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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欣赏] 《三 少 爷 的 剑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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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9 23: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福建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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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剑穿心
  一剑光寒十九洲。  残秋。  木叶萧萧,夕阳满天。  萧萧木叶下,站着一个人,就彷佛已与这大地秋色溶为一体。  因为他太安静。  因为地太冷。  一种已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倦,却又偏偏带着种逼人的杀气。  他疲倦,也许只因为他已杀过太多人,有些甚至是本不该杀的人。  他杀人,只因为他从无选择的馀地。  他掌中有剑。  一柄里包皮鞘,黄金吞口,上面缀着十三颗豆大明珠的长剑。  江湖中不认得这柄剑的人并不多,不知道他这个人的也不多。  他的人与剑十七岁时就已名满江湖,如今他年近中年,他已放不下这柄剑,别人也不容他放下这柄剑。  放下这柄剑时,他的生命就要结束。  名声,有时就像是个包袱,一个永远都甩不脱的包袱。  “九月十九,酉时。洛阳城外古道边,古树下。洗净你的咽喉,带着你的剑来!  酉时日落。  秋日已落,落叶瓢飘。  古道上大步走来一个人,鲜衣华服,铁青的脸,一柄长剑斜插在肩後,一双眸子却像是出了鞘的剑,正盯在树下的剑上。  他的脚步沈稳,却走得很快,停在七尺外,忽然问:“燕十三?  是的。你的夺命十三剑,真的天下无敌?  未必。“一这个人笑了,笑得讥诮而冷酷,道:“我就是高通,一剑穿心高通。  我知道。  是你约我来的?  我知道你正在找我。  不错,我是在找你,因为我一定要杀了你。”  燕十三淡淡道:“要杀我的人并不止你一个。”  一局通道:“因为你太有名,只要杀了你,就可以立刻成名。“也冷笑着,又道:“要在江湖中成名并不容易,只有这法子比较容易。”  燕十三道:“很好。”  一局通道:“现在我已来了,带来了我的剑,洗净了我的咽喉。  很好。  你的心呢亍.我的心已死。”!“那麽我就让他再死一次。”  剑光一闪,剑已出鞘,闪电般刺向燕十三的心。  一剑穿心。  就只这一剑,他已不知刺穿多少人的心,这本是致命的杀手!  可是他并没有刺穿燕十三的心,他的剑刺出,咽喉突然冰冷。  燕十三的剑已刺入了他的咽喉。  刺入了一寸三分。  高通的剑跌落,人却还没有死。  燕十三道:“我只希望你知道,要成名并不是件很好受的事。”  高通瞪着他也,眼珠已凸出。  燕十三淡淡道:“所以你还不如死了的好。”  他拔出了他的剑,慢慢的从高通咽喉上拔了出来,很慢很慢。  所以鲜血并没有溅在他身上。  一这种事他很有经验,衣服若是沾上血腥,很不容易洗乾净。  --要洗净手上的血腥岂非更不容易。  暮色更深。  剑上的血已滴尽。  剑入鞘时,暮色中又出现了四个人。  四个人,四柄剑!四个人的衣着都极华丽,气派都很大,最老的一个须发都已全自,最年轻的犹在少年。  燕十三不认得他们,却知道他们是谁。  年纪最老的成名已四十年,一直在关外,独创的”飞肛十三刺”名震边陲。  这次他入关,为的就是找燕十三。  他不信他的飞鹰十三刺,比不上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  年纪最轻的,是江湖中的後起之秀,也是点苍门下最出类拔萃的弟子。  他有天才,他肯吃苦。  他的心也够狠。  所以他才出道一年,”无情小子”曹冰的名字已震动了江湖。  另外两个人当然也是高手。  清风剑的剑法轻灵瓢忽,剑出如风。  铁剑镇三山的剑法沈稳雄浑,一柄剑竟重达三十三斤。  燕十三知道他们,他们来,本就是他约来的。  四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谁也没有去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他们不愿在未出手前,就折了自己的锐气,地上死的无论是什麽人,都踉他们没有关系。  只要自己能活着,无论什麽人的死活,他们都全不在乎。  燕十三笑了笑,笑容也很疲倦,道“想不到你们都来了。”  关外飞鹰冷冷道“我本来以为你只约了我一个人。”  燕十三淡淡道:“能够一次解决的事,为什麽要多费事。”  曹冰抢着道:“来了四个人,谁先出手?”  他很急。  他急着要成名,急着要杀燕十三。  铁剑镇三山道:“我们可以猜拳,胜的就先出手。”  燕十三道:“不必。”  铁剑镇三山道:“不必亍.”燕十三道:“你们可以一起出手!”  关外飞鹰怒道:“你将我们当作了什麽人,怎麽能以多欺少!”  燕十三道:“你不肯?”  关外飞鹰道:“当然不肯。”  燕十三道:“我肯!”  他的剑已出鞘。剑光如飞虹掣电,忽然间就已从他们四个人眼前同时闪过。  他们想不肯也不行了。他们的四柄剑也同时出鞘,曹冰的出手最快,最狠,最无情。  关外飞鹰已纵身掠起,凌空下击,飞鹰十三式本就是七禽掌一类的武功,以高击下,以强凌弱。  只可惜他的对手更强。  曹冰霎时间已刺出九剑。他并没有去注意别的人,只盯着燕十三,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要这个人死在他剑下。  可惜他这九剑都刺空了,本来在他跟前的燕十三,已人影不见。他怔了怔,然後就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地上已多了三个死人。  每个人咽喉上都多了一个洞。  关外飞鹰、清风剑.铁剑镇三山,这三位江湖中的一流剑客,竟在一瞬间就都已死在燕十三剑下。  曹冰的手冰冷。他抬起头,才看见燕十三已远远的站在那棵古树下。  杀人的剑已入鞘。  曹冰的手握紧,道:“你……”燕十三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还不想杀你!”  曹冰道:“为什麽?”燕十三道:“因为我想再给你个机会来杀我。”  曹冰手上的青筋凸起,额上的冷汗如豆,他不能接受这种机会。这是种侮辱。可是他又不愿放弃这机会。  燕十三道:“你回去,练剑三年,不妨再来杀我。”  曹冰咬着牙。  燕十三道:“点苍的剑法很不错,只要你肯练,一定还有机会。“曹冰忽然道:”三年後你若已死在别人剑下如何?”  燕十三笑了笑,道:“郡麽你就可以去杀那个杀了我的人。”  曹冰恨恨道:“你最好多多保重,最好不要死!”  燕十三道:“我也希望会如此!  暮色更深,黑暗已将笼罩大地。  燕十三慢慢的转过身,面对着黑暗最深处,忽然道:“你好。”  过了很久,黑暗中果然真的有了回应,道:“我不好。”  冰冷的声音,嘶哑而低沈。  一个人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乌衣乌发,乌鞘的剑,乌黑的脸上彷佛带着种死色,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发光。他走得很慢,可是他整个人都好像是轻飘飘的,他的脚好像根本没有踏在地面上,就像是黑暗中的精灵鬼魂。  燕十三的瞳孔忽然收缩,忽然问:“乌鸦?  是。”  燕十三长长吐出口气,道:“想不到我终於还是遇见了你!”乌鸦道:“遇见我并不是好事。”  真的不是。  乌鸦不是喜鹊,没有人喜欢遇见乌鸦。在很古老的时侯,就有种传说——乌鸦来时,必有灾祸。这次他带来的是什麽灾祸亍.也许他本身就是灾祸,一种无法避免的灾祸。  既然无法避免,又何必再为它烦恼忧虑?燕十三已恢复冷静。  乌鸦盯着他,盯着他的剑,道:“好剑!”  燕十三道:“你喜欢剑?”  乌鸦道:“我只喜欢好剑,你不但有一手好剑法,还有柄好剑。”  燕十三道:“你想要?”  乌鸦道:“嗯。”  他的回答率直而乾脆。  燕十三笑了。这次他的笑容中已不再有那种疲倦之意,只有杀气!也知道自己终於遇见了真正的对手。  乌鸦道:“喜鹊报喜,乌鸦报的却是忧难和灾祸。”  燕十三道:“你是来报祸的?”  乌鸦道:“是。”  燕十三道:“我有灾祸?”  乌鸦道:“有。”  燕十三道:“我的灾祸就是你?”  乌鸦道:“不是。”  燕十三道:“不是你是什麽?”  乌鸦道:“是你的剑!”  匹夫虹罪,怀璧其罪。这道理茄十三当吠明白,他的名气和也的剑,就像是麝的香,羚羊的角。  乌鸦道:“我已收藏了十七柄剑。”  燕十三道:“不少。”  乌鸦道:“十七柄都是名剑。”  燕十三道:“看来你杀的名人也不少。”  乌鸦道:“高通和老鹰的剑我要。”  茄十三道:“收殓他们的尸身,四柄剑都给你。”  乌鸦道:“我只要剑,不要死人!”  茄十三道:“可是你只要死人的剑。”  乌鸦道:“不错!”  茄十三道:“你杀了我,我的剑也给你!”  乌鸦道:“当然。”  茄十三道:“很好。”  乌鸦道:“不好。”  茄十三道:“什麽不好?”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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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9 23:00:1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二章 时来运转

  乌鸦道:“现在我还没把握能杀你!”
  燕十三大笑。
  他忽然发现这个人果然是个乌鸦,乌鸦至少不会说谎。
  乌鸦道:“尤其是你刚才刺杀关外飞鹰的那一剑。”
  燕十三道:“你破不了那一剑。”
  乌鸦道:“我也想不出有谁能破得了那一剑。”
  燕十三道:“你认为那已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乌鸦道:“七大剑派,四大世家中的高手我都见过。”
  燕十三道:“你觉得他们如何?”
  乌鸦道:“他们的剑法太保守,对自己的性命看得太重,所以他们不如你。”
  燕十三叹了口气,道:“你的眼光很不错,见识却不广。”
  乌鸦道:“哦。”
  燕十三道:“我就知道有个人,要破我那一剑,易如反掌。”
  乌鸦动容道:“你见过他的剑法。”
  燕十三点点头,叹道:“那才真正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乌鸦道:“这个人是谁?”
  燕十三没有直接回答,却伸出了三根指头。
  乌鸦道:“三手剑金飞?”
  据说三手剑与人交手时,就好像有三只手一样,一把剑也好像变成了三把。他的剑法之
快,招式变化之多,只听这名字就已可想而知。
  燕十三却摇摇头,道:“真正要杀人,用不着三只手,也用不着三把剑。”
  真正要杀人,一剑就够了。
  乌鸦道:“你说的不是他?”燕十三道:“不是!”
  乌鸦道:“是谁亍.”燕十三道:“是三少爷。”
  乌鸦道:“那一家的三少爷..”燕十三道:“翠云峰下,绿水湖前。”
  乌鸦的手握紧。
  燕十三道:“他的那柄剑,也是柄天下无双的宝剑。”
  乌鸦的瞳孔在收缩。
  燕十三道:“可是我劝你千万莫要去见他。”
  乌鸦忽然笑了。
  他很少笑,他的笑容生涩而怪异。
  燕十三道:“这句话并不是笑话。”
  乌鸦道:“我笑的是你。”
  燕十三道:“哦。”
  乌鸦道:“你明知我既然已来了,就绝不会放过你。”
  燕十三同意。
  乌鸦道:“我虽然没把握杀你,你也一样没把握能杀我。”
  燕十三承认。
  乌鸦道:“所以你就想激我到翠云峰去,先去踉那位三少爷斗一斗。”
  燕十三也笑了!
  乌鸦道:“这句话是笑话?”燕十三道:“不是,我笑的是我自己。”
  乌鸦道:“哦?”燕十三道:“因为我的心事,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乌鸦道:“现在你不愿跟我交手?”燕十三道:“很不愿意。”
  乌鸦道:“为什麽?”燕十三道:“因为我还有个约会。”,乌鸦道:“什麽样的约
会?”燕十三道:“死约会。”
  乌鸦道:“约在那里?”燕十三道:“翠云峰下,绿水湖前。”
  乌鸦道:“你明知斗不过他,你还要去?”.燕十三道:“死约会是不见不散的。”
  乌鸦道:“难道你是故意去送死?”燕十三又笑了笑,淡淡道:“难道你觉得活着很有
趣。”
  乌鸦闭上了嘴。
  燕十三还在笑,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道∶练剑的人,迟早难免要死在别人
的剑下的,连逃避都无处逃避。”
  乌鸦沈默。
  燕十三道:“我一生杀人无算,若能死在天下第一名家的剑下,死亦无憾了。”
  乌鸦看着他,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好,你去。”
  燕十三拱拱手,一句话都不再说,掉头就走。
  他并没有走出很远,又停下,因为他发现乌鸦一直在後面跟着。就像是他的影子。
  乌鸦也停下,看着他。
  燕十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乌鸦道:“哦?”
  燕十三道:“我能去,你为什麽不能去。”
  乌鸦道:“你不笨。”
  燕十三道:“可是你并不一定要跟着我一起去。”
  乌鸦道:“一定要。”
  燕十三道:“为什麽?”
  乌鸦道:“因为我不想错过你们那一战。”
  他冷冷的接着道:“高手相争,必尽全力,我在旁边看着,一定可以看出你们剑法中的
破绽来。”
  燕十三叹了口气,道:“有理。”
  乌鸦道:“这一战你们无论是谁胜谁负,最後活着的一个人必定是我。”
  燕十三道:“因为那时战胜的人必定也已将力竭,你又已看出他剑法中的破绽来,若是
想杀他,正是个最好的机会。”
  乌鸦道:“所以这机会我怎麽能错过?”燕十三道:“的确不能。”
  他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还是有一点错了。”
  乌鸦道:“那一点?”
  燕十三道:“三少爷的剑法中,根本没有破绽,完全没有!”现在他们已开始喝酒。
  最好的酒楼,最好的酒,他们一直都是派头很大的人。
  燕十王道:“杀过人後,我一定要喝酒。”
  乌鸦道:“没有杀人,我也喝酒。”
  燕十三道:“喝过酒後,我一定要去找女人。”
  乌鸦道:“没有喝酒,我也找女人。”
  燕十三大笑,道:“想不到你竟是个酒色之徒。”
  乌鸦道:“彼此彼此。”
  他们喝得真不少。
  燕十三道:“看来你也是个酒色之徒,今天我让你一次。”
  乌鸦道:“让什么?”什麽十.”燕十三道:“让你付账。”
  乌鸦道:“不必让,不客气。”
  燕十三道:“这次一定要让,一定要客气。”
  乌鸦道:“不必不必。”
  燕十三道:“要的要的。”
  别人吃饭通常都是抢着付账,他们却是抢着不要付账。
  燕十三道:“要杀人时,我身上从不带累赘的东西,免得碍手碍脚!”
  乌鸦道:“哦!”
  燕十三道:“银子就是最累赘的东酉。”
  乌鸦同意。
  一个人身上若是带了好几百两银子,还怎麽能施展出轻灵的身法。
  乌鸦道:“你可以带银票。”
  燕十三道:“我讨厌银票。”
  乌鸦道:“为什麽?”
  燕十王道:“一张银票也不如经过多少人的手传来传去,脏得要命。”
  乌鸦道:“你剑上的明珠可以拿去换银子。”
  燕十三又笑了。
  乌鸦道:“这是笑话?”
  燕十三道:“天大的笑话。”
  他忽然压低声音,道:“这些珠子都是假的,真的我早卖了。”
  乌鸦怔住。
  燕十三道:“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客气,一定要让你。”
  乌鸦道:“我若没有跟你来呢?”
