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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狐

[名作欣赏] 古龙《飘香剑雨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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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3:12:4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六十六章 如此人生

  火摺上的火焰,虽然不亮,但已足够使得他们看清彼此的面容。
  莹莹的火光,照到山壁上,使得长满苔藓的山壁,发出一种碧绿而阴森颜色,这却也正
如伊风此刻的面色一样。
  他眼睛瞬也不瞬地,瞪在这曾经令他几乎失去了生存勇气的女子身上,紧握着的双手,
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抱在薛若璧手上的婴儿,滚动着大眼睛,看到他的样子,“哇”地一声哭了。
  伊风双目火赤,从薛若璧脸上,缓缓滑了下去,只见她昔年无比婀娜的身躯,此刻竟臃
肿不堪,凝目一望,原来是已怀有身孕。
  这使得伊风心中,绞痛得似已滴出血来,那知薛若璧幽幽一笑,却道:
  “南人!你想不到是我吧!别这付样子看,好不好        ——”
  伊风大喝一声,蹂脚窜了过去,厉叱道:
  “你竟还有脸来见我?”
  心情的过度痛苦和激动,使得他失去了理智的控制,在这种情况下,又有什么人能控制
得住自己哩!
  薛若璧左手环抱着婴儿,右手学着火摺子,微一折腰,身形翩然滑了开去,口中却道:
  “南人!你脾气怎地变得这么火暴,你看!把你的儿子都吓哭了!”
  这句话,像支箭似的,直射入伊风心里,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不禁都立刻为为凝
结,缓缓侧过身来,厉声问道:
  “你说什么?”
  薛若璧左手摇动着怀里的婴儿,温柔地说着:
  “小南!别哭,这是你的爹爹。来!笑一个,笑给你爹爹看!”
  伊风大喝:
  “你说什么?”
  脚步动处,一步一步地走到薛若璧面前。
  薛君璧却轻轻一笑,抬起头来,缓缓说道:
  “这个就是你的儿子,今年已经三岁了,却还没有见过爸爸哩!”
  左手一抬,竟将手上的婴儿,送到伊风面前。这婴儿小手一张,竟不哭了,张着手扑到
伊风身上。
  已经全然愕住了的伊风,但觉自己心里空空洞洞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好,下意识,地
伸手接过这孩子,却听薛若璧又自笑道:
  “你看!小南多乖!他还认得爸爸哩。”
  左手轻轻一拢鬓发,回过身子,缓步朝洞窟深处走了过去,一面又道:
  “这里黑得很,快跟我一齐进去,别让小南吓着了。”
  伊风怔怔地抱着手中的婴儿,但见这孩子竟带着一脸无邪的笑容,在望着自己,一双小
手,不住地在自己眼前晃动着,竟真的像是认识自己似的,他不禁心中大动,抢步跟了上
去,一面喝道:
  “若——薛若璧,你这是不是又在骗我!”
  薛若璧头也不回,极快地在前面走着,鼻孔哼了一声,道:
  “你算算看,我离开你是什么时候,这孩子有多大了。”
  伊风紧了紧手中的孩子,他几乎没有勇气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一种父子由生俱来,无法磨灭的天性,却使他此刻将任何事都忘了。脚下加劲,
望前抢出几步,却见薛若璧身形一转,已转入一个数丈方圆的洞窟里。
  人生的际遇,又是多么奇妙,这洞窟昨夜曾改变了萧南苹一生的命运,如今却又来捉弄
伊风了。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孩子,这孩子是他的肉中之肉,骨中之骨。
  然而这孩子却又是从一个被自己深痛恶绝的淫贱女子肚中生出来的,而这女子此刻怀着
的另一身孕,却是自己深仇大恨的骨血。
  这种微妙而复杂的关系,又有什么人能够整理得出头绪来呢?
  又有什么人能告诉伊风,他此刻究竟应该如何做呢?
  在这种情况下的伊风,自然是混乱而迷失的,他呆呆地站在这洞窟的中央,看到薛若璧
点起架在山壁上的一盏铜灯,卷灭了手中的火摺子,缓缓走到床边,和身倒卧了去,一面笑
道:
  “现在你总该相信这孩子是你的了吧?不过——喂!这也真有点奇怪,你怎么会跑到这
里来的?又被人点中穴道,而且还被人从洞口外面堵死了?刚才我一看见倒在地上的是你,
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伊风切齿暗骂,自己当年真是瞎了眼睛,千挑万选,却选中了如此一个女子做妻子,如
今他虽已得到了教训,知道一个人内心的美丽,远比外表的美丽重要得多,但是这教训却是
多么残酷!
  他望着倒卧在石床上,这曾经被自己全心爱过的女子,心中切齿暗忖:
  “方才她看到我,却不敢见我,因为她知道我绝不会放过她,是以又把这孩子带出来,
唉——我虽然恨她入骨,却又怎能对付我亲生骨肉的妈妈呢?
  “薛若璧!你外表虽然美丽如昔,内心却比以前更为丑恶了!唉——天呀!为什么又偏
偏让我遇着这些事,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薛若璧在床上娇慵的翻了个身,面上又泛起了桃花般的笑容,娇笑着道:
  “喂!你怎地不说话,别忘了刚才是我把你救回来的呀!那时候只要我一伸手,你就完
了,何况就是我不伸手,你又捱得过多少时候呢!唉——你这人真没良心,也不来谢谢
我。”
  伊风冷哼一声,勉强压着心里的愤恨,沉声说道:
  “你那萧无呢?你不跟着他,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薛若璧手肘一用力,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满含笑容的面庞,此刻突地笼上了一层秋
霜,狠狠地望着伊风,恨声道:
  “你问他做什么?”
  “我不问他,谁问他?他虽然毁了我的家庭,夺去我的妻子,但我却要谢谢他,因为他
让我看到你那淫贱,卑鄙的心,若不是他,我就要和你这种人守一辈子。”
  壁间的灯光,照在薛若璧娇美如花的脸上,只见她芙蓉为面,春山为眉,一双剪水双瞳
上覆盖着长长的睫毛,红如樱桃的樱唇上,是秀丽而挺直的鼻子,这销魂夫人薛若璧,果然
美入骨髓,但是她目光流转不歇,面色阴暗不定,却显见得是个难以捉摸的女子。
  此刻她竟幽幽长叹一声,伸出那只欺霜赛雪的青葱玉手,在眼眶旁边轻轻抹了一下,缓
缓道:
  “南人!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也得原谅我,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虽然也会些武
功,但怎能抗拒得了萧无,何况——你那时又不在家。南人!我们是那么多年的夫妻了,有
什么话不能说开的,你知不知道,我……我心里……还是……”
  话声未了,这狡黠而美貌的女子,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反身扑到床上,香肩不
住起伏着,像是哭得极为悲痛。
  伊风望着她起伏着的肩头,心里虽然有无比的厌恶,但却又不禁发出一种难言的情感。
  抱在他手中的婴儿,小手张了两张,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伊风纵然心肠如铁,纵然他也知道伏在床上像是在痛哭着的女人,表面虽在痛哭着,心
里却不知又在转着什么念头。
  但是这两人的哭声,却使得他的心又开始乱了,乱得像暮春时节,江南河岸边的春草,
仳不禁暗暗佩服“朱买臣”,有“马前泼水”的决断,人们拒绝一个曾经做过自己妻子的人
的要求,该是多么困难,困难得几乎不能做到的事呀!
  他心中暗叹一声,伸出那只曾经挫败过不知几许武林高手的铁掌,在他怀中那天真而无
邪的孩子身上,轻轻拍动着,张口想说话,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缓缓地走到床前。
  那知薛若璧突地翻身坐了起来,伸出纤手,一抹泪痕,哽咽着道:
  “我不管你还要不要我,反正我们此刻被困在这里,洞口那块大石,重逾千斤,我们两
人也推不开它,而且……老实告诉你,我也不想活了,可是我们现在总算又在一起,这也许
是老天可怜我,让我能再见着你,我……我不要听你那些难听的话,你要是还恨我,你就一
刀把我杀了也好。”
  伊风望了手中的孩子一眼,不禁暗中长叹一声。他一生之中,遇着的困境,虽有不少,
但取舍之间,却从未有更困难于此刻的。
  他心中思潮如涌,俯首凝思了半晌,抱在他手上的孩子,又止住了哭声,伸出小手,在
他已略为显得有些憔悴,但仍不失英俊的面孔上,轻轻抚摸着。
  这只小手,像是带给他一种无比巨大的力量,使得他倏然恢复了生命的勇气。于是他抬
起头来,沉声问道:
  “这里可有食粮?”
  薛若璧点了点头,面上却又掠过一丝寒意,恨声又道:
  “南人!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哼,这里就是那萧无淫乐的地方,他在外面弄到女
人,就带到这里来,他还以为我不知道。”
  她语声一顿,伊风望着面前这外表的美貌,已掩不住内心的丑恶的女子,不禁升起一阵
恶心的感觉,却听她接着又道:
  “可是我却想不到,昨天晚上他搭上的女子!”
  她恨恶地说着,一面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来,扬了扬,接着道:
“居然是潇湘妃子萧南苹!”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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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3: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六十七章 二十天中

  伊风但觉耳畔轰然一声,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抢过那条手帕,提起一看,只见这条淡青
色的手帕角上,果然绣着深蓝色的“南苹”二字。
  薛若璧一手接过那已哭了起来的孩子,一面又接着说道:
  “今天我到这里来的时候,嘿,你不知道,这张床上乱成什么样子,地上还有这块手
帕,我一看就知道是萧南苹那妮子的——”
  伊风厉叱一声:
  “住壁!”
  却见薛若璧吃惊地望着自己,于是暗叹一声,又道:
  “这种无耻之事,请你再莫在我面前提起。”
  此时此刻,他又怎能不掩饰住自己的情感,他面上肌肉,无法控制地扭曲起来。
  世间没有任何一种言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境!
  也更没有任何一种言词,能形容他对那萧无的仇恨!
