们找个
僻静地方一谈吧!”
  吴诏云一脸重要而机密的神气,使熊倜大为吃惊。
  两个遂暂时告退,携手至角落一间丹房里。
  熊倜不知他要说些什么,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能够报告芸妹妹的行踪,而结果却是另一件
使他惊喜的事。熊倜由金陵城闯入鸣远镖局,访问仇人宝马神鞭萨天骥,粉面苏秦玉智逑是
唯一萨天骥的心腹,只是王智逑不肯泄漏出来神鞭大侠的行藏,反而乘机利用这个初出茅庐
的小伙子,替他经历江湖上极险恶的风波。
  吴诏云是个血性汉子,也很同情熊倜。
  两人进入房内,吴诏云慨然说道:“我这几年在关外学艺,风闻落日马场的主人虬须
客,是一位隐姓的怪杰,终于有一次得到机缘,窥破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你知道这位在关外
闻名赫赫的怪杰是什么人吗?”
  熊倜摇摇头,但他却知道虬须客就是所爱的芸妹妹的父亲。吴诏云义愤填膺的说:“十
三年前的事了,萨天翼对不住武林朋友,杀害了日月双剑,使镖局里朋友,人人皆侧目寒
心!”
  又厉声道:“谁知他竟做了落日马场的关外枭雄!”
  这一句石破天惊飞来的喜讯,使熊倜震骇得答不上话来。
  他这时热泪盈眶,脑海里返回金陵城外戴叔叔临死那一幕,数年来,他一直没有敢忘怀
的大事,终于到了眼前,正是他替戴叔叔伸报血仇的良机!
  可是熊倜内心确实起了错综复杂的变化,这不是局外人所能把它描绘出来的。
  眼前放着三桩须他立即去办的大事:找寻夏芸,峨嵋赴约夺回倚天剑,与找那宝马神鞭
报雪海深仇。
  熊倜不是为这三件事孰先孰后,无法决定而焦虑,却是千万料想不到夏芸竟是大仇人的
女儿,将来是多么刺伤芸妹妹的芳心!况且再想和她结合,是否可能?恩恩怨怨,儿女情长
英雄气短,熊倜毕竟不能大上忘情啊!
  又加上夏芸目前行踪飘忽,很可能投入天阴教中,一朵白莲花无上高贵的气质,让它陷
入污秽而不能自拔,又是何等残酷而痛心的事。
  熊倜尽管内心仿惶、煎熬、焦虑,种种酸甜辛辣的滋味,使他陷入一种无法摆脱的苦恼
里,但是他仍昔笑着向吴诏云道谢,谢他关怀和盛情,以坚决如山的口气说:“熊倜如不在
最短期内,完遂复仇心愿,何以对星月双剑在天之灵:吴大哥,我绝不把你今日说的话,泄
漏出去,使大哥有失对于萨天骥的情谊!”
  吴诏云道:“老弟这话是多余的,萨天骥负心不义,我吴诏云也非常痛恨他!还有老弟
须多加考虑的,落日马场上已出现天阴教人踪迹,很可能萨天骥已和天阴教人,搭上了线,
报仇的事不免须多费周折了。”
  熊倜慨然说:“只要我晓得他在哪里,就是火坑,我也要跳进去!和他一拼!”他俩又
互谈别后的情形,匆匆返回厅上,与众人欢聚。
  大雄法师的性格,竞非常爆烈,他把二三十年前的夭阴教人,视为毒蛇猛兽,而今在焦
异行夫妇领导下的天阴教,他认为是死灰复燃不堪一击的,但是经过飞鹤子叙述天阴教人偷
袭武当,实力极为雄厚时,众人方知道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很可能天阴教还结合了不少厉
害的魔头!