  燕十三道:“那时我当然会有别的法子,可是现在你既然已来了,我又何必再想别的法
子?”
  乌鸦也笑了。
  燕十三道:“你笑什麽?”
  乌鸦道:“我笑你找错了人。”-他也巫低声音,道:“我也跟你一样,今天本来也是
准备来杀人的。”
  燕十三道:“你也讨厌银票?”
  乌鸦道:“讨厌得要命。”
  燕十三也怔住。.乌鸦道:“所以我今天也一定要客气,一定要让你。”
  燕十三正在叹气,掌柜的忽然走过来,陪笑道:“两位都不必客气,两位的账,楼下已
经有人付了。”
  是谁付的账?为什麽要替他们付账?他们根本连想都没有想,问也没有问,对他们说来,
这些都不重要。
  能够白吃白喝,总是件很令人偷快的事。
  一个人在很愉快的时候,喝得也总是要比平时多些。可是他们还没有醉。
  就在他们快要开始有点醉的时侯,楼下忽然上来了两个女人。两个很好看的女人,打扮
得也很好,正是最能让男人动心的那种女人。
  快喝醉的时侯,总是最容易动心的时候。
  燕十三和乌鸦已经动了心,正准备想个法子勾引勾引她们。
  谁知道她们根本用不着勾引。她们自己就来了。
  “我叫小红。
  我叫小翠。”
  两个人笑得甜又媚:“我们是特地来伺候两位的。”
  燕十三看着乌鸦,乌鸦看着燕十三。
  死在他们剑下的人,若是看见他们现在的样子,一定会觉得自己死得很冤枉。
  现在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名满天下,杀手无情的剑客。
  小红嫣然道:“两位是想在这里喝酒,还是想到我们那里去都没关系。”
  小翠道:“反正两边的账都有人替两位付过了。”
  世上虽然有不少好人好事,像这样的好事倒还不多。
  乌鸦道:“这是你的运气?还是我的?”
  燕十三道:“当然是我的。”
  乌鸦道:“为什麽?”.燕十三道:“据说一个人快要死的时候,总是会转运的。”
  这是第一天。
  第二天也一样,不管他们走到那里,都有人替他们付账。
  是谁付的账?为什麽?他们还是连问都不问,想也不想。
  他们睡得很晚,起身也不早。每天只要他们一走出客栈的门,外面就有辆马车在等着,
好像生怕他们晚上太累,走不动路。可是今天他们却想下车走走。
  今天的天气很好。
  乌鸦道“翠云峰远不远?”
  燕十三道“不太远。”
  乌鸦道“像这麽样走,我们希望走远一点,越远越好。”
  燕十三道“我们可以慢慢的走。”
  前面有片很大的树林,木叶居然还很苍翠。
  燕十三道“我们到树林里喝点酒好不好?”
  乌鸦道“酒呢?”
  燕十三道“你放心,只要我们想喝,自然会有人送酒来的。”
  艳阳天。
  他们在阳光昭射的道路上走,车马在後面跟着,另一方的道路上,却有辆马车驶过来,
驶入了树林後才停下。车上走下来三个大人,一个小孩。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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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9 23:00:2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三章 千蛇怪剑

  大人们走了进去,一个青衣小帽,长得很清秀的孩子,却走了出来,拿出一根大红色的
丝带,在外面的树枝上打了个结。小孩也走入林木深处,燕十三就叹了口气,道:“看来我
们还是换个地方去喝酒的好。”
  乌鸦道:“这地方不好?”
  燕十三道:“很好!”
  乌鸦道:“既然很好,为什麽要换?”
  燕十三道:“因为这个。”
  他指了指树枝上的红丝带。乌鸦道.”这是什麽意思!”燕十王道:“这意思就是说,
这地方暂时已成了禁地,谁都不能再进去。”
  乌鸦冷笑,道:“这是那里的规矩?”
  燕十三远没有开口,树林中忽然有琴声传了出来,悠扬悦耳的琴声,充满了幸福愉悦。
  乌鸦的手却已握紧。
  就在这时,道路上忽然奔来了十一骑快马,马上的骑士一身劲装,剽悍凶猛,每个人背
上都有柄大刀,刀上的红绸迎风飞舞。快马一冲入树林,骑士就翻身下马每个人的动作都很
矫健。
  江湖中真正的高手并不多,这十一人看来却都是高手。动作最快的是条独臂大汉,一冲
入树林,就厉声大喝,“你们拿命来吧!”树林里的琴声没有停,听来远是那麽悠扬悦耳,
令人欢悦。
  十一条大汉已冲进去。
  乌鸦道:“这些人是不是太行来的?”燕十王道:“嗯。”
  乌鸦道:“太行大刀果然有胆子。”
  燕十三道:“嗯。”
  乌鸦道:“你看他们是干什麽来的?”
  燕十三道:“是来送死的!”
  一这句话刚说完,树林里就有个人飞了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摔在地上就不动了,连叫都没有叫出来。
  这个人正是那最剽悍凶猛的独臂大汉。
  悠扬的琴声还没有停。
  树林里却不停的有人飞出来,一个接着一个,一共是十一个。
  十一个人一飞出来,就摔在地上,连动都不会动了。
  他们冲过去时,动作都很快。
  他们出来得更快。
  乌鸦冷冷道:“他们果然是来送死的。”
  燕十三道:“想来送死的好像还不止他们这几个。”
  乌鸦道:“还有我。”
  燕十三道:“现在还轮不到你。”
  乌鸦没有问下去。
  他已经看见两个人从路上走过来,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大人的年纪并不大,最多也只
不过三十岁左右,而且是个女人。看起来很娇弱,很秀气的女人,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悲伤之
色。小的比刚才出来结丝带的孩子还要小,一双大眼睛的溜溜的转。无论谁都看得出这是个
很聪明的孩子,又聪明,又可爱。
  可是他要做的事却好像不太聪明。
  他们正在往树林里走。
  连乌鸦都不忍眼看着他们去送死,已经准备去拦阻他们。
  他们也看见了树枝上的红丝带,那翠衫少妇忽然道:“解下来!”孩子就垫起脚去解了
下来,却拿出根翠绿的丝带系了上去,也打了个结。
  然後两个人就慢慢的走入了树林。
  两个人好像都没有看见地上的死尸,也没有看见乌鸦和燕十三。乌鸦本来准备去拦住他
们的,现在不知为了什麽,已改变了主意。燕十三更连动都没有动。
  可是他们眼睛里却都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就在这时,树林里的琴声突然停顿。
  风吹木叶,阳光满地。
  琴声停顿後,过了很久很久,树林里都没有声音传出来。
  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抚琴的人是谁?
  琴声为什麽会忽然停顿?
  那少女和童子是不是也会像太行大刀们一样被抛出来?
  一这些事无论推都一定很想知道的,乌鸦和燕十三也不例外。
  所以也们还没有走,就连踉在後面的车夫,鄱磴着双眼睛在等着看热闹。
  没有热闹看。没有人被抛出来。
  他们只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踏在落叶上,走得很轻,很慢。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刚才把红
丝带系上树枝的那个人孩子。两个人慢慢的跟在他身後,一男一女,看来像是对夫妻。他们
的年纪都不太大,衣着都很考究,风度都很好。
  男的腰悬长剑,看来英俊而潇洒,女的不但美丽,而且温柔。如果他们真的是夫妻,实
在是很令人羡慕的一对,只不过现在两个人的脸都有点发白,心里彷佛有点气恼。
  他们本来是准备上车的,看了看树林外的乌鸦和燕十三,又改变了主意。
  两个人低声咐了那孩子两句话,孩子就跑过来,用一双大跟睛瞪着他们,道:“你们是
不是已经来了很久?”
  燕十三点点头。
  孩子道:“刚才的事,你们都看见了?”
  乌鸦点点头。
  孩子道:“你知道咱们是从那里来的?”燕十三道:“火焰山,红云谷,夏侯山庄。”
  孩子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事看来倒还真不少。”
  他的声音虽然还是个孩子,口气神情却都老练得很。
  燕十三道:“你叫什麽名字?”
  孩子板着脸,”你不必问我的名字,我也不是跟你们攀交情来的!”乌鸦道:“你是干
什麽来的?”孩子道:“我们公子想要问你们借三样东酉,每个人三样!”乌鸦道:“那三
样?”孩子道:“一根舌头,两只眼睛。”
  燕十三笑了。
  乌鸦居然也笑了。
  两个人忽然同时出手,一个人抓臂,一个人抓腿,同时低喝!“飞吧,小子。”
  孩子就飞了上去,”呼”的一声;就像是炮弹般直冲上天。
  那位公子背负着只手,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但他的妻子却皱了皱眉。
  这时侯孩子才落下来。
  乌鸦和燕十三又同时出手,轻轻的将他接住,轻轻的放在地上。孩子已吓得两眼发直,
连裤裆都湿了。
  燕十三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道:“没关系,我小时就常常被大人这样抛上去。”
  乌鸦道:“这麽样可以练胆子。”
  孩子翻了翻白眼,已经准备开溜。
  燕十三道:“你要来拿的东西,没有拿走,回去怎麽交代!”孩子道:“我……”燕十
三道:“我可以教你个法子。”
  孩子在听着。
  燕十三道:“你们的公子,是不是夏侯公子?”孩子点头。
  孩子不停点头。
  燕十三道:“是不是他要你来拿的?”燕十三道:“那麽你就可以回去问他,既然是他
想要这三样东西,他为什麽不自己来拿?”孩子不点头了,掉头就跑。
  夏侯公子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他的妻子却走了过来。她走路的姿态优雅而高贵,声音也
很动听,柔声道:“我叫薛可人,站在那边的,就是我丈夫夏侯星。”
  燕十三淡淡道:“原来是红云谷的少庄主。”
  薛可人道:“两位既然听说过他的名字,也该知道他是个什麽样的人?”
  燕十三道:“我不知道。”
  薛可人道:“他是个天才,不但文武双全,剑法之高,更少有人能比得上。”
  女人们就算佩服自己的丈夫,也很少会在别人面前这麽样称赞自己的丈夫,就算称赞了
几句,也难免会有点脸红。她却一点都不脸红,连一点难为情的样子都没有,美丽的眼睛
里,充满了对她丈夫的爱慕和尊敬。
  燕十三心里在叹息——能娶到这麽样一个女人,真是好福气。
  薛可人又道:“像他这麽样一个人,两位当然是不会跟他动手的!”
  燕十三道:“哦?”
  薛可人道:“因为他不但家世显赫,自己又那麽了不起,两位踉他动手,岂非鸡蛋碰石
头,所以我劝两位还是……”燕十三道:“还是乖乖的割下舌头,剜出眼睛来送给他?”
  薛可人叹了口气,道:“那样子虽然有点不方便,至少总比送掉性命的好。”
  燕十三又笑了,忽然道:“你这位文武双全的公子爷是不是哑巴?”
  薛可人道:“当然不是!”
  燕十三道:“那麽这些话他为什麽不自己来说?”
  乌鸦冷冷道:“就算他是个哑巴,屁眼总有的,这些屁他为什麽不自己来放?”
  夏侯星的脸色变了。
  燕十三道:“他既然不过来,我们为什麽不能过去?”
  乌鸦道:“能!”
  燕十三道:“是你去?还是我去?”
  乌鸦道:“你!”
  燕十三道:“据说他的藕断丝连,满天星雨千蛇剑,不但是把好剑,而且是把怪剑。”
  乌鸦道:“嗯!”
  燕十三道:“他若死了,他的剑归谁?”乌鸦道:“归你!”
  燕十三道:“你不想要那把剑?”
  乌鸦道:“想T,”燕十三道:“你为什麽不抢着出手?”
  乌鸦道:“因为我懒得踉这种兔崽子交手,我一看他就讨厌。”
  一句话没说完,跟前人影一闪,夏侯星已到了也面前,铁青着脸,冷冷道:“我要找的
却是你!”
  乌鸦道:“那就快拔你的剑!”
  夏侯星的剑已出鞘。
  藕断丝连,满天星雨千蛇剑。
  一这的确是把怪剑。
  他的手一抖,一把剑就真的好像化成了千百条银蛇,化成了满天星雨。这柄剑竟像是突
然碎成了无数片,每一片打的都是要害。
  乌鸦的要害。
  乌鸦会飞,却已飞不起来,身子一转,一道剑光飞出,护住了身子。
  只听”卡”的一响,千百片碎剑忽然又合了起来,刺向他的咽喉。这柄剑上竟装着有种
奇巧特别的机簧,可合可分,合起来是一柄剑,分开来时就变成了千百道暗器,用一根银丝
联系。当银丝抽紧,机簧发动,又变成一柄剑。
  燕十三在叹气,道:“这一战应该让我来,这柄剑我也想要。”
  忽然间,一连串”叮叮”声笞,如密雨敲窗,珠落玉盘。
  就在这一刹那间,乌鸦也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剑,每一剑都刺在千蛇剑的一片碎剑上。
  千蛇剑就软了下来,就像是条银光闪闪的长鞭,乌鸦的剑已卷住鞭梢。夏侯星的脸色变
了,身子一转,凌空飞起,鞭梢已随着他身子的转动脱出剑鞘,”卡”的一响,又合成了一
柄剑。
  燕十三立即抢着道:“这一战你们就算不分胜负,现在由我来!”
  夏侯星冷笑,目光四顾,脸色又变了,变得比刚才还惨。
  旭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孩子躺在地上,似已被人点住了穴道,薛可人却已不见了。
  夏侯星一脚开他穴道,厉声道:“这是谁下的手?”
  孩子脸色发白,道:“是……夫人!”
  夏侯星道:“夫人呢?”
  孩子道:“夫人已跑了。”
  孩子还坐在地上哭,夏侯星已追了下去,燕十三和乌鸦并没有拦阻。
  一个人的老婆忽然跑了,心里是什麽滋味?他们能想得到。可是他们却连做梦都想不
到,一个那麽温柔贤慧,那麽佩服自己丈夫的女人,竟会在自己丈夫踉人拚命的时候忽然跑
了。看起来他们本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佳偶,连燕十三心里都羡慕得很。
  她为什麽要跑?燕十三忽然觉得很悲哀,绝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那位大少爷。
  他悲哀,是为了人。
  人类。
  谁知道人类有多少不如意,不幸福,不快乐的事,是隐藏在如意、幸福、快乐中的?
  谁知道?
  坐在地上哭的孩子已走了,另外一个更小的孩子却笑嘻嘻的跑了出来。他跑得并不快,
可是一下子就到燕十三和乌鸦面前。他最多只有七八岁。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够有这麽样的轻功,谁都不会相信。燕十三和乌鸦却不能不信,
因为这是他们亲眼看见的。
  孩子也在看着他们笑,笑得真可爱。
  乌鸦通常都不喜欢孩子。他一向认为小孩子就像是小猫小狗一样,男子汉只要一看见,
就应该走得远远的。这次他居然没有走,反而问:“你叫什麽名字?”
  孩子道:“我叫小讨厌。”
  乌鸦道:“你明明一点都不讨厌,为什麽要叫小讨厌?”
  小讨厌道:“你明明是个人,为什麽要呻乌鸦?”
  乌鸦想笑,却没有笑。
  乌鸦岂非也正是人人都讨厌的?这世上喜欢听老实话的又有几个人?燕十三忍不住
道:“你知道他叫乌鸦?”