  但薛若璧,却丝毫不了解他此刻的心境,她正巧地在编织着一张粉红色的网子,想让这
曾经爱过自己的人,再一次跌入自己情感的圈套。
  这幽秘的石窟,显然是经过巧妙的安排的,凡是生活上一切必须的东西,你都可以在这
张石床下面的空洞里找到。
  一篓泰安的名产酱渍包瓜,一只已经蒸熟的羊腿,一方鹿脯,两只风鸡,四只板鸭,一
篓关外青稞制成的稞巴,一泥封未开的绍兴女儿红和一澄清的食水,这天争教主的安排,的
确是缜密的。
  薛若璧地整治着食物,似乎想将伊风带回遥远的回忆里。
  伊风无动于衷地望着这些,心中却在暗忖:
  “靠着这些食物,我支持个一,二十天,是不成问题的。乘此时候,我要把“天星秘
笈”上的奇功秘技,尽量学得一点,二十天后,那万天萍如不食言——”
  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但是这笑容,却也是极为黯淡的。
  这石窟中的两人,各自都在转个心思。
  只有那无邪的婴儿,瞪着一双无邪的眼睛,望着他的父母,人世间的情仇恩怨,他一丝
也没有感觉到,他,不是人世间最最幸福的吗?
  伊风除了不时和他的幼子慈蔼的笑笑之外,就再也不发一言,甚至连望都不望薛若璧一
眼。
  等到薛若璧和婴儿都睡了,他就坐在灯下,掏出天星秘笈来,仔细地翻阅着,不时会突
然站起身子,比个招式,又狂喜地坐了下去。
  三天之中,他学会了一些以前他连做梦都没有想起的武功招式。
  在这三天中,他连跟睛都未曾合过一下,薛若璧像是也赌起气来,不和他说一句话,他
自然更是求之不得。
  但是,人总有疲倦的时候,于是他倚在墙边,胡乱地睡着了。
  睡梦之中,他只见铁面孤行客正铁青着脸,来抢他怀中的“天星秘笈”,他大惊之下,
狂吼一声,便自惊醒。
  睁眼一看,却见薛若璧正赤着一双脚,站在自己面前。
  他当然知道她是为着什么,于是自此他甚至不敢睡觉,只是偶然打个盹,但也随时惊觉
着。
  一天,两天,……
  许多日子过去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却随着时日的逝去发生。
  食水没有了,于是他们打开酒,以酒作水。
  但是孩子呢!孩子也只得喝酒。伊风用筷子醮酒,放在他口里,让他慢慢吮着。
  渐渐,这孩子已习惯了酒味,也能一口口地喝酒了。
  绍兴女儿红,酒味虽醇,后劲却大,孩子自然最先醉了,薛若璧也跟着醉倒。
  伊风望了望她挺起的肚子,心中突又涌过一障难言的滋味,走到墙边躺下,放心地呼呼
大睡起来。
  根本没有日光透入,因此他们也根本不知日子倒底过了许多,薛若璧醉了又醒,醒了口
更渴,于是再喝又醉
  不可避免的,伊风的神思,也因终日饮酒,而变得有些晕眩,只是他究竟是个男子,酒
量较宏,是以还没有醉倒罢了——
  日子飞旋着溜走了。
  伊风已将那本“天星秘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武学已有根基,天资本就极高,此
刻学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其中虽有些奥妙之处,他还不能完全领略,但那只不过是时日间题罢了。
  他自觉自家的武功,比起进洞之前,已有霄壤之别。
  他甚至自信地认为:以自家此时的功力,不难和万天萍一较短长。
  于是他欣喜地站了起来,在桌上拈起一片火腿,放在口中慢慢咀嚼着,望着床上睡得正
浓的爱子,他不禁又为之俯首沉思长久
  突地,一声轰然巨响,从这洞窟外面的隧道尽头传来。
  伊风心中一动!转身走了出去,又飞也似的掠了回来,掠到床前,伸出双手,想抱那仍
在熟睡中的孩子。
  这些天来,他和这孩子之间的情感,越来越浓父子之情,有时是比世间任何一种情感都
要浓厚的,这本出于天性,无法勉强。
  那知薛若璧突地一个翻身,伏在这孩子身上,厉声道:
  “你要干什么?”
  伊风冷哼一声,叱声:
  “这是我的孩子,我可不能让他再跟着你。”
  薛若璧将身子,整个压在这孩子身上,微微侧过脸,圆睁着杏目,厉声道:
  “你凭什么要这孩子!小南是我生的,又是我养的,你凭什么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伊风冷哼一声,也不说话,疾伸双掌,右手去扳薛若璧的身子,左手却去抢那孩子,那
孩子从睡梦中醒来,“哇”地一声哭了。
  薛若璧左手反挥,去划伊风的手腕,口中发狂似的喝道:
  “你要是再敢碰这孩子,我就弄死他,我也死,我们母子两人一齐死给你看。”
  伊风疾伸出去的铁掌,停留在薛若璧身上微微颤抖了一下,终于缩回手,长叹一声,沈
声说道:
  “你要这孩子干什么?难道你要他跟你和………和萧无一齐,让他受那姓萧的折磨?
唉!你若还有夫妇之情,就将这孩子还我,我——我感激你一辈子。”
  薛若璧突地纵声狂笑了起来,伸出纤掌,一掠乱发,狂笑着道:
  “夫妻之情?——哈!你也知道夫妻之情,那你为什么只要孩子?吕南人!我虽然也有
对你不起的地方,可是——”
  她狂笑顿住,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微微抬起些身子,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面颊,接
着又道:
  “可是,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你难道——”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下去,但就算她不说,伊风也已知道,这聪明的女子,
此刻已想脱离萧无,回到自己身侧来,而用这孩子,作为要胁的武器。
  只是她太聪明了些,竟将别人,都当成白痴。
  他微微冷笑一声,道:
  “薛若璧!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
语犹未了,那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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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3: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六十八章 许白更生

  洞口突地响起一阵狂笑,一个有如洪钟般的声音,狂笑着道:
  “我正奇怪!万天萍这只老膜子,为什么像呆子似的,坐在这山洞的洞口,洞口又堵着
大石头;却不知道原来是你这娃娃在洞里面。”
  伊风大惊转身,目光方自一转,却又骇得几乎要失声惊呼起来。
  壁间油灯光亮已弱,昏黄的灯光,照在洞口这人身上,只见此人身躯彪壮,光着头顶,
蓬乱的头发,胡乱打成一个发髻,盘在头上。身上穿的一袭绝好湘缎制成的长衫,上襟的无
子却完全敞开着,露出胸膛上茸茸的黑毛,和几个黑色的伤疤。浓眉环眼,目光如电,颔下
虬须如铁,根根见肉,却正是那千里追风神行无影,妙手许白。
  伊风但觉自己掌心尽湿,全身不由自主地冒着冷汗。
  他在无量山巅,亲眼见到这“南偷”和“北盗”两人,互击而死,但那“北盗”铁面孤
行客万天萍,却先就复活。
  只是那时倒底隔时未久,尚且还有些道理可说,但此刻这千里追风妙手许白,竟突地出
现在自己眼前,这却令人匪夷所思了。
  他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那薛若璧见了这种情况,也不禁惊得呆了,甚至连那孩子,都止住了啼哭。
  却见妙手许白哈哈狂笑着,大步走入洞窟,目光闪电般四下一扫,看到石桌上还未吃完
的羊腿风鸡,和石桌边不过仅仅剩下少许的绍兴“女儿红”,不禁又自笑道:
  “想不到,想不到,这山洞里竟是恁地好去处,居然有酒有肉!”
  他一手抓起半只风鸡,一手提起那只酒,大口喝了口酒,嘿地一笑,连声道:
  “好酒!好酒!”
  吃了口鸡,又道:
  “好鸡!好鸡!”
  回过头来,看到伊风的样子,狂笑又道:
  “小娃娃!你害得我这孤魂野鬼好苦,上到南天门,连孙悟空都嫌我太丑,一棍子将我
打下来,跑到地狱,却又被牛头马面挡了驾,我上天入地,才寻得这好地方,有酒有肉,一
高兴,说不定不向你索命了,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伊风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他虽然从来不信人世之间,有鬼魂出现,但此刻这明明已死了
好久的妙手许白,却是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却又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呢!
  薛若璧伸出纤手,护住那已骇得直撇嘴,却不敢哭出来的孩子身前,娇声喝道:
  “你是谁?”
  妙手许白“呸”地一声,将鸡骨吐在地上,目光在她面上一转,又仰口喝了一口酒,呼
地呼出口长气,大笑又道:
  “想不到你这小娃娃,倒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太太。”
  大步走到伊风身侧,伸出自抓着风鸡的巨掌,“吧”地伊风肩上拍了一下,又自笑道:
  “小娃娃!不要怕。老实告诉你,老夫还未死。老夫要是死了,冤鬼也不会找到你身
上,你怕个什么?”
  举起酒,仰首待饮,但中的酒,却已没有了,他长叹一声,道:
  “酒虽不错,可惜太少了些!”
  随手一挥,将酒抛在山壁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躺在床上的孩子,再也忍不住,
放声哭了起来。
  伊风愕了半晌,勉强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呐呐说道:
  “多日未见,许老前辈风采却仍依旧。”
  他微微一顿,又道:
  “无量山巅一别,至此恐怕已有月余了吧!许老前辈怎也有兴上这西梁山来?”
  妙手许白哈哈一笑道:
  “你这小娃娃,不要绕着圈子说话,你在奇怪老夫怎地未死?是不是?”
  他大步走到桌旁,又拿起一只鸭腿,坐到椅上,笑道:
  “小娃娃!你也坐下来。”
  他用鸭腿指了指石床!
  “跟你媳妇儿坐在一起,听老夫慢慢告诉你——”
  一眼瞥见地上还有只酒杯,杯里还有些剩酒,拿来一口喝了,又自笑道:
  “十年以前,我和万天萍那老猴子上了无量山,原本以为最多十天半个月就能解决,那
知道这老猴子的确有一手,我们这一比划,竟比划了十年!”