  这一个下午,他们都消磨在讨论这件大事上面。
  东方灵对于熊倜,本想表明他爱慕朱若兰的心事,但是却又说不出口,熊倜最近又没有
见过若兰,更不知悉两人间产生了情愫,在东方灵提起若兰在飞灵堡安居无恙时,他热诚地
连连致谢。
  粉蝶东方英也夹在中间。很大方他说笑,可厌的峨嵋谷小静也随伴在她身旁,所以这四
人虽然避开了众人,于斜阳一抹时,在清泉碧树之间,流连闲步,而终都没有一个较好的机
会,说一两句话。
  自然熊倜是愁肠九回,挣扎着陪东方灵兄妹说话,内心似乎轻松,而实际上是沉重喘不
出一口气来。
  他与东方瑛间,是没有什么拘忌的,因为熊倜并没有什么心事,熊倜自然非常大方,而
粉蝶则比他大一两岁,芳心牢牢系在熊倜身上,已经四年多了,若非有谷小静在旁,她可要
控制不住快奔放的感情了。
  男女之间的事是极端微妙的,久别重逢之下,那一腔想吐出来的话,往往变为无话可
说,于是灵犀一点就完全显现在一双眸子之中,不但粉蝶是含情脉脉,只是碰上熊倜的目
光,就露出无限光辉,神秘的意味是非个中人为能领会的,而谷小静更比她是表现得露骨一
点。
  东方灵是故意用话题缠住熊倜,自然他甚至有些过分,那冷淡的程度加于谷小静投来的
眼波,几乎使谷小静伤透了芳心,但是她还是不忍离去,粉蝶嫌她不自知趣,为何不走开,
而非在中间夹缠呢?
  同样谷小静也巴不得熊倜自己识相,退出这个场合。
  谁也不愿提议早些回去,直至半轮明月斜挂在两峰缺口,依然娓娓忘返,可是熊倜只是
信口酬酢,竟不知他自己说了些什么,最后终被散花仙子夫妇出来一搅,大家才意兴阑珊,
倦意促使他们提步回去。
  熊倜突然看见黯淡的月光下,涧水对面松林之中,似有一黑一白两道瘦小婀娜的身影,
在眼前一晃,但立即瞥然失去,他不相信那是一时眼花,他猛然提身纵去大喝道:“什么
人?何方同道,请出来一谈!”
  众人因他这种动作,而立时纷扰起来,但是武当派人自山口起到处都设有伏桩,熊倜相
信必是天阴教人,因为那种衣服颜色是太可疑了,他以极快的身法,在林中搜寻一遍,却没
找见什么踪影。
  散花仙子,东方灵等,也在各处搜索,终于又会合在一处,常漫天认为天阴教人,绝没
这么巧,恰在此时来偷探虚实,东方灵则同意熊倜的看法,认为天阴教中不乏好手,武当派
大张旗鼓邀聘各方豪杰怎能不泄漏风声?
  接着又看见武当派巡查的人,四个道士一起儿在岩峰幽涧中出没,确实武当派的人也布
置得非常周密。
  熊倜不愿把这事告诉飞鹤子,因为怕是莫须有的事,庸人自扰,反而添了一件笑柄,他
们遂各回丹房就寝。
  第二天依然清淡了半日。
  会场匆匆布置,耽误到申正时分,方才由飞鹤子苍穹苍松等分别导引他们入席。妙一真
人已星冠羽服,含笑在正殿阶前迎候。
  以武当派掌门之尊,亲自迎接,这是很少有的事。
  殿内布置得异常洁净精微,多半是两人一席,面前一张条桌,本山的雀牙香茗每人面前
放了个盖钟儿。中有四仪剑客和苍穹苍松等一流弟子,侍立殿外廊上,照应四周,小道士们
肃然往来伺应,与会的黑压压坐满了这座正殿,足有四十余位各方名宿高手。
  席次的上下,是含有崇敬的意思,自然峨嵋、昆仑、点苍三大正派,要占着重要的位
置,熊倜和尚未明也被排列在较靠上席仅次散花仙子夫妇的位置,而东方灵兄妹又在他们的
下手,足见武当派如何器重他们四位。
  峨嵋派流云师太师徒三人外,又多了孤峰一剑边浩,孤峰一剑竟和徐小兰并肩而坐,他
有些愧对熊倜,但是为了争夺倚天剑,更恼怒这少年,所以他一直以最愤怒的目光,瞪视着
熊倜和尚未明。
  点苍派也另有两位成名的剑客列席,此外受尊重的就是大雄法师师徒,丐帮龙头蓝大先
生以及他的伙伴六人,天山三龙席次,排在峨嵋派侧面,也算很占要位,其他人中,熊倜只
认得子母金陵武胜文,展翅金鹏上官予数人。
  江南一带著名的老少武师,请来的不在少数。