  小讨厌道:“废话。”
  燕十三问的倒真是废话,小讨厌若是不知道他叫乌鸦,怎麽会叫他乌鸦。
  小讨厌又道:“我不但知道他叫乌鸦,还知道你叫燕十三,因为从前有个人叫燕七,又
有个人叫燕五,你自己觉得比他们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强一点,所以你就叫燕十三。”
  燕十三怔住!这的确是他的本意,也是他的秘密,他猜不透这小讨厌怎麽会知道的。
  小讨厌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老几,这件事我只不过是听我姊姊说的!”这一点
又很出意外。刚才跟他一起走入树林的少妇,看起来本来像是他母亲。
  燕十三道:“你姊姊有没有名字?”
  小讨厌道:“当然有。”
  燕十三道:“她叫什麽名字?”
  小讨厌道:“你是不是哑巴?”燕十三摇摇头。
  小讨厌道:“你有没有腿?”
  燕十三低下头,好像真的也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有腿。
  小讨厌道:“你既然有腿,又不是哑巴,为什麽不自己问她去?”
  燕十三笑了笑,道:“因为我也不是瞎子,我还看得见。”
  小讨厌道:“看得见什麽?”
  燕十三指了指摘枝上的绿丝带,道:“这个结既然是你打的,你当然应该明白它的意
思。”
  小讨厌道:“这意思就是说,这地盘已是我们的,不是哑巴的进去也会变成哑巴,有腿
的进去也会变成没有腿。”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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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9 23: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四章 痴女情恨

  燕十三并没有争辩,也不想争辩。这是武林中四大世家的规矩,是江湖中人都默认了
的。如果没有深仇大恨,谁也不想破坏这规矩。
  在江湖中混的人,多多少少总得遵守一点江湖上的规矩。连燕十三都不例外。
  小讨厌道:“只可惜你什麽事都明白,却不明白一件事。”
  燕十三道:“哦。”
  小讨厌道:“现在你不想进去都不行。”
  燕十三道:“为什麽.”小讨厌道:“因为现在就是我姊姊要我来叫你进去的。”
  树林里和平而宁静,连脚步踏在落叶上,声音都是温柔的。走到林木深处,秋也更浓
了。
  乌鸦并没有跟着进来“因为我姊姊只想见他一个人。”
  她为什麽要见他?而且要单独一个人相见?燕十三想不通,也不必再想。
  他已经看见了她。
  本叶已枯黄的老树下,铺着张新席,席上有一张琴,一炉香,一壶酒。
  这显然远是夏侯星留下来的,他离开这里时,走得显然很匆忙。
  难道他是被赶走的,被此刻坐在树下的这个忧郁的女人赶走的?
  她看来不但忧郁,而且脆弱,彷佛再也禁受不了一点点打击。
  燕十三走过去,轻轻的走过去,也彷佛生怕鹫动了她。她却已抬起头,用一双剪水双瞳
在打量着他:“你就是夺命燕十三.”茄十三点点头,道“姑娘是从翠云峰来的?”
  他认得外面那翠绿的丝带,正是翠云峰,绿水湖的标志。想不到她却摇了摇头。燕十三
真的想不到,不是翠云峰的人,怎麽敢用翠云峰的标志?
  “我是从江南七星塘来的。”
  她的声音也很柔弱:“我叫慕容秋荻。”
  燕十三更吃惊。江南七星塘也是武林中的四大世家之一。
  慕容秋荻不但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也是有名的孝女。为了照顾她多病的父母,她拒绝
了无数次亲事,也牺牲了她生命中最美丽的年华。现在她为什麽忽然出现在这里?难道七星
塘的主人“江南大侠”慕容正已去世?
  七星塘的声名并不在翠云峰之下,她为什麽要盗别人的标志?
  慕容秋荻竟似已看穿他心里正想什麽,忽然道:“我的父亲并没有死,他虽然多病,三
年五载内还死不了的。”
  燕十三吐出口气,道:“但愿他身子健康,还能多活几年。”
  慕容秋荻道:“这次我出来,是偷偷溜出来的,他根本不知道。”
  燕十三忍不住想问:“为什麽?”
  他还没有问出来,慕容秋荻已接着道:“因为我要杀一个人。”
  她忧郁的眼波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悲伤和怨恨。
  她一定恨透了这个人一这个人究竟是谁亍.,燕十三不敢问,也不想问,他并不想管武
林四大世家中的事。
  慕容秋荻目光仿佛在遥视著远方,人也枋佛到了远方,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接著道:”
你们一定都知道我是个孝女。”
  燕十三承认。
  慕容秋荻道:“这七年来,我已拒绝过四十三个人的求亲。”
  够资格到七星塘去求亲的,当然都是江湖中名门子弟。
  慕容秋荻道:“你知道我为什麽要拒绝他们?”
  燕十三道:“因为你不忍离开令尊。”
  慕容秋荻道:“你错了。”
  燕十三道:“哦?”
  慕容秋荻道:“我并不是别人想像中的那种孝女,我……我……”她忽然用力握住自己
的手,道:“我只不过是个骗子,不但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
  燕十三怔住,他不敢再看她,她的眼圈已红了,眼泪随时都可能流下来。
  他不愿看见女人流泪,也不想知道女人们流泪的原因。
  只可惜她偏偏要说。
  “我拒绝别人的亲事,只因为我一直在等他来求亲。
  他”是谁?是不是那个她要杀的人?.慕容秋荻的眼泪终於流落:“他答应过我,一定
会来的,他答应过很多次。”
  可是他没有来。
  一个无情的男人,用婚姻作饵,欺骗了一个多情的少女。
  ——这并不是她独有的悲剧。
  自古以来,这种悲剧已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直到现在还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着。燕十三并
没有为她悲伤。
  因为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才是真正的悲剧。别人的悲剧,就很难打动像燕十三
这样的人。
  慕容秋荻道:“我是在十六岁那年认得他的,他要我等他七年。”
  七年!多麽漫长的岁月。
  从十六到二十三,这又是一个女人生命中多麽美丽的年华?
  一个人的生命中,有多少个这麽样的七年?燕十三心里已经开始在叹息。
  他要你等他七年的时侯,就已经是在欺骗你。
  他以为你一定不会等得这麽久的,以为你七年後一定早已忘记了他。
  燕十三是男人,当然很了解男人的心。可是他并没有说出来,他看得出这漫长的七年对
她是种多麽痛苦的折磨,多麽辛酸的经历。
  慕容秋荻道:“刚才你看见的那孩子,并不是我弟弟。”
  燕十三道:“不是?”慕容秋荻道:”他是我的儿子,是我跟那个人的私生子。”
  燕十三怔住。现在他才明白她为什麽要等七年,为什麽恨透了那个人。现在连他都已在
为她悲伤。
  慕容秋荻道:“我告诉你这些事,并不是要你为我难受的。”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忧郁的眼波也忽然变得利如刀锋。
  她冷冷的接着道:“我要你去替我杀一个人。”
  燕十三道:“就是那个人?”慕容秋荻道:“是!”
  燕十三道:“我只杀两种人。”
  慕容秋荻道:“跟你有仇恨的人?”燕十三点点头,道:“还有一种,就是想杀我的
人。”
  他慢慢的接着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慕容秋荻道:“你说。”
  燕十三道:“如果你一定要去杀一个人,就一定要自己去动手,自己打的结,一定要自
己才解得开。”
  慕容秋荻道:“可是我不能去。”
  燕十三道:“为什麽?”
  慕容秋荻道:“因为……因为我不想再见他。“燕十三道:“是不是因为你生怕一见到
他的面,就不忍下手?”
  慕容秋荻的手又握紧。
  燕十三叹了口气,道:“既然不忍,又何必非杀他不可。”
  慕容秋荻盯着他,忽然道:“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燕十三道:“你说。”
  慕容秋荻道:“我一定要杀这个人,而且一定要你去杀!”
  燕十三道:“为什麽?”
  慕容秋荻道:“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叫谢晓峰。”
  燕十三的脸色变了,道:“绿水湖的谢晓峰?”
  慕容秋荻道:“就是他!”
  翠云峰,绿水湖,神剑山庄的大临中有一块很大的横匾。上面只有五个字;金字。
  “天下第一剑”。
  这并不是他们自己吹嘘,这是多年前江湖中所有闻名的剑客在华山绝顶论剑後,每个人
都拿出了一两黄金,铸成了这五个金字,送给谢天的。
  谢天就是神剑山庄的第一代主人。这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匾上的金字虽然依旧光
华夺目,”天下第一剑”的名声却不再存在。近百年来,江湖中名剑辈出,已没有人能被公
认为天下第一剑。
  神剑山庄的光芒也渐渐由绚烂而归於平淡,直到这一代——因为神剑山庄这一代又出了
位了不起的人,绝艳惊才,天下侧目。
  这个人在十三年前就已击败了华山门下的第一位剑客华玉坤。
  这个人一生下来,就彷佛带来了上天诸神所有的祝福与荣宠。
  他生下来後,所得到的光荣和宠爱,更没有人能此得上。他是江湖中不世出的剑客,也
是在武林中公认的才子。
  他聪明英俊,健康强壮,而且是个侠义正直的人。在他的一生中,无论谁都很难找出一
点瑕疵,一点缺憾来。
  这个人就是绿水湖”神剑山庄”的三少爷。
  这个人就是谢晓峰。
  树林里更安静,凉爽乾燥的空气中,充满了木叶的芬芳。
  燕十三却彷佛完全没有感觉,听见了这三个字,他似已连呼吸都停顿。过了很久,他才
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这个人。”
  慕容秋荻道:“你当然应该知道,你们还有个不见不散的死约会!”
  燕十三不能否认:“我的确约好了要去找他的。”
  慕容秋荻道:“约好了的事你从不更改丁.”燕十三道:“从不。”
  慕容秋荻道:“那麽这次约会,只怕就是你最後一次约会了。”
  燕十三道:“哦。”
  慕容秋荻道:“我看过你的剑法,你绝不是他的敌手。”
  燕十三苦笑道:“你既然知道,为什麽还要叫我去杀他?”
  慕容秋荻道:“因为你遇见了我。”
  燕十三道:“你……”慕容秋荻道:“他的剑法浑然天成,几乎已超越了剑法中的极
限。”
  燕十三叹息道:“他的确是个天才,我也看过他出手。”
  慕容秋荻道:“你也看得出他剑法中的破绽?”
  燕十三道:“他的剑法中没有破绽,绝没有。”
  慕容秋荻道:“有。”
  燕十三道:“真的有?”
  慕容秋荻道:“绝对有,只有一点。”
  燕十三道:“你知道?”
  慕容秋荻道:“只有我知道。”
  燕十三眼睛发出了光。他相信她说的不是谎话,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知道三少爷剑法
中的破绽,这个人一定就是她。
  因为他们曾经相爱过。至少在他们有了那孩子的那一瞬间,他们的心灵无疑是完全沟通
的。
  只有一个真正和他相爱过的人,才能知道他的秘密。
  对一个天下无敌的剑客来说,他剑法中的破绽,就是他最大的秘密。
  燕十三不但眼睛发光,心跳也加快了。他也是个练剑的人。他也已将自己的生命和爱全
都贡献给他的剑。这已经不仅是种伟大的贡献,而是种艰苦卓绝的牺牲。这种仪牲并不完全
没有代价的。
  得胜时那一瞬间的辉煌的光芒,已足以照耀他的生命。他练剑的目的本是求胜,不是求
死。
  绝不是!
  如果有得胜的机会,谁愿意放弃?
  慕容秋荻看着他发光的眼睛,当然也看得出他已被打动了。立刻接着道:“所以这世上
只有我能助你了败他,也只有你能替我杀了他。”
  燕十三道∶为什底只有我?”
  慕容秋荻道:“因为你的夺命十三剑中,有一着只要稍加变化,就可以置他於死地!”
  燕十三道:“那是第几剑?”
  慕容秋荻道:“第十四剑。”
  明明是夺命十三剑,怎麽会有第十四剑?别的人一定不会懂的。
  燕十三懂。
  夺命十三剑的剑招虽然只有十三种,变化却有十四种。那一着变化,才是他招式中的精
粹,剑法中的灵魂。魂虽然是看不见的,却没有人能否认它的存在T..慕容秋荻忽然站了
起来。她看来还是那麽娇柔,那麽脆弱,可是她眼睛里又发出了那种刀锋般的光。她在看着
燕十三,一字字道:”现在我已是谢晓峰。”说完了这七个字,她眼睛里的光竟似又变成了
一种慑人的杀气!一种只有杀人无算的高手们独具的杀气。
  难道这娇柔脆弱的名门淑女也杀过人,她杀过多少人?燕十三没有间,也不必问。他看
得出。
  慕容秋荻折下了一截枯枝,道:“这是我的剑。”
  这截枯枝到了她手里,她的人又变了,那种无坚不摧,不可抵御的杀气已不仅在她眼
睛,已在她身上。已无处不在!
  慕容秋荻道:”现在你看着,仔细看着,这只是他剑法中唯一的破绽。”
  一阵风吹过,风忽然变得很冷。
  她的人与剑已开始有了动作,一种极缓慢,极优美的动作,就像是风那麽自然。
  可是风吹来的时候,有谁能抵挡?又有谁知道风是从那里吹来的?
  燕十三的瞳孔在收缩。
  她的剑已慢慢的,慢慢的刺了出来。
  从最不可思议的部位刺了出来,刺出时忽然又有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可是在这种变化
之间,果然有一点破绽。
  狂风卷开大地时,岂非也难免有遗漏的地方?.可是当狂风吹过来时,又有谁能注意到
这些地方?
  燕十三忽然发现自己掌心已有了冷汗。
  就在这时,她的动作已停止。
  她冷冷的凝视着燕十三,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看出来了?”
  燕十三点头。
  慕容秋荻道:“你能看出来,只因为我的动怍比他出手时慢了二十四倍。”
  燕十三相信她的计算绝对正确。
  一位真正的高手,对於剑法速度的怙计,绝对比当铺朝奉怙计货物的价值还准确十倍。
  慕容秋荻道:“我真正出手时,虽然比他慢一点,慢得并不多。”
  燕十三也不能不信。现在他已发现这娇柔脆弱的女人,实在是他平生仅见的高手。
  慕容秋荻道:“现在我已将出手。”
  燕十三道:“出手对付谁?”
  慕容秋荻道:“你。”
  燕十三轻轻吐出口气,道:“你要看看我是不是能破这一剑?”慕容秋荻道:“是
的。”
  燕十三道:“我若破了这一剑,你岂非就要死在我的剑下?”
  慕容秋荻道:“这点用不着你担心。”
  燕十三道:“如果我还是破不了这一剑?……”慕容秋荻道:“那麽你就得死!”她冷
冷的接着道:“你若还是破不了这一剑,再活着对你我都已没好处,我只有杀了你!”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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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9 23:00:4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五章 狮子开口

  人沈默,林木静寂。
  燕十三凝视着她手里的枯枝,彷佛在沈思。
  慕容秋荻道:“你为何还不拔剑?”
  燕十三道:“我的剑已在手,随时都可以拔出来,你呢?”