  他将手中的鸡腿,放到口里咀嚼着,是以话声也变得含糊不清,但他却仍指手划脚地说
道:
  “那十年里——嘿,日子可真不好过。直到你这小娃娃来了,又说出天星秘笈的事,我
就知道我和那老猴子的比划,又得不了了之啦。因为那些天星秘藏,可比我和那老猴子争的
“璇光宝仪”,要贵重得多,我可也动了心了。
  “后来那些事你全知道,可是有件事你不知道,就是在猜枚选宝的时候,我弄了鬼,让
那老猴子先拿得天星秘笈,等我吃了毒龙丸,功力深过他时,再把天星秘笈抢来,让那老猴
子空欢喜一场。那知——唉!人算不如天算,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伊风干咳一下,心中暗忖:
  “原来如此,那时我还奇怪:这许白既以“妙手”驰誉天下,怎地不在“猜枚”时弄下
鬼,原来他另有算盘。”
  却听妙手许白大笑一声,又道:
  “小娃娃!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不够磊落,你却不知道我妙手许白一生行事,只要我自
问说得过去就行了。那万天萍有名的奸狡贼滑,我又何苦对他光明磊落——”
  伊风剑眉一轩,像是想说什么话,却又忍住了。
  许白伸出巨掌,从嘴里掏出一根鸡骨,又道:
  “可是我现在却知道做人太精明了,也不是福气。当时我一口吞下毒龙丸,先时还好,
到后来可就觉得不对了,只觉得脑子发涨,身子也发涨,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生出什么事,
就完全没有知觉了。”
  说到这里,这昔年纵横天下的角色,面上的肌肉,也不禁为之抽搐起来,像是对当时的
情况,思之犹有余悸。
  他伸手一抹嘴上的油渍,接着道:
  “等到我稍为恢复一些知觉的时候,我只觉有个人伏在我身上,像是在吸着我的血,当
时我骇得心魂俱失,但可也没有力气反抗。”
  伊风不觉又打了个寒噤,倒退两步,“噗”地坐在床上。侧目一望薛若璧,只见她那娇
美如花的面孔,此刻也变得像纸一样地苍白。
  只听那妙手许白接着又道:
  “可是奇怪的是:他越吸我的血,我反而越觉得舒服,渐渐头也不涨了,身子也不涨
了,只是全身虚飘飘地,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于是我迷迷糊糊地又睡觉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一看,那山窟里空空地,连半个人影
都没有,我却是躺在那张石桌上——喂!小娃娃,是不是你把我放上去的?”
  伊风微一点头,心中只觉跳动甚巨,以前他有些不明白的地方,现在虽然全都知道了,
但是这种血淋淋的故事,却使他有些难受。
  妙手许白目光一凛,接着又道:
  “喝我血的,想必是万天萍那老猴子了。”
  伊风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却听他又道:
  “当时我虽已醒转,但是全身上下的骨头,却像是已经拆散了似的,又酸又痛,又没有
一丝力量,幸好我自幼练功,还是童身,这点可是那老猴子比不上的。——”
  他得意地一笑,又道:
  “我暗中调息了许多,只听得洞外不时有叮叮咚咚的聋音传进来,有时停下,过一会又
敲打起来。
  “我心里奇怪,挣扎着爬起来:只看见桌上地下,都是已经干得发黑的血迹,我头一
晕,又倒在地上,我知道我失血太多,此刻就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进来,一拳也能把我打
死。于是我又爬回石桌,动也不敢动,暗中慢慢调息着。”
  薛若璧紧紧抱着她的孩子。
  只见这妙手许白缓缓站起来,走到壁边,将壁间的油灯,灯蕊拉长了一些,于是这洞窟
中便明亮许多。
  转过身来,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的面色,其青如铁。
  薛若璧伸手握住她孩子的小手,但觉湿漉漉地,原来她掌心早已淌出冷汗。
  妙手许白目光流转,接着又道:
  “我在桌上躺了许久,那叮叮咚咚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却始终在敲打着。
  “我全身仍是软绵绵地,一想这也不是办法,于是我就又爬了起来,一路爬了出来,只
听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就是在洞口发出来,于是我更加小心,不敢弄出一点声音来,躲在山
壁的摺缝里往外一看——”
  他仰天大笑一声,接着道:
  “原来万天萍那老猴子也被困在里面了,此刻正在山洞门口处,发狂地敲打着山洞,像
是想把山壁弄个洞,但是——”
  他又放声一笑:
  “你想想看,这怎么办得到?”
  “我再仔细一看,原来他这猴子,也是不大菅用了,一举一动,都透着有气无力的样
子,而且敲不了两下,就得停下来歇一歇,粗着脖子直喘气。
  “那时候我只要有原有功力的十分之一,就可以把他弄死,只可惜我那时却比他更不管
用。”
  他语声一顿,突然问道:
  “小娃娃!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先将洞门又关上了?”
  伊风透出一口长气,摇了摇头,将自己如何将万天萍骗入山窟,关上石门的事,说了一
遍。
  妙手许白听得眉飞色舞,抚掌笑道:
  “好!好!想不到这只老狐狸,也有上人当的一天,真教老夫高兴得很!”
仰天连声大笑,显见得心中高兴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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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抽丝剥茧

  伊风怔怔地望着许白,心中暗忖:
  “这妙手许白,身材高大,声如洪钟,心里有什么事,大半都显露在面上。那万天萍却
是瘦小陛干,不但面上永远不动声色,说话也是尖声尖气。这两人一阴一阳,一正一反,像
是天生出来,就是对头,倒不知将来是何了局。”
  他心中正自思忖,却听许白又道:
  “是以哪时我连大气也不敢喘!心里正在想:“洞门打不开最好,反正我既活不成,你
也死定了。那知洞外却突地响起一个说话的声音,我虽听不清楚,却见那老猴子听了,高兴
得上下乱跳——哈!你没有看到,那才真像只活猴子哩!”
  “他跳了半晌后,就用嘴吧贴着石壁,对外面大声呼喊,告诉那人开启洞门的方法,只
是他此刻中气已经不足,叫了两三遍,那人才听清楚,过了一会,只听“呀”地一声,那石
门果然开了。”
  他微微一顿,透了口气,接着道:
  “门外立刻有天光射进来,也有风吹进来,风吹到我身上,我真是高兴极了,这时候洞
外掠入一个人来,身材也就和你这么高大,穿着一袭极华贵的袍子,看起来倒是风度翩翩的
样子。”
  伊风剑眉一轩,脱口道:
  “这想必就是萧无了。”
  妙手许白双目一张,惊讶地问道:
  “你怎地知道?”
  伊风哼了一声,目光转过薛若璧身上,又冷哼一声,道:
  “我前几天已见过姓万的了。”
  妙手许白“哦”了一声,接着道:
  “此人果然自称姓萧名无,当时我还以为他只是个无名小卒,后来我才知道,他竟是近
年名震江湖的“天争教”教主。”
  伊风鼻孔里又轻哼一声,却听他又道:
  “当时我伏在暗处,见这萧无与那老猴子说了几句话,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朝我这边
望了两眼,我也未曾在意。只见那老猴子跟着他走出了洞,我却不敢出去,坐在当风之处,
吸了两口气,又怕那老猴子突然转回来,只得又爬回角落里。
  “那知过了一会,那萧无却又转了回来,笔直地走向我藏身的地方,朝我当头一揖,
道:“老前辈可就是千里追风,神行无影,许大侠!”我吓了一跳,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这
个萧无年纪虽轻,倒的确是个角。就凭这份心思,就不是普通人能够企及的。”
  伊风再次“哼”了一声,目光转到别的地方。
  妙手许白哈哈一笑,又道:
  “我知道瞒他不过,就将事情源源本本告诉了他。他一听那“璇光宝仪”可能就在万天
萍身上,面上不禁露出惋惜的神色来。我心里暗想:“只怕你老早知道了,一定要乘那老猴
子力弱的时候,抢了过来。”于是我就知道,这也不是好东西。”
  伊风“哈”地一笑,拍了拍大腿,道:
  “老前辈的见识,果然超人一等!”
  妙手许白抓了把火腿,放入口中,又自哈哈大笑着道:
  “老夫闯汤江湖数十年,那虽然精灵,却又怎精灵得过我!但当时我也不动声色,反而
连连夸奖着他,他也尽对我说些仰慕的话,又扶着我走下山,在路上设法找着只活鹿,打死
了,我趁热将鹿血都喝了下去,精神才觉得略为好些。
  “不过我有些奇怪:这姓萧的怎会如此对我?”
  “后来他又告诉我,和姓万的那只老猴子,约在这西梁山上见面,说了半天,言下之
意,却是叫我帮他一齐弄死万天萍。我心里一寒,暗暗想道:“这个家伙心肠真毒,心里想
弄死万天萍,自己又不愿下手,却叫老夫来替他顶缸。”当时我这样想,已经是往最坏的地
方想了,那知这小子却还要坏上十倍!”
  “原来他知道我和那老猴子,一个强盗,一个小偷,这么多年来,一定弄了不少钱,他
也想分点贼赃。后来听我说起“璇光宝仪”的好处,他又动了心,所以才这么做,一面让江
湖中人都知道他是个大仁大义的君子,“南偷北盗”都是从他手上救出来的;一面让我和那
猴子拚个你死我活,他却在旁边捡现成的。就算事情不如理想,我和那老猴子总会感激他一
辈子,将来他遇着什么事,我们知道了也不会不管。”
  伊风暗叹一声,觉得人世之间的机诈,有许多真不是自己能够了解的。
  又暗暗忖道:
  “那萧无的确不愧为枭雄之才,行事之阴森狡诈,确非常人所能够忖量得出的。唉!—
—此人城府如此之深,将来要除去他,只怕不容易哩!”