  妙一真人缓缓起立,以很沉重的语调,说明此次集会的意义,主张一致对付天阴教,他
慷慨陈辞,在场的人无不感动,而天阴教势力涨漫江河南北,已逼得武林正派的人,几乎无
法立足。
  这是每个人本身生死存亡的问题,不仅是武当昆仑峨嵋点苍四大正派的祸福攸关,人人
势所难免,不联合起来,确不容易扑灭这漫天妖气呢。
  各人对于妙一真人的话,无不欢然首肯,目前只是缺少个领袖的人,在坐各位都一致默
认武当为武林最大宗派,实力充足,妙一真人德高望重,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选,不待推戴,
这已成定局。
  究竟应该采取什么步骤,先把各地天阴教人消灭?抑或是聚而歼之犁庭扫穴?受天阴教
勾结煽动,是否可以设法离间分化,以减弱天阴教的实力,这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一个人指
挥若定,步伐不易一致呢。
  蓝大先生见景生情,立刻站起来首先提议,由武当妙一真人作主,主持这次对付天阴教
的大计。
  众人轰然赞同,妙一真人略作谦逊,由于大家热诚拥护,妙一真人只有义不容辞的首
肯。
  都是武林名宿高手,也用不着歃血定盟,蓝大先生把丐帮探听得来天阴教的消息,详细
地陈述了一番,各人都侦知天阴教一二动静,于是经过一番互相研讨,认为天阴教势力羽翼
已成,再不设法消灭,武林正派人士,就不免受他们恶势力支配控制了。
  综合大家所得的消息,天阴教人已倾巢而出,以江中下游皖苏湘鄂诸省,作为根据地,
争雄中原,而网罗的丑类也越来越多了。
  武林五大正宗派,唯独崆峒一派无人出场,这无异暗示着崆峒派人已和天阴教有了默
契,自然这是极不幸的事。
  大雄法师提议大家捐弃已往的嫌隙,先以大局为重,在消灭了天阴教之后,再各了结私
下的公案。
  这话可就有些人默默不语,尤以天山三龙,峨嵋流云师太、孤峰一剑面露悻悻不乎之
色,妙一真人慨然叹息了一声道:“承各派各方高手,辱临荒山,良机一纵即失,先发制人
方为上策,如何就此开始我们的行动!”
  自然妙一真人是怕夜长梦多,萍踪四散,再召集就不容易了。众人各有恩怨,虽在正义
旗帜下不容推诿,但还有许多人未能立即首肯。恰在这时,飞鹤子自外面飞身而入,神色显
得非常紧张。
  众人立刻神情随之不安,飞鹤子躬身禀告:“天阴教人已派司礼童子黑衣摩勒白景祥,
自衣龙女叶清清送来一函。又看了熊倜一眼说:“还有一信,是给熊小侠的,是转来雪地飘
风的信!”
  熊倜神色为之一变,那些不明了熊倜来历的人,都纷纷起了怀疑,而天山三龙,流云师
太,更是对熊倜表示着鄙夷不屑之色,无疑的大半人都怀疑到熊倜,是否与天阴教有着特殊
关系?
  夏芸的信,由天阴教人转来,不是证明夏芸已经失足了么?无论出于自愿与否,这是多
么不详的事啊。
  散花仙子衷心替夏芸惋惜着。
  熊倜以极悲痛的心情,仍能撑持着冷静的态度,伸手接过飞鹤子交来的一封信,夏芸绢
秀纤弱的字迹,这不是别人可以作假的。
  散花仙子激动着,压不住急促的呼吸,不知夏芸究竟写着什么刺激熊倜的话,她秀目一
直注视着熊倜发抖的手。
  而与会的众人,也以激动的心情,期待妙一真人宣布天阴教的来书,天阴教无孔不入,
居然把武当派召集群雄的时期拿得很准,恰好在此时递来帖子,足见他们耳目爪牙,遍布在
这一带了。
  妙一真人不拆信,冷似严霜的脸色间道:“天阴教来人还没走么?”飞鹤子低声说:
“他们还要一声回话!而且……”他又看了熊倜一眼,说:“还请熊小侠出外一谈呢!”这
话说出之后,熊倜不啻成了众矢之的了。
  昆仑双杰以极冷酷的眼光,注意观察熊倜的表情。人言曾参杀人,曾母尚且疑子,所以
虽圣贤也不能免于众口烁金,使人生疑,何况一大半人对于熊倜是不了解呢!
