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香茹---朱雅秀

星空 · 发表于 2010-8-9 23: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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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星空于 2010-8-9 23:54 编辑

又见香茹

朱雅秀

青草.jpg

盛夏来临的时候，空气中飘满香茹特有的芳香。

香茹，多么美丽和芬芳的名字，单单是不知谁给取的这个名字，就够让其它花草羡慕甚至妒忌了。香茹长得细瘦纤秀，有着挺实细长的棱茎，狭长细碎的羽叶，纤巧的身形象勤于劳作的村姑，瘦削但结实。它纤柔而不娇弱，细致而又坚韧，在洒满阳光的山野、湿润清凉的泉眼旁，铺开自己的阵地生长于大地之上，随处都可以看到它们纤纤婷婷的身影。

每一种植物都有自己独特的气息，香茹也不例外，只是它的香气很特别，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接受。在我总喜欢摘下一片细小的香茹叶细细品味的时候，就有人捂着鼻子跑开。确实，香茹浓郁清冽、任性轻扬的薄荷甜香，让无法欣赏的人退避三舍，而它辛辣微呛的凉丝丝的味道，如此个性清口，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与之一见如故。我想，如果植物也可以有性情的话，香茹必定是属于外柔内刚型的，纤弱的外形下有着刚烈的秉性，有如古时的贞节烈女，生命是卑微的，但死后留香，芳名长存。我敬重它渺小坚毅的生命和正直刚烈的性格，

如果离开广褒的山野，香茹的身影会在热闹的农贸市场里出现。它们被扎成锄头把大小的一束束，满满一竹篮青翠的香茹，有的在枝末的叶丛间开了米粒大小的紫色花朵，挎着它，走到哪，都是一个浓郁的香氛。那是村庄的老人、孩子们采下香茹，到市场上出售，换成一些钞票，可以打些酱油，买本课外新书，或做为新学期学费的候补。有时，在香茹的身边，还有六月雪、白龙草、紫苏、夏枯草、过路蜈蚣等充满山野浪漫气息的各种青草药，跟香茹一样有着解暑的功效。它们有的细长的茎末开满小米粒大小的白色花穗，有的长满铜钱大小的布满白色茸毛的叶片，有的紫色锯齿形的叶子紧紧相挨花开般美丽，有的团团卷卷时尚而不规则地纠结着。而我独独喜爱那种叫香茹的植物，就象有时喜欢上一个人，只是缘于一阵气息带来的悸动、一个眼神引起的心跳，一次相遇时甜蜜的柔情，和一次次小别后缠绵悱恻的思念。

第一次见到香茹，是在一次乡野的路边。狭小的山路上，阳光刺眼，母亲牵着年幼的我，在浅浅的树荫中行走，前往那个我从没见过面的叫象岩的小村。路上经过另一个村庄，路边歇着一老一少，老婆婆头发花白，被山风吹得有些零乱，小姑娘脸色红润，两把小辫子搭在胸前。两人面前的竹篮里，放着一把把青翠的纤柔细长的青草，散发着浓郁的芳香。母亲也歇下，与老人攀谈，我则与小姑娘玩在一起。被那浓郁的香气吸引，我问她：“这是什么草？”“香茹。”她抹着脸上的汗水告诉我，天气热时，香茹草特别受欢迎，她和奶奶刚到山上采了一篮子，准备拿到镇上去卖。过了一会儿，各自继续赶路，她们往镇上方向走，而我们则相反。老婆婆与小姑娘挎着竹篮的身影渐渐远去，而“香茹”这个名字却留在了我幼小的心里。

再次见到香茹，是在一次采访的途中。烈日中下车，走过一段长长的山路，到达村庄时，汗流浃背，双颊发冷，似乎是中暑了。热情的主人端过一碗茶来，似曾相识的芳香中，我一口气喝下，休息一会，感觉清醒多了，人也精神起来。问刚才喝的是什么，说是香茹。在记忆中慢慢搜索这个熟悉的名字，然后慢慢想起，香茹，哦，香茹。

现在，秋天即将来临，我特别想念香茹的芳香。这个时节秋老虎现身发威，天气燥热，走在街头灼热的气浪里，满目炽白的阳光象洒了一地金铂纸，晃得人睁不开眼，鼻子中仿佛塞了一团火，走过阳光就象树叶走过焰火，蔫绵绵的，无精打采。

母亲说，立秋前二十天与后二十天，是天气最热最难熬的时刻。这话不假，随着夏末秋初暑气上升，湿气下沉，我的脖子、腰腹上开始长出细小的痱子和湿疹，口干舌燥，烦燥不安，有时肚子莫名地就痛。“除了心要宁静，还要喝些香茹茶降燥清热解郁除湿。”从小到大，母亲象一名隐居民间的哲人，总充满真知灼见。她从农贸市场买回一把青翠硬挺的新鲜香茹，洗干净了，剪成寸把长，装在竹篮里放在阳光底下曝晒。我习惯性地摘下一片香茹叶放在脸前细细地闻，那浓郁清冽、任性轻扬的薄荷甜香迅速散游于脑际，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将叶片放在齿间轻轻咀嚼，一阵辛辣微呛的凉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如此个性清口，让人头脑为之清醒。

只见了一会阳光，母亲便抓起一小撮香茹回到厨房，放在白瓷碗里，注入滚烫的开水，一碗芬芳扑鼻的香茹茶便泡成了。晒过一会阳光的香茹有些蔫软的细枝碎叶在开水中舒展开，恢复了新鲜时青翠欲滴的绿色，浮在冒着热气的清透的水面，衬着洁白无瑕的碗，清新诱人。迫不及待喝下一大口，顿觉唇齿留香，五脏六腑注满异香，经脉气血间淤火积暑疏散怡尽，轻松无比，困顿渐消。

那些在秋日艳阳下晒久的香茹，慢慢从绿色转成褐色，成了草药的一种，被母亲收藏起来。可以独自泡成单纯的香茹茶随时饮用，也可以将它和茶叶、苍山子等一起泡饮，别是一番滋味。褪去了青翠的香茹，依然散发着独特而浓烈的芳香，伴随我度过一季又一季燥热的苦秋。

2010.8.9. 夜立秋次日