  许白一摇虬须,大笑又道:
  “只是这想得虽妙,老夫却也不是呆子。老夫和他分了手后,就找了个地方,弄了个补
血补气的东西来,大吃大喝十几天。等到气力恢复了,就跑到这西梁山来.却看到万天萍那
老猴子,呆呆地坐在这个山洞的前面,他旁边还有个女孩子,不住地央求他将堵在洞口的大
石搬开。
  “我一见这老猴子之面,就觉得气住上撞,本来想等到那姓萧的小子也来了,弄得他们
先打一架的计划,也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须发张,一瞬之间,但觉他豪气遄飞。
  伊风暗忖:
  “这妙手许白虽然也狡诈得很,但却是个性情中人,言词举止,仍不失为热血汉子,倒
要比那些“伪君子”要强得多了。”
  须知人世之间,“真小人”若多于“伪君子”的话,那么世间就要太平多了。
  那知妙手许白突地长叹一声,豪气顿,长叹着又道:
  “老夫一生行事,就是吃尽这“不能忍”的亏,小娃娃!你年纪尚轻,正是如日方中,
定要在这“忍”字上,多下些功夫,方能成得大器,这不是老夫以老卖老,却是由衷之
言。”
  伊风唯唯受教,心下不觉对这豪迈的老人,起了好感。
  却见这妙手许白“吧”地一拍石桌,震得石桌上的书册鸡骨,都直跳起来。
  他顺手又接过一块鸡脯,接着又道:
  “老夫盛怒之下,就跳了出去,指着万天萍欲大骂,那知那老猴子一见我的面,吓得脸
都白了,一言不发,掉头就跑。
  “本来站在他旁边的女子,吃了一惊,连声叫着“爹爹”,也跟着掠去。
  “我心里转了几转,见那老猴子施展轻功之间,功力彷佛又比以前精进了些,纵然我能
追上他,也未必是他的敌手,何况我又在奇怪,他为什么要守在洞口,是以我就设法弄开了
堵在门口的大石块……”
  他微顿一下,又道:
  “那可真费了我不少功夫,还找到根铁棍才把它弄开,也真难为那老猴子,怎么把他搬
来的,这种臂力,可真惊人得很!”
  这妙手许白娓娓言来,将伊风心中一些未解之谜,都如抽丝剥茧般,说了出来。
  那薛若璧更是听得心中激动不已,紧紧握着她孩子的小手,却连动弹都没有动弹一下。
  壁间灯火的光影,突地一摇,这盏铜灯储油虽多,但点了这么些天,却已将近油竭灯枯
了。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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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3: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七十章 情怨缠结

  那知——
  就在灯光飘摇之间,洞外突地飞也似地,掠进一个人来。
  妙手许白,双目一张,面色微变。
  却见掠进洞来的,竟是那铁面孤行客万天萍的女儿。
  这少女此刻虽仍是一身翠裳,但云鬓蓬乱,玉容憔悴,衣衫也凌乱得很。掠进洞里,秋
波四转,一眼望到妙手许白,面色微微变了一下。又在薛若璧面上狠狠盯了几眼,“嘤咛”
一声,掠到伊风身侧,微张樱口,却又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洞窟之中,除了伊风之外,居然还有别的人在,这显然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而
且这洞窟之中居然有床有几,更是令人惊愕!只是在惊愕之中,她却又有些欣喜,因为她的
意中之人伊风,此刻神采奕奕,完全不是她想像中衰弱憔悴的样子。
  妙手许白大步迈前一步,厉声叱道:
  “小姑娘!你的爹爹呢?”
  万虹秋波一横,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转向伊风,悄语道:
  “这些天来,你可还好吗?”
  妙手许白,双目电张。伊风连忙长身站起,哈哈一笑,朗声道:
  “有什么话,不妨出去再说,我在这里困了十多天,实在有些腻了!”
  转过身子,冷冷地望着薛若璧,叱道:
  “至于你出不出去,我是悉听尊意,不过……”
  他语声微顿,双手疾伸,去抢薛若璧身侧的孩子,一面道:
  “这孩子可得交给我。”
  薛若璧娇喝一声:
  “你想干什么?”
  双手护住孩子,左腿蓦地出。伊风微一拧腰,右掌下切,左掌仍原式去抢那孩子。那知
薛若璧左腿微缩,右腿已电也似的了出来,她虽然大腹便便,但这连环两腿,仍然是疾如飘
风,一点也没有不灵便的样子。
  伊风此刻的武功,虽已大异于往昔,但此刻却不得不撤步拧身,先求自保。
  须知他意在抢得自己的孩子,并不想伤及薛若璧,是以出手便有许多顾忌,许多精妙而
狠辣的招式,根本用不出来。
  他身形方自溜开,脚步一错,却又掠了上去。
  妙手许白浓眉一轩,嗖地挡到伊风身前,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
  “老夫虽然一世独身。却最恨别人夫妻吵架。喂!我说小娃娃,你和你老婆吵些什么?
说给老夫听听看,让老夫来评评理。”
  万虹“呀”地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粉面立刻变得煞白,呆呆地望着伊风,却见伊风亦
是满面怒色,双目怒张,厉叱道:
  “谁认得她这贱人!许老前辈……”
  妙手许白“咦”了一声,转身向薛若璧道:
  “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薛若璧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娇喝道:
  “这孩子是我的儿子。”
  伸出一只春葱玉手,指着伊风:
  “你说!你说!他是不是我的孩子!”
  又道:
  “老前辈!你可得为我这苦命的女子,主持公道,我……”
  她竟又掩面痛哭起来。
  伊风双目火赤,气得连声音都变了,顿足道:
  “你这贱人……我孩子可没有你这种母亲!许老前辈,你不知道,这女子把“七出”之
条,都犯尽了,我……”
  此时此刻,他又怎能将事实的真相说出来。
  但妙手许白是何等人物,察言辨色,已也猜出个究竟。目光数转,也不知道该怎么好。
  那知万虹突地“咯咯”一笑,婀娜走了过来,娇声道:
  “这位敢情就是什么“天争教主”的夫人吧?怪不得我和爹爹前几天守在外面的时候,
有好几拨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汉子们,跑到这里来,说是要找“教主夫人”,又说:他们都
是“天争教”下的弟子。我爹爹不让他们进来,全给打回去了。”
  她秋波转向伊风,娇笑道:
  “我说你呀!你这人真是……要人家的孩子干什么?你要孩……”
  她“噗哧”一笑,粉面微红,说不下去了。
  伊风剑眉怒轩,后面这几句话,他根本没有听见,却问道:
  “那些人叫什么名字。”
  万虹娇声一笑,道:
  “名字我可记不得了,不过一个个直眉愕眼的,却全不像是好人。其中一个使的兵器最
怪,竟是一面渔网,武功也数他最好,爹爹费了半天事,才将他打发回去;其余的人武功却
都平常得很。”
  伊风冷冷一哼,道:
  “教主夫人!你们教主已经派人来接你了,你还不快点滚回去,不过……你要是不把孩
子留下来,你就休想……”
  那知他话犹未了,薛若璧突从床上窜起来,扬手一片金光,袭向伊风,自己一手抱着孩
子,却藉着妙手许白和万虹的身形掩护,嗖地掠了出去。
  伊风既惊且怒,袍袖一展,将薛若璧扬手发出的“罗刹金丝”,呼地挥了开去,但自己
却也不禁惊得一身冷汗。
  原来这“罗刹金针”,正是薛若璧云英未嫁,行走江湖时,仗以成名的暗器。这暗针细
若牛毛,却是根根有毒,只要中上一针,肌肤便立时溃澜,纵不伤命,却也差不多了,端的
霸道已极!
  伊风和薛若璧夫妻数年,当然深知这种暗器的厉害,袍袖外挥,身形后退,挡过这阵针
雨。却见薛若璧已抱着孩子,掠出洞去。
  他大喝一声,一个箭步,掠到洞口,那知外面又是一蓬针雨,扑面向他袭来。他方欲后
退,身侧突地一阵劲风掠过,那蓬针雨,竟都被挥落一边,耳畔听得妙手许白的声音道:
  “追出去!”
  眼前人影一花,妙手许白的身形,已如轻烟般逸出。
  伊风再不迟疑,跟着掠入隧道,只见前面暗影之中,妙手许白的衣袂飘飘,已经掠出数
丈开外。
  他不禁心中暗叹:
  “这妙手许白,人称“千里追风,神行无影”,如今一见,轻功果是妙绝人寰。”
  转念又忖道:
  “不知道那剑先生和三心神君的轻功,可有他如此高妙……”
  他思潮转及此处,不禁又想起那三湘大侠的未亡人母女两人,却不知她们现在到那里去
了。
  他心中转念间,却听得那万虹在后面叫着:
  “等我一等。”
  回头望处,却见这少女轻功亦自不凡,此刻也已追了上来,而自己心中这一生岔念,脚
下微慢,却将前面的人给追丢了。
  仳脚下加把劲,身形灵活而曼妙地,在这狭窄的隧道里飞掠着,嗖嗖嗖三两个起落,他
已到出口之处。却见洞口竟然被大石堵死了。妙手许白,一手拿着个火摺子,正一手在推那
巨石。
  薛若璧手中抱着孩子,畏缩地站在角落里,那孩子连日喝酒,此刻竟像还是宿醉未醒,
滚动着大眼睛,望来望去,竟未哭出来,但一张肥胖的脸,却已瘦削了许多。
  伊风心中一阵怜惜,一眼望到薛若璧,只见这武林中的第一美人,此刻也憔悴不少,明
掮的秋波中,不时露出恐惧焦急的神色来,他不禁又为之暗中长叹。
  “但这是她咎由自取,又怪得谁?”
  但他立刻压下这份怜悯的感觉,如此告诉自己。
  大步走过去,走到妙手许白身侧,沉声问道:
  “许老前辈!这又是谁干的事?”
  妙手许白冷哼一声,目光四转,将手中的火摺子,交给已经随后赶来的万虹,一面道:
  “除了那老猴子还有谁,气起来我真想大家就全在这里面耗着,看看最先饿死的是
谁?”
  伊风看了万虹一眼,道:
  “你爹不知道你进来吧?”