  慕容秋荻道:“这就是我的剑。”
  燕十三道:“这不是。”
  慕容秋荻道:“在我手里,这就是杀人的利器。”
  燕十三道:“我知道你能用它杀人,但是它本身却只不过是段枯枝。”
  慕容秋荻道:“只要杀人,枯枝和剑有什麽分别。”
  燕十三道:“有。”
  慕容秋荻道:“你说。”
  燕十三道:“它能杀人,可是它并没有杀过人,我的剑却不同。”
  他轻抚着他的剑:“这柄剑跟随我已十九牛,死在这柄剑下的,已有六十三个人。”
  慕容秋荻道:“我知道你杀的人不少。”.燕十三道:“这本来也只不过是柄很平凡的
剑,可是现在它已饮过六十三个人的血,六十三个无情的杀手,六十三条厉鬼冤魂。”
  他仍然在轻抚着他的剑,慢慢的接着道:“似乎现在这柄剑本身已有了生命,渴望再能
尝到别人的血,渴望别人死在它的剑锋下。”
  慕容秋荻冷笑道:“它告诉过你?”燕十三道:“它没有,可是我能感觉得到。”
  慕容秋荻道:“感觉到什麽?”燕十三道:“只要它一出鞘,就一定要杀人,有时甚至
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
  他说的并不是虚玄的神话。你若也有这麽样一柄剑,若是也杀过六十三个人,你一定也
会有这种感觉。
  燕十三再次凝视着她手里的枯枝,道:“你手里这段枯枝却是死的,绝不会有杀人的渴
望,你自己也并不是真的想杀了我。”
  他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道:“因为你根本也不是谢晓峰。”
  慕容秋荻的嘴唇已发白。
  一片落叶飘下,她默默的站起来,道:“现在这片叶子是不是也死了?”
  燕十三道:“是。”
  慕容秋荻道:“可是它刚刚还在树枝上,还是活的。”
  树叶只要还没有凋落,就还有生命!
  慕容秋荻道:“人的生命岂非也跟这片叶子一样?”
  燕十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慕容秋荻道:“你真的明白?”
  燕十三道:“你为了生育那孩子,一定受了不少苦,所以你对他的爱,绝对此不上你心
里的怨恨。”
  慕容秋荻并没有否认。
  燕十三道:“所以你对自己的生命已毫无留恋,只要我能破得了这一剑,你就算死在我
剑下,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长长叹息,又道:“可是你错了。”
  慕容秋荻道:“我错了?”
  燕十三道:“因为我就算能破得了你这一剑,也末必能破谢晓峰的剑。”
  他盯着她的眼睛:“因为你用的并不是杀人的剑,你也不是谢晓峰。”
  慕容秋荻的手忽然垂下,杀气忽然消失,眼泪已流下面颊。
  燕十三道:“可是我答应你,只要我有机会,我一定杀了他!”慕容秋荻精神又一振,
道:“你自觉有几成把握?”燕十三苦笑道:“本来连一成都没有!”慕容秋荻道:“现在呢
亍.”燕十三道:“现在至少已有了四五成。”,慕容秋荻道:“你已想出了破法?”
  燕十三忽然也折下段枯枝,道:“你看着。”他的动作简单而笨拙,可是慕容秋荻眼睛
里却发出了光。
  她知道他已找到了。三少爷的剑法若是一把锁,他已找到开锁的钥匙。
  一剑刺出,有风吹过。
  燕十三手里的枯枝忽然变成了粉末,瞬间就被吹得无形无踪。
  他手里拿着的若是一把剑,这一剑刺出,是什磨样的力量!
  慕容秋荻轻轻吐出口气,慢慢的坐了下来,道:“你去吧。”
  燕十三走出树林时,小讨厌远在外面逛。
  ,只有小讨厌一个人,左手拿着根鸡腿,嘴里还啃着个梨。附近根本没有卖水果卤菜的
摊子,一这些东西也不知他是从那里变出来的。
  燕十三一看见这孩子就很喜欢,想到他的身世,更觉得同情。幸好这孩子现在就好像已
经很会照顽自己。小讨厌正瞪着双大眼睛在看他。
  燕十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道:“快回去吧,你姊姊在等你。”
  小讨厌道:“她等我干什麽?”
  燕十三道:“因为……因为她关心你。”
  小讨厌道:“她关心我干什麽?”
  燕十三道:“难道你认为从来都没有人关心过你?”
  小讨厌道:“从来也没有,连半个人郁没有,我是个小讨厌,讨厌我的人倒不少。”
  他又啃了口鸡眯,道:“可是我一点都不在乎。”
  燕十三看着他甜甜的小脸,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酸酸的。
  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又忍不住问:“我那朋友呢?”
  小讨厌道:“你那个朋友?”
  燕十三道:“乌鸦!”
  小讨厌道:“这树林里没有乌鸦,只有麻雀。”
  燕十三道:“我是说刚才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呻乌鸦的人!”
  小讨厌眨了眨眼,道:“你有没有付我保管费亍请我保管他?”
  燕十三道:“没有!”
  小讨厌道:“既然没有,你凭什麽问我!”
  燕十三道:“因为……因为我想你一定知道他到那里去了。“小讨厌道:“我当然知
道,可是我凭什麽一定要告诉你?”燕十三只有苦笑。
  这孩子问的话,竟常常让他回答不出来。
  小讨厌又啃了口梨,忽然道:“可是我也并不是一定不能告诉你。”
  燕十三道:“要怎麽样你才肯告诉我。”
  小讨厌道:“你要问我的话,多多少少总得付我一点问话费。”
  燕十三已经在摸口袋,摸了半天,什麽东西都没有摸出来。
  小讨厌道:“看你穿得还蛮像样的,难道只不过是个空壳子。”
  燕十三苦笑道:“因为从来也没有人要收过我的问话费。”
  小讨厌叹了口气,道:”木头里既然榨不出油来,我也只好认倒楣了,你就写张欠条来
吧。”
  燕十三道:“欠条?”
  小讨厌道:“你要问话,就得付问话费,现在你没钱,以後总会有的。”
  燕十三道:“这里又没有纸笔,欠条怎麽写?”
  小讨厌道:“你的剑削块树皮,再用你的剑把字写在树皮上。”
  燕十三苦笑:“你倒想得真周到。”
  他只有写!
  “写多少?”
  小讨厌道:“一个字也是写,十个字也是写,既然是欠账,就得多写点。”
  他眼珠子转了转,道:“你就马马虎虎给我写个一万两吧。”
  燕十三看着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一个七岁的孩子,一开口就是一万两,这孩子长大了怎麽得了。
  小讨厌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现在我就这麽会敲竹扛,长大了怎麽得
了?”燕十三道:“你怎麽知道我心里在想?”
  小讨厌道:“因为这些话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问过我了。”
  燕十三道:“你怎麽说?”小讨厌道:“现在我就会敲竹扛,长大了当然就是大富翁,
这麽简单的道理难道你都不憧!”
  燕十三笑了,真的笑了,这孩子真的会照顾自己。
  一个没有人照顾的孩子,若是连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那才真的不得了。
  所以燕十三写的欠条不是一万两,是五万两。
  小讨厌也笑了,道:“要一万,给五万,看来你的人虽穷,出手倒不小。”
  燕十三道:“出手小的人,怎麽会穷?”
  小讨厌道:“有理。”
  燕十三道:“有理的话,你就应该记在心里,你若不想穷,出手就不能太大方,更不能
乱花钱。”
  小讨厌道:“有了钱不花干什麽?那跟没有钱又有什麽分别?”
  燕十三又笑了。他真的很喜欢这孩子,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一点——他也很想去杀这孩子
的父亲o真的很想。
  一这就是江湖人。
  江湖人的想法,常常会让人莫名其妙的!
  五万两的欠条,一定可以收得到钱的欠条,小讨厌却随随便便的就往衣襟里一塞,就好
像把它当做废纸。
  燕十三道:”我现在虽然没钱,可是我随时都会有钱的。”
  小讨厌道:”我看得出,否则我怎麽会收你的欠条。”
  燕十三道:”你随时看见我,都可以向我收钱。”
  小讨厌道:”我知道。”
  燕十三道:”所以你就该把这张字条好好收起来,免得掉了。”
  小讨厌道:”掉了就算你走运,我倒楣。那也没甚麽了不起。”
  他又眨了眨眼,道:”就好像你若很快就死了,我也只好自认倒楣J样,像你这种人,
本来随时都会死的。”
  燕十三大笑。他是真的在笑,可是他心里究竟是甚麽滋味?又有谁知道?
  人在江湖,岂非本就像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
  等他笑完,小讨厌才说:“你那个朋友到前面那山坡後去了!”
  燕十三道:“去干甚麽?”
  小讨厌道:“好像是去拚命!”
  燕十三道:“拚命十去跟谁拚命?”
  小讨厌道:“好像是个叫甚麽冰的小子。”
  是曹冰?
  难道他一直都在跟着他们,难道这一路上的账都是他付的?那麽他现在为甚座要找乌鸦
拚命?燕十三并没有为乌鸦担心,他知道曹冰绝不是乌鸦对手的。可是他错了。
  山坡後的草包已衰,血色却还是鲜红的。
  是乌鸦的血。乌鸦已倒了下去,倒在山坡上,鲜血染红了秋草,也染红了他的女襟。
  血是从他咽喉下的锁骨间流出来的,距离他咽喉只有三寸。就因为差了这三寸,所以他
还活着。
  刺伤他的人是谁亍.燕十三冲过去:“是曹冰?”
  乌鸦点头。燕十三吃鹫的看着他,道:“是不是你故意让他的?”
  乌鸦摇头。
  燕十三更吃鹚。这明明是真的事,他还是无法相信!
  乌鸦苦笑道:“我知道你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我看过那小子出手。”
  燕十三道:“可是你……”乌鸦道:“我本来有把握可以在三招内让他倒下去的。绝对
有把握。”
  燕十三道:“可是现在倒下去的却是你!”
  乌鸦道:“那只因为我错了!”
  燕十三道:“那点错了?”
  乌鸦道:“我看过他出手,他剑法中的变化我也已摸清,点苍派的剑法绝对伤不了我的
毫发。”
  燕十三道:“他用的不是点苍剑法?”
  乌鸦道:“绝不是。”
  燕十三道:“他用的是甚麽剑法?”
  乌鸦道:“不知道。”
  燕十三道:“连你都看不出?”
  乌鸦道:“那一招的变化,我非但看不出,连想都想不到。”
  燕十三道:“那一招?他只出手一招,你就伤在他的剑下?”
  乌鸦冷冷道:“如果是你,你也一样接不住那一招的。”
  他忽又长长叹息,道:“到现在我还想不出有谁能接得住那一招?”
  燕十三没有再开口。可是他的人已有了动作。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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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9 23:00:5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六章 飞来艳福

  ——一种极缓慢,极优美的动作,就像是风那麽自然。然後他的剑就慢慢的剌了出来。
从最不可思议的部位剌了出来,刺出後忽然又有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
  乌鸦吃惊的看著他,忽然大喊:”不错,他用的就是这一招!”
  口口秋草枯黄,血也乾了。
  燕十三默默的坐下来,坐在乌鸦对面的山坡上。
  乌鸦忍不住问:”你怎麽知道是这一招?”
  燕十三道:“因为他只有用这一招才能击败你!”
  乌鸦道:“这绝不是点苍剑法,也绝不是你的剑法。”
  燕十三道:“当然不是。”
  乌鸦道:“这一招是谁的?”
  燕十三道:“你应该猜得出。”
  乌鸦道:“这就是三少爷的剑?”燕十三道:“除了他还有谁?”
  乌鸦道:“至少还有你,还有曹冰!”燕十三苦笑。他想不到曹冰会在暗中偷学了这一
招,那时他们都太专心,根本没有注意到树林中还有别的人。他更想不到曹冰会拿乌鸦来试
剑。
  他只想到了一件事曹冰下一个要去找的人,一定就是谢晓峰。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晓
峰。
  燕十三在树林里见到的是什麽人,三少爷的绝剑他们怎麽学会的?这些事乌鸦都没有
问,他已经很了解燕十三这个人。
  “你要去神剑山庄就快去,我留下。”
  燕十三的确急着想去,曹冰既然偷学了三少爷那一招,当然也同样偷学了他那一招。
  他实在不愿意别人用他的剑法去破三少爷的那一剑。这本该是他的光荣和权利。就算破
不了那一剑,死的也应该是他。
  “可是你已受了伤,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不能不为乌鸦担心。乌鸦并不是种受人欢
迎的鸟,也绝不是个受欢迎的人。
  要杀乌鸦的人一定不少。
  乌鸦却在冷笑,道:“你放心,我死不了的,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燕十三道:“我自己?”
  乌鸦道:“从这里到绿水湖并不远,这一路上已不会有人再替你付帐了。”
  曹冰一定已找到最迅速舒服的车马,走的一定是最快的一条路。
  一个囊空如洗的人,只凭两条腿赶在曹冰前面,到了神剑山庄时,唯一还能击败的人,
恐怕已只有他自己。
  乌鸦道:“除非你的运气特别好,很快就能遇见一个骑着快马的有钱人,先抢他的钱,
再夺他的马。”
  燕十三笑了,道:“你放心,这种事我并不是做不出的。”
  乌鸦也笑了。
  两个人忽然同时伸出手,紧紧握住。
  乌鸦道:“你快去,只要你不死,我保证你一定还可以再见到我。”
  燕十三道:“我若死了,一定会叫人把我的剑送给你。”
  乌鸦道:“你是不是说过,一个快死的人,运气总是特别好。”
  燕十三道:“我说过。”
  乌鸦道:“看起来你的运气现在好像又要来了。”
  来的是辆马车。
  快马轻车,来得很快。他们刚听见车转马嘶,车马就已从山坳後转出来。
  乌鸦道:“我相信这种事你是一定能做得出的。”
  燕十三道:“当然。”
  他嘴巴说得虽硬,其实真到了要做这种事的时候,他就傻了。
  他宜在不知道应该怎麽动手?他忽然发现要做强盗也不是他以前想像中那麽容易的事。
  眼看着车马已将从他们身旁冲过去,他还连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乌鸦皱眉道:“这种好运气绝不会有第二次的。”
  燕十三道:”也许我……”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车马骤然在他们面前停下。
  他并且没有出手,车马居然自动停了下来。车厢中有个嘶哑而奇怪的声音道:”急著要
赶路的人,就请上车来!”
  乌鸦看著燕十三。燕十三也看了看鸟鸦。
  乌鸦道:”运气特别好的人,也未必真的就快死了。”
  燕十三大笑。
  车门已开,他一掠上车,大笑挥手:”只要我不死,我保证你也一定会再见到我的,就
算你不想再见我都不行。”
  口车厢里的人究竟是谁?
  轻车快马。乾净舒服的车厢里,只有一个人穿著件宽大的黑袍,用黑帕包著头,还用黑
中蒙著脸。
  燕十三就在他对面坐下,只问了一句话:“你能不能尽快载我到翠云峰,绿水湖去?
  能。”
  听到了这个字,燕十三就闭上了嘴。甚至连眼睛都闭了起来。他本来有很多话应该问
的,可是他居然连一句都没有问。他并不是个好奇的人。
  这黑衣人对他却显然有点好奇了,一只半露在黑巾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这只眼睛
很亮。
  车马走得很快,燕十三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他没有睡着。因为黑衣人从车垫下拿出一瓶酒,开始喝的时候,他的喉结也开始在动。
  睡着了的人酒香是嗅不到的。黑衣人眼睛里有了笑意,把酒瓶递过去,道“要不要喝两
口?L当然要。
  燕十三伸手去拿瓶的时侯,就好像快淹死的人去抓水中的浮木一样。
  可是他的眼睛还没有张开来。如果他张开眼来看看,就会发现这黑衣人的一双手也很好
看。
  无论多秀气的男人,都很少会有这麽样一只手的。事穴上,这麽好看的手,连女人都很
少有,纤长秀美的手指,皮后柔滑如丝缎!
  燕十三把酒瓶送回去的时候——当然是个已经快空的酒瓶。
  他碰到了这双手。只要他还有一点感觉,就应该能感觉到这双手的柔滑纤美。
  可是他好像连一点感觉都没有。黑衣人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问道:“你是不是
人?”