  无山三龙已怒目发出极难听了枭笑之声。
  蓝大先生却劝众人暂时保持冷静,尚未明手握剑把,他血性爆烈,倘若有人诬蔑熊倜,
那他是立刻就要拔剑而起,只有武当派明了熊倜与天阴教的不睦,上次解剑泉畔,为贯日剑
一场搏斗,可为佐证。
  妙一真人把天阴教焦异行夫妇示名的一封信,朗声读了一遍,大意是讥讽武当派撒英雄
帖,字里行间是充满些轻蔑的话,表示天阴教暂时决不退出长江一带,进一步以洞庭君山为
大本营,竭力与自命正派的人周旋到底。
  信未还表示着双方冰炭不能相容,不妨在明春草长莺飞之际,来一次大规模的较量,这
简直是挑战了!
  妙一真人肃然变色,众人也都非常紧张不安,武当派不能向恶势力低头,只有与天阴教
硬拼之一途。
  自然这种重要的决定,妙一真人要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结果是一致同意,明春如约和
天阴教决一雌雄,只这决斗地点,还未能决定,而且也须通知天阴教,这就是天阴教来人等
候答覆的问题。
  熊倜则把那厚厚的封套拆开,而信里并没有写着一个字,仅仅一枚古钱,这是夏芸得自
熊倜,叶老大兄弟给熊倜的东西,这究竟表示什么意义呢?使熊倜如坠入云里雾中,尚未明
也不知他和夏芸有什么默契!
  但那枚古钱尚未明是认识的。
  众人也只看见夏芸信中,仅仅是一枚古钱,流云师大自作聪明,嘻嘻笑道:“原来是这
点儿玄虚,这一定是天阴教人的暗号了!”这旬话气恼了铁胆尚未明,霍地跃起厉声喝道:
“这是在下朋友叶氏三英的标记!秃婆不要信口雌黄!”
  妙一真人也觉此事非常溪跷,忙劝俩人暂时罢手。
  妙一真人严肃的神态道:“除恶务尽,我们就去天阴教江南总堂洞庭君山会会他们,各
位以为如何呢?”
  昆仑双杰都等无异议,时间就定了明春清明节。
  妙一真人说:“飞鹤子你去备一张筒帖,用四派及武林各位名义,写明日期赴君山候
教,交付来人就是了。”
  飞鹤子应了诺,立即准备了拜帖文具,在场的人个个义形于色都签了名字,于是这一桩
武林空前没有的浩劫,终于在这次会议中造成!飞鹤子封好了泥金简帖,迟迟未去,却向熊
倜道:“熊小侠要不要一同去见见天阴教人?”
  熊倜心急夏芸的安危,匆匆起身而出,说:“正要问问他们,为何劫掳一个弱女子!”
尚未明也随着出了正殿。
  天山老龙钟问天冷笑人云,霍地站立说道:“待老夫出去看一看是怎样两个魔崽子!”
又以极难堪的语气说:“老夫倒要看看他们卖什么关子!别让吃里扒外的人,把大家出卖
了!”这话未免说得太过份点,幸而熊倜等已走出下院,未及留心听到,否则尚未明的火烈
性子,是不会容忍下去的。
  这次会中的决定,是非常沉重的。
  还有些人在响咕着,低声议论着熊倜和尚未明。
  天山三龙父子,一哄而出,妙一真人恐再生是非,立即摆手令苍穹苍松,也随同去一
趟,武当派人备了极丰盛的酒筵,务请这五位再回来欢宴。
  熊倜却早已心飞在夏芸身畔了,会已开过,他只想问出夏妾所在,立即兼程就道。尚未
明也急于弄明自这回事,急性的人,什么事说作就作,没有考虑的余地。尚未明何以也如此
关心夏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熊倜尚未明,与飞鹤子驰抵解剑泉畔。
  只见武当八位蓝袍道士,仗剑而立,对面却是一双俊美少年男女,若无其事的在山径上
徘徊观赏风景。
  他们都认识是天阴教下两位司礼护法——黑衣摩勒白景祥、和白衣龙女叶清清。这两位
身手是不凡的,上次偷袭武当就表现出来他们的惊人绝艺,而这次深入虎穴,投下战书,也
显然是有超人的胆量。
  熊倜一看这两位少年,就联想起来昨天月下的两条身影,不是他们还有谁呢?