  万虹摇了摇头,妙手许白已喝道:
  “来!小娃娃!帮我把这块石块弄开。哼!万天萍呀万天萍!你也未免太小觑于我了,
难道这区区一块石硕,就能把我困死。”
  突地坐马沉腰,疾推双掌,妙手许白口中闷“啃”一声,满发真力,朝这块大石推了过
去。
  伊风双臂,早亦满蓄真气,此刻再不迟疑,亦自举掌推出。这两人是何等功力,转眼之
间,大石就被推开一线。
外面却传入一阵阵叱吒的声音来,像是有人打斗正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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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3:13:2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七十一章 剑气冲宵

  伊风和许白互视一眼,口中同时暴喝一声,四掌疾推,只听轰然一声,那块重逾千斤的
巨石,竟被他两人推得直滚了出去。
  须知这妙手许白,昔年名震天下,虽以轻功见长,但真力之强,当世之中,却也很少有
人能与之颉颃的。
  伊风年纪虽轻,却本已可算武林高手,自从“督”“任”两脉,被武林绝代奇人剑先生
打通后,他真力之猛进,何止倍蓰,何况这十几天里,他又习得“天星秘笈”里的无上心
法。
  是以这两人齐一用力,力道之强,自可想见。
  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推上十年,也未必能将这块巨石移动分毫。
  巨石一开,天光立刻射入,妙手许白回顾一笑,道:
  “想不到你这娃娃功夫倒不错。”
  伊风微笑道:
  “老前辈夸奖………”
  话犹未落,却见那薛若璧已掠了出去,他大喝一声,脚尖顿点,嗖地,像箭也似地窜了
出去。却见薛若璧已将绕过巨石,他立刻大拧身,双臂分飞,如影随形地扑了过去,一把抓
住她的臂膀,厉喝道:
  “把孩子给我!”
  那知眼前突地光华错落,四口带着寒光的长剑,剑尖正对着自已,仍在不住颤抖着,一
个森冷的口音道:
  “朋友!你这是干什么?”
  他骇然四顾,只见这片山地上,竟站着十余个手持长剑的汉子,而此刻这冷然向自己发
话的,竟就是那多手真人谢雨仙。
  须知他在终南山上,曾见过这谢雨仙一面,只是那时他已经易容,是以他认得谢雨仙,
谢雨仙却不认得他。
  他心中微怔之间,那谢雨仙已厉叱道:
  “还不放手?”
  刷地一剑,向他剁来。另外三人,正是武林一流剑手,也曾随他同上终南山的山东大豪
“劳山三剑”,此刻各自划动剑身,同时向伊风刺了过去。
  刹那之间,四道寒光,交剪而至,伊风冷“哼”一声,撒手,拧身,错步,身形倏然滑
开五尺。目光动处,只见妙手许白正和那铁面孤行客相对而立,万虹紧紧站在她父亲身侧,
另外几个劲装汉子,各持长剑,围在一周,目光俱都冷冷地瞪在万天萍身上,显然方才曾经
巨斗。
  伊风这一展动身形,那种惊人的速度,他自己虽未感觉到,却使得多手真人暗吃一惊,
剑尖斜挑,收住剑式,翻身向薛若璧躬身施了一礼,和劳山三剑打了个眼色,一个箭步,却
窜到站在山地边一株枯树下的两个长衫汉子身侧,低低说了两句话。
  伊风心中一动,目光随着他的身形望去,却见那边树下,站着的两人,其中一个面上微
微含着冷笑,两目上翻,一手捻着腰间的丝带,不住把玩着,却竟是那来自青海的狂傲少年
钱翊。另一个虽不认得,但一眼望去,气度亦自不凡,显见绝非庸手。
  他目光转动处,就立刻判断出此刻的情势,于自己大大不利,自己今日若想从薛若璧手
上夺回自己的孩子,也绝非易事。
  他缓缓走到妙手许白身侧,只见这“南偷北盗”两人,此刻四只眼睛,各各相对凝视,
万天萍突地冷冷道:
  “姓许的!想不到你还没死。这里也不是你我谈话之处,你若有兴,我们不妨另外找个
地方谈谈。”
  妙手许白仰天一笑,大声道:
  “再好没有,这里你比我熟,你就在前面引路吧!”
  这两人一走,伊风更是势孤,他心中一急,不禁脱口道:
  “许老前辈…………”
  万天萍冷哼一声道:
  “我们的帐还没有算完,你现在少说话!”
  身形一转,正待大步离去,那知身后突又响起一阵长笑,伊风闭目望去,只见那钱翊一
手捻着丝带,长笑着缓步而来,走到万天萍和伊风中间,卓然一站,两眼朝天上翻了翻,笑
声顿住,冷然道:
  “各位先请暂留贵步,小鄙还有话请教各位。”
  妙手许白浓眉一轩,目光电张。那万天萍面上却仍然全无表情,接口问道:
  “什么话?”
  钱翊冷然一笑,将右手的丝带,换到左手,沉声说道:
  “阁下方才以一双铁掌,力敌六剑,武功可算不弱,想必是位武林前辈。只是在下却要
请教,这山窟既非阁下所建,亦非阁下所买,阁下却为何要三番四次地阻拦我们弟兄进去,
难道阁下在里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想让别人知道吗?”
  地滔滔而言,说完了就转过身子,根本不等万天萍回答,冷然又道:
  “还有……这个朋友。”
  他用手上的丝带,指了指伊风:
  “阁下一表堂堂,武功亦是卓卓不凡,只是在下也有请教,阁下与我那萧大嫂,是否沾
亲?有无带故……”
  他面色突地一沉,又道:
  “如果非亲非故,阁下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却拉人家女子臂膀作什?”
  他又指了指那处洞窟,道:
  “这洞窟中,幽深黝黑,你们几人,在里面是在作个什么勾当?还要用石头将洞口封起
来,弄个老头子在外面看门……哈……”
  他狂笑一声,放下手中的丝带。
  “这都教在下弄不憧了。”
  万天萍面如青铁,妙手许白须发皆张,万虹圆睁杏眼,伊风剑眉怒轩,这四人各各怒叱
一声,方待答话。那知那薛若璧竟一阵风似的掠了过来,明眸之内泪光闪动,竟哽咽着道:
“二弟!你……你怎地现在才来,你师哥呢?他又跑到那里去了?”
  钱翊冷“哼”一声,目中神光闪动,缓缓道:
  “师兄不在这里,有小弟在还不是一样?有人欺负嫂子,小弟虽不才,也要尽力和他周
旋一下。”
  妙手许白,一捋虬须,暴喝道:
  “你这小子!说话可得放清楚些!你若在老夫面前胡言乱语……”
  钱翊冷然接口道:
  “又当怎的?”
  话声犹自未落,漫天的掌影,已当头压下,招式奇诡飘忽,生像是自己的前后左右,竟
同时在人家的掌风笼罩之下,又像是有好几个武林高手,同时出掌袭向自己。
  薛若璧怀中的孩子,哇地哭了,伊风剑眉轩处,箭步窜了上去,左手微挥,一领薛若璧
的眼神,右手疾出如风,仍是去抢孩子。
  销魂夫人娇呼一声,脚下风快地退出三步,伊风厉叱扑上,但是眼前却又剑光暴长,刷
刷几剑,带着青蓝的剑光,剁向自己,正是那“劳山三剑”击出的。
  那边钱翊突地长啸一声,颀长的身形,如风中之柳,摇曳转折,毫无定向,一眼望去,
竟像是他已站不住身子似的,但妙手许白的漫天掌影,却在他这种奇妙的身形下,全部落
空。
  这一来两人各各大吃一惊,钱翊固然想不到,自己的对手是如此厉害的角色;那妙手许
白却更想不到,自己盛怒之下,击出在无量山巅苦心研成的一掌,竟被这年龄并不甚大的少
年避了开去。
  两人身法稍稍一顿,各又错步进击,霎眼之间,只见掌风虎虎,已分不出这两人的身影
来。
  万天萍四顾一眼,低叱道:
  “虹儿!你先回去。”
  猛一反身,扑向环伺身后的几个剑手,举手投足间,已对这几人各各击出一掌。
  万虹秋波流转,脚下缓缓移动着脚步,突地窜到薛若璧身侧,纤掌齐地挥出,左手玉指
并起如剑,疾地点向薛若璧右腰下的“笑腰穴”,右手划个半圈,刷地一掌,切向她的左
胸。
  薛若璧再也想不到这少女会突然向自己出手,大惊之下,左掌疾起迎敌,那知怀中一
松,右手抱着的孩子,却被万虹一把抢了过去。
  这一切变化,几乎在同一刹那中发生,远远站在树下的多手真人谢雨仙和七海渔子韦傲
物,只听得薛若璧惊呼一声,一条翠绿色的人影,电也似地掠了开去,嗖嗖几个起落,已自
消失在路旁的林木中,而已身怀六甲的薛若璧,也娇呼着追了过去。
  七海渔子冷笑一声,道:
  “谢兄难道也受了伤吗?”
  他肩胛之处,日前中了万天萍一掌,几乎骨头都被打碎,是以远远站开,此刻冷冷一
问,言下之意,自然是你并没有受伤,却为何和我站在一齐,以致出了变故,都来不及出
手。
  那多手真人岂有听不出他话中含意的道理。冷笑一声,亦自展动身形追了过去,韦傲物
望着他的背影,喃喃低语道:
  “这孩子被人抢走也好,留下这娃,迟早总是个祸胎。”
  原来这七海渔子韦傲物和萧无最是接近,是以这些私事,他全知道。俯首沉吟了半晌,
抬起头来,只见眼前人影翻飞,剑光错落,打得自激烈无比,并未因这一突来的变故住手。
  于是他伸出左手,微微抚了抚右肩的伤处,缓步走向激斗着的人群,像是要将他们的动
手情形,看得更清楚些。
  此刻山风强劲,日已西隐,天色越来越黯。这西梁山畔,冲霄的剑气,光华却越来越
盛,给这料峭的春日薄暮,更加浓了几分寒意。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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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各逞身手

  这漫天的剑气掌影,远看虽是一团,甚至连人影都分辨不出;仔细一看,却是分做三
处。
  铁面孤行客以一敌五,只见这纵横河朔的巨盗,身手果自惊人,掌风虎虎,裂石开山,
在五柄精钢长剑织成的剑网中,自攻多守少。只是和他对敌的,却也不是庸手,而且最厉害
的是;这五人剑法配合之严密,生像是浑如一体。
  万天萍暗暗皱眉,他料不到这几个天争教众,竟有如此身手!