  他的声音还是那麽嘶哑而奇怪,有这麽样一双手的人,本不该有这样的声音。
  燕十三的回答很简单!
  “我是人!
  是不是活人?
  到现在为止还是的!”
  黑衣人道:“但你却不想知道我是谁。”
  燕十三道:“我知道你也是个人,而且一定也是个活人。”
  黑衣人道:“这就够了?”.燕十三道:“很够了。”
  黑衣人道:“我的车马并不是偷来的,酒也不是偷来的,我为什麽要无缘无故的请你上
车,送你到绿水湖,而且还请你喝酒?”
  燕十三道:”因为你高兴!”
  黑衣人怔了半天,忽然又吃吃的笑了起来。现在她的声音已变了,变得娇美而动听。现
在无论谁都一定会知道她是个女人,而且一定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好看的女人,男人总是喜欢看的。
  黑衣人道:“你不想看看我是谁?”
  燕十三道:“不想!”
  黑衣人道:“为什麽?”
  燕十三道:“因为我不想惹麻烦。”
  黑衣人道:“你知道我有麻烦?”
  燕十三道:”一个无缘无故就请人坐车喝酒的人,多多少少总有点毛病。”
  黑衣人道:“是有毛病亍还是有麻烦?”
  燕十三道:”一个有毛病的人,多多少少总会有点麻烦。”
  黑衣人又笑了,笑声更动听:“也许你看过我之後,就会觉得纵然为我惹点麻烦,也是
值得的。”
  燕十三道:”哦。”
  黑衣人道:”因为我是个女人,而且很好看。”
  燕十三道:“哦?”
  黑衣人道:“一个很好看的女人,总希望让别人看看她的。”
  燕十三道:“哦!”
  黑衣人道:“别人若是拒绝了她,她就一定会觉得是种侮辱,一定会伤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一个女人在伤心难受的时候,就往往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
事!”
  燕十三道:“罟如说什麽事亍.”黑衣人道:“辟如说,她说不定会忽然把自己请来的
客人赶下车去!”
  燕十三也开始在叹气。开始叹气的时候,他已睁开了眼睛——一瞬间立刻又闭上。就好
像忽然见了鬼一样。因为他看见的,已经不是一个全身上下都包在黑衣服里的人。
  他看见的当然也不是鬼。无论天上地下,都找不出这麽好看的鬼来。他看见的是个女
人。
  一个赤裸的女人,全身上下连一块市都没有,羔巾白花布都没有。
  只有丝缎。她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光滑柔美如丝缎。
  燕十三本来的名字当然并不是真的叫燕十三,可是他本来的名字也绝不是鲁男子,更不
是柳下惠。
  他见过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都见过,有的穿着衣服,也有的没穿衣服。
  有的本来穿着衣服,後来却脱了下来。有的甚至脱得很快。
  一个赤裸的女人,本来绝不会让他这麽样吃惊的。他吃惊,并不是认为这女人太美,也
不是因为她的腰肢太细,乳房太丰满。
  当然更不是因为她那双修长结宜,曲线柔美的腿。这些事只会让他心跳,不会让他吃
惊。
  他吃惊,只因为这女人是他见过的,刚刚还见过的,还做了件让他吃惊的事这女人当然
不会是慕容秋荻。
  这女人赫然竟是夏侯星那温柔娴雅的妻子,火焰山,红云谷,夏侯世家的大少奶奶。
  夏侯星的剑法也许并不算太可怕,但是他们的家族却很可怕。
  火焰山,红云谷的夏侯氏,不但家世显赫,高手辈出,而且家规最严。夏侯山庄中的
人,无论走到那里去,都绝不会受人轻慢侮辱。夏侯山庄的女人走出来,别人更连看都不敢
去多看一眼。因为你若多看了一眼,你的眼珠子就很可能被挖出来。所以无论谁忽然发现夏
侯家里大少奶奶,赤裸裸的坐在自己对面,都要吓一跳的。坐在对面还好些。现在薛可人居
然已坐到他旁边来,坐得很近,他甚至已可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在他耳朵旁边呼吸。
  燕十三却好像已经没有呼吸。他并不笨,也不是很会自我陶醉的那种人。他早已算准了
坐上这辆马车後,多多少少总会有点麻烦的。
  但他却不知道这麻烦究竟有多大。
  现在他知道了。
  如果他早知道这麻烦有多大,他宁可爬到绿水湖去,也不会坐上这辆马车来。
  一个赤裸的美女,依偎在你身旁,在你的耳畔轻轻呼吸。
  一这是多麽绮丽的风光,多麽温柔的滋味。如果说燕十三一点都不动心,那一定是骗人
的话,不但别人不信,连他自己都不信。
  就算他明知道女人很危险,危险得就像是座随时都会爆破的火山。
  就算他能不呼吸,不去嗅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可是他不能让自己的心不动,不跳。
  他心跳得很快。如果他早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他的确是绝不会坐上这辆马车来的。可
是他现在已经坐上来了。
  他耳畔不但有呼吸,还有细语:“你为什麽不看我?你不敢?”
  燕十三的眼睛已经睁开来,已经在看着她。
  薛可人笑了,嫣然道:“你总算还是个男人,总算还有点胆子。”
  燕十三苦笑道:“可是我就算看三天三夜,我也看不出。”
  薛可人道:“看不出什麽?”
  燕十三道:“看不出你究竟是不是个人。”
  薛可人道:“你应骇看得出的。”
  她挺起胸膛,伸直只腿:“如果我不是人,你看我像什麽?”只要有眼睛的,都应该看
得出她不但是个人,是个女人,是个活女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中的女人,每分每寸都是女
人。
  燕十三道:“你很像是个女人,可是你做的事却不像!”薛可人道:“你想不通我为什
麽要这样做?”
  燕十三道:“如果我能想得出,我也不是人了!”
  薛可人道:“你认为你自己很丑?”
  燕十三道:“还不算太丑。”
  薛可人道:“很老?”
  燕十三道:“也不算太老。”
  薛可人道:“有没有什麽缺陷?”
  燕十三道:”没有!”
  薛可人道:”有没有女人喜欢过你?”
  燕十三道:“有几个。”
  薛可人道:”那麽奇怪的是什麽?”
  燕十三道:“如果你是别的女人,我非但不会奇怪,而且也不会客气,可惜你……”薛
可人道:“我怎麽样?”
  燕十三道:“你有丈夫!”
  薛可人道:”女人迟早总要嫁入的,嫁了人後,就一定会有丈夫。”
  一这好像是废话,但却不是。
  因为她下面一句话问得很绝:“如果她嫁的不是个人,她算不算有丈夫?”
  这句话问得真够绝,下面还有更绝的:“如果一个女人嫁给了一条猪,一条狗,一块木
头,她能不能算有丈夫?”
  燕十三实在不知道应该怎麽回答,他只有反问:“夏侯星是猪?”
  薛可人道:“不是!”
  燕十三道:“是木头?”
  薛可人道:“也不是。”
  燕十三道:“那麽他是狗?”
  薛可人叹了口气,道:“如果他是狗,也许反倒好一点。”
  燕十王道:“为什麽?”
  薛可人道:“因为狗至少还懂一点人意,有一点人性。”
  她咬着嘴唇,显得悲哀,又怨恨:“夏侯星此猪还懒,比木头还不解温柔,此狗还会咬
人,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我嫁给他三年,每天都恨不得溜走。”
  燕十王道:“你为什麽不溜?”薛可人道:“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平时他从来都不
许我离开他一步。”
  燕十三又在找,找那瓶还没有完全被他喝光的酒。
  他想用酒瓶塞住自己的嘴。因为他宜在不知道应该说什麽。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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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9 23:01:0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七章 祸上身来

  酒瓶就在他对面,他很快就找到了,却已不能用酒瓶塞住自己的嘴。
  因为他的嘴已经被另外一样东西塞住,一样又香又软的东西。
  大多数男人的嘴被这样东西塞住时,通常都只会有一种反应。
  一种婴儿的反应。
  可是燕十三的反应却不同。他的反应就好像嘴里忽然钻入条毒蛇。
  很毒很毒的毒蛇。
  一这种反应并不太正常,也不会太令人愉快。
  薛可人几乎要生气了,噘起嘴道:“我有毒?”
  燕十三道:“好像没有。”
  薛可人道:“你有?”
  燕十三道:“大概也没有。”
  薛可人道:“你怕什麽?”
  燕十三道:“我只不过知道一件事。”
  薛可人道:“什麽事?”
  燕十三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想要我干什麽?”
  薛可人道:“你以为我这麽样对你,只因为我想要你做件事?”
  燕十三笑笑。
  笑笑昀意思,就是承认昀意思。薛可人生气了,真的生气了,自己一仰人生了半天气,
还想继续生下去。
  只可惜一个人生气也没什麽太大的意思,所以她终於说了老实话。
  她说:“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溜走,我已经溜过七次。”
  燕十三道:“哦。”
  薛可人道:“你猜我被抓回去几次?”
  燕十王道:“七次。”
  薛可人叹了口气,道:“夏侯星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只有一样最大的本事!”
  燕十三道:“哦?”
  薛可人道:“不管我溜到那里,他都有本事把我抓回去。”
  燕十三又笑笑,道:“这本事倒真不小。”
  薛可人道:“所以这次他迟早一定还是会找到我的。幸好这次已不同了!”
  燕十三道:“有什麽不同?”
  薛可人道:“这次他抓住我的时候,我已经是你的人。”
  她不让燕十三否认,立刻又解释:“至少他总会认为我已经是你的人!”
  燕十三没有笑,可是也不能否认。
  不管谁看见他们现在这样子,都绝不古有第二种想法的。
  薛可人道:“他这人还有另外一种本事,他很会吃醋。”
  这种本事男人通常都有的。
  薛可人道:“所以他看见我们这样子,一定会杀了你。”
  燕十三也只有同意。
  薛可人道:“如果别人要杀你,而且非要杀你不可,你怎麽办?”
  她自己替他回答:“你当然也只有杀了他。”
  燕十三在叹气。
  现在他总算已明白她的意思。
  薛可人柔声道:”可是你也用不著叹气,因为你并没有吃亏,有很多男人都愿意为了我
这样的女孩子杀人的。”
  燕十三道:”我相信一定有很多男人会,可是我……”薛可人道:”你也一样!”
  燕十三道:”你怎麽知道我也一样?”
  薛可人道:”因为到了那时候,你根本就没有选择的馀地。”
  她抓住了他的脖子:”到了那时候,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你,所以你现在还不如……”
她没有说下去,并不是因为有样东西塞住了她的嘴,而是因为她的嘴堵住了别人的嘴。
  这次燕十三并没有把她当毒蛇,这次他好像已经想通了。
  可惜就在这时候,拉车的马忽然一声惊嘶。
  他一惊回头,就看见一只车轮子在窗日外从他们马车旁滚到前面去。
  就是他们这辆马车的轮子。
  就在他看见这只轮子滚出去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已冲入道旁,倒了下去。
  马车倒下去车窗就变得在上面了。
  一个人正在上面冷冷的看着他们,英俊冷漠的脸,充满了怨毒的眼睛。
  薛可人叹了口气,道:“你看他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燕十三只有苦笑,道:“是的。”
  夏侯星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通常都很有教养,很少说粗话的,就算叫人”滚”的时侯,通常也会说”
请”。
  可是不管什麽人总有风度欠佳的时侯,现在夏侯星无疑就到了这种时候。
  到现在他还没有跳起来破口大骂,实在已经很不容易。他只不过骂了句:“贱人,滚出
来。”
  薛可人居然很听话,要她出来,她立刻就出来。
  她身上连一寸布都没有。夏侯星又急了,大吼道“不许出来。”
  薛可人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是一向最听你话的,可是现在你又叫我滚出去,又不许
我出去,我怎麽办呢.”夏侯星苍白的脸色已气得发紫,指着燕十三,道:“你……你……
你……”他本就不是个会说话的人,现在又急又气,连话都说不出了。
  薛可人道:“看样子他是要你滚出去?”
  茄十三道:“绝不是。”
  薛可人道:“不是?”
  茄十三道:“因为我既不是贱人,也不会滚。”
  他笑了笑,又道“我知道夏侯公子一向是个有教养的人,如果他要我出去,一定会客客
气气的说个请字。”
  夏侯星的脸又由紫发白,握紧双拳,道“请,请,请,请……”他一向说了十七八个”
请”字,燕十三早已出来了,他还在不停的说。
  茄十三又笑了,道:”你究竟要请我干什麽?”
  夏侯星道:“我要请你去死。”
  道路前面,远远停着辆马车,车门上还印着夏侯世家的标志。
  那孩子和赶车的都坐在前面的车座上,瞪着燕十三。
  赶车的是个白发苍苍,又瘦又小的老头子,干这行也不知有多少年了,赶起车来,绝不
会比任何一个年轻小伙子差劲。
  那孩子身手灵活,当然也练过武。但是他们却绝对没法子帮夏侯星出手的,所以燕十三
要对付的,还是只有夏侯星一个人。
  一这点让燕十三觉得很放心。
  夏侯星虽然并不容易对付,那柄千蛇剑更是件极可怕的外门兵器。
  可是就凭他一个人,一柄剑,燕十三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
  他只觉得这件事有一点不对。
  虽然他对夏侯星这个人也并没什麽好感,可是为了一个女人去杀她的丈夫……他没有时
间再考虑下去。
  夏侯星的千蛇剑,已如带着满天银雨的千百条毒蛇般向他击来。
  他本来可以用夺命十三剑中的任何一式去破解这一招的。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有
了种奇怪的想法——曹冰可以用乌鸦试剑,我为什麽不能乘此机会,试试三少爷那一剑的威
力。
  就在他开始有这种想法时,他的剑已挥出,如清风般自然,如夕阳般绚丽。
  他用的正是三少爷那一剑。这一剑他用得并不纯熟,连他自己使出时,都没有感觉到它
的威力。
  他立刻就感觉到了。
  夏侯星那毒蛇般的攻击,忽然间就已在这清风般的剑光下完全瓦解,就像是柳絮被吹散
在春风中,冰雪被融化在阳光下。
  夏侯星的人竟也被震得飞了出去,远远的飞出七八丈,跌在他自己的马车顶上。
  燕十三自己也吃了一惊。老车夫忙著去照顾夏侯星,孩子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著他。
薛可人在叹气,微笑著叹气,叹气是假的,笑是真的。
  她笑得真甜。
  “想不到你的剑法比我想像中还要高得多。”
  燕十三叹息著笑道:”我也想不到。”
  他的叹息并不假,笑却是苦的。他自己知道,若是用自己的夺命十三剑,随便用那一
招,都绝不会有这样的威力。
  ——如果没有慕容秋荻的指点,他怎麽能抵挡这一剑?
  ——现在他就算能击败三少爷,那种胜利又是什麽滋味?
  燕十三的心里也有点发苦,手腕一转,利剑入鞘。他根本没有再去注意夏侯星,他已不
再将这个人放在心上。想不到等他抬起头来时,夏侯星又已站在他面前,冷冷的看著他。
  燕十三叹了口气,道:”你还想干什麽?”
  夏侯星道:“请。”
  燕十三道:“还想请我去死?”
  夏侯星这次居然沈住了气,冷冷道:“阁下刚才用的那一剑,的确是天下无只的剑
法!”
  燕十三不能否认。这不但是句真话,也是句恭维话,可是他听了心里并不舒股。因为那
并不是他的剑法。
  夏侯星又道:“在下此来,就因还想领教领教阁下刚才那一剑。”
  燕十三道:“你还想再接那一剑?”