  天阴教果然厉害,爪牙已满布武当四周,武当派人一举一动,他们都已不是探听得很明
自么?
  白景祥和叶清清,都面色十分和善,微笑施礼道:“熊大侠久违了!敝教教主一直在敬
等着阁下,可巧夏姑娘又到了我们那边,为了夏姑娘幸福着想,教主竭诚盼阁下前往一谈
呢。”这些话是何等的动听,充满了诱惹的气味,而还挟持着熊倜的爱侣!
  熊倜也略还一礼,正色道:“夏姑娘现在何处?请速明说。其他不必多费唇舌!夏姑娘
如系被你们劫掳,我熊倜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蛋!”
  叶清清娇笑一声,笑得那么甜,又柔声道:“熊大侠大言重了,敝教何至难为一个女
子,夏姊姊人生得美丽绝顶,我们谈得来呢!她正在是我的朋友,也如同阁下一样是敝教愿
意结识的朋友呀!武当派人才是一面再的要掳劫她,不是我和白哥及时赶到,夏姑娘到真的
危如累卵呢!如蒙阁下不弃,我们就一同驰往荆州府,阁下会见了夏姑娘,一切自然明
了。”
  熊倜冷冷笑道:“熊某正要去见她,任你龙潭虎穴,有何畏惧!用不着烦劳二位带路,
请把地址留下,我熊倜自会前往。”
  任是熊倜一再恶声相伤,两个少年却毫不动怒,依然是极和气的神态,连尚未明的火烈
脾气,也发作不起来。
  可是在后面窥听的天山三龙,已抓住了把柄,三条身影猛然窜出当地,钟问天怒不可遏
戟指叱道:“熊倜,还有姓尚的,分明是骑墙派,两面倒的武林败类!昨天的事还没有了,
老夫岂能让你等从容逃去了:“熊倜冷笑说:“天山三龙,信口胡嚼,我有要事在身,岂是
故意畏避你了!你把话说明白点!熊倜在泰山顶上,独抗天阴教,有目共睹,你别想借端滋
扰,我一切遵命,绝不含糊,在哪儿了断,任凭你划出道儿!”
  尚未明更是气得变了脸色,长剑一挥,塞外飞花三千式,极奇诡变寒的招式,已跃过去
直扑钟间天。
  尚未明剑花乱颤,闪成无数寒星,裹住了钟问天的身形,钟问天赤手空拳,身形飘忽如
风,就以一双内掌来迎敌尚未明,天山老龙功力醇厚,而身手异常奇诧,旋绕在尚未明四
周,剑影竟沾不上他的衣角。
  老龙二子苍龙钟天宇墨龙钟天仇,本想拔剑围攻熊倜,身后苍穹苍松道士赶至,竭力阻
拦,而飞鹤子把回贴递与天阴教两个少年男女以后,也回身苦劝,但尚未明和钟问天已经在
一起,无法把他俩分开。
  熊倜不愿尚未明为他受累,本待施展潜形遁影之法,上前把两人分开,但飞鹤子已临身
畔挽住他的胳膊说:“熊小侠千万不要动手,不可使自己人误会加深!”
  熊倜转向白景祥叶清清叱道:“你们不要妄想借端要挟,熊某绝不受骗!有胆量就把夏
姑娘地址说出,否则浅熊倜就面见你们教主夫妇,当面索人!”
  但是天阴教这两个少年,却和钟天字兄弟俩互相交换了一下神秘的眼光,黑衣摩勒白景
祥向钟问天喝道:“天山钟前辈,怎么这样莽撞找熊倜和尚当家交手?你们这不是同气相
连,反自相残杀吧?”又向熊倜说:“雪地飘风原是贵相知,敝教岂敢怠慢错待了她!荆州
府地面不大,敝教随时有人专诚接待,熊大侠何必再问地址,我们在前途专候大驾就是
了!”