  他却不知道,这几个人在江湖上亦是大有盛名,此刻他们心里的急躁,更在他之上哩。
  原来这五人,其中三个身体较矮,腰间各自佩着一个革囊,剑法以雄浑见长的,竟是武
林中声名赫赫的剑手“燕山三剑”。
  这兄弟三人纵横江南,行走时从不落单,动手时亦是三剑齐上,出道江湖以来,从未碰
过什么钉子。此刻以三敌一,还有“南宫双剑”相助,竟仍久战不下,不禁心中都在暗暗揣
测,和自己动手的这瘦老头子,究竟是何人物。
  另两个身材颀长瘦削,面目长得几乎完全一样的,却正是昔年“南宫大侠”的唯一传
人,江南“三才剑”的名家“南宫双剑”。
  “三才剑”以轻灵见长,这南宫双剑,身法之轻灵,更是此中翘楚。
  只见这两人身随剑走,剑随身游,身不离剑,剑不离身,两道青蓝的剑光,盘旋挥刺,
着着不离万天萍的要害。这铁面孤行客武功虽已几达巅峰,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占得上风。
  七海渔子暗中点头,忖道:
  “这南宫双李,果然名下无虚,几时倒要设法拉拢过来,这些人若和那谢雨仙结成死
党,将来确有些不好对付。”
  原来这韦傲物与谢雨仙之间的嫌隙,已越来越深,是以才转着这种念头。
  一面将目光移到那来自青海的少年钱翊身上去。
  他稍一凝视,双眉不觉紧紧皱到一处。
  因为他深知这钱翊的武功,原以为他一定可以占得上风,那知此刻一看,却见那身穿锦
衣的粗豪汉子的身法,有如狂飙龙卷,竟将钱翊四面八方地困住了。
  钱翊心中,又何尝没有如此想法。他在青海那种奇寒酷热之地,耽了十数年,将那“无
名老人”的一身绝技,几乎学得九成,此番挟技出山,自以为凭恃着自己的身手,何难在武
林中压倒群豪,那知此刻这粗豪的老者,身法之飘忽奇诡,竟使得自己处处缚手缚脚,几乎
连身手都施展不开。
  两人以快打快,瞬息之间,已拆了百余招,心中亦是急躁不堪。
  须知他们动手之前,俱各不知道对方的来历,是以不免都低估了对手。此刻一见对方的
身手,远出于自己意料之外,自然难免俱都为之惊奇错愕了。
  这边激斗着的众人,俱是一味哑斗,但闻虎虎掌风与飕飕的剑气,响成一片。
  彼此心中虽在奇怪,却谁也没有喝问对方的来历。
  尤其是铁面孤行客万天萍,他心中焦虑着自己爱女的去向,一面又在奇怪她为什么要抢
去人家怀中的孩子,是以下手越见狠辣,恨不得一招击毙对手,前去看看自己爱女的下落。
  而那边和伊风动着手的“劳山三剑”口中虽是叱吒连声,手下却未使出全力。
  这“劳山三剑”的剑法,传自鲁东“霹雳剑派”。但他们此刻剑光虽有如霹雳霆雷,但
收招出招间,却显然留下三分余地,似乎并不想将对手伤在剑下。
  原来这三人生性憨直,虽然入了“天争教”,但却对“天争教”有些不满。尤其令他们
看不顺眼的,就是那些“天争教”的金衣香主们,一个个眼睛都像是长在头顶上。
  这兄弟王人暗中一商量,觉得与其在这“天争教”里,看别人的眼色,倒不如自己做番
事业,来得畅快。是以早就萌了退志,只是却又畏惧着“天争教”的势力,不敢随意离去而
已。
  在这种情况下,这“劳山三剑”,自就不肯为“天争教”卖命。而且对手武功颇高,招
式尤其奇诡,竟不是武林中任何一门一派的路数。自己本非人家的敌手,只是人家手下似乎
也在留情,在使得一招已便自己无法抵挡的招数后,,却并不跟着进击,是以这三人心中暗
暗感激,就更不尽力了。
  他们却不知道,伊风的心情却和他们绝不一样,他正心急于自己的亲生骨血的安危,又
奇怪于那万虹此举的用意,本想早些打发了对手,却又苦于人家并非庸手,是以便施展出学
自天星秘笈上的招式来。
  但这些招式,他只练了短短十余天,虽然仗着武功的根基和天资的超人,已能将这些从
未使用过的招式,使用出来。
  但武功一道,须经苦练,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侥幸得来的。他在施展这些招式的时候,
手法自然难免生疏,也常常将一些可以制胜的机会失去。
  是以这正在激斗着的三拨人,一时之间,根本分不出高下。
  “燕山三剑”本是鼎足而立,此刻突地一声暴喝,三人竟齐地抽身撤步,约退五尺,同
时将右手的剑交到左手,右手却齐地一扬
  霎眼之间,突地寒星满天,数十道带着呼啸之声的寒光,电也似地朝铁面孤行客击去。
  万天萍冷笑一声,这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怎会将一些暗器放在眼里。冷笑声中,身形的
溜溜的一转,袍袖连拂,方自将这些暗器挥却。
  那知这些暗器竟有如漫天而来的飞蝗,竟没有一丝停歇的时候。
  最厉害的是:这些看似笔直击来的寒光,有时却会在空中突然转折一下,突又换了个方
向击来,有的明明已掉在地上,却又突地反弹而上。
  万天萍一生闯汤江湖,却也未曾遇过如此奇诡的暗器,一时之间,竟被这些漫天飞来的
寒星逼住,抽撤不出身形来。
  南宫双李互打了个手式,远远退到一边。
  七海渔子面上喜动颜色,暗中低语:
  “想不到这燕山三剑竟已学得了“常氏神丸”,不知道他们有否传得那“九剑交击”的
绝技!唉!——想不到这在武林中湮没已久的绝技,今日却在这三个人身上见到。”
  他心中方自暗喜,那知远远突地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声,一人惶然如飞掠来,满面俱是焦
急的神色。
身形方顿就用手指遥遥指着路旁的林木,却又因为喘息过剧,竟焦急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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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夫人有难

  昔年点苍派的一代宗师常漫天夫妇,为着一件极为离奇的变故,在深山中,苦隐十数
年,这十数年中他夫妇两人,虽然尝尽了世间的辛酸困苦,但却也练成了一种扬名天下,傲
啸武林的绝技,那便是此刻这“燕山三剑”所施展的“常氏神丸”!
  这“常氏神丸”,自从常漫天夫妇再次归隐之后,在武林便绝迹已久,此刻竟又在“燕
山三剑”身上重现,七海渔子韦傲物自是大感惊喜。
  要知道“七海渔子”韦傲物手中的一面寒金渔网,乃是普天之下各门各派暗器克星,他
对于当今天下各种暗器的来历用法,自也知之甚详,是以此刻动手的各人,只有他才认得这
种绝迹武林的暗器,方自暗中欣喜,那知远远林木深处,突地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声,一人惶
然掠来,气喘咻咻,生像是突然遇着了一件足以令他十分惊惧之事似的。
  韦傲物一惊之下,转目望去,只见这人竟是方才追踪薛若璧而去的多手真人谢雨仙,他
与谢雨仙虽然极为不睦,但却也知道这个反终南山,背叛江湖道,武林中人闻而蹙眉的“多
手真人”,是个极其阴狠深沈的人物,若非遇着十分严重的事,绝不会显露出这种焦急慌乱
的神态来。
  当下这素以机智谨慎名闻江湖的“七海渔子”,不禁为之愕然问道:
  “什么事?”
  谢雨仙如飞掠来的身形,倏然停在韦傲物身侧,重重喘了两口气,转目四望,只见眼前
光华闪动,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在漫天交互冲击的钢丸之下,“铁面孤行客”身形旋转如风,双手袍袖连拂,猛然强劲
的掌风,虽将击向他的“常氏神丸”都一一挥落。
  但是这种傲视群伦的暗器,的确有着非同凡响的霸道,退而后来,去而后回,明明向
右,突地一转向左,明明向上,突地一转向下,竟没有一丝停歇的时候。
  “铁面孤行客”武功虽高,掌力虽强,此刻却也不禁显得有些慌乱,只是一时半刻间,
却也不致落败而已。
  赤手与鲁东“霹雳剑派”长门弟子“劳山三剑”相斗的伊风,此刻招式愈打愈见精妙,
竟将这成名已久的“劳山三剑”,逼的不得不使出全力斡旋,于是这三道有如霹雳雷霆的剑
光,此刻声势便更惊人!
  来自青海的钱翊,心怀惊疑错愕,与垂名武林数十年的千里追风,神行无影,妙手许白
的恶斗,此刻却已到了胜负立制的阶段,两人飘忽的身法,诡异的招式,使得彼此各各感到
不能有一丝松懈,这种以动制动,以快打快的动手方式,在武林高手身上本不常见,因为彼
此之间,谁都知道,自己的招式只要稍有疏忽,立时便会有血肉横飞之祸,这两人虽无不共
戴天,性命相搏之仇,但此刻大家全已势成骑虎,要想罢手,却已来不及了。
  多手真人谢雨仙目光扫动间,微一定神,忽地附在韦傲物的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韦
傲物面色立时为之一变,脱口问道:
  “真的?”
  谢雨仙低笑一声,点了点头,沈声道:
  “此事万万不可迟疑,韦兄定要快些赶去才是,唉……小弟虽然……唉,可是遇着这种
事,小弟却的确是一筹莫展了!”
  他一连长叹了两声,七海渔子韦傲物亦是满面沈思难决之色,俯首沈吟长久,突地大喝
一声:
  “住手!”
  这石破天惊,声如雷霆的“住手”两字,方一出口,示人齐都为之一惊。
  本已远远退到一旁的“南宫双剑”李氏兄弟,愕然面顾,齐地一个箭步,纵身至韦傲物
身前,探首沈声问道:
  “有何吩咐?”