  夏侯星道:“是的。”
  燕十三笑了。
  这当然并不是真笑,也不是冷笑,更不是苦笑。
  这种笑只不过是种掩饰。掩饰他的思想。
  这小子居然敢再来尝试那一剑,若不是发了疯,就一定是有了把握。
  他看来并不像发了疯的样子。
  难道他也已想出了那一剑的破法?
  而且自觉很有把握。燕十三的心动了。他实在也很想看看世上还有什麽别的法子能破这
一夏侯星还在等着他答复。
  燕十三只说了一个字:“请。”
  这个字说出口,夏侯星已出手,千蛇剑又化做了满天银蛇飞舞。
  这一剑看来好像是虚招。
  燕十三看得出,却不在乎。
  不管对方用的是虚招宜招都一样,三少爷的那一剑都一样可以对付。
  这次他用得当然比较纯熟。就在他一剑挥出,开始变化时,”卡”的一声,满天银蛇已
合成一柄剑。
  剑光凝住,一剑刺出。简简单单的一剑,简单而笨拙,刺的却正是三少爷这一剑唯一的
破绽。
  燕十三真的吃惊了。夏侯星用的这种剑法,竟和他自己在慕容秋荻面前施展出的完全一
样。
  连慕容秋荻都承认这是三少爷那一剑唯一的破法。现在他自己用的正是三少爷那一剑。
夏侯星却用了他自己想出的破法来刺杀他。
  现在他的剑式已发动,连改变都无法改变了,难道他竟要死在自己想出的剑式下?
  他没有死!
  他明明知道自己用的这一剑中有破绽,明明知道对力这一剑刺的就是致命的一点。
  可是对方这一剑刺入这一点後,他用的这一剑忽然又有了爱化。
  一种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变化,也绝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变化。
  那是这一剑本身变化中的变化。
  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来时,你明明看见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过
去时,流泉早已填满了这空隙。
  “叮”的一声芒。
  千蛇剑断了,断成了千百片碎片,夏侯星的人又被震得飞了出去,飞得更远。
  这一次老车夫也在吃店的看着他,竟忘记照顾夏侯星了。
  这一次薛可人不但在笑,而且在拍手。
  ,可是这一次燕十三自己的心却沈了下去,沈入了冰冷的湖底。
  现在他才明白,三少爷那一剑中的破绽,根本就不是破绽。
  现在他才明白,世上恨本没有人能破这一剑!
  绝对没有任何人!
  他若想去破,就是去送死,曹冰若是去了,也已死定了!
  如果能破那一剑,是他的光荣,如是不能破,死的也应该是他。
  夏侯星倒在地上,还没有站起来,嘴角正在淌着血。
  老车夫和孩子却已被吓呆了。
  可是拉车的马,却还是好好的,无论谁都看得出那是匹久经训练的好马。
  他想去抢这匹马。
  他更急着赶到神剑山庄去,就算是去送死,他也要赶去。他绝不能让曹冰替他死。
  因为他是江湖人。江湖人总有自己独特的想法。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咳嗽亡一个穿得又脏又破,满身又臭又脏的流浪汉,不停咳嗽
着,从树林里走出来。
  刚才他们都没有看见这个人。
  刚才树林里好像恨本就没有人,可是现在这个人却明明从树林里走出来了。他走得很
慢,咳嗽很厉害。
  刚才那一场鹫心动魄的恶斗,鹫虹满天的剑光,他也好像没看见。
  现在这些人他也好像没看见。
  赤裸的美女,身子至少已有一半露在车窗外。
  他没看见。
  ——绝代的剑客,掌中还握著那柄杀气森森的剑。
  他也没看见。
  他眼睛里好像只看见了一个人——看见了那又小又瘦的老车夫。
  老车夫的身子已吓得缩成了一团,还在不停的簸抖。
  这流浪汉不停的咳嗽著,慢慢的走过去,忽然站住,站在车前。
  老车夫更吃惊,吃惊的看著他。他咳嗽总算停止了一下,忽然对老车夫笑了笑,道:
“好。”
  老车夫道:”好?好什麽?什麽好?”
  流浪汉道:”你好。”
  老车夫道:”我什麽地方好?”
  流浪汉道:”你什麽地方都好。”
  老车夫苦笑,还没有开口,流浪汉又道:”刚才若是你自己去,现在那个人已死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又开始不停的咳嗽,慢慢的走开了。
  老车夫吃惊的看著他。每个人都在吃惊的看著他。好像都听不仅他在说什麽!
  燕十三却好像似懂非懂,正想追过去再问问他。这个人却已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他走得
虽然慢,可是一霎间就已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甚至连咳嗽声都已听不见。
  薛可人在喃喃自语:”奇怪奇怪,这个人我怎麽看起来很面熟。”
  老车夫也在喃喃自语:”奇怪奇怪,这个人究竟在说什麽?”
  燕十三已到了他面前,道:”他说的话别人也许不仅,可是我懂。”
  老车夫道:”哦!”
  燕十三道:”不但我懂,你也憧。”
  老车夫闭上了嘴,又用惊诧的眼光在看著他。
  燕十三道:”二十年前,红云谷最强的高手,并不是现在的庄主夏侯重山。”
  老车夫道:”不是老庄主是谁?”
  燕十三道:”是他的弟弟夏侯飞山。”
  老车夫道:”可是……”燕十三道:”可是夏侯飞山在二十年前就已忽然失踪,至今没
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一老车夫叹了曰气,道:”只怕他老人家早已死了很久了!.”燕十三
道:”江湖中人都以为他已死了,现在我才知道他并没有死。”
  老车夫道:”你怎麽知道?”
  燕十三道:“因为我已知道他的下落。”
  老车夫道:“他老人家在那里。”
  燕十三道:“就在这里!”
  他盯着老车夫的跟睛,一字字道:“夏侯飞山就是你!”
  暮色渐临,风渐冷。
  一这老车夫畏缩的身子却渐惭挺直,苍老疲倦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
  一种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发射出的神光。
  燕十三道:“远在二十年前,你就已会过夺命十三剑。”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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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9 23:01:1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八章 醉意如泥

  他又解释∶二十年前,华山绝岭,你和我先父那一战,别人不知道,我知道。
  老车夫的手握累。
  燕十三道:“那一战你败在先父剑下,这二十年来,你对夺命十三剑一定研究得很透
彻,因为你一直都想找机会复仇!”老车夫忽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死得太早了些。”
  茄十三道“就因为你对夺命十三剑研究得很透彻,所以你才知道,十三剑外,还有第十
四剑,所以你才能想得出刚才那一招破法。”
  他叹了口气,道:“除了你之外,世上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老车夫并不否认。
  茄十三道“薛可人无论逃到那里,都逃不过夏侯星的手掌,当然也是因为你。”
  老车夫道“哦!”
  燕十三道“火焰神鹰夏侯飞山追捕搜索的本事,二十年前,江湖中就已很少有人能比得
上。”
  老车夫淡淡道:“你知道的事好像真不少。”
  茄十三道:“的确不少!”
  老车夫眼睛里忽又射出如剑般的寒光,道:“你也知道我为什麽要忽然失踪的?失踪後
为什麽还要屈身为奴,做夏侯星的车夫?”
  燕十三淡淡道:“这些事我不必知道。”
  这些事他的确不必知道,因为这是别人的秘密,别人的隐私。可是他也并不是不知道。
  兄弟间的斗争,叔嫂间的私情,一时的失足,百年的遗恨。
  这本就是一些巨大家族中常有的悲剧,并不止发生在夏侯世家。只不过他们辉煌的声名
和光彩,足以眩乱世人的眼睛,让别人看不见这些丑陋而悲惨的事。
  夏侯飞山昔年的失踪,是不是因为他和他大嫂间的私情?他失踪後,再悄悄回来,宁愿
屈身为奴,做夏侯星的车夫,为的是什麽?难道夏侯星就是他因为这段孽缘而生下的儿子?这
些事燕十三都不愿猜测。因为这是别人的隐私,他不必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老车夫还在看着他,用那只已不再衰老疲倦的眼睛看着他。燕十三并没有逃避他的目
光。
  一个人若是问心无愧,就不必逃避,不管什麽都不必逃避。老车夫忽然问了句很奇怪的
话。
  他问:“你现在姓什麽?,”燕十三道:“燕。燕子的燕。”
  老车夫道:“你就是燕十三十.”燕十三道:“是。”
  老车夫道:“你真是你老子的儿子?”
  燕十三道:“是!”
  一这几句话不但问得奇怪,问得莫名其妙,回答的人也同样莫名其妙。问的本来是废
话。
  废话本来是用不着回答的,可是燕十三却不能不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些话并不是废话,
老车夫下面说的一句也不再是废话。
  他说:“你既然是你老子的儿子,我就本该杀了你的!”
  燕十三没有开口。
  他了解这老人的心情,在江湖人心目中,失败的耻辱,就是种永难忘怀的仇恨。
  仇恨就一定要报复。
  老车夫道:“刚才我就想要用你自己的剑法杀了你!”
  他长长叹息,又道:“只可惜夏侯星的出手太软,你那一剑的变化又太可怕。”
  燕十王道:“他的出手并不软,只不过他对自己已失去信心。”
  老车夫默然。
  燕十三道:“我那一剑用得并不纯熟,所以刚才出手的若是你,我很可能已死在你的剑
下。”老车夫也承认,那流浪汉的确看得很准。
  他究竟是什麽人?
  风尘中的奇人异士本就多得很,人家既不愿暴露身分,你又何苦一定要去追究。
  燕十三道:“现在……”老车夫道:“现在已不同了!”
  燕十三道:“有什麽不同?”
  老车夫道:“现在你对自己用的那一剑已有“信心,连我都已破不了。”
  燕十三道:“你至少可以试试。”
  老车夫道:“不必。”
  燕十三道:“不必?”
  老车夫道:“有些事你既然不必知道,所以有些事我也不必再试。”
  他不让燕十三开口,又道:“二十年前,我败在你父亲剑下,二十年後,夏侯星又败在
你剑下,我又何必再试?”
  他说得虽平淡,声音中却带着说不出的伤感。
  燕十三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所感伤的,也许并不是昔年的那一战,而是今日的失败。
  因为他终於发兑连自己的儿子都此不上别人的儿子。
  一这才是真正的失败,彻底的失败,这种失败是绝对无法挽救的。
  他就算杀了别人的儿子又有什麽用?
  老车夫缓缓道:“夏侯氏今日已败了,夏侯家的人你不妨随便带走一个。”
  他已准备要燕十三带走薛可人。
  他已不想再要这种媳妇。
  燕十三道:“找并不想带走任何人。”
  老车夫道:“你真的不想?”
  燕十三摇摇头,道:“但我却想要……”老车夫的瞳孔收缩,道:“你就算想要我的头
顶,我也可以给你!”燕十三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想要一匹马,快马!”
  果然是快马。
  燕十三打马狂奔,对这匹万中选一的快马,并没有一点珍惜。
  对自己的体力他也不再珍惜。对这一战,他已完全没有把握,没有希望,因为他知道没
有人能破三少爷那一剑。
  绝没有!他只希望能在曹冰之前赶到绿水湖。
  绿水湖在翠云峰下。
  神剑山庄依山临水,建筑古老而宏大。湖的另一岸,是个小小的村落,村子里的人大多
都姓谢。要到神剑山庄去的人,通常都得经过这位谢掌柜的转达。就像大多数别的地方一
样,这酒家的名字也叫做杏花村。
  小小杏花村。
  燕十三赶到小小杏花村时,马已倒下。
  幸好他的人远没有倒。
  他冲进去,他想找谢王孙问问,曹冰是不是已到了神剑山庄。
  可是他不必问。因为他一冲进去,就看见了答案。一个活生生的答案。
  小小杏花村里只有两个人,燕十三一冲进去,就看见了曹冰。
  活生生的曹冰,曹冰已经先来了。
  曹冰还活着。他是不是已经会过了三少爷,现在他还活着,难道三少爷已死在他剑下?
  燕十三不信,却又不能不信。曹冰绝不是那种有耐性的人,一到这里,就一定会门入神
剑山庄去。
  他绝不会留在这里等。无论谁闯入了神剑山庄,还能活着出来,只有一种原因。
  他已击败了神剑山庄中最可怕的一个人。
  曹冰真的能击败三少爷?他用的是什麽方法破了三少爷的那一剑?燕十三很想问,却没
有问。
  因为曹冰虽然还活着,却已醉了。
  大醉。如醉泥。幸好酒店里另外还有一个没有醉的人,正在看着他摇头叹息。
  “这位仁兄看来一定不是个喝酒的人,只喝了半斤多,就整整醉了一天。”
  不是喝酒的人,为什麽要喝醉?
  是因为一种胜利後的空虚,还是因为他在决战前想喝点酒壮肛,却先醉了。
  燕十三忍不住问:“你就是这里的谢掌柜?”
  本来在摇头叹息的人,立刻点了点头。
  燕十三道:“你知道这位仁兄是不是已会过了谢家的三少爷?”
  谢掌框道:“不知道。”
  燕十三道:“他是不是已到过神剑山庄?”
  谢掌框道:“不知道。”
  燕十三道:“现在三少爷的人呢亍.”谢掌柜道:“不知道。”
  燕十三冷冷道:“你知道什麽?”
  谢掌杠笑了笑,道:“我只知道阁下就是燕十三,只知道阁下要到神剑山庄去。”
  燕十三笑了。
  应该知道的事这个人会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事他反而好像全知道。
  燕十三道:“你能不能带我去?”
  谢掌怔道:“能!”
  绿水湖的湖水绿如蓝。
  只可惜现在已是残秋,湖畔已没有垂柳,却有条快船。
  “这条船就是专门为了接你的,我已准备好三天。”
  他们上了船。船中不但有酒有菜,还有一张琴,一枰棋,一卷书,一块光滑坚硬的石
头。
  燕十三道:“这是什麽?.”谢掌肛道:“这是磨剑石。”
  他傲笑着解释:“到神剑山庄去的人,我已看得多了,每个人上了这条船後,做的事都
不一样!”
  燕十三在听着。
  谢掌框道:“有的人一上船就拚命喝酒。”
  燕十三道:“喝酒可以壮胆。”
  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只不过喝酒并不一定是为了壮胆。”
  谢掌柜立刻同意,微笑道:“有些人喝酒就只因为喜欢喝酒。”
  燕十三又喝了三杯。
  谢掌杠道:“也有的人喜欢抚琴,看书,甚至还有的人喜欢一个人打棋谱。”
  这些都是可以让人心神松弛,保持镇定的法子。
  谢掌杠道:“可是大多数人上了这条船後,都喜欢磨剑。”
  磨剑也是种保持镇定的法子,而且还可以完全不用脑筋。
  谢掌柜看着燕十三的剑,道:“这是块很好的磨剑石。”
  燕十三笑了笑道:“我这把剑一向不用石头磨。”
  谢掌柜道:“不用石头用什麽?”
  燕十三淡淡道:“用脖子,仇人的脖子。”
  水波荡漾,倒映着满天夕阳,远处的翠云峰更美如图画。
  船舱里很平静,因为谢掌柜已闭上了嘴。他的脖子并不想被人用来磨剑,可是他的眼睛
还是忍不住要去看着那柄剑。
  上面镶着十三粒明珠的剑。这不是把宝剑,却是把名剑,非常有名的剑。
  燕十三面对窗外的湖光山色,彷佛在想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回头道:“你当然
见过那位三少爷。”
  谢掌柜不能不承认。
  燕十三道:“你知不知道他平时用的是把什麽样的剑?”