  白景祥说的话,语意双关,只有个中人才能体会得出所含意味,钟天宇和钟天仇膘了这
两个少年一眼,虽仍然挣扎着要摆脱二道拦阻,上前厮斗,但却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而同时
又很注意熊倜的态度。
  白景祥和叶清清使命已达,为何还不离去,是否等候武当派下令逐客?熊倜的神色又那
么决绝,那么他俩又眷恋着什么?显然他俩是以极关切的神态,注视尚未明和钟问天的拼斗
了。
  叶清清娇笑得非常甜蜜,秀目递过去一种含意不明的眼色,她是朝着天山老龙而发,咯
咯笑道,“你们俩这么无意义的打斗,打到几时才完!你们俩都是自己人!这不是让敝教同
人看着有趣么?”又道:“可笑武当派请来的客,竟不知道怎样招待别人!劝一劝打破了
头,从此谁也不肯再光顾你们武当名山了!”
  她这些话,含有讽刺意味,却叉似语义双关,并且有些不伦不类,天阴教与武当教如同
水火,正应该幸灾乐祸,何必又假惺惺猫哭耗子呢?叶清清把这些话说完,才扭转娇躯,拉
了白景祥一同向山下走去。
  但是他俩临去时,仍然彬彬有礼的向熊倜拱手告别,对于武当派的道士,则连正眼也没
有看。
  钟问天游身移步,和尚未明拳剑相争,却态度略略变了些,他竟舍弃了他擅长的阴煞
掌,没有下一招毒手。
  飞鹤子见他俩打得渐渐出招缓慢了些,有机可乘,把天山老龙伸手拉过一边,回身拦住
尚未明的剑,口中连嚷:“尚当家的快收招!”
  熊倜心思极细,他感觉出天阴教那两个少年刚才出语颇有神秘意味,正在凝神思考,但
也随着飞鹤子走过去劝住了尚未明,钟问天则仍是做岸自负的神色,向熊倜尚未明冷笑一声
说道:“你这两个小子!为顾全大局,权且把梁子记下来,待明春君山大战之后,再行结
算!老夫这还是看在武当派主人面上呢!”
  奇怪的是,天山老龙竟然率领他两个儿子,翩然重返玉真道院,不需要武当派道士们劝
解了。
  飞鹤子等安慰了尚未明一番,力加解释双方不可误会,并邀熊倜俩回王真道院赴宴,言
词极为诚恳。
  熊倜却心里说不出的彷徨、焦虑,恨不得立时去见着夏芸、把一切应该谈的向伊人表白
一下,可以说他已心乱如麻。
  他激动的拉着尚未明的手说:“我自己的事,不必再麻烦尚大哥了,请回去和各位前
辈,各派高手欢聚,熊某尚有要事,烦代我向妙一前辈告罪:明春……”熊倜似乎不能决定
日期,叹息了一声,向飞鹤子道:“无论如何,明春我一定赶回武当,听候妙一前辈驱使,
共赴君山之会!恕我不再向各位道长一一告辞了。”
  熊倜把时间拖得这么长,那么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么?又去做些什么?使尚未明大为吃
惊,他和熊倜相识以来,肝胆相照,无异骨肉,怎忍一刻他离?又恐熊倜为了夏芸,独闯天
阴教网罗,吃了大亏,不由说道:“熊倜大哥不让我同去,使我心实不安!尚某浪迹江湖,
难得知己,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你不愿在这儿耽延,我回去告诉常大哥田姐姐一声,我们
一同帮你些忙,总比你一人可多凑些意见办法,你在谷城客店中等候吧!”
  熊倜说:“这不是大哥们所能帮忙的事,此时无暇详说,约定日期虽远在明春,但天阴
教有什么信义可言,随时可能蠢动,大哥们与武当派同心协力,澄清娇氛,方为上策!”又
叹息道:“我不是抽身避事!而是另有本身一宗私仇未了,并且与夏姑娘有关,大哥们能参
加在里面么?大哥盛意,我是非常感激的,最迟明春重在武当相会,大哥又何必依依惜别
呢:“尚未明心里早打定了主意,向熊倜交换了一下眼光,恳切地握着熊倜的手说:“前途
再见。”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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