  劳山三剑动手之间,只见对手招式愈来愈妙,威力愈来愈强,三人心中不禁又是惊异,
又是奇怪,他三人本就不愿为“天争教”卖命,此刻听见这一声呼喝,左手剑诀,齐地一
扬,右手长剑,由左而右,“呼”地划了个半圈,这三人竟同时施出一招与“太极剑法”中
的妙着!“如封似闭”,功效相同,出手相似,但威力犹有过之的“长虹贯日”来。
  三道剑光,果然有如长虹贾日一般,交剪而来,“劳山三剑”口中便也齐地低叱一声,
拧腰错步,后退五尺。
  伊风先前何尝不知这三人手下有容情之处,此刻微一错愕,便也不为己甚,只见这二个
鲁东剑手,拧腰错步间,掠到七海渔子身侧,亦探首沈声问道:
  “有何吩咐!”
  燕山三剑,虽然是昔年一代剑豪常漫天的远房亲属,但学得这武林秘技“常氏神丸”,
却是另有机缘,三人乃是姑表兄弟,自幼生长一处,习武时片刻不离,这亦是他们能习得
“常氏神丸”的一个主要原因。
  此刻,这“七海渔子”一声暴喝,使得“燕山三剑”亦为之一愕,左腕一反,将手中长
剑隐到肘后,不住往腰畔革囊中取发暗器的右手,倏然停住,转身掠到七海渔子身侧,沈声
问道:
  “有何吩咐?”
  这“南宫双李”,“劳山三剑”,“燕山三剑”.却几乎是同时住手撒身,退到韦傲物
身侧,问道:
  “有何吩咐?”
  七海渔子双眉深皱,叹息一声,缓缓摇了摇头,多手真人却已沈声道:
  “教主夫人有难,就在那边山林深处。”
  “南宫双李”,“劳山三剑”,“燕山三剑”,齐地一惊,面容大变!
  七海渔子干咳一声,道:
  “此间之事,可暂搁置,你们——你们还是一齐去看看吧……”
  转首向谢雨仙一笑,又道:
  “多劳谢兄了。”
  谢雨仙双眉一皱,道:
  “韦兄,难道你不去吗?”
  韦傲物苦笑一声,道:
  “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去了亦是无用,谢兄——嘿嘿,谢兄想必要比小弟熟悉多了!”
  谢雨仙目光一凛,瞬也不瞬地在他脸上,终于狠狠一跺脚,道:
  “跟我来。”展动身形,向山林处掠去。
  “南宫双李”,“劳山三剑”,“燕山三剑”,见了这七海渔子与多手真人两人的神
态,心中俱是大惑不解。
  他们再也想不道,教主夫人有难,怎地这“七海渔子”却畏缩不前,而且苦笑连连,像
是遇着什么十分尴尬之事似的。
  方才险为“常氏神丸”所困的铁面孤行客万天萍,“呼,呼”数声,掌风连扬,将四下
的钢丸全都挥去,微一定神,见到这些天争教众,竟突地走的干干净净,心中不禁大奇,转
身和伊风对望了一眼,伊风面上,亦满是惊奇之色,两人心中各在暗问自己:
  “这些人可是在弄什么玄虚!”
  蓦地——
  只听“妙手”许白焦雷般大喝一声:
  “躺下!”
  接着便是惊大动地般几声巨响,便又响起钱翊那阴森尖细的声音,冷笑着道:
  “只怕未必见得!”
  万天萍,伊风又不禁一齐转身望去,只见那钱翊.许白两人,此刻身形已齐地顿住,面
面相对,互相凝视,万天萍腰身微弓,一双虎目之中,精光暴射,闪电般凝视着钱翊,两只
筋结阴现,蒲扇般的巨掌,或拳或掌,缓缓伸曲,在这一伸一曲间,不时发出“格格”地骨
节声响,生像恨不得立时将对面这少年,一下击死在自己掌下。
  站在他对面的钱翊,仍是满面冷傲之色,傲然卓立,但是目光之中,却似乎已微微露出
一些畏怯之意,亦狠狠地凝注着他的敌手,两边垂下的手掌,虽不时发出一阵阵不加注意便
难看出的轻微颤抖,但是他卓立着的身躯,却仍然是坚定的有如山岳。
  这两人目光相对,谁也不再说话,谁也没有退缩半步,方才他们对了两掌,妙手许白虽
想以浸淫于中数十年的内力修为,击倒这看来年纪尚轻,纵然武功高妙,但内力定不会深的
少年。那知钱翊十数年的苦练,居然以“无名老人”嫡传的内功心法,将之挡却,这不但大
大出乎许白意料之外,就连一旁观望的万天萍,亦为之暗中皱眉自问:
“这少年是谁,怎地有如此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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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3: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七十四章 不死不休

  七海渔子韦傲物皱着双眉,凝视多手真人以及燕山三剑等人的身形,逐渐消失在苍莽的
山林深处,此刻亦为妙手许白的这一声暴喝所惊,回过头来,目光四扫,突地大步走了过
来,铁面孤行客冷哼一声,冰冷的目光,笔直地瞪在他的面上,他却毫不在意地向万天萍一
揖双手,朗声说道:
  “敝教与阁下原来素无仇怨,于今虽因教主夫人之故,以致生出许多事端,但此刻敝教
中又生出非常之变,在下等只有暂且告辞,日后是友是敌,也只有任凭阁下自择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悄悄移至钱翊身侧,话声一了,突地伸头过去,在钱翊耳边低语
两句,那知钱翊的一双眼睛,却仍瞬也不瞬地望在妙手许白的身上,生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
的话似的。
  此刻在场众人,各有恩怨缠结,情况之复杂微妙,绝非局外人能够了解,但其中却只有
伊风与“天争教”仇怨最深,此刻他冷眼看着“七海渔子”的举动,再转向万天萍冷峻的面
容,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地
  妙手许白又是一声暴喝,脚步微错间,身形展动如虎豹,左指箕张如鹰爪,左手一顺,
手掌一反,停留在钱翊右侧的空间,右手却“呼”地一掌,击向钱翊左胸的“期门”大穴。
  这一招看来平平无奇,却正是“妙手”许白与铁面孤行客万天萍在无量山巅十载较技,
苦心研创的一记绝招。
  钱翊方才与妙手许白的硬对两掌,外表看来,虽无变化,其实体内的真气,却已稍有溃
散之象,此刻许白一招攻来,他来不及运用思忖,方待甩左肩,曲右膝,劈开这一掌。
  那知万天萍却突地冷笑一声,喝道:
  “左掌赤手擒龙,右掌凤凰展翅,进右足,踏中宫。”
  他话声说得极快,几乎有如珠落玉盘,钱翊心念动处,口中吐气开声,左掌一曲一伸,
曲伸之间,果然击出一招“赤手擒龙”,但右掌却未有举动,原来万天萍所说的话,他只听
清楚了前面一句。
  万天萍双眉微皱,低叱道:
  “蠢才!”
  七海渔子韦傲物后退三步,见到钱翊果然施出一招“赤手擒龙”,心中大惊,要知道以
武学常规而言,对抗“妙手”许白这一招,只要甩左肩,曲左膝,然后右掌进击才是正理,
他不禁暗怪钱翊,怎地听从起自己敌手的朋友的话来。
  这其中只有伊风知道“妙手”许白与“铁面孤行客”万天萍之间的仇怨,也知道他们在
无量山巅苦斗十年的经过。
  是以他也知道万天萍口中说出的招式,必定是专破“妙手”许白施出的这一招妙着。
  只见“妙手”许白闷哼一声,果然收掌旋身,撤回进击之势,这时钱翊如果完全依照万
天萍所说的招式,“进右足,踏中宫”,便必定能在这一场争斗中抢得先机。
  “七海渔子”大感惊异地侧顾万天萍一眼,只见这冷峻瘦削的老人又冷冷说道:
  “左手“凤凰展翅”,右手“赤手擒龙”,进左足,踏中宫。”
  钱翊暗中一咬牙,左掌斜挥,右掌曲伸,果然是左手擒龙,右掌展翅,妙手许白浓眉怒
轩,目光精光暴射,大喝一声,猛旋身躯,彪伟的身形,突地扑向万天萍。
  这陡然发生之变,使得韦傲物,钱翊齐地一愕,却见许白已自厉喝道:
  “姓万的,还我的血来!”
  喝声凄厉尖锐,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一种语言文字能够形容这种声音,也没有任何一种声
音,可与这种声音比拟。
  只听得伊风,钱翊,韦傲物,却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一时之间,伊风脑海之
中,似又泛起无量山巅,那“天星秘窟”中凄惨阴森的景象,一个满身血迹,面目狰狞的枯
瘦老人,正伏在另一个满身血迹的老人身上狂吮鲜血!