  他见过三少爷出手,远远的见过一次,可是他并没有看清那把剑。
  因为三少爷的出手实在太快。所以他忍不住想问问,可是一问出来,就觉得是多馀的。
  因为谢掌框的回答一定是:“不知道。”
  可是这次他居然想错了。
  谢掌框沈吟着,缓缓道:“你知不知道那次华山论剑的事?”
  燕十三知道。
  谢掌框道:“三少爷用的就是那柄剑。”
  燕十三道:“天下第一剑?”
  谢掌框点点头,叹息着道:“那才真正是天下无双的名剑。”
  燕十三承认:“那的确是的!”
  谢掌框道:“有很多人坐这条船去,都还不是为了想瞻仰瞻仰那把剑。”
  燕十三道:“每次负责接送的都是你?”
  谢掌框道:“通常都是的,去的时侯,哦通常陪他们下棋喝酒。”
  燕十三道:“回来的时候呢?”
  谢掌恒笑了笑道:“回来的时候,通常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回来。”
  燕十三道:“为什麽?”
  谢掌柜淡淡道:“因为他们一去,就很少有回来的。”
  夕阳淡了,暮色浓了。
  远处的青山,已渐渐的隐没在浓浓的暮色里,就像是一幅已褪了色的图画。
  船舱里更安静。因为燕十三也闭上了嘴。
  现在他这一去,是不是还能活着回来?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不该想的事。
  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那些青春时的游伴。也想起了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
  其中有多少人是丕该死的?
  他又想起了第一个陪他睡觉的女人,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她却已很有经验。
  对他说来,那件事却并不是件很有趣的经殓,可是现在却偏偏忽然想了起来。
  他甚至还想到了薛可人。现在她是不是又跟着夏侯星回去了?夏侯星是不是还要她?
  一这些事根本就是他不用去想,不必去想,也是他本来从不愿去想的。
  可是他现在却全都想起来了,想得很乱。就在他思想最乱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就
站在秋夕暮中,绿水湖畔。
  一个人思想最乱的时候,通常都很不容易看见别的人,别的事。
  燕十三却在思绪最乱的时候看见了这个人。
  一这个人并不特殊。这个人是个中年人,也许比中年还老些,他的两鬓已斑,眼色中已
露出老年的疲倦。
  他穿得很朴素,一缕青衫,布鞋白袜。看起来他只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就这麽样随随
便便的走到这绿水湖畔,看见了这残秋的山光水色,就这麽样随随便便的站下来。
  也许就因为他太平凡,平凡得就像是这残秋的暮色,所以燕十三才看见了他。
  越平凡的人和事,有时反而越不容易去不看。
  燕十三看见也,也正如看见这秋夕暮色一样,心里只会感觉到很平静,很舒服,很美,
绝不会有一点点惊诧和恐惧。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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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9 23:01:3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九章 深藏不露

  谢掌框也看见了这个人,却显得很惊讶,甚至还有点恐惧。
  燕十三忍不住问:“这个人是谁?”
  谢掌杠反问道:“你知不知道神剑山庄,这一代的庄主是谁?”
  燕十三当然知道:“是谢王孙。”
  谢掌柜道:“你现在看见的这个人,就是谢庄主,谢王孙。”
  谢王孙并不是那种叱吃江湖,威震武林的名侠。他名闻天下,只因为他是神剑山庄的庄
主。
  燕十三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想不到这位名闻天下的谢庄主,竟是这麽随和,这麽平易的
人。
  看起来他虽然并不太老,可是他的生命却已到了黄昏,就正如这残秋的黄昏般平和宁
静,这世上已不再有什麽今他动心的事。
  他的手也是乾燥而温暖的。现在他正握起了燕十三的手,微笑道:“你用不着介绍自
己,我知道你。”
  燕十三道:“可是前辈你……”谢王孙道:“千万不要称我前辈,到了这里,你就是我
的客人。”
  燕十三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再客气。
  被这只手握着,他心里忽然也有了种很温暖的感觉。
  可是他另一只手还是在紧紧握着他的剑。
  谢王孙道:“我的家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可以慢慢的走过去。”
  他微笑着,又道:“能够在这麽好的天气里,和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散散步,聊聊天,寅
在是件很偷快的事。”
  夕阳虽已消失,山坡上的枫叶却还是艳丽的。
  晚风中充满了乾燥木叶的清香,和一种从远山传来的芬芳。
  夹道的枫林中,有一条小小的石径。燕十三心里忽然有了种他已多年未曾有过的恬适和
安静。他忽然想到了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爱坐枫林晚,霜叶红於
二月花。”
  此时此刻,这种意境,岂非就正是诗的意境,走在他身旁的这个人,岂非也正是诗中的
人,昼中的人?
  谢王孙走得很慢。对他说来,生命虽然已很短促,可是他并不焦躁,也不着急。
  远远望过去,神剑山庄那宏伟古老的建筑,已隐约可见。
  谢王孙道:“这还是我祖先们在两百年前建立的,至今都没有一点改变。”
  他的声音中也带着些感触:“可是这里的人却都已改变了,改变了很多。”
  燕十三静静的听着。他听得出这老人心里的感触,只不过是一点点感触而已,并不是感
伤。
  因为他已看破了一切。人本来就是要变的,又何必感伤?
  谢王孙道:“建立这山庄的人,也就是这里的第一代祖先,你大概也知道他。”
  燕十三当然知道。
  两百年前,天下的名侠聚於华山,谈武论剑,那是多麽令入神往的事。
  能够在那时受到天下名侠的尊敬,这个人又是个多麽伟大的人。
  谢王孙道:“自然他老人家仙去後,这里已经历了许多代,虽然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老人家的,可是谢家每一代的祖先,都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做过些惊天动地的事。”
  他笑了笑,接着道:“只有我,我只不过是个很平凡的,本不配做谢家的子孙!”
  他笑得还是那麽平静,那麽恬适:“就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平凡无能,所以我反而能享受
一种平凡安静的生活。”
  燕十三只有听着。这老人说的话,他实在没法子接下去。
  谢王孙道:“我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大女儿嫁的是一个很有为的年轻人,只可惜太
骄傲了一点,所以他们死得都很早。”
  燕十三听说过这件事。谢家的大小姐,嫁的是当时江湖中最剽悍勇敢的少年剑客。他们
的确死得很早,就死在他们洞房花烛夜的那一天晚上,被人暗算在他们洞房里。
  谢王孙道:“我的二女儿死得也很早,是因为忧郁而死的,因为她心里爱上的一个人,
是我的书童,她不敢说出来,我们也不知道,所以就将她许配给另一家人,婚期还未到,她
就默默的死了。”
  他轻轻叹息:“其实她若是将心事说了出来,我们绝不会反对的,我那书童也是个好孩
子!”
  这是他第一次叹息,也只不过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而已。
  并没有太多悲伤。.人们又何必要为已经过去的事悲伤?谢玉孙道:“我的大儿子是个
白痴,幼年时就夭折了,我的次子是为了要去替姊姊和姊夫报仇,战死在阴山的。”
  一暗算谢家大小姐的阴山群鬼,在那一战後,也没有一个活着的。
  谢玉孙道:“这是我们家门的不幸,我并没有埋怨过任何人。”
  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是幸运?远是不幸?都怨不上别
人,所以这些年来,我也渐渐看开了!”
  一个人在经过这麽多悲惨和不幸之後,还能够保持心境的平静。就凭这一点,他就已是
个很了不起的人。燕十三很佩服,真的很佩服。
  谢玉孙道:“现在我想得真开,造成这些不幸的,也许只因为我们谢家的杀戮太
重……”能想到这一点,更令人佩服。但是他为什麽要将这些事告诉别人十这本是他们自己
家族的隐私,本不必让别人知道的。
  他告诉我这些事,是不是因为他已将我当做个死人?
  只有死人才是永远不会泄漏任何秘密的。
  燕十三已想通了这一点。可是他并不在乎。因为他也想开了,别人对他的看法,他已完
全不放在心上。
  谢王孙又道:“你当然知道我还有个儿子,叫谢晓峰。”
  燕十三道:“我知道。”
  谢王孙道:“他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谢家的灵气,好像已完全於他一身。”
  燕十三道:“我知道也少年时就曾击败了当时的名剑客华少坤。”
  谢王孙道:“华少坤的剑法,并没有传说中那麽高,而且也太骄傲,恨本没有将一个十
来岁的孩子看在跟里。”
  他慢慢的接着道:“一个人要学剑,就应该诚心正意,绝不能太骄傲,骄傲最易造成疏
忽,任何一点疏忽,都足以致命。”
  一这的确是金玉页言,燕十三当然在听着。
  谢王孙笑了笑,道:“可是我那孩子并没有这种毛病,他虽然少年时就已成名,可是他
从来没有轻视过任何人。”
  燕十三忍不住长长叹息,道:“只凭这一点,就难怪他能天下无敌了!”
  谢王孙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可惜这也是他的不幸。”
  燕十三道:“为什麽?”
  谢王孙道:“就因为他从不轻视任同人,所以他对敌时必尽全力。”
  他没有再说下去,燕十三已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人对敌时若是必尽全力,剑下就一定会伤人。
  他早就知道三少爷的剑下是从来没有活口的。
  谢王孙又在叹息,道:“他平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他的杀戮太重了。”
  燕十三道:“庭并不是他的错!”
  谢王孙道:“不是!”
  燕十三道:“也许他并不想杀人,他杀人,是因为他没有选择的馀地。”
  你不杀我,我杀你。
  燕十三也在叹息,道:“一个人到了江湖,有时做很多事都是身不由主的,杀人也一
样!”
  谢王孙看着旭,看了很久,缓缓道:“想不到你居然很了解他。”
  燕十三道:“因为我也杀人!”
  谢王孙道:“你是不是也很想杀了他?”
  燕十三道:“是!”
  谢王孙道:“你很诚实。”
  燕十三道:“杀人的人,一定要诚实,不诚实的人,通常都要死於别人剑下。”
  学剑的人,就得诚心正意,这道理本是一样的。
  谢王孙看着他,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忽然道:“好,你踉我来。”
  燕十三道:“谢谢你!”
  谢谢你,这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话。此时此刻,他居然会说出这句话来,就变得很奇怪
了。
  他为什麽要谢亍是因为这老人对他的了解,还是因为这老人肯带他去送死?
  他本来就是送死来的。
  夜。
  夜色初临,神剑山庄中已有灯火次第亮起。
  他们走入了大厅旁的一间屋子。大厅里灯火辉煌,这间屋子里灯光都是昏黄黯淡的。
  屋子里每样东西,都蒙着块黑市,显得更阴森冷寂。
  谢王孙为什麽不在大厅中接待宾客?为什麽将他带到这里来十茄十三没有问,也不必
间。
  谢王孙已掀开一块里市,露出一块匾,和五个金光灿燎的字“天下第一剑”。
  谢王孙道“这是自古以来,江湖中从来没有人得到过的荣誉,谢家的子孙,一直都对它
很珍惜,也很惭愧。”
  燕十三道:“惭愧?”
  谢王孙道:“因为自从他老人家仙去後,谢家的子孙就没有一个能配得上这五个字。”
  燕十三道:“可是现在江湖中已公认有一个人能配得上这五个字了!”
  只有一个人。
  谢家的三少爷。
  谢王孙道“所以他老人家当年在华山用的那柄剑,现在也传给了他。”
  他又强调“那柄剑已多年没有动用过,至今才传给他。”
  茄十三了解。
  除了“他”之外,有谁配用那柄剑?
  谢王孙道“你想不想看看这柄剑?”
  燕十三道“想,很想。”
  又一块里市掀起,露出个木架。
  木架上有一柄剑。剑鞘是乌里的,虽然已陈旧,却仍保存得很完整。
  杏黄色的剑穗色彩已消褪了,形式古雅的剑锷却还在发着光。
  谢王孙静静的站在这柄剑前,就好像面对着自己心里最尊敬的神祗。
  燕十三的心情也一样。他的心情甚至比谢王孙更虔诚,因为他知道世上只有这柄剑可以
杀了他!
  谢王孙忽然道“这并不是名师铸成的利器,也不是古剑。”茄十三道“这柄是天下无双
的名剑。”
  谢王孙承认“的确是的。”
  燕十三道“只不过我真正要看的,并不是这柄剑。”
  谢王孙道“我知道!”
  燕十三道“我要看的,是这柄剑的主人,现在的主人。”
  谢王孙道“现在你已经面对着他。”
  燕十三面对着的,是置剑的木架。木架後还有件用里市蒙着的东西,一件长长的方方的
东西。
  燕十三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寒意,从心头一直冷到足底。他已感觉到某种不祥的
事。他想问。可是他不敢问。他甚至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他只希望这种感觉是错误的。
  可惜他没有错。这块黑市掀起,露出的是口棺材,崭新的棺材上,彷佛有八九个字。
  燕十三只看见了三个字:“谢晓峰……”大厅里灯火虽然依旧同样辉煌,可是无论多辉
煌的灯光,都已照不亮燕十三的心。因为他心里的光华已消失了。
  剑的光华已消失了唯一能杀他的那柄剑!
  “晓峰已死了十七天。”
  那当然绝不是死在曹冰剑下的,没有人能击败他!绝对没有任何人。
  唯一能击败他的,就是命运!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也许就因为他的生命太辉煌,所以才短促。
  他死得虽突然,却很平静。老人的眼中虽已有了泪光,声音也还是很平静!
  “我并不十分难受,因为他这一生已活够,他的生命已有了价值,已死而无憾。”
  他忽然问燕十三:“你是默默的过一生,还是宁愿像他那麽活三年?”
  燕十三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你是愿意做流星?
  还是愿意做蜡烛?流星的光芒虽短暂,可是那种无比的辉煌和美丽,又岂是千万根蜡烛
所能比得上的?
  大厅虽然灯火辉煌,燕十三却宁愿走入黑暗。
  远山间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燕十三忽然道:“你刚才告诉我那些事,并不是因为你已将我当作个死人。”
  当然不是的。
  三少爷已死了,他怎麽会死?
  燕十三忽又回头,面对着谢王孙,道:“你为什麽告诉我那些事?”谢王孙淡淡道∶
“因为我知道你是来送死的!”燕十三道:“你知道?”谢王孙道:“我看得出你对晓峰的佩
服和尊敬,你已自知绝无机会击败他。”
  燕十三道:“但送死却不是件值得尊敬的事!”
  谢王孙道:“是的?”
  他在笑,笑得却已有些凄凉:“至少我就尊敬你,因为我绝没有这种勇气,我只不过是
个平凡的人,而且已老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已低沈如叹息。
  秋风也低沈如叹息。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闪出了一个人,一柄剑!
  ,一个人,一柄剑。人的动作矫健如鹰,剑的冲刺迅急如电。
  一这个人是在谢王孙背後出现,这柄剑直刺他的後心。
  等到燕十三看见时,已来不及去替他抵挡了。
  谢王孙自己却彷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只是叹息着弯下腰,去拾起一片枯叶。
  他的动作很缓慢。他去拾取这片枯叶,彷佛只不过是因为心里的感触。
  他的生命已如这片枯叶,已枯萎凋落。可是他恰巧避开了这闪电般的一剑。
  在这一瞬间,剑光明明已刺在他的後心,却偏偏恰巧刺空。这其间的间隔,只不过在一
发之间。
  冲过来的人力量已完全使出,收势已来不及,整个人却从他背脊上翻了过来,手里的剑
就变得刺向他对面的燕十三。
  这一剑的馀力仍在,仍有刺人於死的力量。
  燕十三不能不反击。他的剑已出鞘,剑光一闪。
  这个人凌空翻身,落在七尺外,铁青的脸上还带着醉意。
  “曹冰!”
  燕十三失声而呼,声音中带着三分惊讶,七分惋惜。
  曹冰看着他,眠睛里也充满惊讶和恐惧,想开口说什麽,却没有说出来。
  他的咽喉上忽然有一缕鲜血涌出,然後就倒了下去。
  秋风仍在叹息。
  谢王孙慢慢的拾起了那片枯叶,静静的凝视着,彷佛还没有发觉刚才的事。
  就在这一瞬间,已有一个人的生命枯叶般凋落了。木叶的生命虽短促,明年却还会再
生。
  人呢?
  谢王孙又慢慢的别着腰,轻轻的将这片枯叶放在地上。燕十三一直在看着他,眼色中充
满了仰慕和尊敬。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这老人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的武功已到了化
境,已完全炉火纯青,已与伟大的自然浑为一体。所以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酷寒来临的时候,你看不出它的力量,它却在无形中使水变成冰,使人冻死。
  “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人……”他这种“平凡”,又是从多麽不平凡中锻炼出来的?
  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平凡”两个字?
  燕十三什麽都没有说。现在他虽然已看出很多事,却什麽都没有说,他久已学会沈默。
  谢王孙也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夜已很深,你已该走了。”
  燕十三道:“是的。”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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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9 23:01:4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章 剑在人在

  所以他走了。
  夜色更深,谢玉孙慢慢的穿过黑暗的庭院,走土後院中的小楼。
  小栖上灯火凄凉,一个衰老而憔悴的妇人,默默的坐在孤灯畔。彷佛在等待。
  她等的是什麽人?
  谢玉孙看见她,目中立刻充满怜惜,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他的情感。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夫妻,已历尽了人世间一切悲欢和苦难。
  她忽然问:“阿吉还没有回来?”
  谢玉孙默默的摇了摇头。
  她衰老疲倦的眼睛里已有了泪光,声音里却充满了信心。
  她说:“我知道他迟早一定会回来的,你说是不是?”谢玉孙道:“是的。”
  口一个人只要还有一点希望,生命就是可贵的。
  希望永远在人间。
  夜色深冲。黑暗的湖水畔,只有一点灯光。
  灯光是从一条快船的窗户下透出来的,谢掌柜正坐在灯下独酌。
  燕十三默默的走上船,默默的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酒。
  谢掌柜看见他,眼睛里就有了笑意。
  船离岸了慢慢的驶入凄凉的夜色中,静静的湖水间。
  燕十三已喝了三杯,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会回来?”
  谢掌框笑了笑,道:“否则我为何等你!”
  燕十三抬起头,盯着他,道:“你还知道什麽?”
  谢掌柜举杯,道:“我还知道这酒很不错,不妨多喝一点。”
  燕十三也笑了,道:“有理。”
  轻舟已在湖心。
  谢掌柜彷佛已有了酒意,忽然问道:“你看见了那柄剑?”
  燕十三点点头。
  谢掌柜道:“只要那柄剑仍在,神剑山庄就永远存在。”
  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的接着道:“就算人已不在了,剑却是永远存在的。”
  燕十三掌中也有剑。他正在凝视自己掌中的剑,忽然走了出去,走出船舱,走上船头。
  湖上一片黑暗。他忽然拔出了他的剑,在船上刻了个“十”字,然後他就将这柄已踉随
他二十年,已杀人无算的剑投入了湖心。
  一阵水花溅过,湖水又归於平静。剑却已消沈。
  谢掌柜吃惊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为什麽不要这柄剑?”
  燕十三道:“也许我还会要的,那时我当再来。”
  谢掌柜道.“所以你在船头刻了个『十』字,留做标志。”燕十三道“这就叫刻舟求
剑。”
  谢掌框道“你知道这是件多麽愚蠢的事?”
  燕十三道“我知道!”
  谢掌柜道“既然知道,为什麽要做?”
  燕十三笑笑,道:“因为我忽然发觉,一个人的一生中,多多少少总应该做几件愚蠢的
事,何况……”他的笑容带着深意:“有些事做得究竟是愚蠢?还是明智?常常是谁都没法
子判断的。”
  静静的湖水,静静的夜色,人仍在,名剑却已消沈。
  人仍在,可是人在何处?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秋残,冬至,酷寒。
  冷风如刀,大地荒漠,苍天无情。
  浪子已无泪。
  阿吉迎着扑面的冷风,拉紧单薄的衣襟,从韩家巷走出来。他根本无处可去。
  他身上已只剩下二十三个铜钱。可是他一定要离开这地方,离开那些总算以善意对待过
他的人。
  他没有流泪。
  浪子已无泪,只有血,现在连血都已几乎冷透。
  韩家巷最有名的人是韩大奶奶,韩大奶奶在韩家楼。
  韩家楼是个妓院。他第一次看见韩大奶奶,是在一张寒冷而潮湿的床铺上。
  冷硬的木板床上到处是他呕吐过的痕迹,又脏又臭。
  他自己的情况也不比这张床好多少。他已大醉了五天,醒来时只觉得喉乾舌燥,头痛如
裂。
  韩大奶奶正用手叉着腰,站在床前看着他。
  她身高七尺以上,腰围粗如水缸,粗短的手指上戴满了黄金和翡翠戒指,圆脸上的皮肤
绷紧,便得她看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心情好的时候,眼睛里偶尔会露出孩子般的调皮笑
意。现在她的眼睛里连一点笑意都没有。
  阿吉用力揉了揉眼,再睁开,好像想看清站在他床前的究竟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像这样的女人确实不是时常都能见得到的。
  珂吉挣扎着想坐起来,宿醉立刻尖针般刺入了他的骨髓。
  他叹了气,喃喃道:“这两天我一定喝得像是条醉猫。”
  韩大奶奶道:“不像醉猫,像死狗。”
  姑冷冷的看着他:“你已经整整醉了五天。”
  珂吉用力按住自己的头,拚命想从记忆中找出这五天干了些什麽事?可是他立刻就放弃
了。
  韩大奶奶道:“你是从外地来的?”阿吉点点头。
  不错,他是从外地来的,遥远的外地,远得已令他完全不复记忆。
  韩大奶奶道:“你有钱?”
  阿吉摇摇头。这一点他还记得,他最後的一小锭银子也已用来买酒。可是那一次他酒醒
何处?
  他也忘了。
  韩大奶奶道:“我也知道你没有,我们已将你全身上下都搜过,你简直此条死狗还
穷。”
  阿吉闭上了眼。他还想睡。
  他骨髓中的酒意已使他的精力完全消失,他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有什麽话要问
我?,”韩大奶奶道:“只有一句。”
  阿古道:“我在听。”
  韩大奶奶道:“没有钱的人,用什麽来付账?”
  阿古道:“付账?”
  韩大奶奶道:“这五天来,你已欠下这里七十九两银子的酒账。”
  阿吉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不多。”
  韩大奶奶道:“可惜你连一两都没有。”
  她冷冷的接着道:“没钱付账的人,我们这里通常只有两种法子对付。”
  阿吉在听。
  韩大奶奶道:“你是想被人打断一条腿亍还是三恨肋骨亍,”珂古道:“随便。”
  韩大奶奶道:“你不在乎?”
  阿古道:“我只想请你们快点动手,打完了好让我走。”
  韩大奶奶看着他,眼睛里已有了好奇之意。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麽人?
  为什麽会变得如此消沈落拓亍他心里是不是有什麽解不开的结亍忘不了的伤心往事
十.韩大奶奶忍不住问道:“你急着要走,想到那里去?”
  珂古道:“不知道。”
  韩大奶奶道:“连你自己都不知?”
  珂古道:“走到那里,就算那里。”
  韩大奶奶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你还年轻,还有力气,为什麽不做工来还
债?”
  她的眼色渐惭柔和:“我这里刚好有个差事给你做,五分银子一天,你肯不肯做?”
  阿古道:“随便。”
  痹大奶奶道:“你也不问这里是什麽地方!要你干的是什麽事!”阿古道:“随便什麽事
我都干。”
  韩大奶奶笑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先到後面厨房去倒盆热水洗洗你自己,现在你看
起来像条死狗,嗅起来却像条死鱼。”
  她眼睛里也露出笑意。
  “在我这里做事的,就算不是人,看起来都得像个人样子。”
  厨房里充满了白饭和肉汤的香气,从小院的寒风中走进来,更觉得温暖舒服。
  在厨房里做事的是对夫妇,男的高大租壮,却哑得像是块木头,女的又瘦又小,却凶得
像是把锥子。除了他们夫妇外,厨房里还有五个人。
  五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女人,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脂粉,和一种说不出的厌恶、疲
倦。
  她们的年龄大约是从二十到三十五,年纪最大的一个乳房隆起如瓜,一双肿眼中充满了
堕落罪恶的肉欲。
  後来珂吉才知道她就是这些姑娘们的大姊,客人们都喜欢叫她做“大象”。
  年纪最轻的一个看来还是个孩子,腰肢纤细,胸部平坦,但却也是生意最好的一个一这
是不是因为男人们都有种野兽般残忍的欲望?
  看见阿吉走进来,她们都显得好奇而惊讶,幸好韩大奶奶也跟着来了。姑娘们立刻都垂
下头。
  韩大奶奶道:“有很多事都只有男人才能做的,我们这里的男人不是木头,就是龟公,
现在我总算找到个比较像人的。”
  她又在用力拍他的肩:“告诉这些母狗,你叫什麽?”
  阿古道:“我叫阿吉。”
  韩大奶奶道:“你没有姓?”
  阿古道:“我叫阿吉。”
  韩大奶奶用力敲了敲他的头大笑道:“这小子虽然没有姓,却有样好处。”
  她笑得很愉快:“他不多嘴。”
  嘴是用来吃饭喝酒的,不是用来多话的。阿吉从不多嘴。
  他默默的倒了盆热水,蹲下来洗脸,忽然间一只脚伸过来,踢翻了他的盆。
  一只很肥的脚,穿着红缎子的绣花鞋。
  阿吉站起来,看着那张皮官绷紧的圆脸。他听得见女人们都在吃吃的笑,可是声音却彷
佛很遥远。
  他也听见大象在大声说:“你把我的脚打湿了,快擦乾。”
  阿吉什麽话都没有说。他默默的蹲下来,用哑巴给他的洗脚布,擦乾了她的肥脚。
  大象也笑了:“你是个乖孩子,晚上我房里若是没客人,你可以偷偷溜进去,我免
费。”
  阿古道:“我不敢。”
  大象道:“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阿古道:“我是个没用的男人,我需要这份差事来赚钱还债。”
  於是他从此就多了个外号,叫“没用的阿吉”,可是他自己一点都不在乎。
  华灯初上时,女人们就换上了发亮的花格子衣服,脸上也抹了浓浓的脂粉。
  “没用的珂吉,快替客人倒茶。
  没用的阿吉,到街上去打几斤酒来。”
  一直要等到深夜,他才能躲到厨房的角落里去休息片刻。
  这时哑巴总会满满的装了一大碗盖红烧肉的白饭,看着他吃,眼睛里总是带着同情之
色。
  阿吉却从来不去看他。有些人好像从来都不愿对别人表示感激,阿吉就是这种人。
  因为他既没胆子,也没有用。直到那一天有两个带着刀的小伙子想白吃白嫖时,大家才
发现他原来还有另一面,他不怕痛。
  带着刀的小伙子想扬长而去时,居然只有这个没用的阿吉拦住了他们。
  小伙子们冷笑“你想死.”阿古道“我不想死,也不想被饿死,你们若是不付帐就走
了,就等於敲破了我的饭碗。”
  这句话刚刚说完,两把刀就刺入了他身子,他连动都没有动,连眉头都没有皱,就这麽
样站在那里,挨了七八刀。
  小伙子们吃惊的看着他,忽然乖乖的拿钱出来付了帐。
  大家都在吃惊的看着他,都想过来扶住他,他却一声不响的走了,直到走回後院的小屋
後,才倒了下来,倒在又冷又硬的床上,咬着牙,流着冷汗在床上打滚。
  他并不想要别人将他看成英雄,也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痛苦。
  可是小屋的门布已被人悄悄推开了,一个人悄悄走进来,反手掩住了门,靠在门上,看
着他,目光充满怜惜。
  她有双很大的眼睛,还有双很纤巧的手。她叫小丽,客人们都喜欢呻她“小妖精”,她
正在用她的小手替他擦汗。
  “你为什麽要这样做.因为这本是我应该做的事。”
  他的回答很简单:“我需要这份差事。
  可是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别的事可以去做。”
  她显得关切而同情。
  阿吉却连看都没有看她,冷冷道:“你也有你的事要做,你为什麽不去?”
  小丽还是不肯放过,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伤心事。”
  阿古道“我没有。”
  小丽道“以前一定有个女人伤了你的心。”
  呵古道“你见了鬼。”
  小丽道“若你没有伤心过,你怎麽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阿古道“因为我懒,而且是个酒鬼。”
  小丽道“你也好色.”阿吉没有否认,他懒得否认。
  小丽道:“可是现在你已很久没有碰过女人,我知道……”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奇怪而温
柔,忽然拉起他的手,按在她小腹上。
  她薄绸衣服下的胴体,竟是完全赤裸的,他立刻可以感觉到她小腹中的效力。
  看着他的刀伤血痕,她的眼睛在发光。
  “我知道你受的伤不轻,可是只要你跟我……我保证一定会将痛苦忘记。”
  她一面说,一面拉着他的手,抚遍她全身。她平坦的胸膛上乳房小而结实。
  阿吉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滚!”一个字再加一耳光。
  她仰面倒下,脸上却露出胜利的表情,好像正希望他这样做。
  “你真壮。”
  她说。
  阿吉闭着嘴。他身上的刀伤如火焰灼烧般痛苦,他心里也彷佛有股火焰。
  他一定要尽力控制自己。
  可是她也像是已下定决心,绝不放过他,忽然用一只手拉住他的腿,另一只手掀起衣衫
的下摆。
  她低声呻吟,腰肢扭动。她已潮湿。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头发,将她的人揪了出去。
  肥胖粗壮的手上,戴满了各式各样的戒指。
  韩大奶奶走进来时就已醉了,但是手里还提着酒。
  “那条小母狗天生是个婊子。”
  她用醉眼看着珂吉:“她喜欢男人揍她,揍得越重,她越高舆。”
  阿吉闭上了眼睛。他忽然发现这个半老肥胖女人,眼睛里也带着小丽同样的欲望。他不
忍再看。
  “来,喝一杯,我知道酒虫一定已经在你咽喉里发痒。”
  她吃吃的笑着,把酒瓶塞进他的嘴。
  “今天你替我做了件好事,我要好好的犒赏犒赏你。”
  阿吉没有动,没有反应。
  韩大奶奶娥起眉:“难道你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阿古道:“我是的。”
  等到阿吉睁开眼时,韩大奶奶已走了,临走时还在床头留下锭银子。
  “这是你应该嫌的,不管谁挨了七八刀,都不能白挨。”
  她毕竟已不再是个小姑娘。
  “刚才的事,我知道你一定会忘记。”
  阿吉听到她的脚步声走出门,就开始呕吐。这种事他忘不了。
  等到呕吐停止,他就走出去,将银子留在哑巴的饭锅里,迎着冷风,走出了韩家巷,他
知道自己已不能再留下去。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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