  伊风素来胆气甚豪,但此刻一捏掌心,满掌俱是冷汗。
  钱翎,韦傲物虽然对此事的真相丝毫不知,但听了许白的这种厉喝之声,亦不禁感到一
阵寒意,自背脊升起。
  只见妙手许白此刻身形有如疯虎,挥手抬足间,俱是立可制人死命的绝招,这两人动手
之激烈,和方才与钱翊动主时又不知要浓烈多少,伊风深知他二人之间的不可化解的怨仇,
知道若想将这两人化解开来,真是难如登天。
  韦傲物转身望去,只见钱翊仍呆呆地望着这两人的身形,心中暗叹一声,又自伸头过
去,在他耳畔低语两句。
  此次钱翊面容方自为之一变,目光转动半晌,突地朗声道:
  “三年之后,钱翊再在此地恭候阁下的大驾。”
  正自动着手的妙手许白大笑几声,道:
  “好,好,三年之后……”一旋身躯,倏然击出四掌,这四掌攻去,不但有如雷轰电
击,声威绝伦,而且出招部位,更是大大出乎常规之外,钱翊暗叹一声,忖道:
  “此人的武功,怎地如此奇妙:”眼一垂,回过头去,向韦傲物沈声道:
  “那边的事,你们自去料理,我……我……”长叹一声,倏然住壁,猛一长身,拂袖而
去。
  “七海渔子”面容一变,愕然道:
  “钱大侠,你——”但他话声尚未说出,钱翊颀长的身躯,已掠出数丈开外,霎眼之
间,便已消失在山路深处。
  他呆立了半晌,突地一旋身形,向方才谢雨仙掠去的山林奔去。
  伊风心中一动,方待跟去,但转目望处,许白,万天萍两人,此刻相搏之烈,竟比方才
更形险恶,他知道自己若也一走,这两人此番之斗,便是不死不休,此刻谁也不知道是谁会
伤在谁的掌下,甚至他二人会一齐死在此地亦未可知。
  他与这两人之间,虽无恩义可言,但他生具至性,却也不忍就此一走。
  此刻他心胸中,思潮冲击,虽然明知以自己的武功根基,若对这两人对手的招式加以琢
磨,必定获益非浅,但他却连看也未看一眼,俯首沈思半晌,突地大喝一声:
  “万虹,你怎么样了!”跃起身形,闪电般向那边山林掠去。
  “铁面孤行客”虽然一生冷酷,但一听“万虹”两字,心中亦不禁大动,一掌挥去“妙
手”许白的掌式,大喝道:
  “虹儿,你怎的了?”身形后掠五尺,再也不理许白,跟踪伊风而去。
  世人一生之中,纵然无何动心,却总有一件足以令他动心之事,伊风知道若想这两人此
刻之斗暂时解开,便只有以一事以打动他两人其中任何一人之心,但这两人却又都是性情大
异常人的武林异人,要想出一件足以令他们动心之事,实是大为困难,但想来想去,除了父
女之情或可有用之外,简直别无他法。
  是以他虽未看到万虹,却那般大喝一声,此刻回目望去,见到万天萍果已随后跟来!心
中暗喜,脚步却更加快了。
  妙手许白微微一怔,暗哼一声,冷笑低语道:
  “你走到天边,我也不会放过你!”
  当下他亦自展动身形,随后掠去。
  这二人俱有着一身足以惊世骇俗的武功,刹那之间,便都已掠入山林,林中树叶微颤,
鸟语啁啾,似是安静已极。
  但是——
  叶动鸟语之声中,突地隐隐传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之声。
  伊风心中一动,转而向这呻吟声传出的方向掠去,万天萍听了这呻吟之声,心中大为惶
急,脱口喊道:
  “虹儿,是你么,你怎么了?”嗖然二个起落,穿过浓密的树干,掠至伊风身侧,又
道:
  “那里是虹儿么,你怎的了?”
  伊风微一摇头,脚下不停,掠了过去,此处山林生密,地势却愈走愈低,前行十余丈,
林木掩映处,突地有人影晃动,定睛一看,却原来是方才突然走了的“燕山三剑”等人。
  “铁面孤行客”此刻心乱如麻,提气纵身,闪电般掠去,只见“燕山三剑”,劳山三
剑”,“南宫双李”,以及谢雨仙,韦傲物等人,都呆立在一丛杂树之前,而不断的呻吟
声,便也是从那杂树丛中传出!
  这些人见了万天萍入林,却只回头望了一眼,随即目注树丛,满面俱是焦急,惶乱之
色,谁也没有说话,万天萍沈声道:
  “里面是谁?”
  此刻他已听出这呻吟声不是他女儿的声音,是以心中一定,却见这些人各各对望一眼,
还是没有说话。
  丛树中的呻吟声更见激烈,谢雨仙,韦傲物等人面上俱都现出紧张之色,各人面面相
觑,谁都没有向那树丛中看上一眼,“铁面孤行客”虽然久走江湖,江湖阅历甚丰,但却也
从未见过这等大出常情之事,心中大感惊异:
  “在这里面呻吟的人是谁呢?看来与这班天争教徒都大有关系,但他们怎地都不进去帮
助于她?难道这里面有什能足以令他们畏惧的武林高手,在对这女子施以酷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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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瓜熟蒂落

  此刻伊风也已掠了过来,脚步顿处,凝神一听这杂树丛中的呻吟之声,面色突地大变!
嗖地一个箭步,窜到树丛旁边,似乎突又想起什么,倏然止住,倒退两步,目光转向“劳山
三剑”身上,劳山三剑兄弟三人对望一眼,向伊风微一颔首,大家心里便俱都有数,但却仍
都没有说出口来。
  突地——
  林梢树木哗地一声,木叶纷飞处,落下一条人影,万天萍侧目一看,冷笑道:
  “你放心,我不会溜的。”
  这人亦自冷笑一声,道:
  “你溜也溜不掉!”
  原来这人便是“妙手”许白,方才他起步较迟,是以身形落后,到了林中,万天萍,伊
风两人俱已不知去向,他听到这呻吟声,便也追来,但林中树木甚密,他心中不耐,是以便
跃到林梢,施展他独步天下的轻功绝技,自林梢掠来。
  过了一会,呻吟之声突止,但大家却更都似紧张的透不出气来。
  妙手许白转目四望,见到这些人的神色,亦是大感惊奇,口中低骂一句,道:
  “这是干什么?也不进去看看?”说完,竟大步向林中走去,“多手真人”,“七海渔
子”,“燕山三剑”一齐横身挡在他面前,妙手许白又大骂一声,狠狠瞪了他们几眼方待再
次喝问,却见伊风身形一飘,掠到他身侧,在他耳伴低语两句。
  “妙手”许白也呆了一呆,突地大笑道:
  “原来有人在里面生孩子。”低声向伊风问道:
  “就是你那娘儿们吗?”
  伊风此刻心中正是羞惭,恼怒,交相纷至,闻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多手真人”谢
雨仙重重哼了一声道:
  “要是有人对我们教主夫人不敬,那他不管是谁?都要倒霉了。”
  妙手许白横百一望,却听万天萍冷冷道:
  “自己的事还未了,却又管起人家的闲事来了,真是混帐。”
  许白双拳一握,缓缓走到万天萍身前,两人目光相对,又是剑拔弩张起来,“七海渔
子”冷笑一声,道:
  “在妇人生产之地瞪眼发威,哼,我真不知道这算是那门子好汉!”
  语声未了,树林中呻吟之声又起,众人心中虽是大为焦急,但谁也不便往里再走一步,
“妙手”许白胸膛起伏两下,似乎在强忍着心胸中的怒火,然后对万天萍冷哼一点,道:
  “你我之间,帐还未清,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出去再干一场。”
  “七海渔子”冷笑道:
  “正是,正是,此地根本不关各位的事,各位还是出去的好。”
  这几人说话之声,都极为低沉,因为谁也不愿惊动里面的产妇。
  那知——
  树林深处,突地传来一阵阵“咯咯”的笑声,以及一阵阵娇脆的喝骂声。
  接着,一条婀娜的人影,极快地由林外掠来,见着这么多人,似乎为之一惊,停下脚
步,望了两眼,但随即自顾调弄怀中所抱的一个婴儿,再也不望众人一眼,一面不住的娇笑
着。
  但众人一见这人影之面,却都不禁暗中一惊,只见这人身形婀娜,体态曼妙,但却发髻
松乱,身上穿着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朝她脸上一望,众人更不禁俱都自心中倒吸一口凉
气,这些人一生之中,所见所闻虽都极广,但却谁也没有见过如此难看的面孔。
  “铁面孤行客”见了此人,面容亦不禁一变,后退两步。
  “七海渔子”韦傲物微一定神,沉声道:
  “姑娘是谁?抱着敝派教主的孩子干什么?”
  那知这女子却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伊风一见这女子之面,周身有如被雷电所击,几
乎再也动弹不得,直到此刻方自定过神来,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惶声道:
  “南苹,你怎的了?”
  原来这发髻松蓬,衣衫凌乱,面上伤痕累累,显得极其丑怪的女子,便是昔日光可鉴
人,衣衫修洁,美俏丽,高傲但却多情的“萧湘妃子”萧南苹。
  此刻她呆呆望了伊风两眼,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混合着喜悦与悲哀的光采,但瞬即又变
的茫然一片,冷冷道:
  “你是谁?”左手抱紧婴儿,右掌一挥,将伊风挥到老远。
  伊风呆了一呆,心中既是伤心,又觉惭愧,林外突又掠入一条女子人影,一面娇喝道:
  “你这丑丫头,抢我的孩子干什么?”
  万天萍目光一动,冷哼一声,突地身形掠起如风,掠到后来这女子身侧,一把抓住她的
手腕,这女子惊呼一声道:
  “爹爹!”
  万天萍怒喝道:
  “你这丫头,难道你也疯了吗?”拉着万虹的手腕掠了出去。
  妙手许白亦自大喝一声:
  “往那里去!”随步抢出。
  伊风呆呆地愕了半晌,突地长叹一声道:
  “南苹,你好好将息将息,手中的孩儿,还是让我抱着吧!”
  萧南苹失魂落魄似地转过目光,突地“噗哧”一笑,大声道:
  “你要我的孩子,我才不给你呢?”
  “多手真人”谢雨仙,“七海渔子”韦傲物,“燕山三剑”,“劳山三剑”,“南宫双
李”九对眼睛,一齐望向伊风,一会儿望向这有如疯子一般的丑妇,心中亦各自大奇,那知
就在这刹那之间,杂树丛中,突地传出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声。
  众人面色齐都一变,萧南苹却又展颜一笑,欢喜地叫道:
  “还有一个孩子。”身形一晃,倏然掠入杂树丛中,她身遭巨变,精神上受了莫大的刺
激,是以精神变的有些恍惚。
  日前她将那面“菱花铜镜”往山石上一摔,便跑到深山里,终日放声痛哭,哭过了,便
在深山中游荡,也不知要做什么,面对着空山流水,她想到自己的似水年华,于是她疯的更
厉害了。
  她终日随意而行,这日突然遇着万虹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狂奔,她精神虽然恍惚,却还认
得万虹,当下便拦住万虹的去路,万虹大惊之下,微一疏神,手中的婴儿便被她抢去。
  要知道一个精神上受到极大刺激的人,他必定要寻找一个慰藉,而此刻萧南苹却感到婴
儿是她最大的慰藉,是以她一听到杂树丛中的婴儿哭声,便立刻掠了进去,“七海渔子”众
人齐地大喝一声,想阻住她的去路,却已来不及了。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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